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道:“施主,崔小筠这孩子一定在庵里。她从来不乱跑,可以说是足不出山……”
另一个男人声音道:“这儿二十两银子,给贵庵添点儿香油。”
净缘师太呵呵笑起来,道:“施主今日布施小庵,为自己种了福田,待贫尼去把崔小筠叫来可好?”
那男人道:“用不着了,我自己去找她就行。你装作不知道我来过,行不行?”
净缘师太道:“行,行,那么贫尼先回庵去,您施主随后再进来就可以啦。”
他们还说什么话没有,展鹏飞已不知道,因为他已悄悄行开。
照这样看来,这个男子曾经在庵中借宿一宵,直到今天才离开的。只不知此人是崔小筠的什么人?是她的长辈?亲人?抑是朋友?
崔小筠见他沉吟了好一会儿,还没把山下的消息说出,便提醒他道:“你刚才提到有些消息,是么?”
展鹏飞道:“啊,对不起,我的确打探到一些消息。”
崔小筠道:“是不是有关断肠府的?”
展鹏飞点头道:“正是,听说断肠府一下子来了不少高手,甚至有人传说连府主也来了。其他各大邪派,也都……”
崔小筠摆手阻止他说下去,道:“别的人我不管,只要知道断肠府的消息。”
展鹏飞耸耸肩,把一些话咽回去,道:“好吧,那断肠府府主曹天行座下四大恶人,最少已来了三个,至于曹天行本人有没有来,我可就不知道了?”
崔小筠道:“曹天行是断肠府主么?不知长得怎生模样?”
展鹏飞道:“我也没见过,不过有人告诉过我,断肠府主曹天行,是个阴阳脸,半边黑半边白,一定很易认出。”
崔小筠道:“对,那不难认出。那四大恶人呢?你可知道他们的模样?”
展鹏飞讶道:“你跟他们有过节,却一点儿不知人家的底细?”
崔小筠道:“我从不下山,怎会知道呢?”
展鹏飞很想叫她问问她的朋友那个潇洒的文士。可是他终于忍住了,道:“曹天行座下的四大恶人,我只记得一个叫蒙良,外号大屠夫,一个女的外号火中莲,名字忘记了。还有一个外号忍书生,名字也忘记了,第四个连外号也没记住。”
崔小筠瞅他一眼,心想:第四个恶人该不是你吧?
她微微一笑,道:“你已经比我知道得多啦,唉,我在山里,真是孤陋寡闻得很。”
展鹏飞道:“你客气啦,我还听说这些人都住在山脚下一个什么庄院,在哪儿我不晓得,反正离这落帽峰不太远就是。”
崔小筠凝眸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这些人都很凶,对不对?”
展鹏飞道:“有的凶,有的看起来一点儿不凶。听说那个外号火中莲的恶女,长得十分妖艳……”
崔小筠道:“奇怪,很多坏人外表都很好看。”
(bsp;展鹏飞道:“你打算找他们么?”
崔小筠道:“我还不知道,但如果他们是刚刚来到的,那就不是我要找的人了。”
展鹏飞不便再追问下去,便道:“我走啦!”
崔小筠道:“谢谢你带给我消息,你要到哪儿去?”
展鹏飞道:“到处走走,反正我不会在任何地方停留得太久,最多呆上半天,就得换个地方才行。”
崔小筠讶道:“为什么呢?那不是很不安定么?要是我的话,决难忍受这种流浪生活。”
展鹏飞道:“我也不喜欢这种游魂似的生活,但目前却不得不这样过,因为我有很多仇家,如果一个地方停留久了,一定会连累居停。你想想看,我怎能连累那些招待我的主人呢?”
崔小筠没有再说,现在她更怀疑这个青年,就是断肠府四大恶人之一。
如若不然,他怎会有那么多的仇家和敌人呢?
她打从心中泛起恻隐和同情,轻叹一声,道:“你何时才能够化解得了这些孽债呢?展鹏飞,听我说,你仪表堂堂,年纪还轻,为什么要惹是生非,落得仇敌遍地,被迫要过那等流浪生涯呢?”
为什么?我用不着告诉你。展鹏飞想。这个女孩子居然教训起我来,真是笑话,你们只会自扫门前雪,哪里能了解我这种满腔热血的人?
以往平静恬淡的生活,那种滋味忽然掠过心头。啊,实在教人怀念神往,现在想恢复那种生涯,恐怕很难很难了。
他禁不住惆怅地叹口气,摇了摇头。
崔小筠心中甚喜,想道:这个人究竟年轻,入歧途而未远,还可以悔悟回头。我若是能度化这么一个人,胜做十万功德啊……
“展鹏飞,”她温柔地真挚地说道:“回家去吧,现在回到你长大的地方,不要再流浪了……”
展鹏飞暗暗好笑,因为她把事情弄错了。但另一方面,却又不能不被她的好意感动。
劝人为善向上的话,差不多谁都会说。可是这些话是不是出自内心,有没有崔小筠这么全心全意的真挚,却不易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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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石楼玉栏杆情满青山
展鹏飞想道:“她究竟把我看作怎样的人呢?说来可怜,我大概只是个不辨正邪,年轻鲁莽的家伙吧?”
他的目光在那张秀美的,脱俗的,而又青春焕发的面庞上徘徊了一阵。
一阵悠扬钟声传来,展鹏飞猜想一定是吃斋时间已到,当下说道:“我走啦……”
崔小筠沉吟一下,好像想挽留他,但又改变了主意,说道:“你走了也好。”
展鹏飞有点儿泄气,道:“我会继续给你打听消息,但只怕到时没有空暇上山来告诉你。”
崔小筠道:“你很忙的话,可别为我耽误事情。”
展鹏飞举步行去,崔小筠目送他渐渐走远,心头忽然泛起异样之感。
她没有立刻回庵,暗自分析心中这股异样的感觉。突然恍悟忖道:“是了,展鹏飞这个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是坏人,可是我却认定他是邪派恶人,怪不得总是感到怪怪的……”
她释然地走回庵去,当崔小筠的婷婷倩影,出现在佛堂前的院子里时,佛堂内的两个人,立即停止了交谈。
这两个人之中,一个是年老的比丘尼,她俗气的面上,还堆着诌媚的笑,端坐没有动弹。
(bsp;另一个是年约三十左右的男子,作文士装束,面貌清秀,举止很潇洒。
他站起来迎接穿花拂柳而来的崔小筠,心中连声赞叹。这个袅袅行来的少女,是那么美丽,假如长此住在山中,岂不是太埋没和糟蹋了她的天生丽质?
崔小筠踏入佛堂,先向老人行礼,接着又向那文士点点头,然后才道:“庵主鸣钟召唤,不知有何吩咐?”
庵主净缘师太呵呵笑道:“小筠,你不是跟这位程云松施主约好了么?”
崔小筠哦了一声,目光转到程云松面上,向他微笑一下,道:“庵主,我可以跟他下山么?”
净缘忙道:“当然可以,你根本还未落发出家,去哪儿都行。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回来,像从前一样……”
崔小筠忽然感到有点儿犹疑,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对是不对?
现在已不容反悔了,宁可下山之后,看看情形再离开程云松,回到山上来。
她只带了一个包袱,在佛前礼拜告辞了,便这样随着一个陌生的男子,离开了一静庵。
两人来到山腰,只见山路已经平坦宽阔,在路边的一块空地,有一顶软轿和一匹缰鞍鲜明的牲口。两名轿夫,远远就哈腰行礼。
崔小筠停了脚步,望着轿马,皱起了眉头。
程云松讶道:“你不喜欢轿子么?那就让你骑马,好不好?”
崔小筠摇摇头,道:“不,我从没坐过轿子,倒是很想试一试是什么滋味。”
程云松道:“那么你为何皱起眉头?”
崔小筠道:“庵主的态度看来很巴结你,你花了多少钱?”
程云松哑然失笑,道:“她的胃口不大,二百两银子,就乐得她闭不拢嘴了!”
崔小药道:“我们到哪儿去?很远么?”
程云松道:“你猜错了,地方并不远,是我朋友的一座庄院……”
崔小筠心头微微一动,仿佛听谁提起过“庄院”这句话,但一时想不起来,便暂时抛开了。
她和程云松走近轿子和牲口,那两名轿夫,都垂手恭立。
轿子始终很平稳,来到平地的大路上,仍然没有什么分别,可见得这两名轿夫,不是泛泛之辈。
程云松催马上来,傍着轿子走,扬鞭向前面一指,大声道:“还有十来里路就到啦。”
崔小筠隔着轻纱,一面欣赏他潇洒的英姿,一面问道:“庄院那边有些什么人呢?”
程云松道:“我的朋友现下举家住在京师,他们的房子几乎都空着,庄内另有百余户佃农,没有别的人了!”
这种环境理想极了,不必作种种烦人的应酬,仍然可以保持宁静,以及不受约束的生活。
她忍不住问道:“这可是你安排的?”
程云松道:“我哪能事先安排呢?我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呀,但那儿适合我的要求,所以选择了这个所在,这都是真的!”
在途中他们交谈不多,因为隔着数尺距离高声谈话,终究不方便。
不久,已来到庄院,一些庄稼人和妇女孩子,看见了他们,态度都很恭谨尊敬。
程云松借用的房子十分高大华丽,有好几进深,画栋雕梁,气派不凡。
(bsp;屋右花园内有一座石楼。红的栏杆,浅绿色的窗户,嵌在白色的楼身上,十分悦目雅致。
崔小筠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座石楼,尤其在楼上的书房中,推窗眺望,青山在眼,近处还有平林田舍,景色绝佳。
楼中的陈设固然十分舒适高雅,同时还有两名白衣丫环,眉清目秀,善解人意。
起初崔小筠很不习惯,近些年来,一静庵中青灯木鱼的生活,那是不必说了。
在以前的童年时光,也没有尝过丫环服侍的滋味!
许多事物她没有见过,各种女儿家用的饰物,剪裁精美质料高贵的衣裳,镜台上的各种胭脂水粉,薰香用的薰炉等等。
虽然她很快就能猜测出来,因为她曾在书籍中读过有关的记载,但仍不免有些神摇目眩之感。
书房里的典籍图书,为数不少,书桌上摆着端砚蜀笺浩然墨和紫毫笔,一望而知都是精品。
崔小筠把玩了一阵,颇有欲试之意。但她终于没有动用,自个儿走出去,凭栏眺望。
今日的变迁,虽然是她同意而行的。可是在感觉上,很像是几年前搬上一静庵的心境。
五六年的时光,已静悄悄的流逝,一个人的一生之中,有多少个五六年呢?
她轻轻谓叹一声,忖道:“我久习禅功,精研佛典,尚且不免为春花秋月而嗟叹,那些心灵没有寄托之人,无怪更加感慨怅惘了……”
程云松和丫环说话的声音,使她收回了缥缈的思潮,等他过来。那丫环告诉他说,崔姑娘在书房外廊,眺望这儿的景色,程云松便一径走入书房。
他不想惊动崔小筠,所以在房里落座。但他的目光,却忍不住紧紧盯看那窈窕背影。
她仅仅是凭栏屹立,没有任何动作,可是自然而然有一种超俗的安祥的风姿。
程云松微微摇头,心中泛起了一阵惕凛,想道:这个少女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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