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人们的道喜。
若干年后,对于这次隆重盛大的婚礼,我已经记得不是十分清楚了,我只记得它是我见过的最为气派的婚礼,之前以及之后我都未曾再次目睹,它充满奢华、光彩、闪亮,它在我心里凝聚着我的家族的偌大和体面。有人说那是一次交易,因为长官家的少爷杀了木棉寨主的弟弟,这个婚礼是我爹用以安抚木棉家族的。当然,我可以肯定地说,说这话的人并不了解历史,他大大地低估了地方长官的权威和声望,以及长官府的那些枪支弹药,长官老爷并不惧怕一个寨子的首领,在可以借鉴的历史里,还没有一个寨主能够撼得动地方长官的权力,相反的是,却屡屡有寨主被干掉的事情发生。
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一代又一代聪明的地方长官早就学会了如何有效的保卫自己的家园和地位,而我爹之所以愿意举行这么一次盛大的婚礼,他的目的是想要向人们展示一个伟大的存在。我们的管辖区域内领地最多的木棉寨主如今成了地方长官的亲家,他居于我们最北面,拥有大片的富饶土地。这个存在可以散射出许多东西,比如,它首先可以说明,我爹是一个称职的地方长官,他和善、亲民,他的区域之内和睦团结,而团结是解决所有事端的关键所在。
管家主持了哥哥的婚礼,我敢保证,他自始至终脑子里面都是糊涂的,他只顾着欣赏周围的奢华了,这奢华把见过大世面的管家老爷变成了乡巴佬,叫他难以进入角色。本来我爹是想把这个婚礼放在教堂举行的,可是他又害怕人多得会把教堂的地板踩烂,所以才最终决定把婚礼地点改在了长官府的大院子,那里可以容纳足够的人,而且不会影响人们观看。总统特使带来了一架照相机,那架照相机早早地就被支在院里最高的地方了,它会当众屁股冒烟,紧接着一道闪电掠过眼前,然后就会有人高声大喊,看,又照了一张。
按照村子的习俗,婚礼开始后大家要向新郎的双亲〃索喜〃了,什么叫做〃索喜〃呢?这说来就有意思了,我也不知道这是何时传下来的规矩,那就是在婚礼开始后,村里人会把新郎的父母用很多条绳子捆起来,让刚过门的新娘来解,新娘每解一条绳子都得给周围人散发喜糖,有时候富裕的人家会撒铜板或者银元,以示吉祥。没人敢捆我爹,他们只敢围着我爹叫嚷,糖,糖。地方长官家的大方大大的出乎人们的意料,我爹让人站在屋顶上往下撒了满满一筐银元,银元从天而降,落在大院里,叮叮当当响,所有人都趁机弯腰捡钱,这是喜钱,来年会大发的。
人们把婚礼围得水泄不通,士兵站在高处向下巡望,后院里十几口大锅同时在煮羊肉,水沸腾得直冒泡泡,香气吸引来许多秃鹰在空中焦急地盘旋。一个士兵指着头顶的秃鹰对我说,二少爷,你看它飞得多低,用弹弓就能打下来。我抬头看了看,我说,我没有弹弓,再说,石子落下来会砸伤人的,婚礼上只有喜糖和银元会从天上掉下来,如果要有一颗石子落了下来,那不是捣乱吗?
第三部分 … 身高是女人漂亮的标志
第三部分 … 身高是女人漂亮的标志 我站在远处的台阶上,我不喜欢那种热闹,可是这丝毫不能阻挡我的喜悦,我替哥哥能娶到一个美丽的姑娘做妻子而高兴极了,长官府的女人都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据说我的亲生母亲也是个很美的女人,她个子很高,比我爹还高。在我们这里,身高是衡量一个女人是否漂亮的重要标志。哥哥的妻子就是个很高的女人,她十四岁,可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十四岁,在我的印象里十四岁的姑娘还是豆芽菜呢,可她不同,她的身高起码也有五尺,胸部涨着,腰很细,皮肤光滑得就像会闪光似的,而我注意了,村子里那些十四岁的姑娘脸上都是长满了暗疮的,脸蛋也总是红红的。这样我就我禁不住的对站在人群中央的新嫂子多看了两眼。
我的卫兵说:大少奶奶真是个仙女。
你还不如说,大少爷真是个神仙呢。我的另一个卫兵说。
这晚整个村子都是不眠的。冬天来了,人们正好趁着漫长的黑夜而寻欢作乐,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篝火和姑娘被带上了广场,猎狗也被从睡眠中拉了起来,在熊熊的火光之中,我们不仅可以欣赏男人追逐姑娘的勇猛,而且能够观赏难得一见的猎狗咬仗,狗被人激发出杀气,死死纠缠在一起,鲜血从皮毛间流出来,最后一只狗受不了倒了下去,它的主人会当众用棒槌结束它的生命,然后剥掉狗皮,把狗的尸体扔进火堆上的铁锅中。男人在狗肉滋补下雄性大增。
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天冷极了,以至于一连两个月屋檐上的冰凌都没化开过。天冷了并不见得不是好事,至少哥哥和他新婚的妻子是这么认为的,趁着天冷,他们刚好有了整天缩在房间里不出来的理由,在房间里快活地哇哇大叫,不时会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传出来。他们在房里点了六盆炭火,屋里热气腾腾。黄昏时候,丫鬟去喊大少爷吃饭,大少奶奶隔着门说,大少爷累了,去告诉老爷和太太,晚饭我们不吃了。
珍太太听了丫鬟的话,耸着肩膀说,现在的姑娘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她这话是对着我爹说的,可是我爹却无任何反应,他笑着把一块猪头肉塞进嘴里,往常时候他还会接着珍太太的话说几句,后来次数多了他就不说了,他把肉嚼得咯吱响,然后咕噜一声咽下肚子。见我爹不说话,珍太太簇起了眉头,她说,看看如今长官府的规矩吧,儿子在吃饭时间都可以不用理睬父母了,这传出去真会让人笑话的。
我爹还是没说话,他在喝酒。
珍太太真的不高兴了,她对那个丫鬟说,你再去喊喊大少爷,你告诉他夜晚很快就会到来的,日子还很长。
一会儿丫鬟回来了,这次丫鬟带回来的话是,大少奶奶说他们马上就到。
哥哥和他的新婚妻子衣衫整齐地出现在了长官府的餐厅,丫鬟连忙给他们摆上了碗筷。
珍太太说,孩子们,你们都从早上睡到黄昏了。
大少奶奶的脸红了,她看看自己的丈夫,然后说,天太冷了,人不敢出门,缩在房间里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大少奶奶坐在我旁边,她离我很近,我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一股介于青草和花香之间的气味,不过她说话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她的口气喷到我脸上,长时间不说话的人嘴里都会有味道的。
你是说,天冷得你们必须要在房里弄上六个火炉吗?村子里还有连一个火炉也买不起的人呢,难道木棉寨子的人都这么大方和阔绰吗?珍太太说。
十四岁的大少奶奶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好看的眼睛像夜晚的星星一样尽情眨巴着,姑娘们感觉无言以对的时候都会使劲地眨巴眼睛,她们可能觉得这样眨巴着脑子里就会有好的主意出现,或者也可以说这样更能让其显得天真无邪,谁又会和一个天真无邪的人较真呢。珍太太把舀稀饭的勺子递到大少奶奶手里,她说,多吃些东西吧,这样对身体好。
大少奶奶只尝了一口稀饭,就把筷子丢在桌上,对丫鬟说,今天的稀饭就像浆糊,在我们木棉寨子,稀饭里面有苹果,甜的,没有苹果味道的稀饭一点都不好吃,而且会让我的皮肤越来越差。
大少奶奶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从她脸上看到了木棉寨子人特有的矫揉造作,没人理会她的话,她只得埋着头把那碗稀饭喝完了。
饭后,珍太太靠在椅背上喝茶,她原本是想继续就哥哥的事情继续发表一些言论的,可是还没等珍太太开口,哥哥就拉着他的妻子从餐厅跑出去了,他们围着一棵落光叶子的梧桐树追逐了一会儿后回到自己房间里去了,欢乐的叫声荡得满院子都是。
看看,都疯了。珍太太说。
吃完饭我离席了,我不声不响拖着脚步走出了餐厅,一出房间,刺骨的寒气迎面而来。夜幕降临,院子里的灯笼显得黯淡而凄楚,火焰在瑟瑟发抖。我的房间在哥哥的隔壁,路过哥哥房间的时候,我没敢停留,我怕被大少爷房间里面传出的声音击中。我对我的丫鬟说,你去给我挖些雪回来吧,让厨房熬成雪水,放些冰糖。
少爷,你不舒服吗?我的丫鬟问我。
我摆摆手,没说话,脸对着窗户,雪光打在玻璃上,玻璃显得苍白极了,上面覆着细碎的冰花。这样看起来我倒真像不舒服了似的,我喝了一口桌上的剩茶,有些酸,我连忙把它吐了出来,茶水落在火炉壁上,吱地一声。
不一会儿,我的丫鬟就把加了冰糖的雪水端了过来。
我又说,你去给大少爷也送一些吧,我想他也会喜欢这些雪水的。
第三部分 … 情欲控制了我
第三部分 … 情欲控制了我 我的丫鬟去了,我听到她站在外面呼喊大少爷,门开了,丫鬟把雪水送了进去。我听到哥哥擦着嘴巴对我的丫鬟说,回去告诉二少爷,就说他的雪水真甜,我和少奶奶都很喜欢。
我一个晚上都在床上翻腾,浑身燥热得睡不着,火炉映照着整个房间,热气忽忽地向四周发散。我把被子卷起来,双腿和胳膊露在外面,可还是感觉燥热,最后我不得不下床去把炉火里的木炭取出了两块,用钳子把燃烧得通红得炭火扔到屋外。天还在下雪,大片的雪花在空中飞舞。两个士兵缩在屋檐下站岗,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衣靠着哥哥的窗台挤在一块抽烟,看见我提着钳子从屋里出来,他们连忙把烟头熄灭在房檐下的积雪里,向我走来,嘴里哈着浓浓的白雾。士兵说,二少爷,您还没睡呢?都三更过了。
太热了。
二少爷真会开玩笑,你看看我们的眉毛,上面全是冰,像白眉大侠似的。士兵说。
这一打开房门我就真觉得到冷了,寒风一个劲的往衣服里面钻,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寒颤让我立刻摆脱了燥热感,我说,你们两个围在大少爷窗前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二少爷。
我知道这两个家伙在干什么,因为我已经听到了哥哥房里的声音,那声音隐隐约约飘忽不定,那是女人的声音,女人在快乐地呻吟和唤叫,床板在响,被子落到地上了,人和人相互摩擦时产生的蓝色小火花稍纵即逝,那些声音从窗子飘出来后,融进漫无边际的雪花苍穹,可是在融入之前,它们穿过了我的身体,并且在我体内留下了情欲的痕迹。
我很久没有碰过姑娘了,是的,很久了,也许有半年了吧,或者说,差不多快一年了。我总是记不住去找个姑娘睡觉的事情,有时候我会在心里接连几天的念叨:我该找个姑娘了,我该找个姑娘了,如果再不亲近女人的话,说不定我会丧失性的功能呢。我把这些话揣在怀里走出长官府,我想在村子里随便找个女人,然后把她带到城堡旁的树林去,有几次我甚至连人选都想好了,可奇怪的是,只要一走到街上,转个身我就把这事给忘记,总有事情会在那一瞬间覆盖我脑子中关于找个姑娘的想法。
雪夜的空气多么清新呀,雪花变小了,头顶不再只是雾蒙蒙的一片,后半夜的时候竟然升起了月亮,月光照着雪地,地面上泛出的银子一般的光亮,映照在了我的窗户玻璃上,也照亮了我的房间、衣裳,以及眼睛。这个时候我突然间又有了要个姑娘的冲动,我那渐渐膨胀起来的情欲控制了我。
那两个士兵到村子里给我找姑娘去了,我坐在自己温暖的床上等着。在我等得实在不耐烦的时候他们终于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姑娘,那姑娘被厚厚的衣服包裹着,头上戴着猎人出外打猎时才会戴的毛茸茸的帽子,我猜想这姑娘说不定就是猎人的女儿。
我把那姑娘的衣服脱光,她在我床上坐下来,我没开灯,然而借着雪光我还是看清了她的身体,我首先看到了她的胸部,然后是小腹,她的手放在小腹下面,遮盖着那里。我说,你把手拿开吧,让我看看。她顺从地把手移开了,这样,我看到了女人,我看到了一小撮弯曲的毛发,诱人的气味飘进了我的鼻子,我走上去把她压到身下,她胆怯地叫了一声,立刻就闭上了嘴巴。
我说,你为什么不叫呢?
她的头撇开向一边,把眼睛闭上了,双手轻轻的搭在我的肩上。我趴在她身上,胸部、肚子以及两腿压在她身体相同的部位上面,和其他老练的女人不同的是,她并没有向我分开大腿,由此我可以断定她还是个处女,她连在床上首先要做的就是将男人缠在自己的胯下这个简单的事情都不明白,除此之外,她还不会拥抱、不会接吻、不会呻吟,她被动而生硬的接纳着我,手指在我脊背上划出了伤痕。
最后是我将她的大腿掰开的,她没有反抗,顺从的将两只腿撇开,我趁机把自己加入到了她两腿之间,重新趴了下去。在进入她的身体的时候我遇到了有力的抵抗,我的猜测完全正确,我幸运地遇到了处女,村子里像样的处女已经不多了,这样一高兴,我下面来了力气,屁股一挺我就冲破阻挠捅了进去,与此同时,我身下的姑娘发出一声很沉闷的呻吟,她痛得抓住了我的肩头。
我说,你不用害怕。
她点点头,惊恐地睁开眼睛看我,她看到了我近在咫尺的面孔,我因为兴奋而变样的面孔吓着了她,她随即又闭上了眼睛,手也松开了。
我很快就把这件事情完成了,前后只用了一分钟左右。做完后我从她身上下来。我在床单上看到了血,不多,小小的一簇,像朵雪地里鲜艳欲滴的腊梅花。这时候,她开口了,她说,二少爷,你舒服吗?
她还真有意思,竟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我说,舒服,很舒服。她笑了。这意味着她将得到赏赐。
过了一会我渴了,我下床去找水喝。我没有开灯,随手抓起桌子上的茶杯,把那杯剩茶喝完了。回到床上的时候我又来了精神,我摸着那姑娘的乳房说,姑娘,我们再来一次吧,不过这一次你要主动一些。
在我的引导下,这一次她熟练多了,我们配合得很默契,酣畅淋漓,她被完全挑逗起来,抛却了羞涩,像只发情的母猫一样欢乐的叫着,催促和鼓励着我,以至于做完后她还恋恋不舍的要我停留在她身体里面。她说,原来和男人在一起会这么舒服。我得意极了,我让一个姑娘在变成女人的这一刻体会到了快乐,并不是每个男人都有这个能力的。
第三部分 … 做完后我从她身上下来
第三部分 … 做完后我从她身上下来 长官府里多了一个女人,而且那是个漂亮的女人,她身材高挑皮肤如玉,头发乌黑亮丽,就像崭新的绸缎一样闪烁。她眉心有颗痣,芝麻大小,淡紫色的,人们把长在眉心的痣叫做美人痣,所以,那个冬天村子里一直在议论说,如今长官府有两个月亮,它们将会为了争夺太阳的光芒而斗争,可是谁见过天上同时挂着两轮月亮呢?
这个女人就是哥哥的妻子,对了,她叫木亚。
木亚穿着鲜红色的衣服,她喜欢红色,连鞋子和手套都是红色的,我看过她的手指,她十个指甲盖都是红的,我经常看到她的丫鬟在晚上到来之前在台阶上用石头捶东西,丫鬟捶的是指甲花,指甲花的汁液涂在手上,第二天指甲就会变红,洗也洗不掉。
我问我的新嫂子,我说,你为什么要喜欢红色呢?
木亚笑了,她看看自己,再看看我,眼珠像棋盘里的滚珠一样转,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觉得她确实是十四岁,她将花生仁丢进嘴里,像小老鼠一样吃得咯吱吱响。这花生是她叫人专门从自己的家乡带来的。她说,二少爷,在木棉寨子,红色是最吉利的颜色了,它就像人的血液一样高贵。说完这句话,她向我伸出了她的胳膊。挽起袖子,我看到了她嫩白的手背上盘根错节的青色血管。我知道,木亚的意思是说,你看到了吗?血液就在人的皮肤下面流动。
我当然知道血液就在人的皮肤下面流动,它紧紧贴着我们的皮肤内侧,稍不小心就会渗出来。
珍太太进来了,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新婚的木亚挽着袖子站在我面前。木亚看见珍太太,将袖子放了下去,低下头专心吃她的花生去了。
珍太太坐下来,她说,二少爷,你难道今天不想跟着带兵官出去巡逻了吗?
我趁机从屋子中退了出来。
我听见珍太太在我身后对木亚说,这里不是木棉寨子,长官家是有规矩的。
谁都知道长官家是有规矩的,哪里都有它自己的规矩。木亚停下了她咀嚼花生的动作,她把嘴里剩下的花生全部咽下去了,尽力的做出儿媳妇的样子向珍太太行了一个礼。木亚并不知道怎么行礼,所以她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她的习惯还停留在木棉寨子一望无际的田野上,停留在自己的十四岁,她双手扣在一起,一只手捏住另一只手。
珍太太说,长官家的大少奶奶要学着体面,学会华贵,而不是像个扭捏的乡下丫鬟,你是大少奶奶,是这个院子的半个主人。
木亚更加慌乱了,珍太太叫她感觉害怕,她的脸完全变红了,她说,太太,我知道了,我会学会的。这个十四岁的女人嗫嚅着,她看起来很紧张,语无伦次,话说得磕磕碰碰,这可不像往日里在长官府里被哥哥追逐得咯咯大笑的少奶奶,腿在不由自主打晃。不过她很快就挺住了,我看见了作为强悍的木棉后代的坚毅,她抵抗住了自己暂时的怯懦,坐了下来,透过玻璃把目光移向长官家空阔气派的院子。几个家奴在扫雪,雪花还在像漫天的蝴蝶一样飞舞,它把整个村庄变成了一座白色的花园。
也许我可以说,两个美丽的女人坐在长官家的客厅里不宣而战了。有时候,女人之间的对峙会很有意思,你看看,她们临危襟坐着,谁也不看谁,彼此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因为有丫鬟在旁边,她们说话的语调都很客气,只不过当你仔细听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她们的每句话都直对着对方的心脏。
珍太太说,要是一个女人连怎么做少奶奶都学不会的话,那她是不会得到大家的尊敬的,她会成为整个村庄笑料。
木亚说,可是有的女人她天生就是少奶奶。
天生的少奶奶得遇到天生的少爷才行,而且最好要在他很需要姑娘的时候。
是的,太太,现在的漂亮姑娘可真是少得可怜。
长官家并不缺少漂亮的姑娘,长官家缺少一个懂得礼节的少奶奶,在村子里还没有人敢于和他们的主人用不恭敬的口气讲话的。
太太,木棉寨子的恭敬,就是讲真话。
……
这时候我爹来了,大雪让地方长官也变得无所事事,他背着手走进客厅,两个女人停止了对话,各自平静下来。我爹说,一大清早就看见你们在这打仗,是不是憋了一夜害怕自己不会说话了呀?
一个丫鬟给我爹点上水烟,客厅里立刻充满鱼冒泡泡咕噜咕噜的声音。
木亚把她面前的花生端到我爹面前,说,爹,这是我们木棉寨子的花生,这花生要在地里长大半年的,壳是红的,花生仁也是红的,特别甜,特别脆,还润肺和美容呢。
我爹从盘子中捏了几粒花生米,放进嘴里,他吐出来的烟雾喷到了木亚脸上。我爹说,真不错呀,木棉寨子的花生一点也不像花生。
那像什么呀?木亚说。
我倒觉得,这味道就和梨子差不多。
看看我爹多会说话,花生怎么能和梨子的味道一样呢,木棉寨子的人要是知道您这么喜欢的话,还不得把所有土地上都种上花生。
这时珍太太笑了,她用怪异的目光看着长官老爷,她说,老爷,要是木棉寨子的土地全种上花生的话,那老爷就是吃上一辈子也吃不完。老爷,你该不会天天都吃花生吧?
我爹没有正面回答珍太太的话,而是说,要是将这些花生送到首都的话,能够得到总统的称赞,说不定还能做成大买卖呢。我们可以和首都的那些商户合作,甚至和外国人合作,那时候我们就会成为真正的富翁,当然,木棉寨子也会成为富有的寨子。
珍太太对我爹的想法嗤之以鼻,她冷笑着,把杯子里的茶喝完了。
第三部分 … 容貌绝色的女人
第三部分 … 容貌绝色的女人 我爹真的给木棉寨子下了一个命令,他叫木棉寨子明年把所有的土地都种上花生。木棉寨子的人几天后来到向我爹复命了,他们说,尊敬的长官老爷,您的伟大构想让木棉寨子的所有人彻夜难眠,我们为能够拥有您这样富有爱心的主人而感到衷心的振奋和快乐。可是有一件事情我们必须如实地向长官老爷汇报,那就是,在木棉寨子所有土地上,能够生长那种花生的只有最靠近北边山区的一小块地方,那块地方的土是红色的,疙疙瘩瘩的不平整,经常会有大雪和旋风,我们曾经试着在别的土地上也种下花生,可是到了秋天刨开一看,结出来的花生壳是白色的,味道也大不一样。
我爹问木棉寨子的来人:也就是说,木棉寨子并不能够大量的种植这种味道甜美的花生。
来人说:是的,老爷。
我爹的构想落空了。
珍太太却高兴了,她在木棉寨子的人走后那几天显得特别高兴,像个刚刚陷入初恋的姑娘一样在自己房间里面唱歌,唱的全是节奏欢快的歌曲。木亚听见了,对丫鬟说,我以前总听人们说珍太太不仅是个容貌绝色的女人,而且还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可现在我不这么看了。
木亚把花生壳倒进了火炉里,花生壳燃烧起来,烟从炉膛冒出来,不熏人,淡淡的香满屋子都是。这花生壳,在木棉寨子是用来生香的,这香味才自然。
雪还在下。
天冷得出奇。
在那些日子里,大雪把整个世界都覆盖了,雪厚得就快要埋住孩子们的膝盖了,老人们说这雪太大了,几辈人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雪。而那雪花还在不停地从天上往下撒,白天晚上地不停,好像要把所有房屋的门都用雪堵上才甘心。
珍太太咳嗽的老毛病犯了,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偶尔咳两声,人们觉得也许是受了风寒,煮了老姜给珍太太喝,可是慢慢地,偶尔的咳嗽变成了连续不断的咳,最后就发展到自己不能控制了,白天晚上地咳嗽。珍太太说,她肺里的某个地方有把镊子在镊着,让她呼不进气也吐不出气,让她忍不住要咳嗽。
村子里有名的医生全部都来了,医生说珍太太患的是肺病,可是到底是肺上的什么问题,医生们的说法却大相径庭,每个人都留下了一包药,药在桌上堆了一大摞。
你端着药,绕过积雪,从走廊上匆匆走过,珍太太病了,最忙活的就是你了。我爹闻不惯那药味,为了不让熬药的味儿飘得满院都是,你把熬药的罐子搬到了后院。后院的花草谢了,全被雪埋住了,看不见艳丽,也看不见枯萎。
在走廊上你碰到了木亚,你给木亚行礼,你称呼她大少奶奶,木亚却对着你咯咯笑。木亚说,你是太太的丫鬟,又不是我的。说完话,她绕过你,走了,她带着自己的丫鬟去院子里堆雪人去了。
药太苦,珍太太喝着喝着就被苦得把碗扔在了地上,碗被跌破,黑色的药水溅在床沿和地毯上。
珍太太流血了,她嘴角上挂着血丝,她咳出了血。这可把你吓坏了,你顾不得收拾那些破碎的瓷片,飞快地跑到了我爹的办公室,我爹不在那,士兵说我爹去了村南的城堡,你又急忙地奔向城堡,在城堡温暖的地下室里,你找到了正在那里和带兵官喝酒的长官老爷。你一下子就冲到我爹面前,你喘着气,说,珍太太吐血了,老爷。我爹是骑着他的快马跑回家的,我爹一进屋子就把珍太太抱住了,他把手放在珍太太的脊背上摩挲着,口里说着:我的太太,你这是怎么了?
珍太太闻到了我爹身上的酒味,她想推开我爹,可是她的力气过于有限,所以未能挣脱我爹的怀抱。这样,她只得靠在我爹身上,头软绵绵地贴着他的肩膀,面色比往日苍白了很多,嘴唇上布满针尖大的小泡,而且由于连日躺在床上,她的头发凌乱的盘在头上,眼睛肿胀。
珍太太叫人去请牧师,教堂的钟声伴随着雪花在村庄上空回荡,这个时候她想起了自己的主。
我爹说,难道牧师也会看病吗?难道他们比医生还厉害?
主是万能的,他控制着整个世界,主宰着所有生灵。
牧师来了,医生们不能解决的事情,说不定牧师会有办法。
在珍太太的要求下,长官府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来招待那些牧师。这些我爹平常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穿着黑色长袍坐到了长官家豪华的餐厅,因为被告知牧师们有忌酒的禁讳,我爹特意陪着他们一起喝苹果汁。
牧师看见了病床上的珍太太,领头的首先走上前去,说,很久都没有看到夫人您了,原来是被病魔缠住了。
我爹站在旁边说:那就让伟大的的主赶快来解救夫人吧。
牧师们站在珍太太的床前念叨了一会儿,然后把手中的圣水撒向屋里的每个角落,撒完圣水,他们说,主的仁慈会保佑夫人平安健康的。说完就走了,这些牧师连一点药都没留下。我爹想要拦住牧师们质问的时候,珍太太唤住了他,珍太太用微弱的声音告诉我爹,请老爷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在走廊上碰见了你,你从珍太太房里出来。我问你,太太好些了吗?
你说,太太又吐血了。
牧师们的圣水没有起到该起的作用。
大少奶奶木亚今天倒是早早起床了,她在院子里修葺那个昨天没有完成的雪人,她给雪人涂上红色的颜料,一个胡萝卜被当作鼻子插在雪人脸上,她的丫鬟正在忙着给雪人画眼睛,两个人其乐融融。
我走过去,我说,大少奶奶,珍太太咳嗽得吐血了,她病得不轻。
第三部分 … 第二年春天她怀孕了
第三部分 … 第二年春天她怀孕了 木亚有些意外,停止了快乐,大眼睛转向我。于是我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木亚丢放下铁锨跑回自己房间,她从房间里拿着一个盒子出来了,她向我挥手,我还没明白她的意思的时候,她就抱着盒子进到珍太太房间去了。
木亚对珍太太说,太太,我这里有从木棉寨子带来的蜂蜜,木棉寨子的人就是用这种蜂蜜来治疗咳嗽的,我们把花生和莲藕一起煮烂,然后和上蜂蜜,吃下去咳嗽就好了。
珍太太看见木亚,她将头转了过去,面向墙壁,珍太太的床很大,挂着浅紫色的天鹅绒床幔。我爹对木亚说,好孩子,你把你的蜂蜜放下吧,我替太太感谢你了。
没人在的时候,珍太太叫你把木亚送来的蜂蜜扔掉。珍太太指着那个盒子说,赶快扔掉它,扔得越远越好,我还不想那么快就死,木棉寨子没有一个好人。你捧着盒子,做贼一样往后院跑,生怕被人看见,你把装有蜂蜜的盒子丢进了后院的枯井里,那枯井几乎快要被雪填满了,你把蜂蜜丢下去,顺手用雪把它填平了。
临近过年的时候天又猛下了一场大雪,雪把村子里人家的房子压垮了。管家带着人整天忙碌着消除这百年不遇的雪灾,把扫起来的积雪运出村子。这可怕的天气叫很多人无法出门,年前的集市看起来不能顺利开办,做买卖的只得挑着装有红枣、莲子以及酒和鞭炮的担子走街穿巷地吆喝,呼哧着白色的气体去敲一家又一家的门。
一天,一个化缘的尼姑踩着积雪来到长官府,她背着暗紫色的包袱,脚上的鞋子湿透了,而且又破又脏,看得出来,她步行了很远距离。管家让人为饥寒交迫的尼姑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尼姑就坐在厨房的灶火前迅速消灭了它,满脸流着热汗。然后,尼姑找到管家,她说她会看病,她还说她就是这么一路普度众生过来的。管家相信了尼姑的话,他迅速把这一消息报告给了我爹,我爹把她请到了珍太太的床边。尼姑只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珍太太,然后就走出了房间,她说:从今开始让病人喝雪水吧。我爹给了尼姑两个银元,尼姑收下了,不过尼姑并没有走,她说她要亲眼看着病人康复,至少也要看到她康复的迹象,这样她才对得起慈悲的佛。人们没有理由去怀疑一个出家人,于是她就留在了长官府。
尼姑每天都会亲自到野外去挖一大桶雪回来,她专拣那些向南坡上的积雪,她说那里的雪干净,挖回来的雪被尼姑在新买的瓦罐里烧成开水,然后再加一些蜂蜜和黑乎乎的药面。尼姑说,那黑色的药面是伟大的佛的慈悲,如今,一个慈悲的人有缘遇到了慈悲的佛。
也许真是尼姑的方法有了效果,一段日子之后珍太太的咳嗽程度减轻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咳了,肺也不再频繁地疼,只是有时会痒得难受。
尼姑笑着说,痒就快好了。
不几天珍太太就能下床了。
这个时候尼姑说话了:一年就快要完了,我必须回到我的寺庙里去了。
这倒是。我爹说。
地里的积雪说明,你们明年一定会丰收。尼姑说。
大家都会丰收的。
尼姑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沉默了一会,没人知道她在念叨什么。
一会之后,尼姑说:我是奉着方丈的意思出来化缘的,可是我并没有化到多少东西,我的运气不好。
尼姑看着富有的地方长官,她的意思很明显,她是出来化缘的。
我爹唤来了管家,他对管家说:你去帐房取一百块钱,不,二百块,献给救苦救难的菩萨吧,菩萨会保佑我们的。
尼姑收下钱,卷好包袱上路了,她留下了一些黑乎乎的药面。尼姑说如果以后珍太太再咳嗽的话,这些药会有用的。
毒
我的嫂子木亚来到我们家的第二年春天,她怀孕了。她腆着肚子站在长官府的台阶前,对她的丫鬟吩咐说,你去吧,给我找些苹果来,我怀孕了,要吃酸。乡间的五月,新生的苹果绿绿地挂在枝头,散着生酸、涩嫩。有人把苹果送来,木亚就站在台阶上,接过苹果张嘴就咬。她把吃剩的核往院子里的花坛丢去,力气不够,苹果核落在了花坛前的甬道上,木亚咯咯着响亮地笑了,她说,是不是女人一怀孕,就会真正成为少奶奶呢?看看我现在连苹果核都扔不动了。
珍太太在自己房间里听到了木亚的声音,天开始变热,她穿着淡黄色的旗袍,透过旗袍能看到里面紫色的胸罩。珍太太说,多少年以来,长官府还没有过敢把吃剩的苹果核扔在大院里的媳妇呢,长官家不曾有过如此缺乏教养的女人,可是现今,怀孕的大少奶奶就要改变长官家族有规矩的传统了,她难道就不怕有人会踩在她吃剩的东西上摔倒吗?
长官府要乱了。珍太太接着说。
珍太太拍着桌子叫:樱桃,樱桃,你快去把那些沾着唾液的苹果核丢掉,丢得远远的吧。
你出门去,把那核捡了起来,丢到垃圾篓里去了,可是木亚的丫鬟却拦住了你。木亚的丫鬟说,大少奶奶让我告诉你,她屋子里满地都是苹果核,你要不要把她房间里的苹果核也全部捡了。
那时候,你身带战士这个古老的头衔,身上沁润着长官家女人丰润、华贵、高雅的气质。你对着木亚的房间笑,露出白色的牙齿,你看到了木亚在窗后注视着你,木亚用木棉寨子那种神秘的目光注视着你。院子静静的,初夏的风在游走,风把你的香味吹散吹开,吹进门缝,钻进木亚的鼻孔。女人,在夏天到来之后彻底的绽放开来了,现在,一个怀孕的十五岁的女人触摸到了你的绽放,她把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肚皮上,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你低下头唤了一声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像骄傲的梅花鹿一样走近你,站在你面前,说,樱桃,你知道吗?我怀孕了。
你说,全院子的人都盼望着少奶奶给长官老爷生一个胖孙子呢。
木亚摩挲着自己的肚子,她说:可是谁知道长官老爷是喜欢孙子还是孙女呢?说不定老爷更想要的是个小儿子或者女儿。木亚说话的时候脸向着珍太太的屋子,声音不大,脖子扯长,看起来就像一只笨重的鸭子。
老爷已经不缺儿子了,只有孙子才能延续长官家的光荣。
这时候木亚又一次咯咯地笑了,木亚喜欢笑,木棉寨子的女人都喜欢笑,木亚笑着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你回到珍太太房间,看到了满地飘散着的纸屑,珍太太正默默的靠在椅背上撕扯手中的书。
那几夜,人们都能听到我爹被珍太太拖着上床的声音,珍太太在焦急地呼叫,老爷,我要儿子,你得给我儿子。他们把结实至极的桃木床弄得不断作响,人说,听听,高贵的女人有多么勇猛。
他们连早餐也不用吃了。早上,我爹被珍太太拖在床上,珍太太抱着我爹的腰,张开因为一夜劳累而布满血丝的眼睛说,我要儿子,儿子,我要给长官家生儿子。这样,我爹不得不俯下身,再次往珍太太身体里面种入了一颗种子,之后才提上裤子走出房门。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丫鬟看见我爹,端着水烟壶走过来,我爹不接,他坐在花坛上对丫鬟说,去给我泡壶热茶吧。
我爹一口气喝完了一壶茶,之后他才到自己办公的地方去,管家和带兵官正候在那里。
带兵官说,老爷,地方内发生了一件事情,我们必须得向您禀报。
我爹打了个哈欠,他挥挥手,示意带兵官可以说了。
老爷,半个月前,北边木棉寨子和他们的邻居锅光寨子发生了纠斗。木棉寨子的人毁坏了锅光寨子的水渠,打伤了锅光寨子的畜生和人,现在,两个寨子的人正聚集在边界上要大战一场了,我向那里派了一些士兵,士兵已经控制局面,可是问题是,两个寨子的人都不愿后退,他们在士兵的枪支两边互相吐着唾沫,诅咒彼此的祖先。
我爹吃了一惊,他阴着脸狠狠地在桌面上击了一掌,对着带兵官大声地说,去吧,你就让你的士兵把子弹全部推上枪膛,对准带头闹事的混蛋一枪打下去吧。
第二天,我们果然听到了一个消息,士兵在木棉和锅光两个寨子中间的地域上打死了两个人,紧接着,纠斗竟真的结束了。
原来,我还希望这场纠斗如果不能很快解决的话,我就向我爹要求亲自去那里,我想到那里去找个和我的嫂子木亚一样漂亮的姑娘。夏天来了,青草高过膝盖,在木棉寨子的苹果园里和女人做爱,那感觉一定很美。这份幻想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样烫了我一下,我随之颤抖不已,不过后来我还是很快就把这个想法给忘记了。我骑着马去迎接那些从纠斗现场归来的士兵,在槐树林前边,我对着天空开了一枪,枪声在空旷的原野里显得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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