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上午,我从语文老师那里央来一节课,悄悄地潜到四年级教室门口,打开门的刹那,一帮小孩眼睛滴溜溜地全愣了,然后整个教室炸开了锅。
我捧着课本绕着教室来回走着,每读一句,五十来个孩子便整齐爽朗地跟着我读,目光炯炯,满脸是童真的笑意。我又感动又得意,这样众星捧月的感觉还真是好啊!
到了周五下午放学时,孩子们聚在办公室门口,勾着头摆着手招呼我出去。虽然之前再三叮嘱不要给我买礼物,他们还是带来了琳琅满目的东西,并且信誓旦旦地说,这些都是自己动手做的,没有花钱。我一个又一个抚摸他们的小脑瓜,除了一直咧着嘴笑都不知道干吗了。
周六我去舅舅家看望舅妈和二表哥家新添的女儿。表哥特意上街买了我爱吃的鱼和鸡爪,舅妈张罗了一大桌子菜,我一边流口水一边暗自忧愁,今天又要吃得直不起腰了。
中午一家人正说说笑笑吃饭时,嘹亮的婴儿哭声响了起来。二表哥迅速放下碗筷,颠颠地奔进了房间,边走边语声温柔地喊:“闺女不哭了啊,爸爸来了……”
我吃惊地张大嘴巴。大表嫂和二表嫂一起看向我,眼神意味深长。大表嫂挑着眉毛,嘴角俱是笑意:“竹子,你看,不一样吧!儿子出生的时候,谁见他这么勤快了?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这话真没说错。”
我咯咯笑,心里觉得又温暖又安慰。二哥终于有爸爸的样子了,希望女儿的出生,能让他早点担起家庭的责任吧!
饭后我和两个哥哥去给舅舅上坟,哥哥放了鞭炮,我把纸钱点着。周围的枯草燃烧着劈啪作响,风吹过,卷起一地尘烟,糊了人的视线。我在坟前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我们一家人会相亲相爱,舅舅,你若泉下有知,要庇佑他们健康平安啊!
周日的早上,竹妈一声召唤把我从自己床上捞到她床上。竹爸起得早,我们两个头抵着头展开枕边谈话。
“你这工作不挺好的吗?还往哪儿跑啊?”竹妈展开攻势。
“我去南美啊!我英语没问题,西语也学得不赖,找家公司,外派出去当翻译,又有语言环境又长见识,你放心,挣的钱肯定比现在多,我都拿回来孝敬你。”
“拉倒吧,我不要你的钱。你跑那么远,电话费得多贵啊,我成年都见不着你怎么放心。”
“你笨啊,不是有视频通话吗?你想见我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你要不嫌烦我天天让你看。”
“那我也不会玩啊。”
“让我爸教你。”
“你爸他就知道打麻将下象棋,他才不教我。”
“那我教你。”
“我说,你不能像人家小姑娘也谈个恋爱吗?两个人在上海定居下来,不是挺好的?”
“我还没玩够呢!”
“等你玩够了你就嫁不出去了!”
“我嫁不出去你才应该开心哪,这样我过年都不用去别人家了。”
竹妈没辙了,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呢?”
这还真不知道,我也不说话了。想了想,回答:“今年不行就明年吧,我会留意网上的招聘,有合适的就去试试。”
竹妈一下子叹了口气,言语间满是愧疚:“如果我们当初有能力把你送到英国去,你现在应该会更好吧!”
我严肃了神色教育她:“哎哎哎,刘老师,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疾病缠身吗?做人要知足的,我想做的事情,我现在可以靠自己的努力达成,你和我爸,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别让我挂心就行了。”
这天,中午竹妈去朋友家办事,我掌勺做了一顿饭。红烧鲤鱼、青椒西红柿和凉拌黄瓜,味道不赖。临走时,姥姥把提前炸好的果子塞到我的箱子里,嘱咐说:“这个留你下班了当零食吃,别放跑气了啊!”
我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和小蛮腰,一声叹息:我再吃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回到上海的第二天,我和田芯一起前往桂林参加润滑油行业论坛。会议快结束时,桌面上的有道词典弹出新闻:苏门答腊岛海岸8。6级地震,多国发出海啸预警。我吃惊地张大嘴巴,下意识扭头看戴着耳机正在翻译的田芯,她和赵芹上周刚刚从巴厘岛出差回来。
散会后我们回到迫不及待地回到房间,打开电视机,cnn记者的镜头下,是惊恐无措的岛上居民,许多人在街头奔跑喊叫,马路上甚嚣的尘土里,母子和恋人相拥而泣。
我走到床边,把厚厚的遮光帘完全拉开,夕阳的光辉霎时裹满周身,也给身后雪白的床单镀上一层淡淡红晕。往往灾难面前人才能够悟到,活着本身,已经这样美好。
飞机平稳地爬升,从舷窗往下看,依旧是那些郁郁葱葱的小山包,像地表蒸发膨胀出一个个绿油油的馒头,吸引人的眼球。我想起上次来这里是半年之前,我去了阳朔、西街和卖玉米汁的饮料店,想起我在店里的许愿墙上写下的话,只是心情,大不相同。
我在阳光和煦的四月,从事着自己喜爱的工作;我能够在工作的同时四处走走看看,身体和心一起行在路上;我可以在听众隔着箱子竖起大拇指,或者特意跑来说声“翻得很棒”时自豪微笑。最最重要的是,我有许多爱我的人,在我需要他们的时候,默不做声却坚定不移地度我温暖,给我力量。
那时候,我祝福袁更新幸福,多多少少地希望,这幸福与我有关。而如今,当一切尘埃落定,我一个人,已有足够的能量,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曾经沧海
西竹
两个人分手,总有一些必经的、循序渐进的程序。
比如不再见面联络,比如删手机号、通话记录和短信;比如拉黑名单、取消关注、解除好友关系。
我和袁更新一刀两断时,来不及删掉他的qq号就仓皇下线。第二天上完课回到学校,习惯性地登陆校内账号,他的名字俨然还在新鲜事里。我觉得眼睛刺痛,哆嗦着手翻出好友名单,和他解除了好友关系。
那之后,我有很久没有再上qq,以此回避再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想起那晚锥心刺骨的话语。但同时我悲哀地发现,有些习惯早就经年累月,深入骨髓。
每一次登陆校内,我总是忍不住地把鼠标移到好友搜索栏,手指刚触到键盘又豁然想起,我已经把那个人请出自己的生活了。空虚和绝望的情绪只一瞬间便甚嚣尘土,让人窒息。
这样一直挨到上班以后。我来到上海,换了手机号。通讯薄一直躺着一个电话号码,自大学毕业后再也没有拨过,我也没有特意翻出来删除。
七月的一天,我闲来无事翻阅校内的最近访客名单,看到久违的隐身访问栏。心里一个悸动,接着便是丝丝苦涩:当初发现有这个功能时有多么开心,而现在,物是人非,事事休,徒添愁。
我恍惚地点进去,里面赫然出现一个人的名字。我怔住了:我明明已经删了好友,他怎么还会在这个名单里?
心有戚戚地按下连接,页面刷地跳转,主页上的人,朗目星眸,笑容和善。我顾不上胸口针刺的疼痛,点击刷新,新出现的页面上,访客名单里,果然没有我。
我咬着嘴唇不让逡巡的眼泪落下来:老天啊,你既然不肯给我最想要的,又何必如此安排,给我渴望的机会,引诱我本就薄弱的勇敢呢?
那之后,隔三差五,我会去他的页面看一看。他不是一个特别活跃的人,工作以后更是如此,常常几天才会有一次更新。但仅仅这些,也能让我知道,他在哪里,过得怎样,是悲是喜。即使这些悲喜,已与我无关。
2011年的九月初,那个页面上,出现了睽违三年的特别好友。那个女孩,笑容明媚,眉眼间是不加掩饰的快乐。我知道,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执念,终究到头了。
我掏出手机,把那个沉睡已久的号码从通讯录里清除。再打开荒废已久的qq,把袁更新请出了好友名单。我没有拖黑,因为知道,我们之间不会再有牵扯不清的纠缠,也就没有了故作姿态的必要。最后,我清空了隐身访问栏。
舍不得,那又如何,别人的悲喜已经有了容身之处,我又何必让他胶着在自己的生命里,继续占据篇幅?
我关了微博,往面膜上喷了些矿泉水,打开新的网页。有两个姑娘在我的相册里留言:“竹子,好羡慕你的生活,多姿多彩,你看上去总是那么快乐!”
我微微笑,想敲字回应,又不知如何作答,于是展开收藏夹,接着看最近非常红火的一个美剧,《权利的游戏》。第二集只看了不到一半,我的下巴已经快掉下来。因着特定的时代和文化背景,剧中□□场面相当□□,这一集尤为胆大。相比国产电视剧,美剧的尺度虽然较大,但这么彪悍的还是少有。
我觉得再看下去自己就没法淡定了,果断关掉,换成情景喜剧片调剂情绪。一个德国连续剧,叫《屌丝女士》,主角类似女版的憨豆先生,台词几乎没有,但行为举止止足以让人笑掉大牙。这一集里,有人来家中作客,屌丝女士兴致勃勃地向客人炫耀自己的发明:她将浸透水的拖把布条绑到还不会走路的女儿腰间,让女儿满客厅地爬,地板很快便锃光瓦亮。客人目瞪口呆,屌丝女士得意洋洋:“不错吧?一会儿让她再去卧室爬一圈。”
我笑得嘴角直抽抽,原本服帖的面膜很快就皱起来缩成一团,我把面膜抻直了继续乐,直到笑出眼泪。后面的情节越来越无厘头,我的眼泪也越落越急,直到最后,面膜浸了太多水分,挂不住,脱落下来。
播放器已经自动停止,我的乐极生悲却还没有停下的势头,大片水泽汹涌着漫过脸颊,像尘封的悲伤破土而出,再也无法抑制。
我觉得莫名其妙,却又不想深究,哭到最后,嗓子干涩疼痛,心头却仿佛卸下千斤巨鼎,浑身上下都是说不出的畅快。这毒排得真是透彻啊!
三月的最后一天,周六,因为清明节调休,这一天本该上班。但是连轴转了一个月,身心俱疲,我请了一天假,决定过个安静舒适的周末。
九点起床,赶在十点永和停供早餐前,吃了顿香喷喷的油条豆浆。进地铁搭两站路到图书馆,在二路报刊杂志区找到空位坐下,心满意足地翻阅。
去年十一月刊的bazzar,主编苏芒在卷首语里说:“作为一家杂志的主编,没写完主编寄语你敢睡吗?”
简单直白的一句话,我却深受触动。莫羡他人光鲜亮丽,因为那些光芒,经历了怎样的炙烤和打磨,我们局外人,不得而知。
醒一醒神,我从包里掏出法语书,一边琢磨,一边在笔记上誊抄下重点难点的词汇和语法。
我也没有多少底气,确定一定能去到想去的地方,但是有付出,才有收获,这个道理,爱情抑或梦想,都是一样。
爱情已是曾经沧海。我能抓住也必须抓住的,只有自己的梦想。
袁更新
2012年四月一号,我和林栗在厦门领了结婚证。
林栗拿手机拍了内页的照片,传到了微博上。我转发后的五分钟内,各色评论就盖起了几十层楼。知情的反应相似,不知情的则各有各的反应。
“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哥们,真的假的?”“这姑娘谁啊,陪着你这么玩?”“这图p得不错,以假乱真哦!”
“我靠,不是先上车后补票吧?”“兄弟,老实交代,我侄子几个月啦?”
愚人节登记是林栗的主意,原话是:“情人节又如何,愚人节又如何?无所谓别人怎么折腾,只要自己开开心心。”
我想一想,也觉得很有道理,世事洞明太辛苦。人活一辈子,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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