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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百年恩公河|作者:guozhou1|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3:54:18|下载:百年恩公河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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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连掏了六处水窝子,捉了四只鳖娃,都储藏在一口水缸里。等掏了旱窝子弄到鳖蛋后,再往东沟林场送。我朝缸里倒水时,火头叔说:“放些湿沙就行了,现在是冬天,放水能把鳖冻死。”我诧异,便问:“鳖在河里咋不碍事?”火头叔说:“河里是活水,下面暖和,缸里是死水,这不一样。”

  掐指一算,我们已经忙活了整整八天,沿恩公河往返不下二百里,累得我直喊腰疼。吕叔说:“小孩儿家哪有腰?睡一觉就过来了。”火头叔毕竟岁数大了,嘴里说不累,可坐下起身时,腰里像别着棍子,摇摇晃晃好一阵,才能直起身。他迈腿时,周身僵硬,踉踉跄跄,脚下走三条路。

  旱窝子少得很,这八天总共发现一处,是在恩公河的尽头,与颍水河的交汇处。这是一泊水草茂盛的河湾,堤上长满了葳蕤的荒草,荆条棵子密密层层,如同碉堡周围设置的鹿砦和铁丝网。刚走到此处,火头叔的眼睛就猛地一亮,搭眼一扫就说:“这里边有旱窝子。”我说:“你咋看的呢?”火头叔说:“这一路河坡里,连一根干柴棍儿都看不到,眼前这一大片好柴草为啥没人动?咱这大平原坦坦荡荡,不像山里有狼虫虎豹,能吓住人的就是蛇了。蛇居水边,就是水蛇,龟蛇为伍,有蛇就有鳖。”吕叔连声说:“有道理,有道理。”火头叔内行地贴着水边,由下而上,把河滩仔细察看两遍后,禁不住喜上眉梢。他招呼过我和吕叔说:“你们快看这蹼印有多大,像小孩的巴掌片啊!”

  我与吕叔都被震住了:一只只大大的蹼印,歪歪扭扭地连成一溜,如同拖把在地上抹拉出一道明显的痕迹,消失在河坡上边的荆条棵子里了。

  吕叔说:“蹼印就这么大,那鳖的个头会怎么样啊,莫非是只老鳖精吧?”

  火头叔让我和吕叔分散开,仔细观察草棵中的动静。他用坷垃蛋子,朝密密层层的荆条棵子里,连掷五六下。我知道他这么做,是出自一条军事术语,叫“火力侦察”。

  侦察结果很快出来了:我发现了四条快速奔跑的蛇,吕叔发现了三条,并且是一色的“土布袋”,还一般粗细大小,条条都如擀面杖。

  火头叔指着荆条深处的两棵小桑树说:“看见盘在树杈上的,两团黑森森的东西了吗?”我顺着火头叔的手势望去,果真有两团黑老鸹窝状的东西。我揉揉眼,看清还是蠕动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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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恩公谣下篇(13)

  火头叔说:“这两条大蛇是把门的将军,旱窝子肯定就在小桑树下边。”

  这时,我发现火头叔和吕叔眉梢上的喜气,都荡然无存了。他们绷紧了脸,紧蹙着额头,眉心的坚毅铸铁一样凝固了。他们比了一支“喇叭头”后,火头叔说:“咱先别动它,再找找别处有没有小点儿的旱窝子。”

  又奔波了几天,未发现新的旱窝子。这期间郭副县长又来了一趟,说天冷,海老的病厉害了。

  吕叔说:“掏吧,掏他娘的。不就几条蛇嘛!”火头叔说:“亏你还当过连长,不知你在朝鲜咋打的仗?这事儿可莽撞不得,兔子急了还咬人哩,何况是毒蛇?这毒蛇比美国鬼子还凶,轻敌不得,马虎不得。”

  火头叔布置了周密的实施方案。行动时间确定在傍晚,因为孵卵鳖出窝喝水一般都在黎明和傍晚,“热在黎明,冷在傍晚”,也就是夏天趁早晨凉快,冬季赶傍晚暖和,这是鳖的行动常规。

  这天傍晚,我们都穿着深腰胶鞋,裤腿、袖口、领口都束得紧紧的。吕叔带两样家伙儿:一把三尖头钢叉和一把砍刀,任务是把鳖扎死在河滩里,因为孵卵鳖发现有来犯者时,会立马回身毁掉鳖蛋。我的武器也是一长一短,短的是砍刀,长的是根青皮竹竿,毒蛇的习性是“不怕地不怕天,就怕青皮长竹竿”。我的任务是放火,将这一片荆条棵子变成火海,把那些“明枪”、“暗哨”、“流动哨”、“把门将军”统统烧死,烧不死也要撵跑。我与吕叔的所有行为,都是为火头叔铺平道路,或者叫扫清障碍。

  因为千钧重担还在火头叔肩上,他要乘虚而入,掏窝子取鳖蛋儿。

  我们到那一段河滩后,火头叔取出一小袋螺蛳,撒在有蹼印的水边。

  火头叔说:“老鳖最贪吃螺蛳肉,而这螺蛳是用酒精浸泡过的,老鳖吃了以后,就会晕头晕脑,变得神志不清。”

  这一切刚就绪,河坡方向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火头叔说:“看准确了,过来了,奶奶的,是朝下滚的。”

  我定睛一瞧,只见一只石磨盘状的老鳖,顺着河坡快速滚至河里,如同杂技演员的滚翻,又如小孩儿们打的“马车轱辘”。

  吕叔低声说:“这么大的个儿,怕有四五十斤吧,还真没见过。”

  火头叔压低嗓门儿说:“咋样?你能叉住吗?”

  吕叔晃了晃手里沉甸甸的钢叉说:“啥咋样?到这一步了,还有啥话可说!抵得住抵,抵不住也得抵,拼个样呗!”

  火头叔说:“这么大的鳖,甲盖如铁,就是叉进去了,也很难致命,要照准鳖头。”

  说话不及,大鳖已饮足了水,缓缓地朝上爬了。大鳖爬到撒有“香饵”的地方,果然停了下来,嗅了几下后,便开始吞食。

  火头叔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立即悄悄退下去,扑向已准备好的燃烧线。这燃烧线呈“u”形,从三面围绕着这片荆条棵子。火头叔主张剩下一面,是给蛇们留下一条出路。如果全部封死了,连退路也没有,蛇们便会以死相搏,而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取鳖蛋不是灭蛇。

  燃烧线是厚厚的枯草,又浇上了数桶废柴油。我快速点燃了十几处。

  很快,这十几处火苗即连成一条“u”形火龙,迅疾朝前蔓延。密密层层的荆条棵子,原本就是一堆挨火星就着的柴火,而这堆柴火又是立着的,格外通风透气。俗话说,“水性实,火性虚”,极快,火助风势,风添火威,分不清是风声,还是火响,轰轰隆隆地愈演愈烈。

  稍许,这片荆条棵子已火烧连营,成了熊熊燃烧的火海。

  此刻,大鳖发现了火光,立即终止了吞食,做扑向火海状。一直严阵以待的吕叔,举叉猛地刺向大鳖。叉子是叉进去了,虽叉在了大鳖的头部,但未击中要害部位,糟糕的是吕叔用力过大过猛,叉子进得过深,一下子没有拔出来。大鳖朝前猛一拱,甩吕叔一个大马趴。吕叔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时,大鳖已带着叉子直奔火海。吕叔猛扑过去趴在了大鳖的背甲上。大鳖连停顿一下也没有,拖起吕叔仍朝前狂奔。人高马大的吕叔如同一只拉在拖拉机后边的空拖斗儿。吕叔挥刀猛砍,也未能阻遏大鳖的狂奔。

  42.恩公谣下篇(14)

  大鳖距火海越来越近。

  这时,火头叔高叫一声,让我去帮助吕叔。

  我挥起竹竿飞奔过去,截住了大鳖的去路。大鳖昂起带着一把钢叉的头直扑向我,那两只鼓突的眼球瞪得像圆圆的小鸡蛋,尖喙大张着,露出锯齿般密集的利牙。

  吕叔趁这个机会,攥牢了钢叉把子。大鳖朝前扑,吕叔向后拽,叉子猛地拔了出来。

  大鳖突然失重,头伏在地,惊魂甫定。我扬起竹竿,猛杵过去,击中了大鳖的一只眼睛。吕叔急中生智,用钢叉叉起一坨泥沙,朝大鳖的头砸去,砸它了个满头开花。大鳖猝不及防,立即把头缩了回去,成了一只就地打旋儿的石磨盘。

  吕叔和我围定“石磨”一齐挥刀猛砍,但鳖甲坚硬如铁,砍不深,砍不透。

  吕叔眼睛一眨,突然大喊一声:“捅它的屁眼儿!”

  我忙抄起竹竿,照准大鳖的腚眼儿猛地一戳。大鳖经受不住这一竹竿,不由把头朝外一伸。就在它这一伸的当儿,吕叔的砍刀稳准狠地砍了下去,入深一寸有余。大鳖又倏地把头缩了回去。

  我这边儿的竹竿又是用力一捅,那边的鳖头又再一伸,吕叔随之再猛落一刀。

  如此这般前后夹击十数个回合后,碗口般大小的鳖头,终于同磨盘身子分开了。

  吕叔说:“先别管它,快去帮你火头叔。”

  此刻的火海已经熄灭,闪烁着的余灰被寒冷的夜风卷裹着飞扬荡去。密密层层的荆条棵子,已变成柴灰把河坡染成了黑色,满地浮散着一股刺鼻的焦腥燎烟味儿。暮霭密蒙蒙、凄厉厉地笼罩四野,阴森可怖,升腾起一片说乃榔d橇娇眯nj饕蛄舜中┦└咝┑脑倒剩槐徊窕鹜淌傻簦呛诘氖鞲上嘀哦3挥锏匕咀挪恍遥Π味崮康厮柿16谡馄雇辽希潦咀虐喝坏纳爰崛滩磺

  火头叔就怡然地躺在小桑树下边的焦土上,他已经停止了呼吸。挨着他的还有两条比擀面杖还粗的“土布袋”。这两条土布袋的身子都已烧黑,头部和身子仅连一绺儿皮筋,两只烂稀稀的头如同两坨肉酱。

  一钩寒月筛下惨白的冷光。火头叔的手里搦着两只鸭蛋状的鳖蛋。他蜷曲着身子,依旧用鹰一样的目光望着紧攥着的手。直到吕?##氖种福蘸帽畹埃挪辉龠廴怀な拧?/p》吕叔软塌着身子跪在他身边,无声地抽泣。我掬头滚地,朝天号啕,恸得恩公河水悲悲凄凄地应和着夜风如泣如诉,像是在对我们说火头叔的人生钟鼓并没有完结。天地昏暗,寒风扬尘,我知道星沉气殒在非常年月,迟早会给后人昭示:火头叔也是俺恩公祠村的恩公。

  我回到土碉堡时,发现火头叔的铺上,板板正正地放着一身叠得整整齐齐的军装。上边是一只油纸缠得很严的小包,打开一看,是四枚闪着亮光的铜质军功章。

  这是火头叔最后离开土碉堡时拿出来的,对他的用意我和吕叔都心领神会。吕叔说:“他事前就考虑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火头叔走的不是时候。恩公祠的乡亲尽了最大的心,才拼凑出一口白茬棺材,临时抹上一层用各家锅底灰对水搅和成的黑颜色。

  火头叔走时穿着他珍藏了几十年的那套军装,胸前佩戴着四枚闪着金光的铜质军功章,身子伸得展阔阔的,有着从来都没有的高度,从头到脚都豪爽着将军之气。那军功章灿灿光亮似乎能穿透一切,与日月辉映,照耀着奔腾东去不舍昼夜的恩公河。

  火头叔就睡在鹰爷身边,父子相伴永世厮守恩公河堤。新坟的四周栽上了松柏。全村的人都来送行了,人人悲切哀痛,连黄泥鳅也远远地站在人后,勾着头默默不语。

  乡亲们还不知火头叔的死因。吕叔千嘱咐万叮咛,告诫我:“别忘了这是在恩公河岸边,是在恩公祠的地面上。”坟前没有立碑,原因是那个特殊的年代,火头叔还蒙受着不白之冤。

  42.恩公谣下篇(15)

  再后来,我客居他乡。每逢清明至,望窗外霏霏细雨,我的心便坠落恩公河。火头叔已辞世数年,他的墓木想已拱把了。双魂野处,父子聆听,我时常遥意于月落乌啼,夜半鹰歌,那是晚辈托这些生灵敬奉的一支安魂曲。当我面对着故乡为你们点亮两盏自制的萝卜灯时,脸前清悠细雨也怡然住丝。鹰爷、火头叔,你们那里此刻是否也星光璀璨,皓月当空,辉映得恩公河如同一片白昼?

  多年后的一个清明节,已是莲花山县委书记的郭富贵,陪同海老专程来恩公祠参加揭碑仪式。

  为鹰爷和火头叔昭雪沉冤是海老提议的。其实过程很简单,海老坐在高堂明镜的办公室里,一句话交代给秘书,问题就解决了。

  鹰爷和火头叔坟前的松柏已变得苍劲挺拔,郁郁葱葱。恩公河水哗哗一如往昔缓缓东流不舍昼夜。仪式由仍是村支书的吕叔主持。

  鹰爷坟前的青石碑上镌刻的碑文是:

  中###员革命烈士海大鹰同志永垂千古

  火头叔坟前青石碑上镌刻的碑文是:

  中###员八路军一五九团团长海火头永垂不朽

  43.海黑头的天才构想(7)

  公元20世纪70年代中

  数十年后,早已被历史尘封的鹰爷之死,被海黑头重新提及。

  他以写村史为名,在莲州地区档案馆连泡数日,终于从卷帙浩繁的日伪档案中,发现了当时驻莲池镇日军的一份电文原稿:

  日本国华东战区司令部:

  三太郎大佐于昨夜十一时遇刺身亡,头颅有大片刀削下的痕迹,臂三寸处有鹰记飞镖一柄。据现场察析,行刺者镖技、刀功娴熟,疑地方游击队代号“鹰”所为……

  海黑头眼睛为之一亮,这应该是三太郎之死的真相。

  据此推断,民间有关三太郎之死的传言,即为不攻自破的戏言野史。

  如果民间有关三太郎之死是虚妄之说,那么鹰爷之死的传言亦为虚妄之说。

  朝深处想,刺杀三太郎的鹰爷,堪称抗日英雄。为什么会有人借恩公之名在他身后大做文章?什么激怒了恩公,什么遭恩公惩罚,全是无稽之谈。始作俑者是谁?此人为何刻意为之?不惜朝英雄的尸骨上蒙尘?

  海黑头扪心拷问,疑窦丛生。他曾顺藤摸瓜,在火头叔生前找过他,说:“叔,你当年被扒下军装的事儿,你不觉得其中有鬼吗?”

  当时,火头叔盯着海黑头没有当即回答。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火头叔反感海黑头的为人做派,两人是车走车路马行马道,平素基本上不搭腔。

  海黑头笑笑说:“叔,您不要对您侄子有成见,您侄子今天找您是想为您昭雪冤案。”

  火头叔诘问:“你为我昭雪什么冤案?你以为你是谁呀?”

  海黑头说:“叔,您侄子已经弄清楚了,鹰爷是被人诬陷的。鹰爷是抗日英雄,您侄子有证据。”

  海黑头说着出示了那份敌伪档案的复印件。

  火头叔看后,一脸沉思。

  海黑头说:“叔,如果说鹰爷是抗日英雄,不是汉奸的话,你就不该受株连,也不能被开除军籍,您侄子就是想为您昭雪这个冤案。”

  火头叔问:“你如何为我昭雪?”

  海黑头说:“找到那个谋害鹰爷的人,鹰爷的冤案澄清了,您的冤案也跟着澄清了。”

  火头叔接着问:“你如何能找到谋害者?”

  海黑头充满自信地说:“放心吧叔,就是挖地三尺,您侄子也会把谋害者挖出来。”

  看到海黑头一脸的诚恳,火头叔想起了老爹临死前说的话:“孩子,你得赶紧离开恩公祠,投奔真八路军去。”火头叔忙问:“爹,你糊涂了吧,你不就是真八路吗?”鹰爷已明显力不能支,气若游丝地说:“你爹是糊涂啊,白长了一双鹰眼,竟识物不清,认人不准……”

  火头叔的这番回顾,无疑是对海黑头的天才构想提供了新的佐证。海黑头心花怒放,但又不显山露水。等火头叔无话了,他才说:“叔,这事儿还需要您配合。”

  火头叔皱起了眉,心想你小子转了一个大弯子,到这儿才露出正题,说:“你让我咋个配合?”

  海黑头说:“鹰爷当时死的情形您已经说过了,现在急需的是物证。”

  火头叔问:“什么物证?”

  海黑头一口咬定:“就是那个‘方圆梅花印’。”

  44.海黑头(1)

  公元20世纪60年代末

  老家人爱玩戏,自古皆然。玩戏又叫“会”,通常是一年四会:“灯会”是正月十五元宵节;“龙会”在二月二龙抬头时;“麦会”在大麦泛黄的端午节前后;“月会”正赶八月中秋吃月饼。一般都是为期三天,分别叫头会、中会、末会。逢会期近,家家户户都兴“叫客”,也就是把三乡五里的直亲外亲拐弯亲驴尾巴吊棒槌亲统统请到。这就很有一番规模了,加上恩公河一溜十八村镇够不着叫的,有几多不爱凑热闹不爱看白戏?往往头会未至,包子锅、油馍锅、豆沫儿胡辣汤摊子、烧饼炉子、芝麻叶面条铺什么的,便开始争抢地盘,这为“吃场”。针头线脑、杈杷、扫帚、牛笼嘴之类的摊位,叫“用场”。另外还有“牲口市”,耍武把子、玩刀山的“教场”等。

  听老人讲过去玩戏都是请戏,重金请来名团名角轰隆几天。周家口的申凤梅唱越调“诸葛亮”;许昌的名旦毛爱莲唱越调“白奶奶醉酒”;郑州的李世忠唱梆子“黑脸包公”。这些名角大家,都登过俺们恩公祠的土台子。从我记事起就很少请戏了,原因是多方面的,最主要的是钱缺,用眼下时髦的说法叫“银根吃紧”。

  吕叔当村长后说,老辈们传下来的会不能在咱们手中断线儿,戏还是要唱的。咱们恩公祠上千号人,能没几个管吆喝几嗓子的?

  于是“黑头”便脱颖而出。

  “黑头”是绰号,小名叫响炮儿,全称是海响炮。他人高马大的,还一副张口响一条街的亮嗓,生就一块唱戏的好料。吕叔说:“驴日的响炮儿,刚从他妈的肚子里拱出来,那哭腔就是梆子戏的二八大板。”稍大一点儿,他就成了成晌趴戏台的货。台上红脸花脸黑脸唱过的戏文,他只要听过两遍即能烂熟于心,回来将大木床当戏台,手眼身法,唱念做打,蛮像那么回事。庄上成立剧团,自然少不了他当台柱。头场戏是《铡美案》,响炮儿演黑脸包公。这是他锅底洞里的一块熟透的红薯,当年他就挖到了郑州那个有名黑头李世忠的一招一式。果然是十年装药一炮打响,沿河一溜十八村的男女老少,没有人不知道恩公祠出了一个“黑头”。

  此后,大伙儿就叫他海黑头,原来的大名海响炮也就被尘封起来了。

  乡亲们尊崇戏里的黑头,也就爱屋及乌将厚意转嫁给台下的黑头。唱这么好清官戏的人,台下做人也不会差了,选村里的会计时,差不多都朝他的筐子里丢了石头子儿。

  黑头当上会计后,果然汤是汤水是水,不负众望。在恩公祠,除了芒子,他再没有旁啥近门。芒子是他的叔伯哥哥,长他八岁,是个老实疙瘩。父辈们相继早逝、黑头还是个吃屎孩子时,芒子就义无反顾地将黑头抱上了红车子(曾为农家的交通工具,独木轮,也叫小车儿。有道是“推小车儿不用学,只要屁股调得活”)。当时在宛西的要饭路上,要一块馍,芒子掰给黑头大半拉;要一口饭,让黑头吃完。那些年,芒子又当爹又当娘,黑头的饭食干稀、夏单冬棉,全是他一手操持。直到娶雨进家。

  雨是水哥家的大妞。水哥家的两个妞儿,一个叫雨,一个叫荫,模样一个比一个俊俏,朝女人堆里一站扎眼亮色,平添一景。雨跟黑头同年,念过完小,鲜花一朵下嫁芒子让人费解,不少人说傻子有个愣头福,鲜花儿插在了牛粪上。其实这绝非偶然,雨还是花骨朵儿时,想揉搓想掐去的就大有其人,多亏了水哥荫庇才未遭荼毒。

  雨出水芙蓉般靓丽,出门便打捞一街的眼珠儿,紧紧盯着她眼红心蹦的人就更多,家里人整天都为她捏一把汗,清楚她是躲得了初一难躲十五。偏偏水哥又顶着千斤重的“帽子”,想精心庇护她已力不从心。与其遭不测遭蹂躏,倒不如清清白白地贴个靠山,把一盆水泼出去。于是就选择了芒子,芒子家几代人都没有甩掉要饭棍,穷得那个光荣劲儿谁家也比不上,雨过去也算钻进了“大红伞”,这对戴“帽儿”的水哥水嫂来说,尤为重要。另外,芒子的德行好,又老实能干,跟着他受不了气挨不了饿。

  44.海黑头(2)

  就这样,雨进了竖着两根“光棍儿”的三间土坯屋。

  兄弟俩贴着屋西边撑起一间泥巴庵子,算是海黑头的新居。

  花烛之夜,芒子当雨是一只鲜果儿,捧着闻闻香气儿却没舍得吃。早饭后,雨拾掇黑头的庵子时,先是见到一地的“蚂蚱头儿”,这种本地出的旱烟片子,麻辣不拐弯儿,再大的烟瘾也卷不了两根。而地上乱扔一堆,雨查了查是三九二十七根。

  更令雨触目惊心的是,靠床边地上的一摊排泄物,还发散着浓烈的腥味儿。这种糨糊儿状的东西,朝上追溯还沥拉在床帮上。对此物,雨最早的见识是在三年前。看土台戏的人很多很拥挤,她一不留神就被前后左右四条狼着眼的汉子包了饺子。那会儿她虽然明显觉出臀部有几根棍样的东西一顶一顶,可她没经过此阵势,不懂此阵势的危害程度,只知道紧紧地护着胸,护着胸袋里的钱包,否则她随身带的小刀无疑会派上用场,将那一根根棍样的东西削去半截儿。结果她被“刷了糨糊”,这个名词是一位帮她料理的好心大嫂说的。她被刷得很残酷,从四面八方不同角度喷射的精液,竟浸透了双层内裤。雨通晓了这一切后,当即就晕厥了过去。从此,只要一看见汉子们狼着眼,她立马逃鹿般离开。此刻,她下意识地联想起黑头从事排泄时狼着的眼睛,一如见到毒蛇似的哇哇惊叫着仓皇奔出。

  雨开始打心底惧怕海黑头,不敢与之正视。雨跟乡亲们一样爱看戏,她喜欢台上海黑头的那股凛然正气,而到了台下,她觉得这张洗去油彩的脸上罩着一层阴气。而这种阴气也委实庇护了她。刚过门时,一群痞子狼着眼趁闹房之机乱伸手想讨她的便宜,海黑头“嗯呔”一声,便震慑了众痞子,如同台子上震慑了西宫娘娘抑或陈世美。雨发现那一刹那海黑头的眼更狼,狼得萤萤发绿,并且冒出一股股的阴气。难怪痞子们作鸟兽散时,竟不敢放一声虚屁。

  海黑头干着会计,不仅从未宽待过雨,反而不断拿她开刀,当众出她的丑。一次锄地,她的锄头稍快了点儿,留下几穴兔子窝。他就阴着脸嗷嗷大叫:“大伙儿都过来瞧瞧,这是人干的活儿吗?连猫盖屎都不如!扣你两分工!”

  这弄得雨面色赤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女整壮劳力出一天工都记八分,海黑头偏偏给雨记七分五。不等雨找他理论,他就先在大会上堵了当门炮:“个别人不要以为成了贫下中农的媳妇,也就成了红五类了,就想放弃思想改造,这是痴心妄想!”

  海黑头这种不点名的敲打,比直接点名更具打击力。朝下凡是开大会、小会,雨都不由得心惊肉跳,似乎有一支高扬的鞭子在头顶晃动,随时就可能甩落下来,抽她个皮开肉绽。

  海黑头的大义灭亲之举,在庄上反响哗然,差不多是众口一词:选海黑头当会计算是选准了。

  不好过的当然是雨,她对海黑头的惧怕程度,与日俱增。即使在家听到海黑头的脚步声,她心里也直敲小鼓儿,包括双手捧着老海碗给海黑头递饭时,也抖若筛糠。

  海黑头不等雨的枕头风吹过去,就先缴了芒子的械。他说:“哥呀哥,你要体会兄弟的难处。现在的干部难当啊比吃屎都难,一圈子眼睛直盯盯看着哩,我要像戏文里的黑脸包公样在台下也做清官。话又说回来,就凭你老丈人那顶帽子,咬舌头根子的人不少哇,这可是原则性的大问题呀,你说我不盖盖脸成吗?那还不叫人家给一勺子烩了?咱兄弟俩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混到这一步不容易哇……”海黑头说着说着,眼里开始朝外冒水儿。这水儿也就把芒子心底的火苗儿,泼得不留一颗火星儿。

  芒子不沾烟,就是喜欢晚上抿几口白酒,孬好不嫌。海黑头千方百计也要成全哥哥这一嗜好。只要闲暇,每天晚上,雨总要弄两个小菜,一盘萝卜丝儿,加两只咸鸭蛋。或者更差些,兄弟俩亦孬好不嫌。海黑头不沾酒,一边卷蚂蚱头缓缓着吸,时而也动动筷,算是陪哥。喝了酒后,芒子就周身通泰,床上的劲儿头就特足,能整夜将军不下马。雨不让,芒子就牛不饮水强按头,不达目的不罢休。雨轻声喊:“你真是牲口哇芒子!蝈蝈儿叫,还得歇歇鞍儿哩,你这般不识闲毁身子啊?”芒子这会儿的眼也很狼很绿,回答也很干脆:“生就的这号物件儿,就是叫日哩,毁啥毁?”

  44.海黑头(3)

  芒子的身子骨,与日俱损。唯那股儿邪火,与日俱盛。芒子是在雨的身上断的气儿,最后未说完的一句话仍是:“生……生就的这号物件……毁啥毁……”

  海黑头听到雨的哭喊,过来后先朝芒子跪下,连磕三个响头。之后,他冲着雨缓缓地抽出皮带说:“浪娘儿们,你掏空了我哥,知罪吗?”

  雨惊恐万状,忙说:“这怨不得我,怨不得我啊!你哥是牲口,你哥是牲口哇……”海黑头说:“母狗不浪牙狗不上,这如何能不怨你?”海黑头说着,皮带便雨点般的落了下去。雨不敢声张抱着头,在地上乱躲乱滚。海黑头说:“回头捆了你游街,你得好好交代你的浪性。”雨一下子扑过来,抱住海黑头的双腿苦苦哀求:“兄弟不能啊!兄弟,我好歹是你嫂子哩呀,这种事也丢你哥的人哪,家丑如何能张扬?”

  没了芒子,三间土坯屋显得空落落的。

  服丧期刚完的那天午后,海黑头阴着脸走到雨跟前说:“朝后你准备咋办?”雨怵怵地说:“我就守着这三间屋过。”海黑头说:“这话我爱听,这才像我们海家的媳妇,看来没有白对你改造,这街嘛就不游啦。”雨难得海黑头的首肯,有点受宠若惊地说:“我会好好地为你哥守节……”

  海黑头连连摇头,制止她朝下说。雨诚惶诚恐地盯着海黑头,不知自己又错在哪里。海黑头缓缓地举起芒子遗留下的大半瓶酒,“咕咕嘟嘟”连饮几大口。雨不由惊叹道:“兄弟你是咋啦?你可是从来都滴酒不沾的呀。”

  雨猛然发现海黑头这会儿的眼极狼极绿,禁不住周身又筛起糠来。海黑头咬着牙说:“你不让我喝,我听你的,从此滴酒不沾,省得你也掏空我。”海黑头说着,把还剩下的半瓶酒隔门扔了出去,院子里也就爆起一声脆响。

  海黑头走过来一把将雨托起,轻飘飘地像抱着一只小鸡。

  雨大惊道:“兄弟呀,不能啊,这可不能啊……”

  海黑头咬牙切齿地说:“如何不能?怎么不能?往后你就老老实实地跟我过!”

  雨好长时间才清醒过来,记起海黑头临走时,甩给她一团破化肥袋子,还有一句话是说:“把里边的东西经管好。”

  雨解开化肥袋子,只见里边是几扎票子,她数了两千还没有数完……

  雨大惊失色,他哪来的这么多钱?要不贪污他哪里会有这么多钱?可他平时身上补丁打摞摞儿,连包烟卷都不舍得买,只吸一色自拧的“蚂蚱头”……

  听见鸡没命地叫,雨恍惚着走出去,只见酒瓶子碎在鸡食盆里,满院荡着浓烈的酒气。那只一向蔫头蔫脑的老芦花公鸡,突然雄性大发,压在小母鸡身上一个劲儿地拍打翅膀,颇有些力拔山兮气盖世之状。瞅瞅空了的鸡食盆子,雨的心头豁然一亮,莫非这酒——莫非这酒里有东西?

  雨顿时恍然,她惨叫一声道:“芒子啊芒子,你原本不该这么死哇。”

  雨悲泣不止,一口气没有上来竟一头栽到地上。

  此刻,村口戏台的锣鼓一阵猛敲后,传来海黑头的激昂唱腔:

  包龙图我打坐在开封府

  两袖清风除奸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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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龙主任(1)

  公元20世纪70年代中

  龙青坡是莲池镇政府的办公室主任。

  那天龙青坡是带着县上的文件和镇头儿们的批示来恩公祠村的。如果不是在汽车站碰上送水牛搭车的荫,事情的结局也一定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那会儿,龙青坡肠胃里正发酵着肥鸡大鱼,还有烈性的二锅头烧酒。他的老毛病这会儿又犯了,心里起热嗓眼儿冒火,裆间的家伙硬得难受,直想找个穿花衣裳的泄泄毒气。龙青坡下乡时,总不离的一件行头是“凉篷儿”,这种塔式草帽有很大方便,就是能专注地看人,而被看者毫无察觉。龙青坡认出这水葱一样的姑娘是荫时,心里咚咚直跳。恩公祠村真他妈得恩公的神气了,会出这样葱灵俊秀的漂亮妞儿,水牛这憨小子算什么东西,竟有如此艳福!龙青坡倚着路边的老杨树连吸了几支金旗烟后,才骑上他的破飞鸽拐向去恩公祠的路。

  一见吕叔,龙青坡就说:“老战友,给你擦屁股来了。”吕叔笑着连声质问:“你不擦谁擦?俺恩公祠的甜瓜、芝麻叶、小磨香油,还有老鳖你可没少吃!”

  吕叔与龙青坡是老交情了,两人曾在鸭绿江那边蹲过一条坑道。恩公祠村距莲池镇十几里路,动动腿儿就到了。可吕叔很少上门找龙青坡扯闲天,刚转业那会儿还走几趟,后来就断了私交。要说一辆车拉去又一辆车拉回来的复员兵,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和尚不亲帽儿亲。再说他俩还合谋将阿妈尼装进汽油桶里,才得以蒙混过关。彼此交往该一如经线般稠密才对。吕叔对此解释有两种说法,一种是面儿上的,一种是私下的。面儿上的说辞是:“人家是镇官哩,咱巴结不上,也不拿热脸去贴他的冷腚。”此话传到龙青坡的耳朵里,龙青坡很风度、很大度地笑着摇摇头说:“这瞎驴,还是当年的老脾气,一点儿未改。”吕叔私下的说辞,是发表在喝醉了酒之后。吕叔说:“姓龙的算啥###玩意儿,就凭他那几个死工资,会竖起三间大瓦房?他要是没贪污,把我这只好眼抠下来当泡泡儿踩。就说吃吧、拿吧、占吧,不算大问题,可他多少年的恶习不改,照样掂着###乱戳,这能当儿戏?对这号熊人拉出去枪毙就不亏!”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传到龙青坡的耳朵里,他也就风度不起来也大度不起来了,脸一如水碗碗儿般的阴,竟一晌无话。

  龙青坡是代表上级组织来的,吕叔心里再系疙瘩,可这点儿原则性还是有的。见面一如过去打几句嘴巴仗,依然管吃管喝好招待,说一些村里的事还望老战友多支持之类的官面话。龙青坡喝成晕鸭子后说:“召集人吧,开全体村民大会。”吕叔说:“歇歇再说吧,瞅瞅你的脸都成猪肝了。”龙青坡说:“就凭你这几杯酒想撂倒我?球门儿没有!”

  龙青坡在大会上,宣布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吕叔停职检查。龙青坡说:“要说我是不该先拿卫民开刀,俺俩是老战友,今儿中午又刚刚在一块喝了酒。但是关系归关系,问题是问题,不讲点儿原则性儿那叫共产党?我是酒肉穿肠过,原则心中留,这一点儿是绝不含糊的。你们恩公祠的问题是很严重的,修建恩公祠水库,是地委县委镇党委的重大决策,地委海书记有重要批示。水库修好了建成了,你们恩公祠是最受益的村子嘛!可你们村子在修水库上热情不高,劲头不大,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严重得很哪!这只是一个方面,另外,你们村领导的政治嗅觉麻痹,坏人活动猖獗,有的采用牛魔王钻进孙悟空肚子里的战术,已打入我们革命阵营内部来了,阶级斗争很复杂嘛,我们如何能视而不见?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龙青坡接着宣布对“戴帽儿”的实行集中管制、晚间民兵巡逻、村民不许乱走动串联等纪律……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吕叔这只头羊被一棍打蒙,恩公祠村便乱了套。大家心里都忽忽嗵嗵敲乱鼓,知道龙青坡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此番是下了大工夫的。不少人都揣摸龙青坡的话外音,到底谁是牛魔王?咋着钻进孙悟空肚子里来了?

  45.龙主任(2)

  给水哥上了一“绳”后,“盖子”就算揭开了。弄半天龙青坡说的牛魔王是水牛。要说水牛也属贫农世家,与牛魔王咋也沾不上边的。龙青坡一锤定音:自水牛与水哥的二妞荫定了亲后,“牛气”便上身了。

  如果水牛是在家打坷垃种地,这牛气也伤动不了筋骨,偏偏水牛是穿军装的,据说眼看就要脱掉两个兜儿,换上四个兜儿了。龙青坡就此上纲上线道:“军队是什么?是国家的柱石,让水牛这样的混进去不说,还要成为军官,这难道不是典型的牛魔王钻到孙悟空肚子里吗?而这一切都是吕卫民这村长瞒天过海,一手包着盖着办成的,这事儿还了得!”

  吕叔屁股后也有了“跟班的”,就像不离身的尾巴。听龙青坡的话味儿,吕叔的村长是干不成了,回头再上一“绳”儿,他这一辈子就去球了!

  龙青坡虎踞龙盘在莲花山教堂里。这小院是供奉耶稣基督的,始建于明清,虽历经战乱,但基本保存完好。一色的青石青砖结构,尖窗拱顶,尤其是这里围墙高高、老树参天,枝头高悬几蓬鸦巢。这群乌鸦有数十只,早晚齐声嘈杂,聒噪出静谧,亦聒噪出阴森。

  龙青坡选中的就是这氛围,他说这里很适合审讯。

  龙青坡临时的寝办合一的处所在后堂,到达这里须经大门、前堂、中堂。龙青坡审人一向是天马行空,连书记员也不要的。龙青坡信奉的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他总是笑眯眯的,似乎连高腔儿也不会,至多是阴了脸说声:“你真的成心把我气死吗?”他这么说时手就开始捞摸拴在桌腿上的绳子,只需轻轻一顿,悬于中堂的小铜铃就会炸响,顷刻便有人鱼贯而来听命。他若挥挥手,就是放被审者一马;他若是用大拇指摩抚下巴,就是让人带下去“修理”。修理的地点在前堂,高吊、跪砖头、站板凳、抽皮带……不一而足。

   荫经过前堂时,正挨修理的是水哥。

  一根绳子缠了水哥的双臂,高吊在梁头。

  有两条皮带正抡圆了抽,水哥发出的惨叫已绝少人腔儿。荫是苍白着脸冲进后堂的,她扑通一声跪伏在龙青坡的面前,连声哀求道:“饶了俺爹吧,饶了俺爹吧……”

  龙青坡放下手里的芭蕉扇,忙弯身去拉。他没有像通常人那样去拽胳膊,他选择的方式是拽领角儿。他似乎没有用特大的劲儿,荫的短袖衫儿便“刺啦”一响,五个扣子全部崩落,露出了里边的小红衣裳儿,还有半截儿白生生的肚皮。就在荫慌忙去掩的一刹那,已被居高临下的龙青坡尽收眼底,还包括藏在小红衣裳里边的包包儿的大部。

  一饱眼福的龙青坡吸溜着鼻子,又坐回了他的案前。他让荫坐在他下榻的木板床上,用指关节敲打着案面说:“饶不饶你爹不在别人,就在你能不能如实地回答我的问题。”

  荫鸡啄米般地点着头说:“如实回答,如实回答,你问啥俺就答啥!”

  龙青坡开始问了她与水牛的认识过程,然后是由表及里逐步深入。在质询比较深入的一系列问题时,龙青坡的神情特严肃,不容荫有丝毫的支吾,当然也不放过一点儿细节。诸如:

  “他抱你没有?咋抱的?你那会儿是咋想的?”

  “他亲你的嘴没有?咋亲的?都亲的哪儿?你那会儿是咋想的?总共亲几次……”

  “他是不是经常摸你?咋摸的?都摸的哪儿?你当时是咋想的?”

  “他吃你的豆腐没有?咋吃的?还都吃的哪儿?吃时你的心情啥样?”

  ……

  这些连珠炮儿似的质问,将荫的心智啊、思想啊、魂魄啊,统统炸得稀里哗啦,一塌糊涂。荫觉得龙青坡的质问像来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也像是从很深很深的水底发出来的。而她的回答也一如来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也像是发自很深很深的水底,连她自己也听不清楚。当龙青坡质问到“他弄你没有?咋弄的?都啥时间弄的?一夜弄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