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钻进车里。几乎是一钻进去,就睡着了。中途被司机叫醒,小姐,要去哪里。
她含含糊糊的说了个地点。
第二次被叫醒的时候,她眯起眼睛向车窗外望去,看见一大片的阳光。长久的凝视。司机大声的喊叫。付钱,然后下车。
钻进自己的小卧室之后,她在镜子中看见了自己的样子。眼睛充血,眼角有细细的纹路。浓妆化开,乱糟糟的贴在脸上。
周蝶语,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打电话给汤近辉。他轻轻的道歉,说正在开会。说散会后马上过来。
周蝶语轻轻笑起来,“你还要躲在他身后多久?”
她站在镜子面前,慢慢褪下了衣服,一件一件,直到□。年轻的裸体,散发柔静的光泽。她静静看了几分钟,然后从旁边捞起一件浴巾,披在身上,然后走出房间,走进浴室。
昨晚在pub见到宫发臣。
好似她的生命总是无法摆脱掉这一个人。在她得意失意的时候,提醒着她,这就是你的过去你的历史,你的悲怆你的欢乐。只要他一出现,你就像一只玩偶一样,连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
有时候,恨不得杀了自己。你为什么不跟海生一起死了算了呢,这样的活着,实在是不如死了算了。可是你呢,却不能去死。你没有这个福气去超脱。
她恨自己,明明知道不该这样下去,却找不到出路找不到出口。
她感觉到手腕一阵冰凉。然后把头沉到浴缸底部。
意识被窒息,有些恍惚。远远的听到嘭的一声,沉闷,逼仄,好像是从自己的脑袋里发出的爆炸声。
“蝶语,蝶语……”她听到几句喊声。终于陷入黑暗中。
“醒了?”汤近辉的面色有些灰,看到她醒来,还是勉强笑了笑,“想吃点什么不?你嫂子熬了猪血粥,现在可能有点凉了。我拿去给你热热。”
他刚站起来,蝶语伸出手抓住了他,“不用了。”
汤近辉回过头来,嘴角扁了扁,终于忍不住了,“不是我说你,蝶语,你老是这样就不嫌烦么?两年了,我天天不是往海边跑,就是往医院跑,你也可怜可怜我,下次去远一点的地方,真要死,也不必打电话给我……”
他的话生生顿住。蝶语的眼角已经滑下大串的泪水。
汤近辉叹了口气,坐下来,拿纸巾轻轻揩干她的泪,“蝶语,以后,海生父母那儿,你就别去了。钱,寄过去就行了,非跑一趟干嘛呢?次次还不是一样,你这又是何苦?就想要那么一顿骂么?”
“你怎么知道我去了?”
汤近辉苦笑,“久病成医。”
蝶语痴痴笑了笑,笑得眼泪也流出来,声音很平淡,“我没想死,就是心里不痛快。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不会这么快死的。”
“不痛快也不用每次都割同一个地方。你不知道你把浴室弄的,全是个红的。好歹,还住着另外两个女孩子,我是习惯了,你就不怕吓到人家?”汤近辉摇摇头,“光进屋救你的那个小子,就吓得够呛,我一进来,他早就傻在那里了。”
蝶语看他,“谁啊?”
“盛世的那个傻小子。”汤近辉起身拎起保温壶,“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跑去你那儿。”走了出去。
蝶语听到外面几句对话,门打开后,就看见了濯k似鹄础?br/>
濯吡私矗挥兴祷啊a街皇植煌5慕首拧5锎蟾琶靼坠矗板‘。”她叫了一声。
男孩有些受惊的看着她。
“去洗手。”蝶语又喊了一声。
男孩站着不动。
蝶语摇头,下床。心里有些不忍。拉过他的手,牵着去了病房里侧的洗手间。
在水龙头下,慢慢揉搓他的一双大而柔软的手,上面有些陈旧的疤痕。水盆里很快积聚了红色的水,又很快流走。蝶语挤了洗手液,搓出泡沫,然后在濯氖稚锨崆岽晗矗詈蟪逅凶邢赶傅某逑锤删弧k毫酥浇聿粮伞?br/>
像是照顾一个孩子。
末了,又把他的手凑到鼻子上闻了闻。洗手液的柠檬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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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洗干净了。不要害怕了。”她说。
然后她不再看他。松开手,径直走出去,回到病床上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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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有些尴尬。只因在酒吧里那场当众表演的秀。
蝶语内心不爽。但愿他忘了才好。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濯凇?br/>
“什么怎么做?”蝶语瞟他一眼,“你又跑来我这里干嘛来了。都跟你讲了不要来不要来,你就是听不懂还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就是来看看。”男孩脸色立刻阴起来,声音也抬高了,“看看你不行么?”
“我说,你干嘛缠着我啊,你知不知道很烦啊。”蝶语的语气虽然轻,然而聪明人一听就知道她是生气了。濯淙徊皇鞘裁创厦魅耍欢暇够故怯行┲巧獭?br/>
“知道了。你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走了。”男孩站起来,跑走了。跑了一半,又转身回来,“周蝶语,我真的走了。这个还你。”男孩的脸有些怒气,因为这怒气,脸也有些发红。
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硬纸片,扔到白色的被单上。
蝶语拿起来一看。
一张小小的照片,被揉搓的变了形。
是自己。握着网球拍。干干净净的一张脸。
洗手间镜子上不见了的那张照片。
她有些惊讶的抬头看着濯q凵褚涣荨?br/>
不期然,小家伙却冲上来,狠狠的吻了她,她柔软的唇重重撞上了他的牙,疼得她想一巴掌扇过去,却因为突然而至的轻轻颤抖停住了。
如果她的感觉没有错的话,流到她脸上的,应该是那孩子的眼泪吧?蝶语心里忽然就一千个不忍。只是一个孩子。只是一个孩子。
明明拥有一副成年人的身体,却只有孩子的心灵。人的灵魂跟肉体真的可以这样共处么?他,至少不会是快乐的。
她忽然就安静下来,任由他吻下去。
他的吻技依旧没有什么进步。乱糟糟的,就是一个孩子胡乱的亲吻。蝶语忍不住按住了他的头。
孩子张开眼,有些迷惘的看着她。重新闭上眼睛,轻轻一个啄吻。
轻轻地,像雨丝飘过。
蝶语只觉得脑子“当”一声。
她伸出一只手,迅速捂住了他的嘴。阻止他。
男孩乖乖的停在那里。紧闭双眼,睫毛忽闪。五官柔静安详。
“蝶语,”他的眼泪流下来,好像下了什么决心,“这次我真的走了。”语气很可爱。就像是孩子们的游戏:如果你不把玩具给我,那么我真的走了哦。
“嗯。”蝶语机械的点点头,“走吧。”
男孩果然起身走了。这一次,走的很干脆。门腾一声,骄傲的关上。
蝶语怔在那里。神经质的呵呵笑起来。
“蝶语,”汤近辉刚好提着保温壶回来,一只手放在她额头上,“你撞邪了?”
“嗯。”她愣愣的点点头,“真撞邪了。”
七、征婚启事
“真的决定了?”
我点一下头。
他的手搭上我的肩膀,好像要安慰一只小小的狗。是的,小小的狗。在这个巨大的家里,我大约就是一只滑稽而愚蠢的小小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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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说“是”。
“现在你是明白的对吧,是自己要决定的,对吧?”他重新问,仿佛一再的要确定。
我轻轻笑。人类就是很奇怪,为了不必以后自己负责任,总是要一再的确定别人的回答。就好像,餐厅里,做完记录的侍者,总要重新报一遍你所点的菜单。
可是闵浩忠,他对我而言,就像是父亲般的存在。
有时候,甚至超越了父亲。
于是我郑重的回答,“是的,我决定了。去告诉妈妈,我真的这样决定了。”
飞机在三亚机场降落。是在晚上九点多。蝶语忽然感觉自己闻到一股海洋的味道。
小杨来机场接她。汤近辉的朋友。又瘦又黑。
蝶语没有认出来。因为汤近辉拿给她的照片里,是个白且矮的胖子。
“周小姐吧?”他伸出黑瘦的五个手指拉开车门,“走吧,汤总已经招呼过了。”
蝶语有些犹豫。“你是小杨?”
“啊。”他嘿嘿笑着,“海岛的风疵喽人,是个铁就生锈。认不出了吧,之前还见过呢,海生开影展那会儿……”
他的话忽然生生顿住,展开满脸的皱,干干的笑了几声,“走吧,酒店已经订好了。先住下,明天带您去逛一下。后天去海口。到了海口,可就等于是回自己家了。”
蝶语也跟着笑一下,上了车。
小杨订的房间,在六楼。他们搭电梯上去,小杨送她到房间,然后道晚安。他的房间在隔壁。
蝶语冲凉,然后拉开厚厚的窗帘,裸身套一件大的旧的薄羊毛衫,坐在大大的窗台上,抽一根烟。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所有秘密都是公开的,但是你只能在心里明白它是公开的,任何时候都要把它当作一个秘密来对待。”
濯笪bsp;闵浩忠扶了扶额头,“简单点,就是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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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浩忠摇头,“成年人的说话方式你总得习惯,并且学会。不过我不介意你像背课文一样背下来。”
“知道了,”濯凵褶抢吕矗氨晨挝奈一故强梢缘模一岷煤帽车摹!?br/>
他把笔记本扔到旁边。忽然长时间的静默。
闵浩忠轻轻的温柔的笑了下,拨通一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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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听见闵浩忠扣掉电话的声音,然后他淡淡笑笑,说,“周小姐,现在,在海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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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蝶语在午夜12点打开电视机。
然后在12点20分拨打了小杨的手机。
“送我回机场。我要回去。”她的声音急迫而且颤抖。
眼睛里充满泪水。她努力把眼泪控制在眼眶里。那时候,她一心想要回去,并没有想为什么。
只有宫发臣才会让她这样失去理智,无法控制。
他再婚了。
这一次他娶的是国会会员的千金。郑宁宁。
那个女孩,蝶语见过。售书会上,让她画了足足三个小时的蝴蝶。
呵呵。简直是一个大笑话。
他竟然娶一个小女孩。郑宁宁。她满二十岁了吗?
还在读书。那个小女孩不是还在读书吗?
他们的重逢到底算什么?
周蝶语你又在奢求什么呢?你以为那算什么。
小杨把她送到机场。什么也没说。
她在机场坐了一夜。
内心空闷烦乱。知道自己又回去了几年前的周蝶语。狼狈可笑。
小杨始终坐在旁边。蜷缩在座椅上,打着瞌睡。
蝶语很久之后才发现,他一直没有离开。
小杨和汤近辉一样。市侩凡俗。却淳朴善良。
海生的朋友,似乎都是这个样子……
周蝶语,你真可笑。
她用力的捶打胸口,大堆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
蝶语轻轻叫醒小杨。并且对着他笑了笑。
“我们回去吧。”她说。
小杨揉揉眼睛,“回哪儿?”
“回酒店。”
“噢。”小杨回答的很干脆,起身就走。依旧没有多问一句。
蝶语站在海南机场黎明的天空下。微微抬头,仰望一片初始的清朗。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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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吵架是很少声息的。却让整个客厅都充满肃杀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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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并不看他。他也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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