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我是小淼,晚上来我家吃饭,今天姑娘我下厨。”
水银愣了一下,笑了:“别闹了,我才不去你家当电灯泡呢!”
“叫你来你就来嘛!”
“得了吧你,你们俩浪漫去吧,别管我。”她顿了顿,又说:“小淼,我没事,真的没事。有事我一定告诉你。我说过的,如果哪天姑娘心情好,杀到你家赖着不走,你们哭都来不及。”
“可是从老林走,到他回来,都已经四年了,你还没来赖过我们。”
“……不去也不行啊?”她小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
“没没没”她叹气,放软声音:“小淼,我知道你为我好,我真的没事,乖啊!”
“……好吧,有事打电话啊!”
“嗯。”
放下电话,她有些感激。离开父母独自一人留在北京,不是没有过惶恐与孤独。也幸亏有这些朋友一直在身后支撑着她。不然,只怕她早已经承受不住了。
她定定神,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昏天黑地的一直忙到下班以后,甲方才终于停止挑毛病的行为。电脑关机、按下显示器的电源键,水银简单要瘫在椅子里。真想跟老板请个大假啊,她还有年假没休呢!
电话又响了,她懒懒地拿起电话,连说话都是懒懒的。
“喂。”
“银子,我想跟你谈谈。”
是易春林。水银沉默了一下,易春林外表变了很多,声音却没什么变化,有一点东北口音,声音清朗还透着诚恳。
“……我们是该谈谈了。”水银自问自己并不是一个爱逃避的人,事情总是要面对的。
“好,你说去哪儿?”
“颐和园吧。”她随口说道。
“……颐和园?”
“对啊,风景如画,看着心情也会舒畅。”
“……”对方沉默。
“算了,我开玩笑呢。”她轻轻笑起来,“就绿意咖啡吧,周六下午三点。”
“好的,到时见。”
“嗯。”
挂断电话,水银又发了会儿呆,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她早就应该面对现实了。
“青翎姐。”水银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她个子小,每次坐上这种高脚椅,总是感觉自己是爬上那椅子去的,这种感觉很不好。
“很久不见了,小水银。”苏青翎一如即往的美丽精致从容不迫,“要苏打水吗?”
“好。”水银趴在吧台上,看着苏青翎倒给自己一杯苏打水。“青翎姐,我约了易春林等会儿谈谈。”
苏青翎瞟了她一眼,“别说的好象黑社会谈判一样,再怎么说,你们也同学一场,认识有十来年了吧?有什么事大家说开就好。”水银的事情,卓如风在出国之前对她说了一些,这几年水银和她那些朋友们也说过一些,这些年轻人倒真把她当成姐姐,她也愿意帮助这些年轻人们摆脱感情上的困扰。
“嗯。”
苏青翎拍了拍她的头,“去那边等吧。”
水银乖乖地跳下高脚椅,走去玻璃窗边的雅座。这个座位是当年和卓如风最后一次见面时坐的位置。算算时间,年底卓如风应该要回国了。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挡住了阳光。她头也不抬,淡淡地开口:“坐吧。”
易春林坐下来,看着面前的水银。
这是他回来之后第一次和水银面对面的坐着。与学生时期不同,水银小脸上的婴儿肥已经全消下去了,显得下巴更尖,长长的睫毛在她眼下形成一圈阴影。她的脸色还是带着苍白,阳光之下白得有些透明。
“水银,我知道我欠你一个解释,现在我可以把它说清楚。”
水银依旧垂着眼,易春林知道这是默许的态度,就径自说下去。
“当年赵捷就是赵敏的弟弟拉我去,本来是去劝架,结果我们终归年轻气盛,最后还是卷进争斗当中。我防卫过当把对方打伤了,造成那个学生一只眼睛险些失明。当时一场混乱……”
他直接说出当年的群架始末,这些,水银也听韦杰说过。
“我还以为我要在监狱里过上下半生了。最后是赵敏出面,用她的各种关系解决了这件事情,并且送我和赵捷一同去国外继续念书。所以,赵敏算是我的恩人。当我们毕业的时候,她家里又出了事,导致赵敏从家里脱离出来。当年要是没有她,我可能现在还在监狱里。所以,我得回报她,我不能在达到我的目的以后,就丢下她不管,她需要我做挡箭牌,我做;需要我为她工作,我也得做。我得等到她不再需要我了,才能离开。”
“原来是这样……”
“是,可我毕竟是伤了人,赵敏再有关系,也要小心有人把这事翻出来做文章,所以我离开的时候谁都没告诉,只当我失踪了。而我现在能回来,也是因为这几年赵敏的朋友把这件事彻底解决了。”
“你什么时候回北京的?”
“……去年。”
原来,无论他是离开还是回来,她都不是他能够信任的人。她知道这样想很没道理,但她确实介意这一点。
“水银,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她抬起头,他记忆当中的又圆又大的黑眸静静地看着他,他能在其中看到自己的脸。
她已经不再是他记忆当中那个活泼的水银了。
而他,也已经不是她记忆当中的易春林了。
现在,他们彼此已经成了陌生人。
在感情上,他给了年少的她一根绳子,却又狠狠地将那根绳子砍断。现在竟来问她,能不能接上?一根绳子断了四年,还能接上吗?
他忽然间有了感悟:失去的,永远不会继续。
但或许,还有机会可以重来。只是不知道,她还愿意再给他这样的机会么?
“……我明白了。”望着她的眼,他已经知道要怎么做了。
水银站起来,毫不犹豫地离去。
30。知己
其实水银也说不清楚,那天和易春林倒底谈了些什么。似乎当他说清楚了他“失踪”的前因后果之后,她就离开了。只是在离开之间,她听到他问: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水银缩在沙发里,出神地盯着电视机,她脑子里却一直想着这句话。夜已深,已经没有了电视节目,只有一片沙沙作响的雪花屏。
他们都已经变了,而他们在改变的时候,对方并不在身边。现在他们已经不再是当初相互了解并且熟悉的那对小情侣,她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去继续那份断掉的感情。这让他们怎么继续在一起?
那天说是“谈谈”,好象只谈了一半,却又好象已经谈得清楚明白了。
她轻轻长叹。其实自己的思绪已经混乱了。
毕竟当初是用了心也付出了感情的。她确实介意他瞒她,但如果说两人就这样分开,她不甘心;但就这样继续,她更不甘心。
她伸出手去,按下摇控器关掉电视,再佝着背,象个小老太太一样挪动着已经有些麻木的身子回到卧室里,侧倒在床上,顺手打开床头的收音机。
收音机里顿时传来轻柔的音乐。有时候,她是很不习惯在这样睡不着的夜里独处,总要弄出点儿声音或者光亮来才能在天快亮的时候进入梦乡。好在明天、不,今天是周六,她答应了江淼下午去她家里“谈谈”,不然,要她顶着黑眼圈儿精神恍惚地去上班,铁定什么活都干不成。
怎么这年头大家都很喜欢“谈话”这个活动呢?水银唇边露出一丝微笑,闭上眼,在悠扬舒缓的音乐声中渐渐沉入睡眠中。
水银抱着膝盖缩在江淼家的单人沙发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端坐在她面前的那对情侣。这个场面,似曾相识啊!好眼熟好眼熟……
“你们……想说啥?”摆出这个架势来,姑娘她怕怕说!
韦杰俊逸的脸上突然现出尴尬的神色,他用手指顶了顶眼镜,“呃,银子,我是想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去年十一长假,水杉和雷非,还有咱们三个,在我家里聚会,你记得吗?”
水银狐疑地盯着他,嘴里的话却是问向江淼:“小淼,你家韦杰别是失忆啦?这才一年时间,你当我老年痴呆啊?”
“那时候,老林就联系上了我。”
水银不禁愣住。回想起去年那个十一,难怪那几天韦杰象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却欲言又止。她还当是他们小俩口闹矛盾了,需要她去从中调节,可是看情形又不象,便把这事忘在脑后。原来……
突然之间,她觉得有很多很多东西想用力的从胸口叹出来,忍不住的,她一叹再叹。小脸上是无奈,也有些落寞,“你们男人之间的友谊真是很奇怪。”
“水银,我不是有意要瞒你。”韦杰真诚的目光锁住她,“我、你,小淼,我们还在幼儿园的时候就在一起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们三个人就没分开过,一直在一个城市里生活,我们之间二十几年的友情不是这么轻易就放弃的。”
“我知道。”她垂下眼。
“老林来找我,我连小淼一起瞒了。早在他承认他喜欢你的时候,我就问过他,他是不是认真的。他说是。我相信他。而我瞒着你,我只是想要确定他回来是不是还是认真的。如果是,那我会帮他。如果不是,我不会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
“可是,你就这么相信银子还愿意跟他在一起?”江淼改坐到水银身边,两个女孩挤在一张单人沙发里。
“这要换了是我,我也得好好考虑考虑啊,我还是不能理解他理由,为什么男人都认为应该由自己做好一切事情,女人只要等着享福就好?”
水银点点头。如果只能同甘苦,不能共患难,那这份感情也没什么意思。不过话说回来,她认为他还是不信任她,才不肯告诉她!
“银子,说老实话这几年我不知道你还爱不爱他。但小淼说过,老林就象套在你身上的一个绳索,把你吊在半空中,上不得下不得。所以我的想法是:如果老林还爱你,那就当他要重新追你,你要愿意就给他个机会,你要不愿意就拒绝他,也不吃亏。”
她扭过头看向江淼:“小淼,你是这样看的吗?他象套在我身上的一个绳索?”
“是。”江淼揽住她的肩头,“那时候我们都年轻,感情本来也在成长当中……其实在我们长大的过程中,感情也有可能会发生很多变化。有可能就不爱了,也有可能爱得更深。但是,你和老林还没到发生那个变化的时候,时间就停止了。所在我才会觉得,你一直把自己套在一个叫‘易春林’的感情套子里,不是你不能走出来,是你没想过要走出来。”
水银怔怔地看着江淼,习惯了江淼意气风发的样子,这一时间的深沉,还真把她吓了一跳。
“……再见到他以来,我一直都很迷惘,我在做什么、我想做什么、我要做什么……不过,”水银突然间笑了,“别说,你们两个真是我的知已,是我的……”她用头顶顶江淼的肩
“青梅!”
再瞟向韦杰
“竹马!”
话音一落,她呵呵笑了起来,只觉得心中是前所未有的透亮,“我终于明白我应该做什么了。”
“那你想做什么?”
她眨眨眼,食指竖在唇前,“佛曰,不可说。”
“你这坏丫头。”
三人相视而笑,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水银伸出手,指尖沿着茶几上的玻璃杯壁轻轻滑着,“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其实我早点想明白就好了。失恋的人很多,可我偏偏在意那个原因,还纠结了这么久,让你们担心了。”
“……没有这么严重吧……”江淼喃喃低语。
水银想了想,又笑了,“是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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