陀罗。而也就是这个赌约,让我一不小心就滞留人间,一待,就是六十年。
到现在,我都经常想起那天苏映水来找我时的样子。她赌赢我十五年,却一直保留着赢家的权力不肯使用。但是十五年后的那一天,她却哭着跪倒在我的脚下,求我照顾一个人。
她说是赌约也好承诺也好或者是她求我都好,请我,守护好沈恒。因为她马上就要走了,而且再也不能回来,所以请我照顾他。
算是承诺吧。我留在了沈恒身边。
所以现在,就让我来告诉你们吧,告诉你们苏映水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惨烈而又缓慢地,在沈恒的身边死去。
那个故事,要从沈恒回到这座宅邸说起。
最开始在西双版纳的日子并不难熬,无论是对沈恒来说还是对我来说。
沈恒不伤心的时候,也偶尔会笑。但我总觉得,他还能这样活着,是因为他坚信着那只他深爱的吸血鬼会回来,回来找他。
但是一年,两年,三年。她都没有再回来。
在这期间,沈恒问过我无数次她在哪里,虽然他是无心,可是每一次,我都差一点就想告诉他。但是我不能说。因为就算他知道这一切,也没有用了。我唯一能感叹的,就是她竟然也能爱他如此之深。爱到,要选择这样惨绝人寰地死去。
但是,沈恒到底还是发现了她,或者说,发现了她的尸体。
那也是一个多雨的夏天,沈恒二十三岁的夏天。天气闷热,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的雨,大雨越下越大,院子的花田里流水成灾。所以,苏映水的尸体被冲了出来。沈恒发现一切秘密的那个早上,我起得有点晚,到他的房间去找他时他已经不在。去他经常坐着的走廊,也不在。
但是从走廊上望出去,暴雨之中,我看见他正坐在曼陀罗花田的根深处,似乎是在发呆。于是我急忙走出去想要扶他进来,但当我走到近前的时候,我停住了。那一刻,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处境。
在曼陀罗花田的深处,映水的头露了出来,额头和耳朵上的伤口里还贯穿着曼陀罗的根茎。
我不知道沈恒这样子坐了多久。
雨还在一直下着,沈恒也不动,就呆呆地看着,然后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我看到他的手指动了一下,接着是手臂,然后是头——沈恒慢慢地跪下来,跪在这漫天大雨之中,然后,开始挖土。用他修长白皙的双手,去挖映水。
沈恒一声不吭——就算他的十指已经血迹斑斑,白色的衣裤上满是泥泞,都不吭。
直至他把映水身上的土都挖开,看到映水满身规整的刀口,以及那些从她血肉中穿插而过的无数的根茎,还有那些以映水的身体为巢穴的,正在妖冶开放的曼陀罗花。
我看到沈恒在发抖,他张大嘴巴似乎想要尖叫,可是却发不出声音来。就只是胸口在激烈地起伏,沾满血迹的十指痉挛不止。
沈恒发不出声音--排山倒海而来的痛苦和悲伤死死地堵住了他的喉咙,将他的绝望扼杀在腹腔之中。
……沈恒掐住自己的脖子跪倒在大地之上,眼泪和雨水混成一片。他艰难地呼吸着,混着雨水的泪水滴到映水的脸上,于是他慌忙伸手去挡,想要擦去映水脸上的水迹,但是他的手却沾满了带血的泥土,越是擦,就越是脏。
于是沈恒哭了,虽然发不出声音,但是他抱着映水,崩溃的泪水浸在她的身上,晕成满天的悲怆。
那一天,沈恒就跪在瓢泼大雨中抱着映水的尸体哭,直到深夜降临,方才晕倒在潮湿的大地之上。
我一直守在远处,所以当沈恒晕倒以后,我本来是想扶他回房间的。但是待我伸手去搀他,才发现即使沈恒失去了意识,他也依然牢牢地抓着映水的手,不肯松开。
于是我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守着,担心着。
待到次日,雨依然下个不停。沈恒从深度昏迷中醒来,然而他的手去用力时,却抓了个空--在他面前的土地上,只空留下一个凹下去的水洼,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那个时候,沈恒回过头来看我,青着嘴唇,无助地、茫然地回过头来看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就只能咬着唇,低下头来祈祷。
映水,消失了。
以这种方式死去的吸血鬼不能见光,即便是阴雨,也会将她残留下的尸体融化于空气之间。
沈恒开始尖叫——抱着头,抓着头发,歇斯底里地尖叫。
他拼命地向下挖着土,挖着映水曾经埋葬的地方,一边尖叫,一边凄厉地哭。
我冲上去抱住他。沈恒如同野兽一般挣扎,他的血液顺着我的眼角流下,泥水和血水溅得满身都是。
当沈恒奋力挣脱了我的怀抱的时候,我终于启唇,一个轻微的安魂咒,让沈恒倒在了我的脚下。
那之后很久,沈恒一直尖叫。
他甚至割脉,手腕上的伤口一道又一道,身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刀伤,那些形状,那些位置,和映水尸体上的一模一样。我逼不得已,只好把他绑在床上,每天逼他输液以维持生命。
沈恒的尖叫声凄厉而尖锐,仿佛是要用叫声把这绝望全部绞碎,每一声,都是一泊血洼。
然后突然的,沈恒不叫了。
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叫哑了嗓子,但是从那天开始,沈恒就再也不叫了。他就好像死了一样,呆呆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之后整整半年,沈恒没有再说一句话。
映水,是为他而死。
这一点,我相信沈恒已经明白。因为那种死法,是一味叫做“活祭”的药材。
若救将死之人,可将血族之活祭遍割而埋于曼陀罗壤下,久之以精血供养,可成“活祭”,将死之身食之,可保平安。
映水,被吸血鬼猎人们骗了。他们对她说若没有她的血喂养出的“活祭”沈恒就会死,因为他为她受的伤太过于严重。
她信了,于是在身上割下了二十七道伤口,甘愿被埋于曼陀罗之下的土壤之中,以鲜血滋养那些黑色的曼陀罗花,用以救沈恒的命。
这三年来,沈恒便是一碗一碗地饮下以她的蓝金血脉灌溉出的花朵……一碗一碗地,喝下她的血。
这是吸血鬼猎人联盟高层之间的肮脏秘密。没有人知道在吸血鬼猎人的狩猎史上曾经出现过这样一只美丽而高贵的吸血鬼,高贵到是蓝金血统的直系继承人。
沈恒在这里,她也在这里。
她为了他,葬身在这里,以血脉喂养他的生命。
“活祭”会保持很久的生命意识,直到自己的身体都成为那些花朵的巢穴。所以映水死在三年后,死在沈恒抱着她的最后的一瞬间。
这种死法的最恐怖之处,是在活祭品溶于空气的瞬间,灵魂也会随着一起,灰飞烟灭。
阿零,你看。你看他们有多残忍。
几十年后,当沈恒已经完全老去的时候,他这样对我说。
以后,即使上天入地,我都再也无法遇见她了。她消失得那么彻底,让我连期盼来世都不能。所以,我不原谅。对于他们对我所做的一切的事情,我都不原谅。
这一切,他们,都要以命偿还。
……
沈恒沉默半年以后,一天夜里,我突然听到沙哑的歌声。打开沈恒房间的门,发现他不在里面。
找到他的时候,我看到浑身缠满绷带的沈恒正躺在黑色的曼陀罗花田里映水消失的地方,安静地唱歌。
“waiting in the bsp;他一遍又一遍地唱,眼泪留下来,滋润了整晚的月光。
再后来,在一个晴朗的黄昏,沈恒突然说话了。他转过头,对殷潜说——
我要报仇。
对所有害死了映水的吸血鬼猎人,对全世界的吸血鬼猎人。
我要报仇。
我要吸血鬼猎人全族,死无葬身之地。
二十三 司徒
我缩在房间的角落里,讪讪地郁闷。
水墨画居然是吸血鬼正规军的最高元帅。
原来我竟然那么不值得信任,他明明对我了如指掌,却什么都没有对我说过。虽然明明知道这是机密不可言说,但是我却依然任性地责怪着水墨画。
而且,水墨画居然拒绝了殷潜的请求,这让我十分恼火。
之前,我一直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却始终想不起来,那天看到潘域,才突然想起——是那些六芒星。
我第一次看到潘域杀人,那人的脖子上便留下了一颗六芒星。后来我亲眼看到一个吸血鬼猎人死在我面前,他的脖子上竟然也有六芒星。六芒星是潘域的家族纹章,据他说,他每杀一只吸血鬼,便会刻下一颗六芒星,但潘域却没有伤害过任何吸血鬼猎人,那为什么死亡的吸血鬼猎人的身上会雕刻有六芒星纹章?
而后我又问过殷焰,他对我说并不是每个被杀死的吸血鬼猎人身上都有六芒星纹章,基本上,也只有死在长沙的吸血鬼猎人身上偶尔会出现那个纹章。他们虽有追查,但是却发现这些人之间并无联系,只能作罢。
这已经足以这是你改名这次吸血鬼猎人的被杀事件根本就是与我们部族的军事演习有着莫大的关系啊!再加上都有那个dv为证了,为啥就不能暂停两天查清楚啊?水墨画忒缺德,见死不救,缺德!
我暗暗地骂,气得要死,所以这几天一直赖在阮靥身边,不肯见水墨画。
就让他当他的鬼元帅去好了,哼!
“你别怪元帅。”阮靥坐在我旁边,嘴里叼着烟,也在发呆,连声音都轻了一些。“他那么大个官儿,知道的秘密太多了,总不能什么都告诉你。那天我来找你时碰见他,还真被吓着了。听说他在人间有任务,所以才去守桂林,说他是桂林的亲王,也没骗你什么。”
我撇撇嘴,没说话。其实这些我都知道,这可是只要想到水墨画这家伙有那么多的事情我都不晓得,心里就有一阵说不上来的苦闷。
阮靥靠着墙壁坐着,烟也不点,就这么叼着:“蚀颅,你要好好待他。”
我愣了一下,惊诧于阮靥这个托孤一样的口吻。
阮靥大概是猜到了我的想法,但是她难得的没鄙视我,就只拍了拍我的头,“很多年前,我曾经和苏丹青一起奉命陪元帅大人西征,平叛北欧。那时候赶上大雪封山,我们的军队困乏至极,而叛军斗志高昂,若在缠斗下去,必然两败俱伤,我们都没有法子。元帅大人却突然放出话去说他的血是世间至补,饮下则可以获得黑金贵族的绝对力量。然后他下结界封住我们所有人,禁止我们出营,接着便独自一人走出驻扎地,佯装被俘。那时候叛军队伍的干部们很是兴奋,将他绑在石柱上,放了七天七夜的血以供他们饮用。元帅大人一直撑到第八天,直到叛军的最后一名干部也饮下了他的血。”
“他,他要干嘛?”我听得揪心,抓着阮靥问。
“所谓黑金贵族,便是墨血一脉,其珍贵所在,是有缘由的。”阮靥低下头。“蚀颅,你见过元帅大人的兵刃吗?那传说中的‘无刃之剑’,你可知它为何叫‘无刃’?”
我摇头,惶然。
“因为那剑并不是真正的‘剑’,而是元帅大人的血。元帅大人的血,便是兵器。成型则凝以剑刃,不成型则绕于周身,那便是墨血的可怕,也是黑金血统的尊贵之处。所以,那些叛军饮下的,便是元帅大人的剑。”阮靥把烟扔了,继续说道。“等到我和苏丹青率众赶到的时候,叛军已然溃不成军,因为他们所有的干部都被利刃刺入心肺而死。而元帅大人站在那堆尸体的中央,没有丢失任何一滴血液。我当时看见他的时候,天上正下着大雪,他从地上拾起自己的黑色手套,身上的军装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我愕然,那样的水墨画,我完全无法想象。
“元帅大人之隐忍,从不与人言说。他宁愿一人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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