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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阅读

作品:百年恩公河|作者:guozhou1|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3:54:18|下载:百年恩公河TXT下载
  莲说着,一屋的人都哭了。

  春宝的墓地选在离老河柳不远的草坪上。

  莲说:“春宝打小就喜欢这地方,朝后他得闲了可以看羊抵架,热了跳到恩公河里洗澡,高兴了折根柳条掐柳笛吹。他一直吹不成会拐弯的调儿,这回可得空跟荷花天使好好学学了。”

  埋骨灰盒时全村人都来了。

  不足仨月的康用一块白布裹着,腰里束一绺麻秕子。起初,康骨碌碌着大眼在莲怀里乱踢腾。莲抓住他的小手一触老盆,顺势摔碎在地上时,康“哇”一声哭了,哭得山摇地动,人们的心都晃碎了。

  坟包隆起时,照祖上规矩,得请鸡将军护佑,还得是闺女供奉。

  娥子把一只红公鸡供到坟前。鸡是杀过的,毛不煺,这只鸡特别大,九斤六两,通身鲜红,尾巴墨绿亮如翡翠。

  按规矩供笛应该由孝子吹,因为康小就由莲代替。笛声一响,娥子边跪地磕头,边悲悲戚戚地泣诉供词:

  红公鸡,绿尾巴,

  蚂蚱见了都害怕……

  直到春宝的丧事办利亮了,杜国君才带着莲一块走了。

  莲原先高低不愿去。杜国君的铁嘴都磨明了,他不厌其烦地又重复道:“你和春宝的好思想、好作风得发扬光大。目前社会上太需要你和春宝这样的典型了,镇里组织了‘学英雄见行动’报告团,也算你为镇里多做工作哩。”

  在村口,杜国君眉眼都洋溢着喜,他很实在地捏了捏宏的肩膀说:“全解决了!这下你该放心了吧?记住要永远相信组织,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这不全解决了?!”

  不能给党抹灰

  宏领会杜国君这句话是在一周后。杜国君说的“全解决了”,一是指有了为检查团买大鳖的钱,二是指莲不在村里与检查团相关的事宜会更顺利些。

  坐在赴京的列车上,宏突然觉得自己像只铁链子缚着的玩猴,任人牵来牵去。检查团人手一份的两只恩公河大鳖,就连陪同前来的龙青坡也一只不少。龙青坡包包时问:“咋没杜镇长的?杜镇长陪莲作巡回报告跟咱唱的是同台戏,少了杜镇长的会行?”宏只好又挨了龙青坡一杠。莲贡献出春宝那两千元抚恤金用完还不够,宏又钻窟窿打洞借了六百多。

  52.红公鸡绿尾巴(14)

  检查团进村时娃娃堆“坚壁清野”了。开始,宏最犯愁这事,总不能开会说检查团来了快藏人,等村口消息树倒了再回来。胖妞说这层脸皮撕不得,撕了就没了退路,天晴得防天阴。还是胖妞能点子多,放出风说:“上边来查孩子哩,查出多一个罚三千块,没钱折东西,没东西就扒房子收地。”

  这招儿果真灵验,平常堆在街上的娃娃山,如泥牛入海,一下子销声匿迹,踪影不见。检查团在村里转了一圈很满意,说莲花村是全区的典型,宏是难得的模范村长,还说莲花山飞出了金凤凰,这回全国计划生育表彰会算是选准人了。

  宏听了别扭,憋得脸红脖子粗,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弄得检查团成员直纳闷。龙青坡连忙打圆场说:“宏这个同志老诚实在,一听表扬话就红脸。”

  宏一路进京,很风光,也很实惠。

  县长、县委书记陪着吃喝一顿,说你是咱全县的光荣。

  海老也陪着吃喝一顿,海老说:“你是莲州地区的光荣。”海老还跟宏唠了家常。海老说:“咱们是老乡啊,同饮恩公河水。我是恩公祠的,离你们莲花村有十二里吧。”宏说:“这次恩公河决口后,我们村都移到保命岗上了,咱两村岗上岗下,不足二里吧。”海老这下更高兴了:“那就更近了,就算是一个村的啦,小老乡,来,喝酒,喝酒。”

  在省里,宏还跟省长碰了杯,省长说你是咱全省的光荣。宏还一路光荣到了北京,跟中央首长合了影,逛了北京颐和园,爬了香山、八达岭。

  一路光荣的还有镇领导杜国君、县领导郭富贵和地区领导海老。分别代表着先进村、先进乡镇、先进县和先进地区。这份殊荣原本是一年前就应该得到的,因为莲的一响横炮而推迟了,今年排除了莲的干扰,大家总算如愿以偿了。

  一路上坐的小车不重样,从“帆布篷”、“小面包”,到“小鳖盖”,座子一个比一个软,靠在上边如倒在棉花包里。“小鳖盖”一直送他到火车站,从偏门进站,叫贵宾口,也不排队。坐卧铺车厢,一人一张软床,想坐就坐,想躺就躺,想睡就睡,有长辫子服务员掂茶倒水,舒坦得很。

  要说条件恁好,得好好享受享受才是,可宏心里乱糟糟的,咋也提不起劲儿,打不起精神。春宝和莲的影子一直在他眼前晃悠,走哪儿晃悠到哪儿。生猛海鲜到嘴里也寡淡无味,茅台也没喝出好在哪儿。席梦思越软越做噩梦,梦地里春宝和莲变成了红公鸡,他成了蚂蚱。两只红公鸡喔喔叫着撵他叨他,他没命地跑啊藏啊……醒来周身出透冷汗。

  宏连开会带参观折转到地区总结汇报时,一个月都出去了。

  海老又在百忙中设下洗尘宴。

  宏被填饱灌足后,被塞进黑光闪亮的“小鳖盖”,驶往莲州最高档的地委招待所。

  当时,天正飘着碎雪,距地委招待所不远,交通堵塞了。司机下去看了看,回头说:“一个要饭的小闺女,看模样还不到五岁,怪可怜人哩。”

  宏问:“咋啦?”

  司机说:“跟她妈出来告状哩,她妈有病了。”

  宏心里不由一紧,再问:“告啥状?”

  司机说:“小闺女的姥姥去省里上访失踪了,她们疑心是遭人谋害……”

  宏怦然心动。

  同行的杜国君这一阵可谓饱享酒福,逢席就开怀畅饮,喝了一路,醉了一路。刚才他自个儿足足喝下去了一瓶茅台,此刻满嘴酒气接上话茬:“小闺女的姥姥是干吗的?”

  司机说:“小闺女的妈妈是村长,小闺女的姥姥是老村长。”

  杜国君快人快语紧接着说:“姥姥、妈妈、小闺女,这祖孙三代,是地道的上访专业户。哈哈哈,这是哪个乡镇的?培养出了这么个怪胎啊。”

  宏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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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红公鸡绿尾巴(15)

  司机与杜国君异口同声:

  “宏村长……”

  “宏村长……”

  宏头也不回,钻进围观的人群。数月前凤姑去省里上访,后来捎回信说,问题弄清楚了,马上就回村。紧接着又辗转打回个长途电话说,凤姑在莲州转车时腿脚扭伤了,在莲的表姑家静养,还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让莲放心。接下来,莲的村长被免,又生孩子、坐月子,公事私事交杂一团。莲是有孝心探视母亲,而又无力成行,可她又万事不肯求人,这就把凤姑的事儿搁置起来了。扪心而论,宏已准备抽空代表村里去探视凤姑,只是这一接受表彰又拖了下来。

  隔着人缝,宏一眼认出要饭的小闺女真的是娥子。娥子捧着一只脏污污的搪瓷缸子,小手冻得乌青烂紫。她死盯着大口嚼白面馒头的孩子,巴望的眼里浸满了泪,伸着脖子直往下咽唾沫。

  突然,娥子的小身子一软,跪在地上猛地磕了几个响头,直起身时额头浸着血斑,她颤着声求告:“叔叔、婶婶给口吃的吧,我饿……俺爹叫何春宝,是连长,去南边打仗死了,俺妈说他是个英雄。俺妈跟俺弟都有病了。”

  娥子的话音未落,人堆里冒出冷冷的一句:“现在要饭的水平也高了,狠心叫小孩出来骗人!”

  娥子小身子一挺,昂着头理直气壮地说:“俺没说瞎话骗人!”她说着举起搪瓷缸补充说:“这是俺爹用过的……”

  人群前边的一位中年人接过缸子,同时也跟过来几双目光。上边有两行模糊的红色烫漆字,能依稀认出“自卫反击战纪念、中央慰问团赠”字样。

  中年人弯下腰问:“孩子,字咋都不多显了?”

  娥子嘤嘤哭着说:“俺妈用小刀刮了,说咱是烈属,不能给党抹灰。”

  中年人哭了,掏出一把钱放进缸子。

  人们呼啦一下子围过来,纷纷往娥子跟前掏钱,掏食品,掏衣物,掏各种各样的东西。

  宏想凑过身去,突然见到匆匆过来的莲。他顿时心虚了,那种感觉有如见到绿尾巴红公鸡时的蚂蚱,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下意识地躲闪开了。

  这时,莲挤进了人堆,甩手给娥子一个嘴巴。在人们惊愕的目光里,拽起娥子就走。

  一位军人跑过去挡住了她,喘息着喊了一声:“大嫂……”

  莲愣怔了一下说:“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军人流着泪说:“大嫂,我没认错你。我和娥子的父亲……春宝连长是战友,春宝连长牺牲后,部队派我去过你家。”

  莲瞅了瞅拥来的人群,用力摇着头说:“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说完,拉着娥子快步走了。

  宏认出这位军人是不久前在莲花村见过的陈指导员。

  这天都后半夜了,宏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是一身泥水的龙青坡。宏知道龙青坡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而且是大事,否则他决不会奋不顾身,摸爬滚打十几里的泥雪夜路过来。

  龙青坡朝床上翻身的胖妞努努嘴,宏知道他是怕胖妞嘴快跑风,就领他到了村部办公室。

  龙青坡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宏说:“寒冬腊月,钻被窝还暖不热哩,会有人来听墙根?你这是放屁摸屁股,小心过度。”

  龙青坡没接宏这个话茬,将嗓门压得低低地说:“宏,你知道我深更半夜干吗来了?”

  宏摇摇头说:“反正不会有啥好事!”

  龙青坡将手一挥:“好事,天大的好事……”

  宏说:“别卖关子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龙青坡挤巴挤巴眼说:“给你送钱来了,难道送钱不是好事?”

  宏一愣:“钱?什么钱?”

  龙青坡神秘地说:“救灾款,十五万!”

  52.红公鸡绿尾巴(16)

  宏立马意识到这其中有蹊跷。当初为了救灾款,凤姑几次派人到镇上县里地区,全是空手而归。尤其是大黑竟一去不返,走上了不归路。认领大黑的尸体是宏带人去的,莲州民政局管收容科的人说,大黑是意外暴病身亡。凤姑和村民则认为大黑是肚里无食冻死的,大黑下葬的当日收到了他寄自莲州的一封信,才知道大黑是步着当年恩公祠阿妈尼的后尘而去。当时凤姑的脸立马就黑了下来,第二天一大早就挎着破布兜去了省城,谁知她这一去,也同样走上了不归路。

  龙青坡见宏一脸迷茫,就说:“咋?你这球货还怕这钱扎手?”

  宏冷冷哼了一下鼻子说:“扎手不扎手你心里比我清楚。”

  龙青坡把脸一沉:“宏,你别话里有话,直说你啥意思?”

  宏也严峻了面孔:“为这救灾款,村里三番五次派人,你们推诿扯皮,一个镚子儿不给。现在突然颠倒了个过儿,你龙主任要不明白这里边的蹊跷,会不顾天黑路滑,揣着支票送钱上门?瞧你这一身泥水,跌得鼻青脸肿的,你就图杜镇长的一句好话吗?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是想学鬼子进村,悄悄地来,再悄悄地走,如何龙主任?说到你心窝里了吧?”

  龙青坡果然爽朗一笑,拍着宏的肩膀说:“宏啊宏,你真是个人精啊。”

  宏拿开龙青坡放在肩膀上的手说:“龙主任,你别来这一套,这次我不会再参与你们的猫盖屎……”

  龙青坡打断道:“宏你咋这么说话,什么叫猫盖屎?”

  宏直言诠释:“猫嫌自个儿拉的屎太臭,用爪子扒拉些土盖上,这就是猫盖屎,对不对龙主任?”

  龙青坡单刀直入:“你说的屎是什么?你指的猫又是谁?”

  宏针锋相对:“屎就是这批省里批下来的救灾款,猫就是挪用这批救灾款的人,朝下你还叫我指名道姓吗龙主任?”

  龙青坡语塞。

  宏接着说:“为这笔救灾款,大黑以死相搏,在莲州街头悬树自尽……”

  龙青坡打断道:“大黑明明是意外死亡,地区民政局收容科早有定论,你怎么能不负责任地胡言乱语,你作为村长难道不懂说话要有证据吗?”

  宏说:“当然有证据。”

  龙青坡掩饰着内心的惊恐,努力使质问的口气显得平和与无辜:“你有什么证据?”

  宏说:“无可奉告。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龙主任,没有证据,我决不会乱说。”

  龙青坡紧盯着宏连声质问:“无可奉告?你无可奉告什么?你怎能用这样的措辞?你这村长难道不该服从镇政府?你是不是与镇政府杠上了?你是不是也想与镇政府对着干哩?”

  宏也瞪着龙青坡说:“龙主任,你可别逼我。我何宏不吃你这一套!莲的一根筋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她天不怕地不怕四处上访,你说咋捂治?这后果你不清楚?”

  龙青坡拍着宏的肩膀说:“宏,你怕啥怕?树扬,清亮流畅如一脉不竭的溪流,赛荷花天使的笛功。

  娥子这下来了精气神,跟着有板有眼的笛声伴奏;在调在谱地唱了起来:

  红公鸡,绿尾巴;

  蹦高蹦低叨蚂蚱。

  红蚂蚱,绿蚂蚱,

  飞来飞去啃庄稼。

  坑了群众坑集体,

  百姓见了都害怕……

  53.海黑头的天才构想(8)(1)

  公元20世纪80年代末

  龙青坡的雪夜莲花村之行,曾经过地县镇三级参与者严密策划。其中包括海老授意,郭县长操纵,杜镇长承办。龙青坡作为执行者,自以为诡秘莫测,天衣无缝,不论宏就范与否,都进退自如,游刃有余。

  殊不知,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这只黄雀就是海黑头。

  自恩公河决口,莲花村移至保命岗以来,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被海黑头所关注。

  因为,对保命岗,他情有独钟。对保命岗,他魂牵梦萦。在他眼中,保命岗是座金山,保命岗寸土寸金。黄金有价,泥玩儿无价。有关保命岗与泥玩儿,演绎了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盛女以泥玩儿救灾,万福祥以泥玩儿敛财,贪婪成性的日本人掠夺泥玩儿……这一切无外乎两点:一是泥玩儿的制造者,二是泥玩儿的拥有者,而这两点的维系全是靠金钱。将保命岗的泥土全制成泥玩儿,再变现成钱,早已成为他的梦想。

  从海狗子将六十八位莲花村人一一拖上保命岗那一刻起,他就心生疑惧:这群大难不死者会不会就此呆在保命岗?如果仅仅是避难一时,待洪水下去就迁返原址,那对他的梦想尚属惊扰不大,他还能视而不见,听之任之。假若他们长此以往,在保命岗繁衍生息的话,他将难以忍受。

  谁知怕处有鬼,莲花村的原址被冲得沟壑纵横,凹凸不平,不仅建不成房子,连种庄稼都困难重重。莲花村人注定是回不去了,他们将长期苟活在保命岗的草棚茅舍中。

  这一既成事实,连镇里县里都认可了。

  他对此耿耿于怀,又无可奈何。为寻求转机,他一直暗中密切关注着莲花村的一举一动。让他窃喜的是,恩公祠与莲花村,一个处保命岗下,一个在保命岗上,岗下岗上,近在咫尺,给他的盯梢、跟踪、窥视、窃听,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发生在莲花村的大事小情,都未逃过他的眼睛:

  大黑受何凤重托,踏上上访的不归路,他清楚。

  何凤接到大黑的遗信,再踏上访不归路,他清楚。

  莲花村政权更替,海莲下台,何宏上台,他清楚。

  海莲抱着小康,携着娥子,领着三只小狗,重踏上访路,他还清楚。

  那夜,真有点儿鬼使神差,龙青坡攀爬保命岗泥路的情形,再度扑入他的视野。他亦步亦趋地跟踪龙青坡,目睹了龙青坡摔跟头骂娘,窥视了龙青坡与宏交恶的全过程。

  把“海老”拉下基督圣坛,攥于股掌之中,才能吃掉保命岗。

  这是他“天才构想”的实质。

  历史长河,缥缥缈缈,海老是一个模糊的剪影,一个飘忽不定的影子。

  他捕风捉影,锲而不舍。

  他发现了一处又一处的疑点:

  恩公河革命临时政府突遭夜袭,修水库的一百根金条不翼而飞;

  盛先儿实为谋杀,却被以讹传讹为失足落水;

  鹰爷的诡异、惨烈之死,竟被风传为恩公教所为;

  海老雨夜被恶霸土匪绑架,豪言壮语一番后下落不明,后来又大难不死,成了中共祁连山游击队的司令员;

  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圆梅花印”,伴随着恩公教的阴魂,幽灵般在恩公祠游荡,后来成了色狼黄泥鳅的自卫武器,不经意间落在了火头老婆的木床下。而此刑戳的传承者,竟然是黄泥鳅的干娘何凤。而何凤无论在莲花村,还是在恩公祠村,都有口皆碑。况且,她还是位虔诚的基督教徒,是任何血腥都不会沾染上的贤惠女人,此事真让人匪夷所思。

  ……

  最令海黑头疑窦丛生的是有关盛女的反常之举:

  圣集的顾之守用两个小泥人做诱饵,就令盛女不顾生死携海桩子雨夜出逃。那么顾之守是受何人指派?从塞外祁连山远道奔赴莲池,以泥玩儿贩子的身份在万福祥跟前虚晃一枪?

  53.海黑头的天才构想(8)(2)

  顾之守乐善好施,在圣集有口皆碑。他每日乐呵呵地让满街顽童捋胡子的修行,常人就不能为,因而博得“笑弥佛”的尊称。在盛女与海桩子行将离开圣集时,他突然暴病身亡,这其中有无内在联系?死当然是灭口,那么是谁在灭口?为何要灭口?

  盛女携海桩子千里迢迢寻亲,历尽千辛万苦,总算如愿以偿,找到了身居高位的大哥海老。接下来的美满姻缘,相夫教子,不正是她希冀的结局吗?可她为什么要只身离去,重返故里?这违背常理的背后,必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那么对方是海桩子?还是海老?

  如果老面瓜所言可信,是谁在日本人火烧万宅之前将盛女锁于住室?非但借日本人之手谋害盛女,还趁机嫁祸万家。这是地道的一箭双雕啊,那么这个老谋深算者是何人?

  ……

  让海黑头心窗豁然一亮的,是莲池四级干部现场会。因为会议的核心议题是上报粮食产量数字,他是会计,比村长吕叔先一天到会。当时毕敬业书记率领县委一班人迎接海老的场面让他刻骨铭心:毕书记殷勤地拉开轿车门,款款下车的海老拉了拉毕书记递过来的手。就在那一刹那,他几乎要惊叫出声了:天底下竟有如此相像的人,瞧这脸形、眉眼、额头,说话时面肌抽动的纹理,全都一模一样,如果抹去年龄的差异,简直就是出自同一模型的复制品。

  他很快就查清了毕敬业的出身:当年万利来的小伙计毕天辰,竟养育出了一个县委书记儿子,这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老爹海鸭子当年与毕天辰有宿怨,毕天辰的独眼龙,就是被海鸭子用刀剜去一只眼球并踩了一个响泡的结果。

  他顺藤摸瓜去了毕家庄,费尽心机连哄带骗,终于弄清了盛女成为毕天辰家救命恩人的缘由,遮蔽了数十年的迷雾顿时消散……他当时仰天暗自冷笑数声,心想基督给莲州的百姓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难怪说腌臜莫过后宫,何谈“海青天”?何谈“海老”?何谈“基督”?

  海黑头还记起毕天辰为海桩子求情时,那枚枣状的袖珍泥玩儿。深谙泥玩儿之道的老面瓜立即指出,这是连体泥玩儿“亚当夏娃”之一,此为阳枚“亚当”,还有阴枚“夏娃”,此与当年圣集泥玩儿贩子出示的样品一模一样。

  海黑头当即联想到:就捏制泥玩儿而言,海水清作为恩公祠的头号大师,深藏不露;其弟海桩子也怀揣泥玩儿绝技,除偶尔露峥嵘外,亦深藏不露。

  对后者的深藏不露,他业已明察:海桩子是唯恐泥玩儿动了人们的贪心,从而一发不可收拾,危及保命岗。而祖上传承的基督训示是:

  保命铜钟,不得擅动。动了铜钟,无处逃生。

  对前者的深藏不露,他却一直不明就里。

  而今天围绕着十五万救灾款,这一拨当权者的“猫盖屎”之举,让他大开眼界,一个置灾民生死于不顾的人,还何谈良知?还让他由此及彼,联想到数十年来发生在恩公祠的一系列怪事奇案。

  最终,他恍然大悟,困惑他多年的难题迎刃而解:

  顾大胡子是受海水清指使,以泥玩儿贩子的身份远道奔赴莲池,将盛女与海桩子诱至圣集。圣集虽不大,但占地理优势,南北衢通塞内塞外,东西衔接丝绸之路,这是最好的商品集散地。集散何类商品?泥玩儿,当然是泥玩儿。盛女的泥玩儿绝技,在恩公祠在莲池在恩公河流域,堪称一绝,出手即为奇货,换得不尽财源滚滚来,为之动容者仅仅是万福祥吗?面对金钱谁不动容?谁不眼红?海水清也是肉体凡胎,亦会动容,亦会眼红。

  让圣集成为恩公祠泥玩儿的集散地,才是海水清处心积虑的结果。海老海老,果然实至名归,是块辣得很的老姜啊,他不仅在泥玩儿上动了心思,而且是动了大心思。

  恩公祠的泥玩儿,若与圣集的泥咕咕、陈州的泥泥狗……相比,如果用同一土料,仅就形象模状而言,也就是略胜一筹。一旦用上保命岗的土料,泥玩儿质量的差距就判若云泥,不可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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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海黑头的天才构想(8)(3)

  价位的差距亦判若云泥,不可同日而语。

  海老当然明白这一点。

  海黑头摸准了海老的脉:海老对保命岗的占有欲,比自己更贪婪,更强烈,更不择手段,更无所不用其极。

  龙青坡与宏交恶之后的第二天,海黑头就跟踪宏一路而去,果然见到了莲、娥子、小康,还有三只颇通人性的小白狗。

  谈及救灾款的事儿,宏说:“地区救灾办收到那笔款子的时间是去年10月20日,他们想瞒天过海的招数,是想让我将收据条的日期写成10月21日,他们万万不会想到龙青坡给大黑留下的证据上白纸黑字地写着12月30日,大黑的绝笔信标注的时间是12月31日,并且有邮政局的邮戳为凭,这才叫铁证如山哩。等上边调查组一到,就把这些证据亮出来,我看这一帮狗官哪里逃,这些东西你都带着哩吧?”

  莲摇摇头说:“怕丢失,我没敢带在身上。”

  宏问:“藏在家里?”

  莲点点头:“嗯。”

  窃听的海黑头为之心动。

  何凤果然在莲州精神病院。一位慈眉善眼的护士长对莲的解释很平淡也很职业:“你母亲进院前已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在大街上见人就撵,吓得小孩子不敢上学。”

  一位护士领来了何凤。

  莲望着数月不见已全白了头发的母亲,心里不禁陡然涌起难捺的酸楚,失声泣道:“妈,我是莲啊……”

  娥子也抱着何凤的腿哭喊道:“姥姥,姥姥……”

  宏抱着小康,早已泪流满面:“凤姑,凤姑……”

  何凤显然已认不出自己的亲人。她一脸灿烂的傻笑,胸前挂着一个特别招眼的标志:两根筷子绑成的十字架。她突然伸手拉住莲,眼睛直盯着莲说:“神甫,神甫,这可是你说的。你是神甫,你说话算数,你不会丢开我不管吧?”

  护士长叹口气道:“翻来复去就这一句话,每天得念叨无数遍,见人都拉着叫神甫……”

  在一旁窃听的海黑头,又不禁怦然心动。

  接下来的莲花村发生了两桩意想不到的事:

  一是莲家的庵棚突然间失火了,还是在黎明时分。等邻居们都赶到时,熊熊大火已经燃起来了,加上整个保命岗就教堂院里一口水井,远水也救不了急,眼看着庵棚化为灰烬。

  同时化为灰烬的,当然还有寄托着莲、宏、何凤以及全村百姓希望的证据。

  另一件是,上边的调查组一直没有来。

  后来,大概过去了不少日子,宏在镇上开会时,风言风语地听说,省里的调查组真的到了莲池镇,省救灾办给莲花村的十五万救灾款,到达莲州地区的第二天就打到莲池镇的账上了,是龙青坡主任签收提取的,人证物证时间地点俱全。龙青坡拍得胸脯咚咚响说:“钱还在账上趴着分文不少,既没挪用更无贪占,之所以没有及时下拨给莲花村,是因为该村的班子正在调整。加上此村因水灾移到保命岗上了,这村址的规划还得报县里审批,事情就这样暂时搁置下来了。这件事是我具体操办的,与别人无关,如果是错了的话,我龙青坡负完全责任,撤职查办我认了。”

  龙青坡这么一扛,对海老的指控便是子虚乌有,挪用救灾款盖小洋楼的事更是子虚乌有。

  杜国君当着省调查组的面严厉地批评龙青坡一番,并宣布让他停职检查。

  事情很快就过去了,烟消云散,很少再有人提及。

  龙青坡还是主任,走起路来又多了一股豪气。

  其实更添豪气的是海黑头。

  也正是这股豪气,支撑着海黑头对海老进行了二十多年的私查暗访。艰苦卓绝而又收获颇丰!

  那日,海黑头首次闯入海老高堂明镜的办公室时是双重身份:一为精通《周易》的星相大师,二为海老同村尚未出五服的孙子。重要的是他有备而来,数十年装药,为的就是今日一炮打响,将海老降服,并收于股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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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海黑头的天才构想(8)(4)

  乍一见面,海老并没有把海黑头放在眼里,误以为是骗吃骗喝的小痞子。谁知这个嘴巴上像是抹了蜜、张口合口都叫爷的孙子,笑眯眯地给他来了几个刺刀见红,并且全戳在了他最隐私之处。这委实令他汗流浃背,大出意料,防不胜防。为了避开干扰,他带着海黑头,移师到地委招待所一间豪华包房,关上大门,听海黑头敞开侃了整整一个下午。

  海黑头先是打开电视机与录像机,将一盘录像带填进去,随之冲海老一个坏笑道:“爷,请您先看看这位虔诚的教友,您还有印象否?”

  电视机画面上出现的是何凤的特写。她胸前挂着一个特别招眼的标志:两根筷子绑成的十字架。她一脸灿烂的傻笑,口中念念有词:“神甫,神甫,这可是你说的。你是神甫,你说话算数,不会丢开我不管吧?”

  海老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海黑头抄起遥控器,将电视画面定格在何凤一脸灿烂的傻笑上,之后低声说:“爷,唤起您老人家的陈年往事了?”

  海老一下子回过神来,皱眉盯着海黑头嗔怪道:“你什么意思?”

  海黑头从包里取出一尊镀银的十字架,挂在自己的胸前说:“爷,您看您孙子像不像个神甫?”

  海老的脸一下子变色了。

  海黑头双手托起胸前的十字架,压低嗓门说:“爷,这件圣物您不陌生吧?这可是您当年煌煌革命业绩的见证,您如何会忘记呢?这是革命历史文物,亮出去就价值连城啊!您知道为得到它,您孙子所付出的艰辛努力吗,爷?”

  海老默然。

  海黑头一指电视上灿烂傻笑的何凤说:“这个女人如今是病了傻了,人老珠黄了。可她当年曾红极一时,是恩公河流域出了名的大美人。且不说她出门亮一道街,赶集打捞一集人的眼珠儿,那都是些凡人的七情六欲、六根不净。就说她每逢圣日到莲花山教堂做弥撒,你这当神甫的心旌摇荡不?此刻我姑且不讲您老人家亲自策划的那场被土匪绑架的戏,您英雄豪迈地离开恩公祠后,就直奔莲花村这个大美人家里。您是神甫您至高无上,您是耶稣基督的化身。她是虔诚的基督徒,她对您顶礼膜拜。您是她灵魂的主宰!加上您伶牙俐齿地用篡改过的圣规经文再对她来一番洗脑,另外还有一条因素就是她守寡已久,并且丈夫海狸子是个委琐的男人,与您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您不要说是让她献出身子,您就是让她去死她也不会有半句推辞。您是神她是人,您二位神人共喜之后,刚才的雷阵大雨突然停了下来,天空出现一弯皎洁的月亮,你们相拥相依来到院中赏月——”

  海黑头说到这里,又从包里取出一只小号红釉碗:“她就用这只碗给您斟了满满一碗酒,还取出一大盘香瓜让您吃。明月、美人、香瓜,您老人家醉了,疏忽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身份,说了一些神甫不该说的话。您醉迷三道或许说说就忘了,可她把您说的话当成了海誓山萌牢牢地记在了心上,如果您孙子没有讲错的话……”

  海黑头朝海老望去时,发现海老如同熟睡似的微闭着眼睛。他清楚此刻的海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入睡,对海老这种态度,他完全可以定位为默认。他的得意之情也就溢于言表,但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把握着说话的分寸。既要触动海老,又不能刺疼海老,唯此才能达到目的。他接着说:“这一天是农历七月十九——您孙子没有说错吧爷?这一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