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大彬摇了摇头。「爹知道你不是吃不了苦的弱女子,可爹还是不能让你跟着一道儿走。当年你娘临终之前,爹曾亲口承诺过她,这辈子绝对不让你受半点苦,爹不能违背对她的誓言。」
「可是……」
「听话,巧儿。爹不在的这段期间,你先去投靠威廷吧!你不仅是他的表你,更是他的未婚妻,他肯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尹巧儿蹙起眉头,心里有些抗拒。
与其去投靠表哥,她宁可跟着爹一块儿上东北,就算餐风宿露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他们父女俩彼此可以有个照应。
仿佛看出女儿的心思,尹大彬说:「巧儿,若你坚持跟爹一块儿走,爹肯定会因为舍不得你太过劳累而慢下来,但这麽一来,咱们可能就会赶不上在你钟伯伯出海前抵达,你希望这样吗?」他故意这麽问。
果然一听见这番话,尹巧儿立刻流露出懊恼的表情。
「当然不希望。」
「那就是了。听爹的话,你就先去杜家吧!由於时间紧迫,爹没办法跟你一块儿到杜家一趟,但我刚才已经写了封信说明情况,请威廷在这段期间代为照顾你。」尹大彬将一封书信交到女儿手中。「你就带着这封信去投靠威廷吧。」
尹巧儿收下了信,心里虽仍有些不情愿,但是知道爹的心意已决,为了不让爹放心不下,也只好点头了。
「我知道了,我会照爹的话去做的。」
见女儿终於妥协了,尹大彬不禁松了一口气。
「时间紧迫,爹得赶紧收拾东西,尽快动身了。这几张银票你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尹大彬将几张银票塞到她手中,叮咛道:「你自己千万要保重,知道吗?」
「爹别担心,我会乖乖待在表哥家,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倒是爹,这一路上千万要小心啊!」
尽管心里对於即将面临的分离感到不舍,尹巧儿仍旧强迫自己弯起嘴角,对爹扬起坚强开朗的微笑,就是不希望让爹一路奔波之余,还得分神为她担心。
在爹启程之後,尹巧儿又在家中多住了一晚,隔日清晨,她才拎着简单的包袱,骑马前往邻城。
这当然并非她第一次到表哥家,但是距离上回和爹一同拜访杜家,也有将近半年之久了。
当初娘还在世时,由於娘和姨母是一对感情甚笃的好姊妹,所以一个月内总要聚个好几次,但是自从娘去世,表哥又因为生了重病必须长时间在床榻上休养後,两家之间的联系就不若当年那麽频繁,而两年前姨父、姨母不幸在一场意外中去世之後,彼此更是疏於往来。
只是,这会儿爹已远行,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只剩下表哥了……
尹巧儿轻叹了口气,怀着有些沉重的心绪抵达了邻城。
当她正要前往表哥家时,不经意地瞥见一个身影从一旁那间挂着大红灯笼的屋子里出来,正背对着她摇摇晃晃地走着,那脚步不稳的模样,显然是喝醉了。
尹巧儿的目光朝那间屋子一瞥,当她看见「醉红苑」那斗大的三个字时,不禁嫌恶地皱起眉头。
这「醉红苑」不就是间青楼吗?这男人一大早醉醺醺地从青楼出来,想必昨晚是在脂粉堆里寻欢作乐、彻夜风流吧?
她最讨厌这种放浪又好色的男人了,让她感到恶心透顶!
尹巧儿在心里唾骂了那男人几句之後,正打算离开,却见那男人脚步不稳地跌了个狗吃屎,而且还趴在地上动也不动。
活该!
尹巧儿轻嗤一声,本以为那男人应该很快就会爬起来,可过了一会儿却毫无动静,也不知道究竟怎麽了?
她蹙起眉头,心里陷入一阵挣扎。
尽管她相当厌恶这种风流好色的男人,但若是他好死不死正好撞破了头,血流不止怎麽办?见死不救可不是她的个性。
由於此刻时辰尚早,街上只有寥寥几名路人,但他们像是没打算惹麻烦似的,全都避得远远的。
尹巧儿犹豫了一会儿後,终究还是下了马,朝那男人走去。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
男人没半点反应,像是根本没听见似的。
「公子?公子?公子!」
一连喊了好几声,这男人仍旧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这让尹巧儿的眉心都快打结了。
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假装什麽都没看见地转身离开,至少她得先确定这家伙并没有跌得血流满面,才能够安心离开。
尹巧儿叹了口气,认命地动手去搀扶。
男人被她这麽一扶起,总算是有点反应了。原来他根本一点事儿也没有,只是累得不想动弹罢了,而这会儿他恍惚中还以为自己仍在妓院中。
「芙蓉?呵呵,我没事,只是脑袋有点晕而已,没事、没事!」
听了这男人有些口齿不清的咕哝,尹巧儿的心里蓦地打了个突。
这声音……怎麽听起来有点耳熟?可是她应该不认识这种会在妓院里彻夜风流的男人啊!
疑惑之际,那男人刚好转过脸来,一看清楚他的模样,尹巧儿蓦地瞪大了眼,震惊得松了手。
「咚」的一声,男人再度跌趴在地。
这一回,他的鼻梁结结实实撞上了地面,痛得他当场飙出眼泪,整个人也顿时清醒了大半。
「哎唷喂呀~~芙蓉,你这是做什麽?痛死我了!」杜威廷一边揉着鼻子,一边开口抱怨。
「谁是芙蓉?!你给我看清楚点!」尹巧儿怒叱。
被她这麽一吼,杜威廷一愣,霎时又更清醒了一些。
他抬起头,看见了怒气腾腾、像是恨不得当场拆了他骨头的尹巧儿,脸上蓦地闪过一丝心虚。
「呃……巧儿,一大早的,你怎麽会来这里?」杜威廷瞥见了她随身的包袱,脸色霎时一变。「你该不会是来投靠我的吧?!」
尹巧儿的脸上掠过一抹不自在,而她虽然没有开口回答,但是这样的表情等於是默认了杜威廷的问话。
「不行!我没办法收留你!」
听见杜威廷的话,尹巧儿不禁一怔,没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斩钉截铁。
杜威廷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接着又说:「我不只没办法收留你,也没办法提供半点援助,你家捅出的楼子得由你们自己解决,别指望我会帮忙!」
「你这是什麽话?!」
尹巧儿瞪着他,美眸几乎快喷出怒火。
她又没有开口求他提供任何帮助,这男人就急着划清界线,这样的态度未免太过刻薄无情!
从小到大,她一直以为表哥是个身体瘦弱、性情温文的男人,怎麽也想不到他不仅会到妓院去寻欢作乐,更想不到的是,面对她家遭逢变故,他非但没开口安慰她半句、没打算要伸出援手,甚至还将她当牛鬼蛇神似的,避之唯恐不及!
杜威廷耸了耸肩,脸上没有半点惭愧的神色。
「没办法,我可不想被你家拖累得一无所有。其实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这几天要去找你。」
「找我做什麽?」尹巧儿问道,不认为会有什麽好事。
「当然是解除婚约啊!当初这婚事是我娘擅自定下的,我可不想娶一个既不温柔、又不娇媚,整天只会舞刀弄剑,全身上下没半点女人味的妻子!」杜威廷说道,眼里没有半丝情意。
他这个表你虽然有着沉鱼落雁的美貌,性情却像个男人似的,没有半点娇柔妩媚的风情,而在尝过了青楼花娘销魂蚀骨的滋味之後,谁还会想要娶一个男人婆当妻子?
听了杜威廷这番嫌恶的话,尹巧儿的心里受了不小的打击。
既不温柔、又不娇媚,全身上下没半点女人味……这些她都承认,因为她知道这的确是事实,但她并不认为自己这样有什麽不好的呀!
况且,就算当初习武的动机不完全只为了他,可至少她是真心希望自己将来能够保护体弱多病的他,这件事他不可能不知道,然而他的心里非但没有半丝感动,反而还嫌弃她成天只会舞刀弄剑?
这世上怎麽会有这样的男人?而要是她家没有发生变故,说不定这个差劲透顶的男人将来真会成为她的夫婿!
第二章
看见尹巧儿那一脸大受打击的神情,杜威廷还以为她不想解除婚约,打算死缠他到底,那让他决定把话说得更直白一些。
「反正这桩婚事我是解除定了,就算娶青楼花娘都比娶你还要强,至少她们又香又软,我宁可把钱花在她们身上!」
岂有此理,竟说她连青楼花娘都不如?!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尹巧儿怒火中烧,忍不住出手狠狠教训杜威廷。
「哎唷~~痛!你做什麽?住手!快住手!」
杜威廷原本就比一般男子还要瘦弱,根本抵抗不了尹巧儿的攻势,三两下就被狠狠地打趴在地。
「住手!住手!我给你一点银子就是了!」杜威廷扯着嗓子嚷道,心想她可能是因为他说宁可把钱花在花娘上,她才会气不过地动手。
「给我一点银子?」尹巧儿停了手。
她眯起眼,美眸闪动着危险的怒火,只可惜杜威廷没发现,还以为她见钱眼开,可以用银子来摆平。
「对,我给你点银子就是了!」他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些银子。「喏,这里有五两银子,你拿去,快住手别打了!」
可恶!简直欺人太甚!
尹巧儿将那五两银子狠狠砸回杜威廷的脸上。
「五两?哼,就算你给我五千两银子我也不要!杜威廷,从今以後,咱们两人桥归桥、路归路,再没有任何瓜葛了!」扔下这句话之後,尹巧儿翻身上马,怒气冲冲地离开。
今天她算是看清了这个男人,倘若不是念在他再怎麽说也是她表哥的分上,她早就打得他满地找牙了!
出了城之後,她仍发泄情绪似地让马儿继续奔驰,一路来到一片幽静的湖泊,她才勒住了马儿停下来。
眼前的湖水平静无波,她的情绪却是激动不已。
她咬了咬牙,本想强忍情绪的,但终究还是克制不住地将脸蛋埋在马儿的颈上掉眼泪。
昨天在爹的面前,她为了怕爹担心而强忍着不哭,而刚才她也不想在杜威廷那个混帐家伙的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可现在四下无人,她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地落下。
几天以前,她还无忧无虑的,谁想得到家里一夕之间竟发生变故,爹被逼得必须远赴东北寻求援助,而她从小就认定将来是她夫婿的表哥,竟是个风流放荡又薄情寡义的男人!
她一直认为自己够坚强,不像其它姑娘家一样,脆弱得宛如禁不起风吹雨打的花儿,然而这一连串的打击,几乎快让她承受不住了。
伤心地哭了好一会儿後,尹巧儿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
她伸手拭去眼角残余的泪珠,轻声告诉自己——
「不能再哭了,我答应了爹要好好照顾自己,怎麽能一直掉眼泪?」
她昂起下巴,让拂面的微风为她吹干颊上的泪痕,并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起来。
不管发生了多麽重大的变故,至少爹和她都平安无事,而且能够在拜堂成亲之前看清杜威廷的为人,何尝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对!我该为看清那家伙的真面目而高兴,没什麽好伤心的!」
尹巧儿深吸口气,重新打起精神,并且开始在心里盘算了起来。
既然现在不可能再去投靠表哥,那她不如往东北走,去和爹会合吧!
戌时将近,天色已深,漆黑的夜幕笼罩整座平洛城,这里是东北沿海一带最繁华兴盛的城市。
经过十多天的路程,尹巧儿终於来到了平洛城。由於过去她不曾来过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哪里。
「先找人问问钟家在哪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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