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天!”旁边响起云弈担忧的声音。
云皓天缓缓坐正,倒上杯烈酒,仰脖一饮而尽。
“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不试着留下。”云弈抢下他的酒杯。
怪异地笑了笑,云皓天再次夺过酒杯:“如果能留,你以为我不想留?哥,那个男人太浑了,总是让她吃亏。哥你没看到小北的模样……”
男儿泪掉落杯中,与酒混在一起。云皓天又是一杯下肚。
“别喝了。哥会帮你。”云弈严肃起来。
“哥,你以为这种事也能帮?”云皓天笑了,摇摇头,起身,头也不回,回自己房间去了。
“傻弟弟!”云弈看着那落寞的背影叹息着,也倒下一杯酒,仰脖,“有志者,事竟成。只要你愿意。”
医院。
但没想到,下午云皓天才离开,容澜居然找到了这里。
相隔数日再见,恍如隔世。乔小北静静躺在床上,心思如潮,不肯看容澜一眼。
他搬过她的脸儿,她又别开脸去。如此反复,容澜叹息着。
她只瞄着窗外,不时瞄一眼两个特护——容澜来了,这两人会不会打电话告诉云皓天?
虚弱的人儿不理他,容澜改变策略,握过她过分白净的手,调侃着:“就算法官判死刑,都有个罪名。小北,你得告诉我罪名。”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她不信他还不知道东方旭的离世,不知道她这么多天的苦难。
“那天我是冲动了,不该那样责问你。”容澜多骄傲的男人,就算和最亲密的人说这些话,依然有些难为情,“可是小北看在我与云皓天天生不对盘的份上,小北谅解下。”
她不语,眼泪掉下来了。
“好不好?”他跟她耳语。
“不好。”她泪流成河。
“先说好。”他命令,然后语气又软了下来,“乖,等晚上没人时我好好跟你道歉。小北愿意我是圆的,我容澜就是圆的,小北喜欢我是方的,我容澜就是方的。”
这个男人……乔小北别过脸儿,落泪了。
“小北!”容澜也哽咽了,修长的手绕过她的脖子,把人紧紧搂到怀中,“伤了哪里?我听明雪说了。东方旭……我感谢他。”
原来他知道呀。可是这么多天他都在哪里——一颗心微微下沉,可是……他还问她伤了哪里?她咬紧唇,他来了这么久,居然没发现躺在床上的她肚子扁扁的。还说爱她,是他的心头肉。可是居然连她肚子是平的都没发现。
还有,这么多天她一直没出现,他怎么就不多问问情况。心里一生气,一个拳头打过去,正中容澜腹部。
“哎哟!”真狠的小北,他那儿以前动过手术,伤口总有些后遗症。咬牙忍着,容澜用力挤出一个笑容,“都说了,要杀要打回家时随你便。”
“前天我打电话给你,你关机。”她指控。
“陆潜关了我的。”他解释,“小北,我今天才开始有时间。等过个一个月,我会仔细和你解释。什么都告诉小北。”
没有问下去。任何事的存在都有它的理由,这理由也许很难伤人的心。
他悄悄挨近她些:“来,我们现在就回家。”
“不行……”脱口而出,乔小北瞄瞄两位如花护士,“我答应了云皓天明天出院。要讲诚信。”
一说出口,她立即咬牙。云皓天三个字对于容澜来说就是地雷。
果然,一听云皓天三个字容澜脸色一变,手背青筋暴裂,但这个男人总算记得前几天两人的纠结。半天后他才努力让自己平静些,可终究难以心平气和:“小北,我的女人不用他管。”
就说吧,云皓天三个字是地雷……
“就一天了。”她低低地,“容澜,我就是住个院而已。”她也不想欠云皓天的情,可是已经欠下了,能怎么办?
“我们转院。”他很生气。
“可是孩子不能总是换地方。”她脱口而出。
“孩子?”容澜蹙眉,似乎没听懂,“孩子?”好半天,他终于换了个方向,如漆黑瞳慢慢移向她腹部。忽然跳了起来。
“孩子!孩子在哪?”他吼。
他现在也像个孩子,哪里三十多岁的男人跳得这么高的……
下一秒容澜就大步出去了,速度快得以为他修炼了仙术,瞬间消失在眼前。不一会儿就又出现在乔小北面前,兴奋得两眼眯成了线:“小北!小北!”
紧紧搂住乔小北。
她要窒息了,挣扎着:“我出不了气。”
他这才放开,忽地拉开被子打量着她全身上下。最后依旧一把搂入怀中:“我的小北!我的儿子!”
他神经神经错乱了。
乔小北哭了。这个男人极少有机会让人瞅见他喜形于色。眼眸一瞥,旁边两个护士正花痴般瞅着他。
“明天来接我和孩子。”她说。他的真性情让她一颗心放宽许多,瞬间愿意原谅他这么多天对她的疏忽。
“不,今晚我们回家。”容澜笑眯了眼,也不觉得下腹间疼痛了。
“明天。”她答应了云皓天。不想再次失信于人。
“我容澜的儿子不要云皓天插手。”容澜强硬宣布。
“容澜!”本来高兴,可是他的一意孤行让她有些心寒。现在已经快傍晚,明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就留一个晚上有多大关系,他非得让她夹在中间难做人吗?
给云皓天照顾她的机会,不是她愿意的。可那是人家的好意,云皓天没有要她什么,她也不能把事情闹大。
乔小北的态度似乎惹恼了容澜,他的笑容渐渐消失,停下:“小北,我明说了吧!我愿意你接受全世界任何一个人的帮助,可不能接受云皓天的。”
“就一个晚上。”她坚持。谁叫他就来晚一会儿,在她和颜如意答应了云皓天之后,他才来的呀。
“那么,我先带孩子走。”他也坚持。
“容澜!”她生气了。孩子怎么能离开母亲?而且他坚持那些面子上的东西,就真没看见她其实精神不振需要休息吗?东方旭去世的那个晚上几乎耗掉她所有的精神,就是休息三五个月也不足为过。
“小北!”他也生气。
久久地瞪着他,乔小北倔强地别开头:“好,你如果真要坚持,你就带你儿子走。”
“你……”容澜久久凝着面前的小女人,他现在身不由己,可那些事情又不能和她说啊。
乔小北咬着唇,忽然身子一缩,整个人溜进被子。连脸都塞进了被窝。
外面终于没了声音。
似乎过了许久许久,闻到容澜一声叹息,而后一句低喃:“小北,那我先走了。”
走吧!为什么这么不谅解一个坐月子的女人,走得越远越好。
他的脚步声到了门口,似乎又停下了:“小北,我明早八点的飞机。我明早必须去a市。过几天我再来接你。”
泪水蜿蜒而下,原来他坚持今天接她出院是因为明天没时间呀。他为什么不说清楚,非得拿云皓天和她生气……可是,他的公事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和爸到底有什么事好忙的?
就说他的生命里更重名利。跟她吵完架就离开。这个男人!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
他是她孩子的爸。
脚步声终消失在走廊中。慢慢揭开被子,她呆呆地瞪着天花板。脑子里和天花板一样——白茫茫一片。
两个护士还算机灵,看她眼角泪痕斑斑,一个乖乖地去打了水来给她洗脸,一个坐下来和她说话,让她开心。
终于平静下来。一个晚上,那就先过完这个晚上吧!
只是这个晚上过得特别慢。直到十二点,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似乎凌晨的时候有停过电,但她没在意。累极了的人睡得正香。
第二天一大早颜如意就过来接女儿和外孙出院,可是还没站稳,就有护士慌慌张张跑过来,站在那儿颤抖半天说不上一个字来。
“怎么了?”
“孩子……”护士害怕得说不上话来。
“孩子怎么了?”乔小北看到护士害怕的模样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孩子他……”护士就是不敢说。
“是不是孩子身体有问题?”乔小北赶紧下床,往外冲,“喊医生呀!”
“不是。”护士带着哭腔追到门口,“孩子不见了。”
“什么?”眼前一黑,乔小北一手扶着门边,勉强站住,“你说清楚点。”
“是啊,你说清楚点。”颜如意紧张地跟到门口,“孩子,你可以慢慢说,别怕。”
宝宝的确不见了。
七个月就生下来的宝宝就这样平空消失。
乔小北昏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屋子里好几个警察,也有好几个穿白大褂的医师。云皓天已经在身边,在黑着脸训院长:为什么会丢宝宝?
院长猛擦汗:“云先生,这个……这个……谁知道凌晨会停电,也没有人知道一停电就有人抱走宝宝。云先生,宝宝的事我们会查,会和公安局好好合作。”
乔小北闻言就哭了。
“对不起。”云皓天低低地。
她猛摇头。只是流泪。
颜如意急了:“小北,你身体本来就弱,又在坐月子,不能哭呀。身子会落下毛病的……”
话音未落,乔小北就一声“呕”,整个人吐得稀里哗啦。还没吃早餐呢,肚子里根本就没什么好吐的,连黄胆水都吐出来了。
“小北。”心中一痛,云皓天放下院长不训了,回头紧紧搂住无法止吐的女人。脏东西全沾到他干干净净的白衬衫上。
院长还愣在那里不动。云皓天头一扭,厉声问:“你们医院都是死人吗?没看到病人吐得这么厉害,还都站在那里?”
院长一愣,转而朝站着的几个医师吼:“你们都是死人吗?没看到病人吐得这么厉害,还都站在那里?”
立即有医生跑出去开药,而且连药都拿了过来。
替她服下。好一会儿乔小北才缓过劲儿,终于止住呕吐。细微地说上一声:“我要宝宝。”她拿什么和容澜交待呀?昨儿他要她出院,她不出,谁知就发生了这事。她拿什么和容澜交待……
他永远不会原谅她了。
把自己整个人锁进了一人封闭的小世界。一屋子的人所有的话都没有进入她的耳朵。
云皓天无力的合上眼睛。她的痛苦是他的痛苦……
房间里终于清静下来的时候,她才从自己的小世界里出来,看看挂钟。十点了,他已经下了飞机。
默默从颜如意手里拿过手机。她拨打着电话。
电话通了。不等对方说话,她喃喃着:“容澜,我们的故事完了。你就当不曾认识过我。”
她挂了电话。只掉眼泪,一系列的打击让她不敢再看镜子,知道里面又会是个苍白女人。
可是容澜马上打了过来。她愣愣地听着来电铃声,愣愣地看着那个号码,眼睛慢慢合上,无力地按下退出键。
可是电话再一次打过来。
这次不是容澜的电话号码。她一愣,依然挂掉。不止挂掉,直接关机。
她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可是睡不着。
云皓天一整天都陪在身边。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总是站得三米外默默瞅着她。原来总是忍不住说容澜的不好,这会儿也咬牙忍住不说。
“皓天,以后别管我的事了。”她喃喃着,有着恳求的意味。黑白分明的眸子特意忽略了他最近的憔悴。她已经不止一次在醒来时发现他合眼用拳头击自己的胸口……
云皓天没有作声。
在乔小北瞪着眼睛不肯合眼的第三十六个小时后,云皓天让医生给她打了镇定剂。
十分钟后,乔小北终于睡着了。
这一睡直到睡到第二天清晨。
醒来时她挣扎着坐到床边,朝阳正放肆地射进窗户玻璃,给一室洒下金色而清新的光芒。她清些,可看着东方的旭日微微恍神——东方旭永远不在了。
“用我的一命换她的一命。”东方旭这句话她至死不忘。
看着离自己不到三米的洗手间,她苦笑了声。她现在就连上洗手间的力气都没有。
她似乎从昨天中午起就没下过床,连洗手间都没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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