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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幸好几位菩萨都在场。

  观音菩萨微微抿唇,一拂袖,便是一道高深的佛印打了过去,直将孙悟空弹出老远。

  身上的戾气骤然消失,孙悟空好似幡然醒悟一般抖了个激灵,看了看在场的众人,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了起来。

  猪八戒这才捂着胸口痛呼了一声:“你个天杀的弼马温,可捶死俺了!俺招你惹你了,你是让哮天犬咬那一下还没好吗?!跟疯狗似的。”

  一边说,他一边往观音菩萨身后跑,典型的惹得起扛不起。

  锦宁没睬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跑上前关心一下猴子有没有伤着。

  结果孙悟空一把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观音菩萨摇了摇头,与玄奘道:“三藏,你莫要太在意。今日之事想必你一早便料到,无需为之所困。”

  玄奘稍稍颔首,回身进了屋。黎山老母与文殊、普贤二位菩萨忙也帮完了,与观音作别回了自己道场。

  锦宁仍惊魂未定。她看了看孙悟空消失的方向,方才跟着观音菩萨一同进了玄奘的屋子。

  “真是晦气!”皮糙肉厚的猪八戒甩了甩袖子,扭着回屋睡觉去了。

  玄奘进了屋,默默然坐回凳子上。半晌,才缓缓道:“劣徒太过暴戾,终是我高估了他。望西行一路能多加感化,令他改邪归正。”

  观音菩萨扬着嘴角,安慰他道:“玄奘,今日几个徒弟皆未通过试炼,不过你也看清了他们的执念,这是好事。”

  玄奘仍是一脸落寞的表情:“贫僧有愧于佛祖,自当竭力管教。”

  菩萨轻轻摇头:“你只想着管教他人,可想过放下自己的执念?”

  玄奘立刻抬起眼帘,眯着眼睛疑惑道:“弟子有何执念?”

  “你太过看重与佛祖斗禅时立下的那个赌约了。”观音菩萨掐了个诀,即刻变回本相,坐上莲台,道:“凡事顺其自然,莫要强求。你教人如此,也应日日自省才是。”

  言罢,菩萨浅笑着消失在一片佛光中。

  锦宁听不太懂二人的谈话,于是转过头去看玄奘。只见他起身坐回榻上,盘起腿来。仍是手持佛礼,嘴里快速地念着多心经。

  他身后现出隐隐佛光,却倏地不见,屋内只剩残烛照出的淡黄色光晕。

  那一瞬,她忽有一种看到了几百年前的金蝉子的错觉。

  她犹豫了片刻,上前道:“小师傅,刚才为何不念紧箍咒?”

  玄奘快速念着经文的唇齿停了下来。他抬眼看了看她,脸上三分笑意疏淡不明:“贫僧有些不懂。女施主到底想让贫僧念,还是不愿贫僧念?”

  明明是她先问的他,怎的被反问回来了?锦宁撅起嘴巴,小声嘟囔了一句“扫兴”,便坐到圆桌旁边喝茶去了。

  茶已经凉了,倒是在灵山时经常喝的熟悉的味道。她咋了咋滋味儿,喘了口大气。

  身后传来玄奘的声音:“女施主不是教贫僧多耐心引导,不可过度体罚?”

  锦宁一愣,抬起头看他,见他在榻上盘腿坐得端正,身上又隐隐地透着些佛光。那光虽微弱,传导到她身上却是暖融融的感觉。她挑起嘴角,脸上的笑容甜美如桃:“小师傅,你不错呀。”

  窗外一片静谧,只剩泉水叮咚。锦宁心里依旧是记挂着孙悟空,于是起身出了房间,给玄奘关好房门,才出去寻他。

  跟孙猴子相处了一段时间,她也大概了解了他的习性,因而一出门便抬着头在大树上找。果不其然,才顺着门外小道走了没多久,她便看到孙猴子坐在树杈上,枕着双手倚着树干,垂着的一条腿漫不经心地晃悠着。

  她不会驾云,也不太会爬树,灵机一动,掐了个决回了自己真身,再从真身捻了个决跑了出来。结果树杈太细,她落下时差点一脚踏空摔下树去。幸亏孙悟空动作快,回手拉了她一把,给她放在了较为牢固的一根,才道:“站都站不稳,跑树上来干啥?”

  她又想起他在房里说她是废物的事儿,心底一阵酸楚,却也无从反驳,只好苦笑。

  猴子也没再说什么,晃悠着腿儿吹起了口哨。那歌儿也没什么调子,乱七八糟的,却有意外的幽远意境。她歪着头问他:“这是什么歌儿?”

  他收回鼓起的嘴巴,道:“不知道。原先在求仙学艺时听个樵夫唱的。”

  说完,又吹起口哨。

  她本就是随口一说,没抱着他会回答她的打算。结果他答得这么实诚,她倒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沉默了半晌,她复又试探道:“刚才怎么发那么大脾气呀?老猪只是把我当嫦娥仙子了。因为黎山老母娘娘变成嫦娥的模样试探他来着。大圣,为什么那么生气呀?”

  幽远的曲调戛然而止。他睁开双眸,里头泛着凌厉的金光:“关你什么事儿?反正取完经各回各家,你也早把俺老孙忘了,告诉你有何用,你能记住么?”

  今天的孙猴子真的很凶。然而——她却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抬起手轻轻掩着嘴,嗤嗤地笑了两声,手上一对紧箍形状的镯子碰在一起立刻发出悦耳的响声。一瞬间,她有很多话想跟猴子说。可话到嘴边,就想着他这样别扭的猴儿,她说了他又要炸毛,于是只好有板有眼道:“哎呀,贫僧也是不懂了。施主到底是想让贫僧留下,还是想赶贫僧走呢?”

  她忽然变成了这种语气,他狐疑地蹙起了眉毛:“你这乱七八糟的说的是啥?”

  “没事儿,我就是中了玄奘小师傅的毒了,哈哈!”她心情大好,骑着树枝也荡起了脚丫子。

  孙猴子没再理她,撅着嘴不说话。

  半晌,她又道:“大圣,就玄奘小师傅这脚力,走到灵山少说也得十年二十年了。你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啥?”她伸了个懒腰,又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也靠在身后的树干上:“况且就你这个暴脾气,别说去灵山了,我可能得花上个千八百年才能把你度化到修成正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星期二 不想上班不想上班不想上班

  外面好冷 我要在家照顾我的被子啦!!!

  ☆、第17章 你看上俺师傅了?

  孙悟空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接着直起身子满脸不耐烦地挥手道:“去去去,回去睡觉去!在这跟俺费什么话,烦死了。还千八百年,这大半年你日日唠唠叨叨,净给妖怪帮忙,估计就没少折俺老孙的寿命。”

  “胡说!”锦宁探过上身故作蛮横状,又俏皮地笑道:“当年那齐天大圣何其威风?那可是直闯到秦广王殿里把生死簿勾了个清清白白,何来寿命之说?”

  她这般阴阳怪气,孙悟空却也不急不恼,抬手不知道使了个什么法术,凭空托着她给她轻飘飘地就放在了地上:“你去俺那屋睡吧,俺想自己待会儿。”

  才没说两句重点就要轰她走,这猴子,不解风情!

  虽然真的是很困了,但她脚下还是有些恋恋不舍,迟迟不愿动弹。于是她在地上磨蹭了一下,背着手,脚下踢着地上的石子儿,仰头道:“大圣要睡也回屋里睡吧,外头山风冷。春寒还没过去,别着了凉。我去小唐那挤挤就好了。”

  孙悟空立刻龇出两颗獠牙:“你敢!俺老孙身如玄铁,怕哪门子冷?你这不知羞的丫头片子!”

  “大圣我回你屋里睡了,晚安么么哒!”她一溜烟就跑回山庄里,片刻也不想耽误了。

  这猴子脾气太坏,得改,嗯!

  她跑回猴子的房间,就觉得心中满满的快要溢出喉咙了。哎呀呀,从前只觉得猴子这种动物长得可爱,却也不知猴王什么的,这么惹人怜呀,哼哼。

  这山庄景色秀美,空气清新,屋子里也暖和得紧。她打开窗子想借些月光,却赫然发现这扇窗子正对着猴子坐着的那棵树。而树上那位正扭着脖子往这边看呢。

  锦宁心里一动,赶紧把窗户又合上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再视下去她又把持不住了哼!

  拍了拍枕头,整了整被子,漫长的一天终于又结束了呢。

  她阖上眼睛,高床软枕,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渐渐地,远方传来小儿的哭声。那声音撕心裂肺,偶尔还伴随着咿咿呀呀的叫喊。锦宁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茫茫大雪中,面前是一个茅草屋,外头摆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器具。

  哭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她的身下。

  她低头去看,猛然发现自己手中牵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拴在一个男孩的脖颈上。男孩细嫩的皮肤已经被勒出了红印,口口声声叫着爹爹。

  茅草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头走出了一个满脸不耐烦的男人。男人满脸胡茬,身上凌乱地披着一件毛氅,看起来是刚刚才被吵醒的模样。

  锦宁认得他,他是那个耍猴人。

  她知道自己又入了孙悟空的梦了。然而梦中她只是个旁观者,借着孙悟空的眼去看他的过去。

  孙悟空将手里被绑得和他当年一样的孩子随手丢在耍猴人的脚边,伸手一抓,放在旁边石桌上的一把大刀便飞进了掌中。

  “啊!——”锦宁猛然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惊魂未定地大口大口呼吸着。

  幸好,还是那座静谧的山庄。

  耳边传来温柔却有力的声音,念诵着安神的经文。她转过头,见玄奘正手持念珠站在她床前为她安神。

  “小唐师傅——”她松了口气,小手抚上已是汗涔涔的额头。

  她忽然想起那日在黑风山上,大圣与老道说过的话:“若然发现你谎骗俺,定打得你脑浆四溅,不得好死!”

  脑浆四溅,真的不只是吓唬他而已。

  玄奘坚持将这一遍经文念完,才点上烛灯,坐在一旁的罗汉榻上。

  锦宁觉得好了很多,定了定心神坐起身子。

  窗外,月亮已经沿着自己的轨迹行到了屋内看不见的方向。那棵大树上早不见孙悟空的身影。夜如泼墨,峰峦绵延百里,一片宁和。

  “女施主,现下你该懂了。有些事情,很难。”暖融融的烛光打在侧脸,绘出他眉眼间英俊的曲线。玄奘此话说得波澜不惊,却在锦宁心里激起一片涟漪。

  难道他能知道她做的是个什么梦吗?应该不可能。他十入轮回,不可能还保留着做佛祖二弟子时的神通。

  锦宁思忖了一下,觉得玄奘说得虽有道理,可她仍愿意相信孙悟空是有一颗向善之心的。

  先有文殊菩萨说她会忘记他,加上老猪又不小心非礼了她一下,所以才激怒了孙悟空。今日之事,就且算在这两样头上吧。

  可猴子真的会因为她终将把他忘却这种事生气吗?总觉得他不会是这样的性子。那么他是在气她只是把他当成是做功德的桥梁吗?

  她愈发有些想不明白,干脆甩甩头放弃了心中的猜疑。

  玄奘仍是端坐着。她站起身走到他身旁,笑靥如花:“小师傅,有些事情,也不像你想象的这么难。”

  玄奘站起身,摇着头叹了口气。

  在锦宁看来,他并非是在为了她冥顽不灵而叹气,更不是为了孙悟空的暴戾而叹气。他对于她这个佛祖座下法器的态度始终不明朗,她总觉得,他心里有许多自己的打算,从未与他人言说。

  于是这一夜,她再没阖眼。

  第二天早上,包括沙僧和八戒在内,几个人都顶着重重的黑眼圈,重新上路了。等登上山顶再往回看,哪还有什么祥瑞的山庄?不过是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