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忙什么啊?
啊?就忙些没心没肺的事。
“是为了他割的吗?”男孩问。
蝶语抬头,嘴巴停下咀嚼,“他是谁啊?”
男孩瞟了一眼她的手腕,“你现在心里想得那个人啊。”
“不是!”蝶语杏眼怒睁,好像有意要诋毁自己似的,“我为一个男人自杀了很多次,但是现在我爱的是另一个男人!怎么样,我就是这么滥情,你咬我啊?!”
男孩被她一吼,有点委屈起来,“我不就是好奇吗,那么凶,至于嘛。”
转身离开小房间,回来的时候却端了一碗方便面,笑嘻嘻的,“哎呀,是辣牛肉味的,最后一碗。”
蝶语把干面包一扔,夺过碗就吃起来。
男孩笑着,“本来就是给你的,抢什么啊。”
辣椒味一刺激,蝶语的胃口也出奇的好。
“说说,你现在心里爱的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男孩的表情几近谄媚。
蝶语便开始回忆,表情却是无限幸福,“他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不过我还是爱上他,没想到我却因此而真正长大了。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法在一起。”话锋一转,“不过,我也爱过一个很完美的男人,为了他自杀很多次,因为他不爱我。我这样的人,完全自作自受。”
说完,一笑,又自顾自吃起来。出溜出溜的吃。
吃着吃着,忽然听到男孩说,“其实罗密欧爱上朱丽叶之前,疯狂的暗恋着一个另一个女孩罗莎琳。不过罗莎琳拒绝了他。罗密欧很痛苦,他为了见罗莎琳而混入仇家凯普莱特家的舞会。谁知在派对上第一次见到了凯普莱特的女儿茱丽叶,对她一见钟情,上演了一场伟大凄楚的爱情。”
蝶语抬起头来,看着他。
男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继续说,“没有人怪罗密欧滥情,反而认为他是情圣。每一次他都爱的深刻入骨,直到他找到灵魂里相属的那个人,他愿意为那个人付出生命。并且最终也做到了。”
蝶语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掉在汤面里,她笑笑,“呵呵,真的够辣啊。”
男孩递上纸巾,“可别把眼泪掉进饭碗里,眼泪里有毒素,你这不是变相自杀吗?”
蝶语笑。
吃完面问他,“明天我们做什么啊?”
“明天我要运救助物资,你就在家里等着,物资到了,你就负责把他们发给孩子们吧。”
“嗯。”蝶语点头,又笑,“家?你把这里当家?”
“哥哥我四处为家。”男孩得意洋洋。
蝶语一筷子敲到他头上,“没大没小!”
男孩夸张的叫疼。然后又悄悄靠上来。
“哎,姐,”这小子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你相机里的那对裸 男女是谁啊?”
“什么裸 男女?”
“就是站在一土丘上的那张,满天星星那张。那样的身材,”男孩的眼神上下一转,“应该不是你吧?”
“谁让你乱翻我东西!”蝶语起身就追着打。
乱哄哄的。挺快乐。
生命里人来人往,爱爱恨恨,喧喧闹闹,到最后,还是一个人。
蝶语告诉自己,一个人,才是生活的真谛。
并非孤绝的单身只影的一个人,而是灵魂里感情上真正独立的一个人,无论被多少人包围,也无论被多少人隔绝,都是一个人。这才是人类真正应该有的生活状态。
和男孩似乎从一开始就很熟,男孩也从一开始就姐、姐的叫。仿佛认识了很多年似的。男孩叫张梓锋。新闻系毕业的。跑来战区,做很多反战工作,也帮助战区儿童。蝶语嘲弄他的名字,从此疯子疯子的叫。
蝶语也努力参与,给当地的孩子分发救助物资,给他们拍照。有时候也跟着锋子一起潜入游行队伍中,拍下一些激烈的冲突现况。
有时候子弹擦着耳边飞过去,蝶语吓得心脏都不跳了。发誓下次不要来。然而还是一次次的来。
没办法。她上了贼船。而且正义感和同情心泛滥。
再次被锋子嘲笑为“超级滥情的女人”。
有时候物资紧缺的厉害,而空运忽然中断,那些孩子饿的哭泣,然后饿得沉默。她想尽办法把所有能吃得东西都做成饭,喂他们,后来她自己也饿。
于是开始想念城市,想念城市里喧闹馨香的菜馆。
她叹息,到底不是个足够伟大的人。
蝶语累的够呛。饿的腹部疼痛。连喘气都艰难。已经持续了几天,她今天的状态非常不好。
结束工作后,坐在低矮的庭院里等锋子回来。她饿了,非常想吃东西。
有军靴的声音传来。她不知道是敌是友,撒腿就往房子里跑。
“蝶语!”她听到一声吼。
停住了脚步。
感觉两腿一热。低头一看,两裤管血。
她抬头看见了宫发臣,又低头看看自己裤子上的鲜红,人便软了下去。
周蝶语还是晕血。
他从蝶语消失那天开始找。三个月后终于找到。
还是凭着在新闻导读上报道巴以冲突的一张图片。蝶语在给几个小孩子拍照。
他找到报社,便查到了图片的来源,是一个叫张梓锋的志愿者拍摄的。
他考虑了很久才搭乘飞机过来。也曾一度担忧自己会莫名其妙被一个子弹打中。
然后他还是来了,并且见到了她。
她穿着土得不能再土的衣服,脸上花里胡哨的灰尘,并且见到他就立刻晕了过去。
他联系到大使馆,派车把蝶语运往市区医院。
蝶语的唇起了皮,并且很苍白。
他把她抱在怀里,隐隐的担忧着。
那天她跑来跟他谈判。求他放了濯?br/>
他简直不能相信她竟然要求他放了几乎要杀了他的那个人。
他知道就是濯淙蛔砹耍撬醯媚歉鲆簧炼挠白泳褪清‘。
然而蝶语却铮铮的相信着那个傻瓜,绝不可能杀他。
于是他给了她一巴掌。他无法容忍她那么坚决的替另一个男人辩护,尤其是在他面前。
从前,蝶语的那些辩护和坚定的相信是属于他宫发臣的。
无论他做了什么,蝶语都坚定不移的相信他。
现在,她似乎是把爱都给了濯?br/>
所以他忍无可忍的甩了她一巴掌,甩得她嘴角出血。
蝶语腾地跪下来,哭的稀里哗啦,断断续续的讲着濯诩嘤锸艿淖铩?br/>
宫发臣听着心里酸涩。
这个傻女人,她难道不知道她越求他,他就越生气吗?
他要让濯涝诩嘤铩?br/>
她说,她会离开的。她不会再出现。只要他可以救濯敢庀г谔煅暮=恰k担丫蠊‘的母亲了,林雅茹答应只要她消失,她就能保她的儿子出来。
宫发臣从她的话里听出很多问题。
然后他冷冷的对她说,“我要你留下来,一辈子呆在我身边做个情妇!”
蝶语忙点头,说好。
宫发臣私下与林雅茹以盛世30%的股份达成协议,然后他对法庭宣布撤销诉讼。并且想办法解决那个可怜的代理司机的后事。一切打点的妥妥当当。周蝶语却忽然消失了。
他发誓一定要抓她回来。这个小骗子!
宫发臣觉得好玩,简直超过以往他们所有的游戏,令他觉得刺激,令他觉得紧张,令他充满斗志并且心痛无比。
他没有任何损失。他甚至成功的借助这一事件,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地位,以及财富。
福祸相倚,果然出奇的正确。
为了成功,他可以小小牺牲一些。即使是一线机会,他咬住就不会松口。他相信是濯约海圃炝苏飧龌帷?br/>
医生走出来,要他填写一些表格。
然后断断续续的埋怨。
宫发臣听不懂阿拉伯语,大使馆的一位工作人员用英语为他做了翻译。
意思是说,还好,胎儿保住了。世界上只有你们中国实行计划生育,但是这不能成为堕胎的理由。
宫发臣没听明白。
于是医生严肃的说了几句。就转身离开。
翻译人员说,那位小姐因为堕胎而导致子宫壁过薄,不知道这一胎能不能保住。
于是宫发臣便想起几年前蝶语大闹婚礼前的那个夜晚。
她问他,她想要个他的孩子可不可以。
宫发臣那时候一心事业,并且对爱依旧处在厌恶之中,于是冷冷的说,他不想要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并且甩门离开。
那时候,蝶语也就二十岁不到。
也是唯一一次跟他提起孩子这个话题。
那时候她自己还是个孩子。
他觉得有必要确认一下,于是跑去病房,护士拦不住,只好放他进来,于是把他当做过于兴奋的父亲。
蝶语正在做b超,看着画面里跳动的黑点点,一脸幸福的表情。
“孩子的爸爸是谁?”他淡淡问。然后又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
蝶语的视线没有一秒钟离开过那个跳动的小生命,听到有人问,也没去想是谁,脱口而出,“谁管那个?”她是笑着说的。
说完了,才想起抬头看一眼。立刻停住了笑容,“对不起,我只是……太开心了。”觉得自己不够诚意,于是又补充一句,兴高采烈的,“知道吗,以前医生告诉我说,我一辈子都没可能当妈妈了。”
护士说了句什么。蝶语没听懂。
两个女人比比划划,蝶语终于明白她问她要不要拍张照片留念。
yes yes 。蝶语点头。
宫发臣便把窜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蝶语便小心翼翼的捧着照片,笑得像一朵花,她对宫发臣说,“你带我回去吧,我不能呆在这里了,我要吃好喝好睡好。”
宫发臣看着她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她好像把之前那种种的矛盾冲突立马全部忘却了。现在她终于为自己全部浓烈奔放的爱找到一个最好的放置对象,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不会拒绝她的爱,也不会反对她的爱。当然也不会有任何人出来阻挠她爱她的孩子。
于是她又一次把所有爱给了这个还未出世的小生命。其他人、其他事甚至不能有幸出现在她眼里了。
蝶语便是这样,从不吝啬,每一次付出都是全心全意全部。曾经那个接受的对象是他,后来,也许是濯穑?br/>
但现在,他们都被她抛弃了。她要自己的孩子。其他人变得什么也不是。
她抚着肚子,一脸甜蜜,“宝贝小狗儿,妈妈带你回祖国。”
她怎么敢这么自信,他一定会带她回去?!
不过宫发臣还是带她回去了。
在飞机上他问她,“你堕过胎?”
蝶语正在喝牛奶。她停下来,看着他,然后点头。很坦荡很平静的表情。
“是我的?”
“嗯。”
蝶语继续咕咚咕咚的喝牛奶。“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不想要的。所以我去堕胎了。手术做的不太好。”
她忽然转头看着窗外大朵大朵的云,白白的,“哎呀,宝贝小狗儿,你快看呢,那些云真好看。”又转头对宫发臣说,“王后看到白雪然后生下白雪公主,我看到白云,你说会生下什么?”
宫发臣看着她自得自乐的样子,她大概已经全不在乎了,所以这么快乐。她一向擅长苦中作乐,也擅长忘记。她在众多苦难中学会了这项本领。
只是被她抛弃的人,没有她恢复的这么快罢了。
他摇摇头。
“是小狗儿啊。”她得意的笑,“因为白云苍狗。”
宫发臣也苦笑了下。
他的脑子里充满了二十岁的周蝶语,轻声问他的那句话:我可以要一个你的孩子吗?
那时候他甚至不愿意多花一分钟去猜测一下她这样问的目的。
她该是多么的紧张和忐忑。
他却冷冷的给出一句残忍的话。
他想象她一个人寻找手术的地方,想象她的失望和绝望,想象她躺在手术台上的痛苦。想象医生告诉她说,手术不是很好,你可能永远无法再做妈妈了。
她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顾海生陪着她。
她一个字也没跟他提过。
即?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