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做不成儿媳,她就把宋易看做女儿。
越看,越觉得这丫头像极了宋之俊。不仅有疼爱,更有一种自家女儿初长成的自得。
有几个女人能像她这般自强独立?又有几个女人对感情能像她这样拿得起放得下?
现在的年轻人,比起过去的他们,要强上很多倍。思想开通,果断自主。说实话,她在宋易身上仿佛又活了一回一样。
此刻,宋易贴着自己的手心撒娇的样子,让陈太太感动又惋惜。
她猛地抬头,“陈然,你去找几个新闻媒体的朋友,就发文针对这件事情大家一起摊到桌面上说!不就是拿红包吃回扣吗?有几个医生没干过?不拿红包不吃回扣有几个医生吃得饱混的成?去去去,让人自己看看,用脑袋想想。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今天的局面,到底是医生的问题,还是制度。。。。。。”
话还没说完,陈然迅速捂住了自家母亲的嘴巴。
“怎。。。。。。呜呜呜”陈太太说不出话怒视着自家儿子。
陈先生说,“芝芝,刚才还说宋易越活越小,你怎么也越来越冲动了。”说完,冲自己儿子看了看。
陈太太看到老伴的眼神,心中明白了。
外面还有记者天天候着。
是啊,如果真这么说话,自己儿子的前途岂不是毁了?
她心疼宋易没错,可是没必要搭上自己儿子的未来。
这么想来,冷静下来。冲儿子挥挥手示意。
陈然看母亲的神情,知道她想通了,也松开了手。
宋易笑了笑,晃了晃陈太太的手臂,“阿姨。我没事的。天塌下来有高个儿撑着呢。您先回去吧。我也算是医院培养了这么久的好苗子,医院不会这么容易放我走的。你放心。”
说完,对陈然丢了个眼神。
“你们先回去吧。好不?”
陈然点点头,拍拍宋易的床沿,“你好好休息一下。我们也会想办法的。这段时间你暂时不要出去,医院也会给个解决方法的。”
宋易答应了一声,笑了笑,“对了。君悦生了吧?等过段时间我去看她。”
陈然不太敢看宋易的笑,只默默答应着,和父母一起出去了。
走到楼下,陈然的父亲趁母亲不在,悄悄提点儿子,“陈然,有些事情,你可以做。有些事情,你需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君悦刚生了孩子,你也正处在事业上升期。听说国翻院一位老同志要退下来了,正好会有个空缺。这种关键时候,你自己要把的清楚方向。”
陈然不作答。只呆呆的看着医院的方向。
回到家里,妻子迎上来,“怎么样了,她好点了吗?有没有什么办法?”
陈然看着妻子的美目,伸手一拥。
“还好。没事的。”她刚生产过,还在月子里。不能说这些让她担心。
张君悦舒了一口气,“吓我一跳。今天保姆跟我说的多严重的,非说什么要判刑。唉,果然人言可畏。”
突然眉眼一笑,“你不在家,没看到两个小家伙,今天伸懒腰都是一个节奏。笑死我了。”
说完拉着陈然去看女儿。
大概真的是因为双胞胎心有灵犀,听到有动静两个孩子同时睁开眼睛。大大的眼睛望过来,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看清楚,只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陈然怔怔的看着两个女儿。不知怎么的,他想起的,还是医院躺着的那位。
两人从高中就一起长大,彼时他曾经以为她会是他的妻子。但后来,是他放弃了了她。她一个孤女在上海独自一人,他以为她终会有机会弥补她的。他做不了宋易的支柱,做不了她身边的男人,但是这么多年的情谊依旧,他希望自己可以用他的方式继续关怀这个女人。
但这一次,他是又要将她推出去了。
就算知道她一个人没有办法面对这件事情,但他也有自己的顾忌。
记忆里,那个女人,走在前面,光芒四射。偶尔回头望着自己,嫣然一笑。
如今,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吗?
陈然突然心中一动,不对。他有顾忌,可是这天底下有一个人偏偏天王老爷都不怕,纵情任性,无拘无束。
他看着自家老婆,“你哥哥呢?”
张君悦靠着宝宝哼着小曲,“他这人一向神神秘秘,前段时间跟我家老爷子大吵一架。到现在我都没见过影子呢。”说完对着女儿额头一亲“你这个舅舅真不像话,生下来到现在都没见过面。下次见面,一定要打他一巴好不好?”
宝宝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手伸出来,咿呀咿呀咿呀的哼着。
陈然心下正在着急的时候,张君悦突然想起了什么,“啊,对了。有个明信片。”
说完,到梳妆台那找了找,笑起来,“喏,我以为我丢了呢。在这里。”
陈然盯着那张明信片上面的邮戳。
找到了,一定是在那里。
痞子,当初你答应过会好好照顾她。但愿你说到做到。
宋易今天被高层喊去谈话,进了一间办公室坐下来。几个领导模样的人坐着,因为是逆着光,宋易看不清他们的脸上表情。
左边坐着的一个是院长,旁边还有都教授,都教授看到宋易进来,视线放在她身上,神情莫辨,依旧是那副死鱼脸。
这几日,她被医院隔离在房间里。说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和隐私着想,实际大概是怕她到处说话,说什么不利的话使医院处于不利地位。
如今照这个阵仗,看样子。。。。。。
宋易笑了笑,大概是自己是那个被丢掉的小卒了。
院长咳了咳,“宋医生,你收受回扣的事情,被媒体曝光,给我医院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这边是几位过来调查的领导,有些事情需要和你了解情况。你要好好回答。”
那一句“好好”说的顿了顿,院长明显有些不安。
都教授看过来,板着一张脸,“其实我觉得这次的事情,我们。。。。。。”
“这次收受回扣,是我一个人的事情。科里并不知情。是我和那位医药代表是旧识,我们私下达成协议。我给病患开他们的药,从中抽取提成作为佣金。”
宋易开口抢白。声音不高不低,但是刚好盖住了都教授要说的话。
她望着都教授,嘴唇微动,哑语示意:宝宝。
教授,你的宝宝刚刚出生。家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你。麻烦你清醒点。
宋易希望教授明白自己的意思。
都教授的脸色惨白,看着面前自己最得意的学生。手指狠狠掐进膝盖的肉里。
她的提醒他看到了。
这也是他的顾虑。这件事情如果只是小范围的知道,那还好解决,医院里打打招呼,走走关系,给她停职一段时间。等到风平浪静就好了。
但是,现在知道的范围太广,昨天院长打听到,这件事部里都已经惊动了。
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怎么办?就放着她不管?
都教授闭上眼。心里暗潮涌动。
这时候坐在中间的一位老爷子发话了,“宋易,我看了你的档案。一个医生出来相当不容易啊,说说你收回扣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自毁前途?”
宋易看着面前那个小桌子,上面一支录音笔模样的东西放着。
她笑起来,是在给自己录口供吗?
对自己还真是优待呢。她以为口供这种东西都跟电视里演的那样要在牢房里才能进行。
看到宋易笑了,那位老爷子敲了下桌子的台面,“严肃点。”
宋易看向那位老爷子,目光灼灼,“我很严肃。您在问我问题的时候,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老爷子没想到会被她这样反问,愣了下,点点头,“问。”
旁边一个年轻一点的同志扶了扶眼镜,笑起来。果然找了关系进来采访是对的,他就知道这个女医生有戏有新闻可以挖掘。
“你去国家三甲医院,挂一次门诊多少钱?”宋易问。
老爷子凝视着她,不答。
宋易微笑着,自己代替他回答:“不记得?还是您自己平时不用自己挂号?好,我来说。五块。”
“这5元,只有12块进了医生的口袋。您也知道我的前途来之不易,十几年寒窗苦读,如果不是出了今天的事情,以后还会继续走下去,继续读下去。现在不是都说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吗?你觉得我的工资和我的工作时间,是不是相符合呢?”
老爷子目光深沉,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气。
“你的意思是,因为体质的关系,因为吃不饱肚子,导致你必须要拿回扣走捷径?可是据我所知,宋医生,你在上海自己独立拥有一套小住房啊。”
“是的。如果我只靠我的工资,按照上海的房价,您觉得我多少年后可以拥有一套住房?”宋易一点不畏惧,与面前的男人四目相对。
院长跟都教授相视一眼。
哎哟,你这徒弟干嘛这么老实?!
都教授唇角一弯,笑起来。
这就是他的徒弟,敢作敢为,要么沉默,要么惊人。既然是被判有罪的人了,为何不让她痛痛快快,也算是。。。。。。问出他们这些做医生的心声。
“你的意思是,如果卖猪肉的,买不起房就可以给猪肉注水卖死猪肉。卖油条的吃不上饭,可以用陈年地沟油炸油条,也属于正常的可以接受的范围?”
旁边那个年轻些的男子听到这里,忍不住发问。
宋易也不看他,直接说,“我不知道这些。我只知道,我做的事情,并没有危害他人的健康。和他们的性质不一样。确实,同样的药效,我会拣回扣高的开,挑贵了的开。但是药品本身的价格并不是我一个医生可以决定的,你得问监管,你得问市场,为什么同样的药效的药,价格会相差那么多。其次,如果我开错了药,因为专门开了拿回扣的药物,耽误了病患的治疗,或者是损害了病人的健康,那是我罪无可恕。但是并没有,我或许收回扣。但是任何人仔细看一下我开的每一张处方单,没有一张不是对症下药的。”
掷地有声的话,激的在场的人都盯住她看。
“宋医生,”那个老爷子想了片刻,吸一口烟,问她,“其实我很好奇,你的思想观念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医生不拿回扣,这本就是一个职业道德问题。为什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一个可以接受的话题。我理解那些基层的、低年的医生,也许真的需要一些额外的收入来养家糊口,甚至我理解,钱,不单单是对于辛苦学习和劳动付出的补偿,有时候甚至是一种心理上的慰籍,一种价值上的自我肯定。但是,你怎么可以把这个看做你能够堂而皇之拿回扣的理由?如果公务员和官僚没有合理的合法收入,我们是不是应该理解他们的贪污受贿?如果司法系统的工作人员没有合理的合法收入,他们就可以用手中的权力寻获取利益,颠倒黑白?商家制造商受制于种种原因利润微薄,我们也可以理解他们制假贩假?”
老爷子说话缓慢而深沉。一字一句,深入人心。
“小姑娘,或许你觉得你作为医生,这么多年的辛苦是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拿点回扣是可以被理解的。但是,你要知道,你现在只是处于医生这个职业。你在自己的行业内利用自己的行业知识去欺诈外人,同样有天你会在别人的行业领域被别人欺诈。长此以往,你想过没有,你每天醒来都得小心翼翼。因为你知道外面的每个人都是不值得相信的。而造成这种局面的,都是从你自己的一言一行开始的。”
“你们年轻这一代,和我们那一代的人很不同啊。你们这一代正是改革开放,思想碰撞的新时期。很多想法涌动出来,敢想敢做。这是好事。我能理解你说的,吃不饱肚子我拿什么去奉献拿什么去思想道德建设。这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人想都不敢想的。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单纯,凭着一片赤诚去建设祖国,当然我们也有过失望,有过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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