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位於清城西面,距离约五十里。前朝宇文皇室最喜奢靡,在西山山腰建造了奢华的行宫,却当做摆设难得入住一回,直到本朝才派上了大用场。
太祖步入中年後日渐体胖,最怕酷暑难耐,因此每年春末便会移驾西山行宫避暑,一直住到秋凉时节才返宫。
这一住就是半年,他自己倒是舒服了,可是却苦了底下的臣子们不得不来回奔波。虽然因为西山通着皇家别院,路是修得平整,快马加鞭的话一个半时辰便能打个来回,武将们倒是无所谓,可文臣们顶着烈日颠个来回人就得散架了。
官员们就开始在当地买房,买不到合意的就自己建,此风越来越烈,连带着西山一片的地价大涨,堪比清城内城。京城泰半富贵人家都学着太祖,过起了“清城半年西山半年”的日子,。
邵家在西山是没有别院的,并不是买不到,也不是建不起,而是明知道太祖厌恶还要往前凑,这不是找死麽
太祖晚年突然决定迁都,这下好了,连成一大片的西山别院立马成了鸡肋,勳贵大臣们随太祖离开前纷纷脱手别院,邵家这才趁机购入了几间别院。不过,福娘这次去的却不是其中任何一间,而是邵瑾母亲俞氏的陪嫁别院,也是她生前长住的地方。
俞氏喜荷,在城内的住所叫做清荷院,也就是福娘之前住的正院,西山的别院则叫做“十里荷香园”,位於西山别院群边缘地带,占地甚广,只是那个引得俞氏长住的“荷塘”就有城内邵府的五倍大小,有山有水,风景如画。
只是,俞氏当年在此处因为难产去世,邵瑾等人触景生情,自那以後便甚少来这里,只是派了心腹老仆看管打理。如今庄内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五个人,加上福娘带来的仆妇、护卫也不超过五十人,正符合福娘静养的需求。
邵观月在福娘住下的第二天就气势汹汹地来了,一定要她搬回去祖宅。
福娘知道她的软肋,只是对她说“我不在府里的时候,还请大姐帮我多多照看府里”,不止如此还将後院小库房的钥匙给了她。
邵观月便再也不提让她搬回去的话了,只是一脸关切地让她好好养病,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只不过,第二天她又派来了一个中年婆子和一队护卫,婆子姓邵名金桂,是邵家的家生子,邵观月当初的陪房,说是懂药理,专门来给福娘做药膳养生的,其实麽就是邵观月的眼线,来监视福娘的。
福娘一句废话也没说就将人留了下来,不管做什麽事都不避着桂婆子。
说起来福娘也没有做什麽出格事,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屋里看书,有时做做女红,又或者招庄上的婆子们陪她说话解闷,心血来潮时也会拉着小丫头们一起学厨艺,偶尔天气不错的时候,就让仆妇、护卫们跟着去附近的道观里上个香,其他时候都懒得在别院里走两步。
要是硬要挑什麽毛病的话,就是她的贴身丫鬟石榴和陪房小厮冬青、金豆出门出得太过频繁,隔三差五地不是结伴去附近的小镇搜罗新奇的小吃,就是一起去山里摘野果子、采野花什麽的。
还有就是福娘很任性,明明身子骨弱,却放纵自己的口舌之欲,每天都要喝绿豆汤。绿豆性寒,时下又不是酷暑,福娘实在是不应该喝那麽多的。
再者就是她力有所余时,会拉着桂婆子一起翻手里的卖身契,熟悉邵家的下人,打探仆妇之间亲戚关系。
邵观月之所以不愿意福娘在别院静养原因有两个,一是担心乡下偏僻没有名医,怕她她突发急病,救治不及时猝死别院,二则是她的脸太过勾人,担心邵瑾会被带绿帽子。如今看来她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出现,福娘身子渐好,为人也本分不轻挑,些许小毛病就视而不见了,邵观月就此彻底放了心。
邵观月却不知道,福娘已然做好了跑路的万全准备。
福娘看书看的律法、游记、地方志,跟婆子、丫头们聊的也是当下的习俗、时情。
雍朝幅员广阔,实行州、县两级行政区划制度,有关内道、河南道、河北道、河东道、陇右道、山南道、淮南道、江南道、岭南道、剑南道合计十五道,因为交通不便,即使同属雍朝治下也是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
雍朝记录在案的就有一百三十二个少数民族部落,虽然很多独特的习俗被士大夫们所不齿,但是因为雍朝经历了朝代更迭,许多平民死于战火之中,人口数量锐减,太祖与谋士们便想出了招安少数增长人口和税收的主意。
朝庭将少数民族原居住附近土地划给了他们,任命其部落头领为地方行政最高长官,指派了少数军士驻紮震慑,且放任他们继续沿用部落原来的习俗,之规定了一件事:每年都要按照人头数向朝庭缴纳人丁税和粮税。
福娘在地方志里找到了一个叫做花岭的县,位於雍朝西南部的剑南道属下,除少数汉人外居民大都是花族人。花族人原本在山中居住,世世代代都是施行一妻一夫,且以女子为尊,当家做主的是女人,即便是婚嫁也是男人嫁到女人家中。她便将这个地方选为了自己逃亡的目的地。
福娘打着练手的名义,做了好几套粗布衣服,实则是将银票缝进了衣领、袖口、腰带、鞋垫等地方。不止如此,她还让石榴将她所有的纯金首饰拿去找金匠融成了一根棍子。雍朝祭祀祖先要用的器物十分繁琐,其中一样就是用金属所制棍子,家境普通的人家用铜棍、铁棍,富裕之家用的就是纯金的,这一做法也没有引起不必要的关注。金棍子取回来後,福娘又让石榴去定做了一个刚好能将金棍套进去的中空铁棍。两件合一後既能保持财不露白,又能当做武器以防不时需。
光是有了目的地和银子还是不够的,花岭县距清城路途遥远,将近八百里,这一路过去少说也得花上十天半个月的。雍朝的户籍制度十分严苛,但凡要去离户籍地百里之外的地方就必须得有路引为凭证,否则就会被当做流民抓起来,充入贱籍,任人鱼肉。
福娘借着想要了解邵家人员情况的藉口,和桂婆子一起将手里的卖身契一个个地翻了个遍,桂婆子是邵家的家生子老人,对府里的情况那叫一个门儿清,有了她的讲解,福娘毫不费力地在人数众多的仆妇中找到了两个原户籍能被她所用的人。
这两个人一个叫做李七丫,一个叫做林巧儿,两个人都是十年前剑南道大地震时逃荒而来的难民,到了清城後自卖其身进了邵家为奴。一般来说,邵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是不会用半途买来的奴仆的,尤其是内宅,只是在灾年时当做做善事才会买一些,这样外来的奴仆多半都是签十年活契,男的一股脑地扔到庄子里做苦力,女的则在内宅里做粗使,扫地、倒夜香之类的。
天灾之後能有这样的活路其实已经算是不错了,多数人都死在了逃荒的路上,只是李七丫和林巧儿两个实在是不走运,她们平安地进了邵府,有吃有喝了,谁知道却在三年前时疫席卷清城时一命呜呼了。
大户人家死个奴才根本不算什麽大事,不过是一床破席子卷了扔去乱坟岗而已,根本没人想到去官府销户。
福娘将她们二人的卖身契挑了出来,又选了另外几张不同地方的仆人的卖身契,让石榴去官府一起消奴籍办路引。
福娘出手大方,主事的小吏也不拖拉,不过该问的问题也一个都没漏,诸如“为何要放奴”“去家临县所为何事”,冬青按照福娘教的一一回答了。
“我家夫人前段日子身子不爽快,经仙师指点找出了与夫人属相、生辰相克的奴才。原本该一起卖了的,只是我家夫人心慈,特意赏他们一个自由身,让他们回乡寻亲去。还特意掏钱为他们办下路引,也算是积善缘修福分。”
小吏这才痛快地将事情办了。
路引相当於护照和签证的结合体,不仅写了要去的地方,还写明了出发的期限,福娘手上几份路引分别写着不同的日期,每隔十五日一张。
最後要操心的就是她的身体状况,原本就是被养娇了的,又被邵瑾祸害中了毒,就算她光明正大地离开估计也撑不到到达花城的那天。
福娘隐约记得绿豆有排毒的功效,虽然她不知道邵瑾中的到底是什麽毒,每日都喝几碗绿豆汤,死马当作活马医。隔几日去青云观上香为的也是爬山锻炼身体——她不敢在别院运动,怕邵观月觉得她病养好了催她回城。
一个多月过去,也不知道是绿豆汤排了毒,还是锻炼起了效果,她现在虽然依旧不如常人健康,但是也比来的时候好了却是好了太多了。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合适的时机,她就能离开邵家了!
什麽是合适的时机呢
福娘作为主子,如果她无缘无故地消失了的话,伺候她的奴才们是别想活命的。石榴、薛婆子和冬青、金豆四人对她忠心耿耿,她实在是没法自私自利将他们弃之不顾,只是,她也不能大咧咧地说什麽带他们一起走,她需要制造一个时机,一个她能顺利离开,又不会牵扯到身边人的时机。
福娘便将主意打到了邵观月身上。
若是她在单独和邵观月一起时走掉的话,应该就不会牵扯到了石榴等人了吧
==============下面是简体==============
西山位于清城西面,距离约五十里。前朝宇文皇室最喜奢靡,在西山山腰建造了奢华的行宫,却当做摆设难得入住一回,直到本朝才派上了大用场。
太祖步入中年后日渐体胖,最怕酷暑难耐,因此每年春末便会移驾西山行宫避暑,一直住到秋凉时节才返宫。
这一住就是半年,他自己倒是舒服了,可是却苦了底下的臣子们不得不来回奔波。虽然因为西山通着皇家别院,路是修得平整,快马加鞭的话一个半时辰便能打个来回,武将们倒是无所谓,可文臣们顶着烈日颠个来回人就得散架了。
官员们就开始在当地买房,买不到合意的就自己建,此风越来越烈,连带着西山一片的地价大涨,堪比清城内城。京城泰半富贵人家都学着太祖,过起了“清城半年西山半年”的日子,。
邵家在西山是没有别院的,并不是买不到,也不是建不起,而是明知道太祖厌恶还要往前凑,这不是找死么
太祖晚年突然决定迁都,这下好了,连成一大片的西山别院立马成了鸡肋,勋贵大臣们随太祖离开前纷纷脱手别院,邵家这才趁机购入了几间别院。不过,福娘这次去的却不是其中任何一间,而是邵瑾母亲俞氏的陪嫁别院,也是她生前长住的地方。
俞氏喜荷,在城内的住所叫做清荷院,也就是福娘之前住的正院,西山的别院则叫做“十里荷香园”,位于西山别院群边缘地带,占地甚广,只是那个引得俞氏长住的“荷塘”就有城内邵府的五倍大小,有山有水,风景如画。
只是,俞氏当年在此处因为难产去世,邵瑾等人触景生情,自那以后便甚少来这里,只是派了心腹老仆看管打理。如今庄内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五个人,加上福娘带来的仆妇、护卫也不超过五十人,正符合福娘静养的需求。
邵观月在福娘住下的第二天就气势汹汹地来了,一定要她搬回去祖宅。
福娘知道她的软肋,只是对她说“我不在府里的时候,还请大姐帮我多多照看府里”,不止如此还将后院小库房的钥匙给了她。
邵观月便再也不提让她搬回去的话了,只是一脸关切地让她好好养病,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只不过,第二天她又派来了一个中年婆子和一队护卫,婆子姓邵名金桂,是邵家的家生子,邵观月当初的陪房,说是懂药理,专门来给福娘做药膳养生的,其实么就是邵观月的眼线,来监视福娘的。
福娘一句废话也没说就将人留了下来,不管做什么事都不避着桂婆子。
说起来福娘也没有做什么出格事,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屋里看书,有时做做女红,又或者招庄上的婆子们陪她说话解闷,心血来潮时也会拉着小丫头们一起学厨艺,偶尔天气不错的时候,就让仆妇、护卫们跟着去附近的道观里上个香,其它时候都懒得在别院里走两步。
要是硬要挑什么毛病的话,就是她的贴身丫鬟石榴和陪房小厮冬青、金豆出门出得太过频繁,隔三差五地不是结伴去附近的小镇搜罗新奇的小吃,就是一起去山里摘野果子、采野花什么的。
还有就是福娘很任性,明明身子骨弱,却放纵自己的口舌之欲,每天都要喝绿豆汤。绿豆性寒,时下又不是酷暑,福娘实在是不应该喝那么多的。
再者就是她力有所余时,会拉着桂婆子一起翻手里的卖身契,熟悉邵家的下人,打探仆妇之间亲戚关系。
邵观月之所以不愿意福娘在别院静养原因有两个,一是担心乡下偏僻没有名医,怕她她突发急病,救治不及时猝死别院,二则是她的脸太过勾人,担心邵瑾会被带绿帽子。如今看来她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出现,福娘身子渐好,为人也本分不轻挑,些许小毛病就视而不见了,邵观月就此彻底放了心。
邵观月却不知道,福娘已然做好了跑路的万全准备。
福娘看书看的律法、游记、地方志,跟婆子、丫头们聊的也是当下的习俗、时情。
雍朝幅员广阔,实行州、县两级行政区划制度,有关内道、河南道、河北道、河东道、陇右道、山南道、淮南道、江南道、岭南道、剑南道合计十五道,因为交通不便,即使同属雍朝治下也是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
雍朝记录在案的就有一百三十二个少数民族部落,虽然很多独特的习俗被士大夫们所不齿,但是因为雍朝经历了朝代更迭,许多平民死于战火之中,人口数量锐减,太祖与谋士们便想出了招安少数增长人口和税收的主意。
朝庭将少数民族原居住附近土地划给了他们,任命其部落头领为地方行政最高长官,指派了少数军士驻扎震慑,且放任他们继续沿用部落原来的习俗,之规定了一件事:每年都要按照人头数向朝庭缴纳人丁税和粮税。
福娘在地方志里找到了一个叫做花岭的县,位于雍朝西南部的剑南道属下,除少数汉人外居民大都是花族人。花族人原本在山中居住,世世代代都是施行一妻一夫,且以女子为尊,当家做主的是女人,即便是婚嫁也是男人嫁到女人家中。她便将这个地方选为了自己逃亡的目的地。
福娘打着练手的名义,做了好几套粗布衣服,实则是将银票缝进了衣领、袖口、腰带、鞋垫等地方。不止如此,她还让石榴将她所有的纯金首饰拿去找金匠融成了一根棍子。雍朝祭祀祖先要用的器物十分繁琐,其中一样就是用金属所制棍子,家境普通的人家用铜棍、铁棍,富裕之家用的就是纯金的,这一做法也没有引起不必要的关注。金棍子取回来后,福娘又让石榴去定做了一个刚好能将金棍套进去的中空铁棍。两件合一后既能保持财不露白,又能当做武器以防不时需。
光是有了目的地和银子还是不够的,花岭县距清城路途遥远,将近八百里,这一路过去少说也得花上十天半个月的。雍朝的户籍制度十分严苛,但凡要去离户籍地百里之外的地方就必须得有路引为凭证,否则就会被当做流民抓起来,充入贱籍,任人鱼肉。
福娘借着想要了解邵家人员情况的借口,和桂婆子一起将手里的卖身契一个个地翻了个遍,桂婆子是邵家的家生子老人,对府里的情况那叫一个门儿清,有了她的讲解,福娘毫不费力地在人数众多的仆妇中找到了两个原户籍能被她所用的人。
这两个人一个叫做李七丫,一个叫做林巧儿,两个人都是十年前剑南道大地震时逃荒而来的难民,到了清城后自卖其身进了邵家为奴。一般来说,邵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是不会用半途买来的奴仆的,尤其是内宅,只是在灾年时当做做善事才会买一些,这样外来的奴仆多半都是签十年活契,男的一股脑地扔到庄子里做苦力,女的则在内宅里做粗使,扫地、倒夜香之类的。
天灾之后能有这样的活路其实已经算是不错了,多数人都死在了逃荒的路上,只是李七丫和林巧儿两个实在是不走运,她们平安地进了邵府,有吃有喝了,谁知道却在三年前时疫席卷清城时一命呜呼了。
大户人家死个奴才根本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是一床破席子卷了扔去乱坟岗而已,根本没人想到去官府销户。
福娘将她们二人的卖身契挑了出来,又选了另外几张不同地方的仆人的卖身契,让石榴去官府一起消奴籍办路引。
福娘出手大方,主事的小吏也不拖拉,不过该问的问题也一个都没漏,诸如“为何要放奴”“去家临县所为何事”,冬青按照福娘教的一一回答了。
“我家夫人前段日子身子不爽快,经仙师指点找出了与夫人属相、生辰相克的奴才。原本该一起卖了的,只是我家夫人心慈,特意赏他们一个自由身,让他们回乡寻亲去。还特意掏钱为他们办下路引,也算是积善缘修福分。”
小吏这才痛快地将事情办了。
路引相当于护照和签证的结合体,不仅写了要去的地方,还写明了出发的期限,福娘手上几份路引分别写着不同的日期,每隔十五日一张。
最后要操心的就是她的身体状况,原本就是被养娇了的,又被邵瑾祸害中了毒,就算她光明正大地离开估计也撑不到到达花城的那天。
福娘隐约记得绿豆有排毒的功效,虽然她不知道邵瑾中的到底是什么毒,每日都喝几碗绿豆汤,死马当作活马医。隔几日去青云观上香为的也是爬山锻炼身体——她不敢在别院运动,怕邵观月觉得她病养好了催她回城。
一个多月过去,也不知道是绿豆汤排了毒,还是锻炼起了效果,她现在虽然依旧不如常人健康,但是也比来的时候好了却是好了太多了。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合适的时机,她就能离开邵家了!
什么是合适的时机呢
福娘作为主子,如果她无缘无故地消失了的话,伺候她的奴才们是别想活命的。石榴、薛婆子和冬青、金豆四人对她忠心耿耿,她实在是没法自私自利将他们弃之不顾,只是,她也不能大咧咧地说什么带他们一起走,她需要制造一个时机,一个她能顺利离开,又不会牵扯到身边人的时机。
福娘便将主意打到了邵观月身上。
若是她在单独和邵观月一起时走掉的话,应该就不会牵扯到了石榴等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