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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他立刻上前阻止她:“放过这两件可怜的衣服吧,你再卷下去它们就不能穿了。”

  “教团可能也知道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她坐在箱子边抱怨道,“你的东西怎么这么多?”

  “这些都是维持一个绅士应有的体面所必须的东西。反倒是你,天天穿这样的衣服也太说不过去了,黑色教团就没有正常的审美吗?安顿下来之后给你定做几件漂亮的裙子吧,再做个发型……不发型还是算了。”他就喜欢她这头月光一样的顺直长发。

  她敷衍地点头,肯定什么都没听进去。

  一个人若是长期出门在外,行李绝称不上轻便,何况他还是一个相当注重仪表的人,因此他的行李箱多达三个,和她的两手空空一身轻松形成鲜明对比。但最后她还是扔掉了所有一个箱子装不下的东西,不顾他的抗议,拉着他跃上别人家的房顶,向着城外飞奔而去。

  一路上都有人抬头看着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后来甚至连警察都骑着马追了上来,吹着哨子大声要求他们回到平地上。

  他压低帽檐,努力遮住脸。但凡被任何一个认识他的人看见,这件事隔天就会成为交际圈里的笑话广为流传,他结交的可不都是些良善之辈。另一方面,不说其他诺亚知道后会不会排着队来嘲笑他,他那脾气暴躁的固执生父说不定会在深夜举着手杖出现在他床头。

  好在他们很快离开了人流密集的区域。她的能力不仅除魔效率极高,连赶路时都十分好用。第一次迎着橘色的朝阳与她一起跃下山崖、乘风飞过密林与山谷时,他觉得这就是罗曼蒂克的最高境界,只要想象力够丰富,她的能力就是艺术,七千年前这个世界给了她的民族最美好的礼物。

  但整整两天都以这种方式前行,他深刻地怀念起马车来。如果可以,他真想向千年公借用一下方舟,或者给罗德两颗糖,哄她制造一扇直达博得鲁姆的“门”。

  第三天清晨,他们终于看到了蔚蓝的海岸线,爱琴海悦耳的涛声一阵一阵随风传来。

  这片海域因为神话里一个悲伤的故事而得名,但现实中它却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之一。他曾想找一个寂静又美丽的小岛,和她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如果时光能一直这样平和,这“一段时间”变成“余生”也没有关系。

  博得鲁姆位于爱琴海南部,与地中海交界之处,是一个充满希腊风情的土耳其小镇。

  岸边的棕榈树在风中舒展枝叶,踏上雨后湿润的码头,她片刻不停,快步向岛内走去。他提着行李箱,在她打算随便抓一个路人询问时叫住她,手指灵巧地将那头醒目的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髻,之后拉起衣服上的兜帽,让宽大的衣料盖住她的头脸。

  “我知道在什么地方。如果不想被教团发现,从现在起都尽量戴着帽子,别露出来。”

  part。13

  博得鲁姆不大不小,除了诞生过一个历史之父、埋着一座古代帝王的陵墓外,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虽然奥斯曼帝国与俄罗斯帝国打得正热闹,这里却不受发生在遥远欧亚大陆之上的战争影响,连风中都是岁月安好的味道。【注】

  他们沿着海岸线来到一栋雪白的民居前,门前的花圃里开满了艳丽的玫瑰,长势极旺,细长的枝蔓越出花圃,一直爬到墙根,大有继续向上攀缘的趋势。

  她却没有注意到这生机勃勃的景象,站在门前犹豫着。

  他走上前,替她敲响了那扇木门。她惊慌地抬头,似乎还没做完心理准备。

  这就是所谓的“近情情怯”了吧。

  门后很快传来了脚步声,一个魁梧的男人打开门,棕发黑眼,本也称得上英俊,自上而下贯穿眉骨的刀疤却使整个人都变得凶恶起来。

  显而易见,这绝不是一个平民。

  “你们有什么事?”许是看出他们非本地人,男人用英语还算客气地问。

  她看了他一眼,他肯定地点点头。

  “你见过像我这样的人吗?”她掀开兜帽。

  男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很快又平静下来。

  “证明一下。”

  这几乎就是肯定的回答了。她毫不犹豫地抬起手,一颗冰块出现在手心中,她刻意放慢了凝结过程,以便那男人能看清她没有弄虚作假。

  男人点点头,又指着他问道:“这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她的回答让他满意地露出微笑:“他是我的爱人。”

  男人这才让开路。

  他们走进房子里,房子有上下两层,男人在楼梯口喊了一声:“席鲁巴,有人找你。”

  “席鲁巴……白银,他也有名字了。”她忐忑而期待地注视着那里。

  他握住她的手,发现手掌一片冰凉。

  先下来的是一个红头发的女孩,年纪看起来比她小一些。女孩看到她时惊呼一声,难掩激动地回头叫道:“白发红眼的人!席鲁巴!她来了!”

  她的手僵了一下,他感觉她连呼吸都静止了。

  白色的身影快步走下楼,抬头露出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

  只有一个人时还没有这么明显,现在却能深刻地感受到“非人类”的涵义——不是诺亚这样似人非人的存在,而是彻彻底底的、与人类没有任何关系,与这个世界也格格不入。

  “月之民”真是奇妙的民族,那少年长得和她一点都不像,两个人站在一起时却协调得如出一辙,令人一看就知道同宗同源。就像他们诺亚一族,彼此之间既是族人,又是家人。这种意义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他在这一刻理解了她对同族的渴望。

  但他也绝对是她生命中无可取代的人,看到她和那少年抱在一起时他如此想,所以他一点都不介意。

  名叫席鲁巴的“月之民”年龄不大,从外表来看大概十五六岁。和她一样,这孩子也不知道自己的确切年龄,似乎一开始就是幼童姿态,走出“出生之地”进入人类的社会后才开始正常成长。

  他对所谓的“出生之地”充满好奇,而她和席鲁巴却都像被模糊了记忆般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记得那地方空无一物,想起来就觉得寒冷又寂寞。

  比她幸运的是,在那极北之地,席鲁巴被一位膝下无子的老人收养,一起生活了十年有余,虽然村民们依然很不待见这个新的“恶魔之子”,但老人却给予了人世最初的温情,因此席鲁巴与人类的相处相对于她融洽得多。

  和席鲁巴在一起的女孩叫做维罗妮卡,跟着最开始出现的男人一起姓巴里,男人自己却没有名字,自称成为雇佣兵走上战场后就抛弃了它。维罗妮卡是巴里年轻时捡到的战争遗孤。欧亚大陆的战火从未熄灭过,仅土耳其和俄罗斯就打了两百年之久。捡到维罗妮卡之后巴里依然奔波在各个战场上,维罗妮卡在这样动荡的环境中长大,几乎走着一样的路。

  几个月前,巴里所在的雇佣军在东欧战场被沙皇的军队击溃,虽然土耳其方面告捷,这支雇佣军却元气大伤,巴里也厌倦了这种互相侵略的战争,借机洗手退出,带上维罗妮卡回到故乡博得鲁姆,准备安顿下来好好过日子。

  回程中两人与恶魔遭遇,比人类战场更可怕的是恶魔主导的屠宰场。千钧一发之际席鲁巴突然出现,数不清的巨大冰柱从天而降,当场将那些恶魔砸了个粉身碎骨。

  这就是三个人命运般相识相知的。

  他关注的却不是冗长的故事。

  如果“月之民”不借助圣洁也能破坏恶魔,那么对她和千年公来说可都不是什么好事。

  看来有必要观察一下了。

  ☆、间章…蝴蝶迷梦

  part。14

  他提议就此在博得鲁姆定居,她欣然同意。

  但即使是她也知道不可能挤到巴里家本就不大的房子里,尽管她看起来很想和席鲁巴住在一起。

  怎么可能让这么过分的事发生?他先是巧舌如簧地让她相信席鲁巴和维罗妮卡是一对,而即使是最亲密的家人也不能介入这样的关系。接着他立刻买下一处依山面海的房产,离巴里家不过十分钟脚程,房屋通体洁白,后花园里盛放的玫瑰花丛让他一看就喜欢。

  博得鲁姆深具艺术氛围,美景得天独厚,生活在这里五彩斑斓,和千年之战有关的一切远得像天边一样。

  他依然是个快乐的诺亚,只是不再只有杀人才能给予他快乐。

  而她也终于脱下了绣着蔷薇十字的黑袍,祥和恬静的面容与曾经冰冷的除魔机器判若两人。

  这里是伊甸园、是幸福岛、是远离尘世的理想乡。

  只是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几个月后的一天,他们如往常一样去巴里家拜访。

  她和那一对小情侣在厨房研究着土耳其咖啡的制作方法,他则在敞亮的客厅中与巴里对坐小酌。

  海风透过窗口带来新鲜的气息,他惬意地舒展眉眼,目光时不时在她窈窕的背影上打转,发髻上他特地定制的玫瑰发钗衬得那背影艳丽非凡。

  巴里身为土耳其人,却是少见的无信仰主义者,常年辗转战场的经历让他对一切宗教信仰都失去渴望。

  “神救不了人,天堂也是空话。不该死的人和不想死的人最后都会死,活着的人也在受苦受难。神在哪里?”巴里端起酒杯,“想要惩罚我就到我面前来。”

  他笑着跟他碰了一杯。这个男人意外地对他胃口。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空气里传来一丝异样的波动。

  巴里的眼神也变了,戒备地站起身。

  她擦着手走出厨房,恢复了身为驱魔师时森冷的姿态。维罗妮卡在她背后疑惑道:“辛西娅姐姐?”

  “我出去透透气。”她回头笑道。

  席鲁巴却敏锐地往窗外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挡住维罗妮卡。

  她询问地看向他,他摇摇头。

  不可能是恶魔,这一带所有恶魔都被他驱逐,受他勒令不准接近这个城镇,它们绝不可能违抗诺亚。

  她的面色沉了下来。他也想到了同样的可能。

  非此即彼,如果不是恶魔,那只能是……

  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她对其他人摇摇手,走过去慢慢打开门。他看到她的背影僵了一下。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一个充满高傲的声音:“好久不见了,‘恶魔屠戮者’。”

  “……马尔科姆,不,鲁贝利耶。”

  耳熟的姓氏,来头不小,千年公曾说这一家世代通过向圣洁献祭族人以换取权势,如今在教廷中的地位如日中天。

  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了,门外还有幢幢黑色人影。年轻的鲁贝利耶旁若无人地走进来,锐利的目光在席鲁巴身上停留片刻,又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明明只是个没成年的小鬼,却让他体内沉寂已久的诺亚因子蠢蠢欲动。

  巴里毫无待客之道地直接从墙上的架子上抽出弯刀:“不管你是谁,请你离开我们的家,这里不欢迎你。”

  “家?”鲁贝利耶笑着对她说,“别的驱魔师都在和恶魔拼死战斗,你的小日子过得倒是不错。”

  她沉着脸:“……外面的是‘鸦’吧?中央想做什么?”

  “明知故问。你以为中央除了探索部队就没有自己的眼线吗?你的失职暂且不论,那边那个白发红眼的,我们需要你的力量。”

  “我的力量?”席鲁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她断然道:“不行!他跟这些事没有关系,不要再牵连无辜了,这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