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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后宫|作者:笨蛋CHL|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4:09:33|下载:后宫TXT下载
  次日锦州城下,皇太极命八旗列队,令士兵押着洪氏一家四口,推至大军最前方,缚于柱上。又挑了数十个精通汉话的士兵一齐向城上喊话,许诺洪承畴只要降清为臣,就赦免他全家无罪,且赏以高官厚禄,否则,便将洪门老小当众开膛破肚,血祭战争中死去的八旗将士。

  第21章 沙场之上谁是真正的英雄(5)

  洪承畴于城头之上见了,大惊失色,虎目含泪,大喊:“娘,恕孩儿不孝,不能相救。若娘今日有何不测,孩儿他日必斩清贼头颅向母亲谢罪。”明军也都义愤真膺,交口大骂皇太极手段卑鄙,挟人母以邀战,非男儿所为。

  皇太极哈哈大笑,令将士齐声喊话道:“洪承畴,你枉称孝义,难道要置老母幼子性命于不顾吗?你又算什么英雄?算什么男人?”

  如是三番,洪承畴只是痛骂不已,并从城上射下箭簇百支,射死了几十个喊话的兵士。然而旗兵向来勇猛,并不畏死,但有士兵倒下,立刻便有更多人涌上,对着城头叫骂喊话。那旗人士兵久在边塞,有什么不敢说不敢骂的,直将天下有的没的,满人的汉人的脏话混话只管满口胡说,先还只是劝降,后来便只是骂人,渐渐愈发无状,辱及妇女先人,甚或造谣泄愤,只管嘴里尽兴的,叫道:“皇上已经许了我们,将你夫人赏给三军,每天侍奉一个账蓬,让兄弟们轮流享受,也尝尝汉人贵妇的滋味。”又道是,“昨晚上我兄弟已经享受过了,说是滋味好得很哪,今晚就轮到我了,我做了你老婆的男人世间,我不就成了你这个老匹夫了,那与你也算是有点交情了。”片刻之间竟将洪妻在口头上奸淫了数十遍,直气得洪承畴目眦欲裂,大声喝命:“放箭!放箭!给我杀!”

  瞬时之间,箭林如雨,旗人虽举盾相挡,仍被射死无数。那些士兵们多有父子兄弟一齐上阵的,见亲人死亡,又怒又痛,遂不管不顾,竟连皇太极的命令也不听,将洪门一家自柱上解下,一边押着后退,一边用力鞭打,便当着城上城下千万人的面,打了个扑头盖脸,且一边打一边仍唾骂羞辱,粗话不绝。

  两个孩子吃不住疼,只顾躲闪哭叫起来。洪老夫人仍是泥胎石塑一般,瞑目养神,不语不动。洪妻奋力挣扎着,喝命女儿:“洪妍,不许哭!洪开,不许哭!不许给你们的爹丢脸!不许给我们洪家丢脸!”

  洪妍听到娘教训,立即收声止住哭泣,虽疼得小脸扭曲抽搐也不哼一声;洪开却毕竟年幼无知,大哭大叫起来:“娘,我疼呀,爹,我疼呀。爹,你快来救我呀,救我呀!”

  那些旗兵听得哭声,更加得意尽兴,源源本本将这哭声放大数十倍向着城头喊话上去,一齐哭爹叫娘,学得惟妙惟肖,喊着:“爹啊,我疼啊,救我呀!”

  那数十个粗鲁汉子竟学三岁稚儿的口吻哭叫求救,本来甚是滑稽,然而城上的将士们听了,却是心如刀绞,不忍卒闻。洪承畴的亲兵侍卫含泪请求:“将军,我们打开城门冲出去吧,不能再让他们这样羞辱夫人和小公子!”

  洪承畴钢牙咬碎,却只往肚子里吞,断然道:“万万不可!他们百般挑恤,就是等我们打开城门,如今我们的将士心浮气燥,只想救人,不想厮杀,必会畏首畏尾,投鼠忌器。那时清贼势必趁机破城,我洪承畴可就成了大明的罪人了。”

  亲兵道:“不然,就让末将率百十精英杀出去,抢得夫人回来。”

  洪承畴仍道不可:“我们想得到这一招,那皇太极岂有想不到的?说不定他就是等着我们用这一招了,届时他们便可俘虏了我们更多的人做为要胁之资。若是牺牲我洪氏一家,便可保得大明万代江山,我洪氏岂有憾哉?”眼看众兵士先因旗兵百般辱骂洪夫人而俱感面上无光,灰头土脸,便如被人当众吐了一脸唾沫一般;继而洪开又哭得军心动摇,了无斗志,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拿主意。知道若是这一刻再拖延纠缠,必使军心涣散,张惶无主。遂痛下决心,咬牙自亲兵手中接过弓箭来,弯弓瞄准,竟然对着儿子洪开的胸口,一箭射去。

  城上城下的人一齐大叫起来,救援不及,只听得那小小的三岁孩儿惨呼一声:“爹呀!”毙于箭下,死在他亲爹的手中。洪妍撕心裂腑地大叫一声“弟弟——”向前猛冲,却挣不开押缚士兵的手,又急又痛,一口血喷出,竟晕倒过去。

  一时两军将士都屏息静气,连丝喘息声不闻。连皇太极与多尔衮等也都惊得呆了,再也意想不到洪承畴会出此置之死地而后生,杀子明志之计。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洪老夫人却忽然睁开眼来,冲着城上大喝:“杀得好!儿子,杀得好!你不愧是我们洪家的人!杀呀,再给我一箭,杀了我,不要顾惜你的老母,你要为了天下所有的母亲而牺牲你自己,我将为你骄傲,儿子!杀了我,杀出我们大明将士的志气来,杀一个义无反顾,勇往直前,杀了清贼妄想觊觎我大明江山的贼子野心!”

  任凭她唾骂喝叫,八旗士兵竟无一言可回,他们都被这老妇人的气概惊呆了。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一个三岁孩子的祖母,竟可以这样视生死于不顾,面对八旗百万铁骑而无惧色,他们都是自命英雄的好汉,岂能不愧?谁家没有父母,谁人不生子孙,试问如果有一天异地相处,别人这样凌辱他们的老母幼儿,他们又当如何?

  众旗兵一时垂头丧气,鸦鹊无声。押着洪家人的士兵都本能地撒开手来,任他们母子姐弟见最后一面。

  洪夫人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抱起儿子,看着他柔弱娇小的身子在自己的怀中软绵绵地渐渐僵冷,只觉心胆俱裂,她抬起头看一看城头的丈夫又低下头看一看怀中的儿子,几乎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实的,这样的人间惨剧竟然真的发生了,老天爷难道是没有眼睛的吗?

  第21章 沙场之上谁是真正的英雄(6)

  那洪夫人自小锦衣玉食,生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被父母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嫁了洪承畴之后更是使奴唤婢,尊荣威仪,平日里便是粗话也不曾听过一句,并连下人们斗嘴也不敢叫她听到,一生中何曾受过今天这般委屈。因此方才被士兵们在言语中百般侮辱的时候,她已经是存了必死的心,此刻见到儿子惨死于丈夫的箭下,更无生意。

  死志即萌,万念俱灰,她用手轻轻阖上儿子的眼睛,看也不看环绕周围的士兵,却低低地唱起一首催眠歌来。儿子睡着了,她不要儿子再看到眼前血腥的一切,她就像每天哄儿子入睡一样地给他唱歌,让他睡一个长长的好觉。

  那温柔的歌声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力量,低沉而清晰,响彻两军,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漫天血雨都被母亲的歌声吹散了,利箭的伤痕也被母爱所抚平。她的儿子不会再痛苦,也不会孤单,她将会陪他一起远离这厮杀,这羞辱,这胁迫,他们的灵魂将自由地飞走,一起回去温暖的家中。

  她放下他的身体,缓缓站起来,走向那些士兵。那些士兵竟然本能地后退,在这样一个心碎的母亲面前,他们终于觉得了愧意,为他们方才那些肆无忌惮的粗俗和不敬觉得罪恶和不耻。这个女人,这个在眨眼之间失去了儿子的母亲,这个刚刚才承受了极度的羞辱接着又眼见了极度的残忍的悲痛的女人,她在此刻已经晋升为神。

  更让人惊异的,是这个女神忽然笑了,笑得那么坦荡,明丽,毫无怨愤,她对着城头的丈夫,对着大明的方向再望了深深一眼,猛回头,向着一个士兵的长矛猛冲过来。那士兵躲闪不迭,矛尖贯胸而入,洪夫人双手抓住长矛,再一用力,长矛穿过身体,将她自己钉死在立柱上。

  她站在那里,泪流下来,血流下来,面色痛苦不堪,嘴角却噙着微笑,这笑容是如此痛楚而高洁,竟让那个持矛的士兵忍不住对着她跪了下去,连他身后那些刚才辱骂过洪夫人的士兵也都一齐跪下来,仿佛在神的面前为了自己的罪行忏悔。

  洪承畴在城上见了,便如那长矛将他穿透了一般,痛不可抑,竟将牙也咬碎半颗。身后的将士们再也按捺不住,叫道:“将军,再不要犹豫了,我们趁现在杀出去,为洪夫人报仇!”

  “为洪夫人报仇!为洪夫人报仇!为洪夫人报仇!”将士们斗志汹涌,群情激愤,都摩拳擦掌,只恨不得立刻杀出,杀他一个痛快。

  洪承畴见此时再无后顾之忧,遂猛一挥手:“好!开城,杀出去,无论亲仇,不须留情,我们洪家,岂可受满贼要胁!”

  “杀!”大明将士们一片欢呼,顿时打开城门,冲杀出去。此时将士们俱已红了眼,以一当十,奋不顾身。

  而八旗兵士再没想到一场挑衅会是这样的结果,都为洪门一家的气概所震慑,心中又愧又惧,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哪里还有斗志,只草草应战,便鸣金收兵,退之不已。转眼不见,便连洪夫人及公子的尸体也被明军抢回。

  这一战,清军大败而回,受到明清交战以来最大的一次重挫。而皇太极,也继绮蕾之后,终于又领略了一个女人的刚烈究竟可以达到怎样的伟大和神奇。

  第22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1)

  正月三十这日一早,天上便落起雪粒子来,下得又急又密,直如筛沙一般。至午后雪势渐缓,形容却是越来越大,初如梅花,后似鹅毛,继尔竟是搓棉扯絮,扑天盖地。

  宫殿屋宇俱是银妆素裹,再也看不到黄绿琉璃红墙紫架,触目白茫茫一片,看得人心慌慌的,好像走在最熟悉的地方也会迷路似的。宫人们行步匆匆,走个面对面都看不清楚,食盒从御膳房端到凤凰楼已经凉透,都说:“好大雪,多少年都不曾见过的。”

  因五宫之中倒有麟趾、关睢两宫主子都在坐月子,另开炉灶,哲哲索性停了凤凰楼大殿的午宴之聚,只命各宫饮馔由丫环自去御膳房领取,回宫后重新开火加热,各自用膳。只不曾废了每日早请安的规矩。

  这日福临一早穿戴了往清宁宫来给皇后娘娘磕头,哲哲含笑受了,命迎春赏下一早备好的金锞元宝,又赏寿面。庄妃代谢了,又让着各宫娘娘领面。各宫少不得也有礼物奉赠。

  哲哲心中欢喜,笑道:“近来咱们后宫接二连三地大喜讯,可也真是好日子,难怪有这一场好雪。先是十四格格的满月酒,刚喝过没几天,接着是十阿哥出生,今儿又是九阿哥的好日子,且一早皇上前线有信来,邸报里说连战大捷,皇上龙颜大悦呢。”

  妃子们听了,俱喜形于色,抢着问:“皇上有旨么?还说了什么?到底几时回来?”

  哲哲笑道:“说是松山、锦州俱已攻下,敌军首将冀辽总督洪承畴也被生擒,这可是皇上近两年来的最大腹敌呀。”

  庄妃讶然道:“洪承畴被生擒?果然是大喜讯。”众妃也都欢欣鼓舞,向福临道:“今儿是九阿哥好日子,咱们便借这碗寿面好好庆一庆。”

  福临却紧拧了双眉,扼腕叹息道:“前线战事如火如荼,恨我不能上阵杀敌,助父皇一臂之力,藏在后宫里养尊处优,不是男儿所为。皇后娘娘,福临今年已经五岁,是大人了,这便请娘娘允许我追随皇阿玛一起上战场,英勇杀敌,建功立业。”

  众妃俱笑起来:“九阿哥五岁了么?是大人了么?”

  福临焦急,板起脸道:“不知娘娘们笑什么?是福临说错了么?师傅们也说过我骑射都已出师,可以做满洲的巴图鲁。难道娘娘们不相信么?”

  说得妃子们都庄颜重色,点头道:“说得不错,是我们笑错了,九阿哥着实英勇能干。”却又扭过头挤眉弄眼而笑。惟庄妃一言不发,坦然自若。

  哲哲招福临过来坐在自己身边,将手抚摸着他后颈,柔声安慰道:“九阿哥文武全才,有勇有谋,再过几年,真是可以领兵作战,替皇阿玛分忧了。不过这几年,还是要在你额娘身边多多受教,直到长得比你额娘还高了,才可以出征,知道吗?你想想看,哪有比女人还矮的巴图鲁呢?”

  福临听了,转眼将庄妃看了一看,又比一比自己,这才作罢,低头答应。众妃俱又笑了,纷纷道:“还是娘娘金言,令人诚服。”大玉儿也忍不住笑了。

  哲哲又道:“日子过得也真快,现在我记起九阿哥出生的情形还后怕呢,大夫们都说只怕生不下来,一转眼倒这么大了,都想着要上阵杀敌了。”

  这话却触动了迎春的心事,不禁脸上一僵,心下黯然,便暗暗地向剪秋、忍冬招手,引她们出来,悄悄儿地道:“今儿是九阿哥的生日,也是伴夏的祭日,我心里想着,咱们四个一同进宫,各自分房,虽然不是天天早晚在一处,心却不曾分开过的,便如亲姐妹一般。往年每每想着要替她焚些元宝蜡烛纸钱檀香,只恨咱们身在宫中,不得不守规矩,便心里再有想头,也不敢轻举妄动。今天这雪下得好,倒叫我又想起她的冤情来,这转眼也有五年了,伴夏的灵魂儿也不知安歇了没有。我有心要祭拜一回,也算尽一尽姐妹的情份。也不用走远,就到鹄场上告祭一回便好,扒开雪地化过纸钱,再用雪把灰烬一埋,日后雪化了,泥里水里,再没人知道。不知你们怎样说?”

  剪秋、忍冬听了,也都伤感难过,都说:“很是,正该如此。”

  迎春又道:“等下娘娘要到关睢宫去宣旨,我少不得要跟着,等娘娘办完了事,歇了午觉才好去找你们。你们且想着怎么走一走守门太监的门路,放咱们出去,只是要做得隐秘,若传出去给娘娘们知道,大不得了。”剪秋脸上微微一红,思忖一回方道:“这个我去布置,总之不叫一个多口舌的人知道咱们行动便是。”忍冬便说:“那我负责准备火烛纸钱。”

  三人计议停当,迎春便抽身回来,剪秋和忍冬故意停一下才慢慢地捱进屋来,各自在淑妃庄妃身后站立,偷偷向主子脸上望去,却见神色古怪,悻悻然的样子,却又不像是冲自己生气,又听哲哲说:“毕竟也算是一件后宫的大喜事,皇上既这么高兴,咱们总也得鼓舞起来,倒是商议着,怎么替关睢宫贺喜庆祝一回才是。”越发摸不着头脑,都猜不出这一会功夫又出了什么新闻。

  惟有迎春因为一早陪哲哲阅过圣旨,知道是那事已经宣过了,打量着晨会将散,早取出大毛氅来备下。果然哲哲又说两句话,便叫各宫散去,披了那氅,命迎春将灶上的粥盛了,用个里外发烧的皮套子裹严,一个小太监打伞,另一个捧了圣旨,顶风冒雪地,一路向关睢宫来。

  第22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2)

  关睢宫绮蕾抱着初生的女儿拥被坐着,素玛生起炉子来,又怕绮蕾冷,又怕被烟火薰着,百般调弄那烟囱,笑道:“人家说瑞雪兆丰年,这便是瑞雪了吧?”

  忽然小丫环来报皇后娘娘驾到,素玛忙跪迎接驾,绮蕾也放下女儿,在炕上向哲哲欠身请安。哲哲忙按住,坐在炕沿儿笑道:“快别起来,仔细着了风。”

  绮蕾也赶紧相让:“请娘娘脱了鞋炕上坐吧,素玛刚烧过的,暖和些。”

  迎春便过来替哲哲脱了鞋,哲哲缩腿上炕,素玛又另取一床被来替她盖住腿。哲哲犹呵着手抱怨道:“好冷的天儿,才几步路就把人冻得僵直板板儿的。”命迎春端过粥钵子来,笑道,“这是梅花鹿茸粥,用梅花瓣儿掺着梅花鹿的鹿茸做的,最滋补不过。这还是那年贵妃的丫头伴夏临走的时候儿教给迎春的,统共她也只会这几样儿,可惜了儿的。”迎春听了,益发感伤。

  素玛早过来接了粥钵,将碗烫过,盛了两碗来,先端一碗给皇后,再端一碗给绮蕾。两人吃过了,哲哲俟素玛出门去洗碗,遂向绮蕾问道:“素玛一年好似一年了。这最近没有再赶着你叫格格吧。”

  绮蕾道:“平日里是再不会叫错的,但若半夜里惊醒,或是听到我咳嗽,或是听到我翻身起夜,往往赶过来问:‘格格要什么?格格怎么样?’还是不大清醒的。”

  哲哲听了叹道:“这丫头也是痴心,珠儿一转眼已经死了两年了,她还是只管记着格格两个字。”说着拿了绢子拭泪。

  迎春忙劝道:“娘娘这是怎么了?说是来报喜的,倒一直提起伤心的事来。”

  哲哲被一言提醒,不好意思起来,笑道:“倒是迎春丫头说的对,大喜的事儿,我今儿怎的,一再提起死了的人。好在是你,若是那小心眼儿,难保不忌讳。”

  绮蕾道:“娘娘念旧,是娘娘宅心仁厚,绮蕾若是忌讳,也不叫素玛跟着我了。”

  哲哲这才抿嘴儿笑道:“你猜我今天来是为什么?一则看看你,二则还有件大喜的事儿要告诉你。”

  绮蕾忙问:“可是前线大捷?”

  哲哲道:“你果然聪明。刚才侍卫送来邸报,说清明两军胶战这许久,月前忽然情势急转,如有神助一般,短短十天里,明朝十三万大军损失殆尽,仅被斩杀者就有五万多人,难道不是大喜讯么?”

  绮蕾叹道:“又不知有多少兵士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了。清人是人,明人也是人,难道不是父母所生,没有兄弟姐妹的?又有那成了亲的,知他妻子儿女怎么样?咱们在这里贺喜,他们可不知有多么伤心难过。”

  哲哲笑道:“你这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性格还真是难,只管这样想,一辈子也别想有开心的事儿。就好比你这里的神佛,我听说,你天天为那些沙场上死难的亡灵儿祈祷,念安息经,念完了满人的又念汉人的,我要是佛,我还嫌烦了呢。但有战争,总会有胜有败,有人想活便有人要死,世上的事,哪里有两全的呢?”

  绮蕾道:“话不是这样说。比方我本来是察哈尔的人,我们察哈尔和你们蒙古、还有满人,这都是大部落,时而为盟,时而为敌。为敌时,你想着要灭了我,我想着要灭了你;为盟时,倒又好成了一个人了。察哈尔先前和满人拼得那样你死我活的,战火连年,也不知死了多少人;现在一旦归顺了,两家又做了亲,再想想当初,竟不知道那些战事究竟何为?那些死了的人,却不是白死了?那些杀死人家兄弟姐妹的人,不等于是杀死了自家的兄弟姐妹?又好比今天的汉人,明清对敌时都只要对方死,但是将来不论是皇上取了天下,还是明军得了胜利,总之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到那时,今天的杀伐又是为什么呢?所以说,天下所有的战争,都无非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好比手足相残一样,总之是伤天和的。”

  哲哲听了,默然半晌,叹道:“你这番话似有禅机在里面,我也不是很能听懂,却觉得是有几分道理在内的。只是战争的事,终究不是我们女人家可以明白的。做女人的,只好在后宫里祈祷亲人的安全罢了。天下再大,我们所见的也不过这几间屋子,这几个人。不过你说的也是,我们在这里总是念着咱们的队伍胜利,岂不知那汉人的儿女也都在盼望他们的亲人平安回来呢。”又拉着绮蕾的手贴心贴意地说,“你本来就是出了家的人,是我硬把你又送回这关睢宫里来的。这件事,我一直很感激你。但是我不明白,你反正已经回宫了,又跟皇上生了十四格格,为什么倒又重新念起佛来,只管把皇上拒之门外呢?我竟不懂得你是怎么想的。”

  绮蕾低头道:“这件事,皇后娘娘也谢过我多次了,以后可以不必再说这样的话。总之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当初入宫是我自愿的,这次重回关睢宫也是自愿,十四格格是上天赐给绮蕾的礼物,便是因绮蕾尘缘未了。恩怨生死,莫非因果,我佛曾以身饲虎,难道绮蕾反而不能……”说到这里,却又咽住。

  哲哲微笑道:“你是要说献身给皇上也好比佛祖以身饲虎是吧?那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不是素来便有‘伴君如伴虎’的说法儿么?皇上那阵子神思恍惚,荒废朝政,你本来已经是仙家人物,斩断情缘了的,只为了大清的天下子民,才牺牲了自身,重新踏进尘寰里来,这是我误了你。如今你既坚持在家侍佛,不恋浮华,我也不好多说的,但是你虽不在意凡间名利,得失都不在你眼中,却不会不为十四格格高兴吧?所以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今天来传旨,前线大捷还是国事,另有一件和十四格格有关的大喜事才是专门对你一个人的,你可猜得到?”

  第22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3)

  绮蕾摇头道:“皇上若可尽快得胜还朝,自然便是天大的喜事了,还有什么喜事可以大过这个的呢?”

  哲哲笑道:“我就知道你必猜不到。这大喜事,我今早已经向各宫妃子宣过圣旨了,现在特地来告诉你,皇上在前线收到你生了十四格格的喜信儿,高兴非常,恰好便在这前后接连打了大胜仗,破了锦州,擒了洪承畴,所以特地传圣旨说格格的出生乃是‘天降祥瑞,勃兴之兆’,册封她为建宁公主,享受和硕公主所有的俸禄。格格未满岁既得破格册封,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荣啊,还不是大喜事吗?”

  绮蕾听了愣住,心中大觉不安。哲哲笑道:“可是高兴得傻了,还不谢恩么?”绮蕾这才省起,连忙爬起来跪下谢旨,又抱起女儿磕头。

  哲哲抱过格格,逗着她的小脸笑道:“格格听见了吗?你有名字了,叫建宁公主。你们瞧,格格听得懂呢,格格在笑呢。看这好眉好眼儿的,跟她额娘一样,将来又是一个美人胎子,等你长得大了,再叫你皇阿玛指一门好亲事,还怕不享尽一生荣华富贵么?”

  众丫环仆从也都大喜,乌鸦鸦跪了一地,磕头三呼万岁,贺词潮涌,俱感荣耀。原来按清宫规矩,只有皇后所生之女才可册封为固伦公主,并且还要等到她十三岁以后才册封;而庶出的格格最多只能册封为和硕公主。所享俸禄不同。便连服侍的仆人所得月银也都有不同。故而格格受封,这对于整个关睢宫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都说:“娘娘这是生了格格,皇上已经如此龙恩浩荡;若是生个阿哥,皇上必得会像当年八阿哥那样,说不定再颁一道大赦天下令呢。”

  然而绮蕾心中却不以为喜反以为忧,她当然明白自己当年是怎样失去第一个儿子的,而这回保全女儿,一则是自己处处小心,并且自有身孕后便拒绝再承龙恩,每日清心寡欲,晨夕礼佛,虽然不曾恢复出家打扮,却也是个在家的修士,带发的尼姑了;二则也是因为早早传出她腹中乃是女儿的消息,让众妃子不再忌惮于她。不想皇上宠幸之至,即使只是一个格格,她仍然得到了无上的光荣,这势必又要重新激起五宫乃至东西侧宫嫔妃们对她的妒恨和中伤,她在宫里的日子,只会更难过。又听到人们将十四格格与死了的八阿哥相比,更非吉音,益发不安。

  且说麟趾宫的贵妃娜木钟,自从怀孕后便处处小心,层层设防,好容易怀胎十月,顺利诞下十阿哥,其出生仅与建宁格格隔了一个月,满以为母凭子贵,必然会邀得更多的恩宠。不料喜讯送到前线,皇上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些喜庆的现成话儿,除给阿哥取了名字叫作博果尔外,并无特别封赏。

  娜木钟接到回信,大失所望,自此更恨绮蕾。因自觉这番冷遇同庄妃生福临时颇有同病相怜之处,遂与大玉儿亲密,日间常往走动,反比往时与巴特玛交情更好。

  巴特玛原是个实心的人,一无背景二无口才,因往日娜木钟多肯照应她,她便一心一意地和娜木钟好。忽然那边疏远起来,竟不知是为什么,每每上门求见,娜木钟也只面子上淡淡的,不若往时交心,因此心下闷闷的,不知如何是好。

  因这日是十阿哥博果尔百日,她一早预备了各色礼品,特特地来贺娜木钟。麟趾宫院中已经摆下喜桌来,娜木钟坐了首席,正与哲哲等把酒;旁边另有一桌,上面铺了红毡,摆着各色寄名符、金锁片等吉利物儿;宫人们出出进进,端喜面来与大家吃。

  巴特玛看到,知自己又来迟了,倒觉委屈,麟趾宫庆宴,竟连知会自己一声也无,这般的存心冷落,却不知是为了什么。又见豪格之母继纪在座,更觉疑心,想她连侧宫庶妃也请了,倒独独落下自己一个,莫非是因为自己没有为皇上生得一子半女便有意轻视吗?

  正胡思乱想,大玉儿倒先看到她来了,特意离座拉了她手笑道:“淑妃娘娘来迟了,可要先罚一杯么?”

  她这样嚷出来,娜木钟便也觉得了,忙迎上来笑道:“你怎么才来?我已经打发人专去请你了。刚才还说呢,若再不来,我就亲自去了。”

  巴特玛这方释了心怀,笑道:“你叫人去衍庆宫了么?我去过清宁宫,因没见着娘娘,才知道你们都往这里来了。”遂让剪秋将礼物呈上来,入座坐了,又向哲哲请安。

  娜木钟遂接着方才的话题,仍与庄妃絮絮些育子养身之得,问道:“十阿哥晚间三更往往呕奶,近来竟成惯例,却不知怎么是好?九阿哥小时也呕过奶么?”

  庄妃笑道:“小孩子哪有不吐奶的?不过是积了食睡觉,又或者着了凉。虽不可小病大养,却也不能掉以轻心。要说治这个病倒也简单,只要忍得下心,晚上那一顿不给吃就好了。若仍不好时,我给你个方子,照方煎两服药,包好。”

  巴特玛听得两人说话,全插不进嘴去,越觉失落。闷闷地坐了一坐,便推禁不起戏班锣鼓吵闹,也不等着吃百岁馒头,提前离席,径自回宫来盘腿儿坐在炕上,独自想了一回,悄悄地滴下泪来。

  剪秋猜得她心中所想,却不敢劝,只得搜心刮肚,想出些新鲜笑话儿与她解闷,因说:“娘娘可知道关睢宫的新闻么?连贵妃娘娘也亲口说那位主子是狐狸精变的,连十四格格也是小狐狸呢。”

  巴特玛原本无心闲谈,然而剪秋这个题目着实新奇,少不得止了眼泪抬起头来听她说。

  第22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4)

  剪秋见自己一招奏效,更加三分颜色作大红,绘声绘色地讲道:“说有人亲眼看见的,每到月圆夜里,那宫里帷帐间就有白光闪出,建宁格格生来便是睁着眼睛出来的,不到半岁就会说话,又说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阿玛额娘’,倒是清清楚楚的‘建宁公主’呢。说来也怪,大家都只叫她十四格格,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建宁,还是个公主呢?娘娘说,这可不是奇闻?”

  巴特玛听出了神,问她:“你这些话,都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剪秋笑道:“我们做下人的偶尔一处坐着说话,什么新鲜事儿打听不来?要不也不配做娘娘的眼线了。如今皇上不在宫里,各宫娘娘来往反比先前少了,我们丫环们来往却是不受影响的。又没兄弟姐妹,又没爹娘亲戚,只这几个一起买进宫来的异姓姐妹罢了,什么话不能说?”

  巴特玛叹道:“倒是你们的情谊来得真诚。反是做主子的,今天你一伙,明天他一帮,到底没有什么真心朋友。”

  剪秋劝道:“宫里原本就是只讲权不讲情的,有的只是君臣主仆四个字。娘娘深得皇上欢心,凡皇后娘娘可以吃的玩的,娘娘也都有一份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巴特玛瞅她一眼道:“你哪里知道我的心思。”

  剪秋笑道:“娘娘不说我也知道了,不过是为着老题目。娘娘虽没有个阿哥格格撑腰,然而依奴才说倒也没什么不好,寻常老百姓想要儿子,不过是为了养老傍身;娘娘们想要阿哥,却是指着他将来可以封个亲王贝勒甚至当皇上,岂不知天下的事并没有一定的。原先皇上为了八阿哥大赦天下那会儿,大伙儿都以为将来八阿哥是一定要当皇上无疑的了,谁料想他却短命得很,连宸妃娘娘竟也跟着去了。宫里人都传说八阿哥死得奇怪,又说当年静妃娘娘那未出世的儿子也死得奇怪。就是现在,关睢宫有个建宁公主,不过是个格格,只因皇上多疼着她点儿,娘娘们已经多瞧不上的,事事处处与她做对,幸亏她是出家人不计较,不然不知惹出多少官司来呢。这样看来,倒是没有生孩子的省心。”

  这一番话,却是巴特玛从来没有想过的,听了,不禁发起愣来,倒用力想了一回。

  时交五月,天气渐暖,宫人们脱去春装,纷纷着纱披绸,比斗彩绣功夫。后花园龙池里荷叶满坡,荷箭成簇,风过处,一片清凉冷香拂宫过殿,令人心旷神怡。各宫纷纷折了长枝荷花箭供在瓶中,预备着二十四的荷花生日。又因前线已传准了信儿说皇上不日就要回京的,妃子们俱兴兴头头的,满宫里悬灯结彩,一团喜气。

  这日娜木钟仍旧使人往各宫里送玉簪花粉,独永福宫的这一份,却是亲自携来。大玉儿接了谢过,又命丫环看茶,笑道:“你倒是年年不变的,已经做了额娘了,仍旧喜欢这些脂粉花朵儿的。”

  娜木钟叹道:“外人看着咱们,只觉做娘娘的是多么风光可羡的一回事;自己人却不必装腔作势,直跟坐牢差不多少。不过是多吃几口,多穿两件,究竟要想多活两年也不能,你看八阿哥就知道了,皇上将他宠上了天去,也不过那么着。想想也真叫没趣味,若再没点子玩意儿,更活得不成人样儿了。要说我这调脂弄粉,可也跟你苦读诗书是一样的,都不过怡情罢了。”

  大玉儿听了刺心,却只得假意笑道:“你这是从哪里来,这一车的牢骚话,不过说的倒也是实情。”

  正说着闲话儿,福临习武回来,进门便说:“额娘,我今天看到了一个人。”

  娜木钟先笑道:“都说九阿哥聪明过人,今儿个是怎么了,连口齿都不灵了,什么‘看到了一个人’,你哪天不是看到许多人来人往?咱这宫里别的没有,还少见了人去?”

  大玉儿也笑着拉福临上炕道:“慢慢儿地说,是不是见了一个什么特别的人?”

  福临笑道:“正是。我和师傅学骑射,在十王亭广场上绕圈子,看到亭殿后面小屋子很多士兵把守的,里面住着一老一小两个人,却不是咱们宫里的。那小的是个小姑娘,跟我差不多大,长得可好看哪。”

  娜木钟又忍不住抢先笑起来:“哟,九阿哥才多大的人,就知道姑娘好看了。”

  素玛倒上水来,福临接过一仰脖子喝了,庄妃忙止道:“这天气一天天地热了,瞧你这一头的汗,小心喝得急了,把热气逼在心里着病。”又问道:“你刚才说一个小姑娘?什么样的姑娘?怎么住在宫里,我们竟不知道?”

  娜木钟也被提醒了,问道:“就是的,咱们怎么没听说宫里住着两个外边女人?那小的和你差不多,老的却有多大?”原以为必是年轻女人,在小哥儿眼中二十岁已算老人了。待听到福临答说是那小女孩的奶奶,却又放下心来,笑道:“哪里来的祖孙两个?难道是亲戚不成?”

  庄妃道:“必然不会。若是谁家的亲戚,又是女眷,住到后宫里来就是了,怎么会安排在十王亭,又怎么会派兵把守?”左右想不明会是哪个。

  福临又问道:“额娘,我现在下了课,可不可以去找那个小女孩玩儿?”

  娜木钟不禁又笑,庄妃因从不见儿子这般热切,遂问道:“你喜欢那个小女孩吗?”

  福临重重点头,一派天真地答道:“我喜欢她,我想娶她为妃。”

  第22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5)

  这一回,连大玉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才多大,就想娶媳妇儿了?况且,也还不知道人家女孩儿愿不愿意呢。也罢,你就去找她玩儿吧,如果她是亲戚,额娘就替你先订了亲;如果她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就把她召进宫来做宫女儿,服侍你,好不好?”

  福临道:“她是个贵族,决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额娘,你只要看见她就会喜欢上她了,她长得好漂亮,又好高贵,和宫里所有的格格都不一样,比淑慧姐姐还漂亮还高贵。”

  娜木钟已经笑得直揉胸口,大玉儿也掌不住笑道:“好了好了,你去吧,去找你的贵族小姑娘玩儿去吧,别忘了问清楚,她到底是谁家的女孩儿,额娘好跟她家大人商量,接她进宫来陪你。”

  福临听得跳起来:“额娘说得果真?”遂蹦蹦跳跳地去了。倒勾起大玉儿一片好奇来,因福临年纪虽小,却举止稳重,从不曾这样手舞足蹈的,倒不知是何等样的小姑娘,竟让他只见了一面就这般挂在心上,连好色之心也有了。只是宫中阿哥们多有早熟的,便淘上天去,只要不出大格儿,便不当一回事。

  娜木钟笑道:“咱们的九阿哥倒是多情,小小年纪已经是个风流种子,长大了不知又有多少女人为他争风吃醋害相思。”

  大玉儿只淡淡地道:“男孩子太重情并不是件好事,福临别的尚好,只是生得太单薄秀气些,若再于情上用心,更恐心血不足了。”

  娜木钟道:“若是别的人家,孩子心思古怪些或者叫大人操心为难,但他是个阿哥,多情好玩些却不是什么大事,管他什么人家的闺女,只要阿哥看上了,给几两银子叫进宫里来就是了;便是不给银子,难道阿哥要她陪,她父母还敢不答应吗?再稀罕的姑娘,只要弄到身边儿来了,新鲜劲儿过去,也就不当一回事了。倒不必拘着他,反而搁在心上,越得不着越是当回事儿。”

  大玉儿也深以为然,微笑点头。方说着,忍冬领着淑慧格格进来,给她母亲请安。大玉儿看见女儿出脱得花朵儿一般,玉颜朱肌,骨骼停匀,倒也欢喜,遂拉过来坐在炕上,问她近日饮食寝卧诸事。

  淑慧笑道:“额娘隔三差五要见的,每每见了都要问这一大堆,从来不变样儿,您便不问烦,我答这十几年,可也烦了。”

  庄妃失笑道:“原来你已经十几岁了,大了,会逗嘴儿顶撞额娘了么?”

  贵妃一旁搭腔道:“现在是问几句话嫌烦还罢了,只怕再过几年出了门子,便连回门见面也怕烦了。”

  说得格格不好意思起来,低了头,嘟哝着:“最是贵妃娘娘喜欢取笑人家,说的什么呀。”

  一屋子的人也都笑了,淑慧便要找她弟弟说话,贵妃又抢着说道:“他认识了一个漂亮小姑娘,不稀罕跟姐姐玩儿了。”

  淑慧诧异道:“什么小姑娘?哪里来的小姑娘?”

  庄妃道:“竟连额娘也不清楚。可是的,去了这一会子,也该回来了。”便命忍冬去找来,又叫丫环摆饭,款留贵妃一同用膳,又问淑慧:“你是在额娘这里一起,还是回你奶妈子那边?”

  淑慧想一想说:“我还是过去和姐妹们一道吧,来时并没说过要在这边晚饭,怕回头他们又要罗嗦。”又撒娇儿说,“我哪里有弟弟那样好福气呢,可以天天同额娘一道用膳。我们那边儿侍候的嬷嬷公公们,说是服侍我们,倒不如说是看管我们还更贴切些。略有些不到处,便嘀嘀咕咕有一车子的话。我们虽是主子,却也毕竟是女孩儿家,又不好同他们理论的。”

  庄妃眼圈一红,心下过意不去,却不便说话,只得看着淑慧去了,低头半晌无语。娜木钟也知她心里不过意,打岔问道:“前些日子我恍惚听谁说过一耳朵,好像谁家提亲来着,是不是说的咱淑慧格格?”

  庄妃道:“是我哥哥,要替科尔沁的一位新册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