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在乡里组织强拆民房甚至已经出事的时候,本来应该站到第一线的村委会却退避三舍不与群众打照面,是心虚到了极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紧紧地关上门,切断了手机电话联络,算完账,又议论了组织一个村组干部到西南边境考察实际上是旅游的计划,说起外边过来的小姐很好玩又便宜,五十到一百块人民币就可以要一个没有开苞的少女陪一整夜,有些人唾沫飞溅热情汹涌澎湃难于自制。讨论完正事,还围着打了几圈麻将。估计拆迁现场的群众早已散尽,再没有什么人来找麻烦了,他们才余兴未尽地散会各自回家。
村支书和会计是最后离开的。
村支书提了一个黑色的办公包正要起身,陶海闯了进来。陶海惋惜自己来得太迟,让人都走掉了。不过,这两个罪魁祸首还在这里,看来也不冤枉。
“你、你来干什么?”村支书见陶海气冲冲的样子,不由得倒退了好几步,问道。
“不干什么,我来找你们帮我办点事情。”陶海抢前一步,一只手劈手夺过支书手中的公文包,用自己的两只膝盖夹着,拉开拉链,里面竟是好几叠捆扎得好好的百元大币。
村支书僵硬地立在那里,手足无措。
“你今天就分了这么几万块,是不是太少了?”陶海嘴角露出嘲讽的微笑。
“你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我们帮你办,”村支书口齿不很自然地对陶海说。
“我今天来,不是为这点钱,”陶海将公文包原封不动地丢给了支书,然后命令说:“我只要你们将最近几年你们合伙私分的帐目抄给我,一笔也不准漏掉地抄过来!”
“你凭什么来威胁我们?”坐在办公桌后的会计冷冷地问道。
“我凭什么?我告诉你吧,第一是凭我们的亲密关系。你们不老是说,干部和群众是亲兄弟吗?既然是亲兄弟,老古话说‘亲兄弟,明算账’,你们总是不明不白地拿,不把账算清楚,你们拿少了就吃了亏了,总不是很公平吧?对不对?”
“算你有道理。那么第二呢?”
陶海从自己带来的提包里抽出枪,对着会计说:“我知道你们不怕第一,只怕这第二,我给你预备着了。”
支书是个极其聪明的人。看到这种架势,从陶海双眼射出的凶光里,支书知道陶海今天不是闹着玩儿来的,而是动真的了,不照他说的办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从陶海今天这副豁出一切的凶残面目里,联想到这样的一个血性男儿被砍杀后,不接受和解也不吭一声,连状都不告,只是咬牙切齿闷着头的异常态度,支书猛然醒悟似地读到了不止要屠杀他一个,可能还要变本加利株连全家的含意。贪污那么许多钱为什么,还不是为的活得好一些,如果连身家性命也弄丢了,那要钱干什么用?这个时候,面对着这阴森森黑洞洞的枪口,自己的鬼点子再多、后台再硬、爪牙再凶,都是软弱无力远水救不了近火。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先让陶海改变主意,等过了这个门槛儿,事情转到了上面,那些人有许多是向着自己的,事情就好说了,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想到这,支书的脸上早失去了血色,声音颤抖地对会计说:“你,你快给他抄,都抄给他,快!……”
(102)
到了此时,陶海的心里也有一丝踌躇。如果,支书和会计当真将这几年贪污私分的帐目抄了出来,即使是抄得不完全不彻底,只要能说明问题的性质,从表面看数目差不多,拿到上面去没有人敢于不理睬,他们今后翻不了案,能得到一定的惩处,陶海完全有可能放弃杀人的打算。我陶海生下来也不是杀人犯,我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也是父生母养的血肉之躯,这半生我还有许多光明灿烂的方面值得我留恋和自豪,在天的父母不愿意我就这么样的跟随他们而去,妻子、儿子不愿意我离开他们,我活着对他们、对洪嫂、对全村的善良的老百姓还有好处,我为什么非得陪这几个恶棍去死不可?我拿了枪逼迫了他们,即使是犯了私藏枪支弹药、敲诈勒索的罪过,我自己主动地去投案自首了,也不至于死罪,说不定还会因为破案有功而将功折罪受不了多大的刑罚呢。
这个时候,会计却不是和支书一样的想法。除了跟支书、村长是儿女姻亲或内表关系外,会计的女儿在区政府上班,女婿是如今最当红最吃香的区交通局的局长,大儿子在乡卫生院当院长,二儿子开乡政府的小轿车,小儿子在部队已经混上了正营职,区乡领导见了我都称叔叔让座倒茶上烟敬酒惟恐不周,地方上谁也不敢对我小看一眼,从文化大革命以后,这里的财务就是我一手遮天,比你陶海还刁滑的人也只敢有怀疑的心而没有敢查账的胆,你陶海凭什么来跟我较量?全村几千号人口,查出贪污款来你分得了多少?你现在的小日子也过得风风光光红红火火,有妻有小,我不相信你真的肯因小失大舍得脑壳赚这份为民请命的虚名声,你只不过是黔驴技穷虚张声势以卵击石自取灭亡罢了,根本用不着怕你个球!因此,他连身子也没挪一下,反问陶海说:“我不给你抄,你怎么办?”
会计的强硬态度将陶海激怒了。他刚刚萌芽的一点点后退的念头迅速消失了,杀人的欲望重新燃烧起来。他将枪瞄准会计的脑袋,说:“我限你一分钟,你不开始抄账我就要你死!”
恰在这时,一阵警车的呼啸声由远而近。会计觉得胆壮气粗起来,指着自己的脑门,挑衅陶海说:“嗨,你有本事朝这里打呀!”
陶海停顿了一下。警车声变小了,原来是过路的。
墙上时钟已经过了三分钟,会计依然沉着镇定岿然不动。陶海没有退路了。他咬了一下牙,毅然扣动了扳机。
几声枪响,会计和支书倒在了血泊中。
陶海翻看了两具尸体,怕他们没死,拿起斧头各给他们补了几下子。
陶海的心情进入到了专业杀人的罪恶的疯狂的境界,做到了心无旁骛认真敬业的地步。他设计好了杀人的程序,首先来到村支书家。支书的老婆和两个半大的孩子正在桌边吃饭,陶海一枪一个,打倒后就用斧子砍几下。杀完了才意识到村支书家只有一根独苗,那多余的一个孩子是哪里来的?肯定是别人家孩子来串门的,也给误杀了。陶海有些懊恼,但已来不及后悔。他又照样将会计的家抄了。到了上次砍杀自己的那两兄弟家里,杀得更是爽快,老少皆不放过。
每到一家,他的摩托车都不熄火,以便杀完立即赶往下一个目标。华人小说吧 m.hrsxb
(103)
在赶往村长家的路上,从反光镜里,陶海看到远处仿佛有警车跟来,仍然没有理会。才进门,堂屋里碰上了妇女儿童,抢先就开枪杀了,再找村长时,却见村长打开后门逃跑了。陶海跟着追了出去,看看难于追上,就开了枪,将村长打倒在地。陶海赶上来,举起斧头,才砍了一下,正要砍第二下,手被人捉住了。
一副锃亮的手铐将陶海的双手铐住了。他仰起脸,饶有兴致地抬头看了看天,时间大约正是午时三刻。老天有眼,看着我做完了大事!他一高兴,朝后甩了一下头发,放声豪爽地狂笑起来。
陶海砍杀了十七个人,十四死三伤,伤的人里面,有两个是装死侥幸逃生的。
陈山抱起洪嫂正迈腿跨出门外的时候,屋顶上的一根木横梁掉落下来。横梁的尽头包着铁夹板,上面的一根铁螺钉尖端向外,刺透了陈山的几层衣服,将他的背部沿两根肋骨之间划开,皮肉破裂开一道二十多厘米长的口子,顿时血流如注,送往医院后,早已经失血休克。医生将伤口清理干净,结扎了血管,止住血,缝合好,输了八百毫升鲜血,才慢慢地恢复了呼吸心跳和血压。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陈山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攥得紧紧的,用力睁开眼睛,认出是洪嫂。
洪嫂看见陈山清醒过来,竟然“哇!”地叫了一声,随即脸贴着陈山的脸,放声地大哭了起来。陈山的手指动了一动,明显地感觉到手下的被子湿透了一大片,他知道,这是洪嫂的眼泪浸湿的。
洪嫂哭了好一阵,才被医生护士劝住了。护士流着泪说:“大哥脱离了危险,还很弱,得让他多休息一会儿,你就不要太激动了。这两三天来,你寸步不离病床,连一下子眼皮也没有合,眼泪流得人都瘦了一大圈了,哄不走也赶不走,还说他要是总不醒过来,你就这样子照料侍侯陪伴他一辈子,就是亲生的父女,也很少有象你们这么深的感情的啊……”护士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洪嫂断断续续地对陈山说:“你总算活过来了!医生说,幸亏是天气凉衣服穿得多,也就只差几毫米,如果钉子再划深一点,划破了胸膜,胸腔浸满了血,或打歪一点点砸断了脊梁骨,就怎么也没法救了。为了我,彭乡长死了,陶海哥活不成了,你也伤成了这样,我……我实在不该给你和陶海哥拨电话啊……!我有罪呀!早知道这样,我不要房屋,一间也不要,拉着两个孩子沿街讨饭,我也心甘情愿啊!……”
陈山想安慰洪嫂,嘴唇动了动,又昏了过去。
陈山这辈子没生过什么病没吃过多少药,抗药性小,生命力十分顽强,二十天后,就完全康复出院了。
陈山的抢救治疗费是乡里报销的。对于陈山舍己救人的事迹,有记者想作个新闻报道,但请示了区里,考虑牵涉到大拆迁和基层组织的一些阴暗面,以及陶海杀人事件极其难于定调子不方便正面宣传报道,只好放弃了。
陈山入院,桂老师整整三天以后才因电话实在打不通放心不下而去了狗场,那些大狗又渴又饿濒临虚脱,几只小狗包括两只名种小狗早就咽了气。桂老师自己上水煮料喂食,经历了一场紧张的抢救,总算把危机度了过去。打听清楚发生的事情的原委及现状后,知道等陈山来是等不及了,就上劳务市场招了两个青壮年女子,自己一招一式教了一个多星期才勉强能放手。两个女子担心在这里呆的时间不长,心里五划六划的,探问桂老师的口气问能让她们干多久。桂老师咬了咬牙,狠下心来,对她们说,两个人在这里万一有特殊情况能互相照应,比一个人强,而且女子事情少,就象母狗比公狗安分守己,不会发了情就疯了一样地离开家到外面跑骚寻偶,劝也不听拦又拦不住,连性命都不顾,今后就长期留用你们俩,陈大夫出院以后只能另请高就。都是女人,心有灵犀一点通,那两个女子听出了桂老师话里的幽怨,相信是真的,相互对面掐着嘴巴笑了,这才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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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山能够走动以后,在公用电话亭给儿子和朱清打过电话,这些事一点儿都没有透露,只说自己一切都好,请勿挂念,顺带着说了一句对工作不太适应,有可能被炒,给自己留一个话柄。陈山不愿意让他们为自己担心,而且想到桂老师调侃自己和洪嫂的笑话,面对已长大成人的儿子和初逢乍识的朱清,自己的行为似乎也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越说越糊涂的味道,还不如将这件事永久隐瞒下去什么都不说的好。
桂老师抽空到医院看过陈山好几次,每次都买了些水果营养品,并嘱咐陈山安心养伤,不要惦念狗场,更不要为死了几只狗而内疚。最后一次看陈山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塞给陈山五百块钱,并说:“等你出院了,我还要请你吃一餐饭为你饯行。”陈山明白桂老师将他辞退了。
对于桂老师,陈山只有深深的惭愧,没有一丁点儿的怨怪。才干了不到三天的活,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惹了她许多麻烦,拿了她一个月的工资,天底下恐怕只有她才做得到。推辞不掉以后,陈山就把钱收下了。
陈山出院的那天,到桂老师的养狗场去了一趟,收拾了自己留下的几件衣服和证件,看到了一个小灵通手机,这才记起是朱清给自己的。在家里的时候,通讯条件落后,没有钱也没有用惯这些先进的东西,猛然间有了一个也想不起来使用它,放在角落里忘在了几千里外,陈山觉得自己真是可笑。
陈山到各间狗舍看了一遍,把发现的问题和需要改进的事项向两个女子讲解了一番。桂老师不在,陈山请她们转达自己对桂老师的感谢,然后就告辞出了门。
陈山经过洪嫂那被拆掉了大半边的房屋。
由于出了这么许多的事件,拆迁工作已告暂停。洪嫂知道拆迁是不可阻挡的大势,每想起彭乡长、陶海和陈山,她心里就火燎针锥般地疼。她已经哑口无言,再也不提任何要求了。这旧房无法居住,洪嫂和孩子们以及能带走的东西都搬进了给她安排的房子去了,带不了的东西和那些母仔猪都处理掉了。她今天没过来,所以这里空旷而冷清。陈山走近了看时,看见那没有垮掉的后半边,原来洪嫂安放了“招财进宝”菩萨位置的地方,没有了菩萨,却安放了两个镶了黑边的男子的像框。陈山认得其中一个是那天共同在现场抢救洪嫂的彭乡长,猜测另外一个就是陶海,因为像框的下边贴着一条字幅,上面写的是:彭乡长、陶海哥千古!
像框前不是一只小香炉,而是一只很大的新香炉;香炉里不是三根细香,而是有许多许多形形色色粗细不一、正在燃烧或烧尽后剩下长长短短脚棍的香火。
在全体村民的要求下,区、乡政府派出强大的工作组清查了村里的财务帐目,确认了几个负责人贪污的数额,进行了公布。借助于陶海交代的线索,公安部门很快查找到了李沙,一个沉埋地下的冤案得到了伸雪,牵带出几十个场子近百位上上下下有关人员落入法网。上级同时否定和批判了陶海的犯罪行为,肃清了人们对他的盲目敬仰和崇拜,法律和正义终于赢得了应有的尊严。此是后话。手机小说阅读 m.hrsxb 想看书来华人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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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小小病毒,逞猖狂淫威,酿成了一场灾难;堂堂媒体,发欺世谎言,诱生出几宗悲剧。顺风借箭,奸能扮巧,渔翁悄悄布金线;逆水行舟,饥不择食,鱼儿跃跃吞钓钩。
陈山因伤住院的时候,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不寻常的时期。
回顾春节以前,民间就流传在广东省出现了人类的一种莫名其妙的疾病。病人发热,精神萎靡不振,咳嗽,胸部剧烈的疼痛,很快地就呼吸困难,趋于衰竭和死亡,治疗抢救基本上无效。尤其严重的是这种病具有极大的传染性,病人的亲属和接近的人群非常容易被传染。二月上、中旬,病情迅速地扩大蔓延,已经死了不少人了。中国疾病研究中心和世界卫生组织经过流行病学调查,将这种病称作严重急性呼吸道综合征,英文名称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简称sars,又叫非典型性肺炎即非典并召开了“非典新闻发布会”,公布感染人数、死亡人数、疾病症状、严重程度和预防措施等相关信息。后来,就有广东中医院的护士长叶欣等不少医护人员因密切接触病人而染病牺牲的消息,并且传言病情正在向外地、向北方扩展,北京已经有了这种病例。然而,这时的北京表面上仍然风平浪静。
陈山住院的前期是在病床上度过的,后来能够下地在走廊里走走,同病友们聊聊天,偶尔听到一句两句病友之间传递的消息,但谁也没有把它当成一件大事。
登上公交汽车,陈山发现从前挤得水泄不通的车厢里这时已不很拥挤,有十来个人带着口罩,这是原来没有过的。
陈山很容易地就坐上了一个位子。看见窗外,明媚的阳光当空照着,非机动车道上象潮水一样的骑自行车的人群按照固定的方向缓慢地流淌,世界似乎并没有很大的异常。
前排位置上,一位年龄和朱清相近、面容红里发胖、带着纯正北京口音的妇女,正在和身边那个比她略小几岁的女子娓娓地交谈。声音不大,但近在咫尺的陈山却听得非常清楚。
“……我问你,石姐,你的那个摊子包出去了吗?”那个年纪较小的女子问另一个道。
“还没有。打电话询问的不少,上门看过的也有好几拨,就是价钱没谈下来。”、
“离你的标准还差多少?”
“不少,一个月五千,一年六万。”
“那个标准还不是你自己定的?依我说,你赚的也不算少了,而且,孩子也大了,不要你负担,你独自一个人,没有必要烦劳几个摊子,忙得成年累月上天着不了地的,何苦呢?赶快把它包出去,再低一些也行,不要再拖了。”那个年轻的女子说。
“你又听到什么消息了?”
“我妹妹昨天回家,对我的爸妈说,她们医院那个呼吸科这几天也出现了那样的病人,还不止一个。因为开始没注意,病情传染给同病室的病号,医生护士也有出现类似症状的。她们的老院长特别重视这个情况,一边向上汇报,一边就将全科病区实行严格隔离,该科的医护人员封闭使用,不得与外界接触。有的医生护士害怕被感染,也受不了超过平时好几倍的劳累,想请假或者调离的,都批不了,要走就作为开除处理。也有主动要求到那个科去工作的,大部分都是些党员和团员。我的妹妹是###员,她把这份差使当成了考验自己的火线,是自己要求去的。昨天她回家收拾自己的行李日用品,告诉我们说必须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走之前把全家福照片极其小心地包得好好的带上,双眼红肿地离开家,真的有壮士一去不复还似的悲壮。医院里做得这么慎重,可是没有经过上面的批准,自己不敢造次,规定不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对外公开,我妹妹只敢对我们说,我也只敢告诉你。她还嘱咐家人从此不要到人多的地方去溜达,还要把脸皮拉下来,别上别人家去串门,也不要让别人来家走动,这不是明显地说明,咱北京市里的形势也严峻起来了吗?”年轻的女子说着,掏出卫生纸擦起了眼睛。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华人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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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前几天的电视上,广东方面说病情已经控制,叫公众不须恐慌。咱北京市政府发言人还说,北京市到目前还没有发现一位确诊的病人,外国人的传言是小题大做借机煽风点火,企图破坏我们一心一意抓经济建设的大好形势,这到底该信不信哪?”
“我们的正面报道什么时候及时地说过真话,你到现在还敢相信它?你要等身边的人都住进了医院或者病得不行了才后悔吗?”
“好,好,我相信你!你认为,我就是降低标准也该把它早点包出去?”
“你那么聪明的人,这还不明白吗?呼吸道传染病的传播,有许多渠道,和病原的近距离接触是必要的条件。内行人说过,这样的一场疫病过后,城市里受影响最大的行业,第一是餐饮,第二是娱乐,第三是公共交通和其它人流密集的场所,以及象医院和宠物医院这样病原传播几率高的机构。广州人爱吃野味,疫病从那里开始。关于非典的来源,已经有动物的说法,如果得到证实和狗哇猫哇这些家伙有关,那今后城市里的宠物相关行业还不知道要萧条到什么程度,你何苦不早抓住机会包出去,赚一个是一个呢?”
那个被称作“石姐”的年龄稍大的妇女点了点头说:“我听你的,立即就想办法把它包掉去……”
陈山听出她们的谈话似乎涉及到自己干的这一行,但还没弄明白具体说的是人的医院还是宠物医院,正要掏掏耳朵好生再听,车子到站了,她们一同下了车走了。
陈山又坐了两站地,下了车,该转车了。他本来打算回“清平旅社”,现在心里有些忐忑起来。如果那个年轻些的女子说的话是真的,这个城市里将会发生一场人的大流行病,牵涉到宠物狗和猫们,宠物医院的生意受到影响,今后到宠物医院找工作就很不容易了。昨天,从报纸上看到的一家宠物医院“急招有经验老兽医一名,待遇从优,承包亦可”,就是一个非常宝贵的机会。自己请了长假到北京,原本就是想找工作的,才干了这么一点时间就回去,心里不甘,家里兽医站的同事既会取笑,工作也不好安排。还有,现在到“清平旅社”去,住下来白吃白喝,以什么名义?去打工赚钱,朱清的生意实际上不缺人,要她给自己开工资,横竖不是给瘸腿老牛压磨盘吗?
陈山走到离公路稍远一点的僻静处,翻出电话号码,给那个老板打了手机。
对方是个女的,听口音是中年人。她问了几个基本情况后说:“我因为又铺了新摊子,实在忙不开身,只想把宠物医院承包出去,你能不能考虑?”
陈山推辞说:“我来北京时间不长,对各方面情况不熟悉,承包没有把握,不怕你笑话,我一下子连三千块钱也交不上来;另外,也怕市里真的闹起流行病,生意做不下去,我更赔不起。”
那女子很和气地说:“听得出来,你是一个很诚实的人,说的都是真心话。其实,没有经验并不可怕,干一段时间就都熟悉起来了,何况我还会扶持着你,不会完全把你甩开不管的。你一下子交不出许多钱来也不要紧,我们合同时间定长一些,比如说,定两年或三年,交钱的时间定短一些,对你特别优惠,半年或一个季度一交,这负担不重,你找找熟人朋友,凑一凑总差不多吧?至于什么流行病,那是道听途说捕风捉影的事,你看电视报纸或者听广播,北京的天下太平得很,绝对没有那个可能。千不信万不信,政府的消息总可以相信,这方面你放一万个心好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107)
陈山说:“如果我实在承包不了,你可不可以聘用呢?”
“那……”对方停顿了一下,说道:“这样吧,你既然主要是对情况不很了解,信心不足,我就破例为你延迟两天,让你先到我那里去了解一下,不要你干多少活儿,一方面看看地方和生意如何,另外把以前的收支账都给你查查,然后你再决定是否承包,承包费交多少合适,我根据你的情况再考虑;在那里的时候,我每天给你发五十块钱工资,这总万无一失吧?有一点要说明,你去也好,查看帐目也好,都是以考虑承包为前提的,不肯承包的态度先不要表,不然我对现在管帐的小马和别人都不好说。想来承包的人不少,都是我信不过或看不上,不肯放手,现在我再等一等你,你看行不行?”
陈山心想,这个老板对自己还真的不错,不让干多少活儿,给吃给住,外带每天五十块钱,这么诚心诚意待人,天下少有,去看一看又有何妨?于是问道:“那行吧,我什么时候去?明天去好吗?”
老板有点不很高兴的说:“你就不要粘粘糊糊的啦,我是专门撇开别人等你,莫要我耽误一天又一天的,要去就早点去,今天就去好了。我现在人在外边,还有要紧的事情,不能过去,就电话通知一下他们好啦?”
陈山觉得自己不该再要她为难了,就答应了。
陈山打转马头来到郊区的一个繁华路口处的“普天同泽”宠物医院。
这家宠物医院的地理位置很好,不仅面对着交叉路口,从几个方向来的车辆都能一眼望到医院的牌匾,正对大门的又是一个上下公交车的站台,顾客很方便地就能够找着,门口停车的场地也很宽敞,而且,左右两边一边是个算得上中等档次的美容美发店,进出的少不了一些红发飘然大方挥霍的翩翩公子和珠宝闪烁扭捏作态的淑女贵妇,而这些人中的大多数恰恰也是豢养宠物的狗迷猫痴,往往在门前把轿车一停,打开车门,一只手牵了一条小狗,另一只手抱着一只小猫,送到宠物医院放下,让给洗浴美容,自己便豪迈潇洒或是袅袅婷婷地去做他们的头发,等从那边完成了过来,这边也就差不多搞定了,这就节省了许多的路程和时间;另一边是一个很大的鲜花店,浓酽的花香弥漫四溢,使得宠物医院里面都充满着沁人的香气,坐着等待诊治的顾客和成天呆在里头的医生护士不会因为屎尿臭气刺鼻而烦恼,反而似乎置身于春天的百花园中,精神愉快竟至于不思归蜀。
已经到下班时分了,有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的小姑娘站在门口,看见陈山走近,上前来问道:“你是来承包的陈大夫吗?”
陈山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小姑娘眨巴着圆圆的大眼睛,掀闪着微微上翘的薄薄的嘴唇,说:“这还不知道?老板刚才打过电话来,看见你这副打扮和表情,一准就能猜着。”
小姑娘把陈山让进里面的办公室,还没等陈山坐稳,就从锁着的抽屉里拿出两个帐簿,对陈山说:“老板吩咐,让你把这两本帐看一看,你有什么不太清楚的地方,可以问我。我告诉你,我叫小马,广西人,兽医专业中专生,到北京宠物医院工作将近一年。我现在去买饭,再晚了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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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山从自己的提包里拿出茶杯,倒了一杯纯净水,一边喝着,一边翻开那本“收入日记帐”看了起来。看了诊疗和打疫苗的收入还不少,卖货的数量也可观。再看另一本“开支”帐,每月的房租、工资、税费、杂用都记得清清楚楚。将前三个月的收支合计数列在一起,这家医院的经营余额每月平均两万五千块钱左右。
小马买回了两份盒饭。就关上了大门。陈山打开菜盒,胡萝卜青椒炒肉片,外加一只松黄酥脆的炸鸡腿,觉得很丰盛。小马将自己菜盒里的鸡腿夹给陈山,说自己吃不下,请他代劳。陈山津津有味地吃了。
吃完饭天就黑了。小马见陈山看帐看得很仔细,还将数字摘录在草稿纸上加减乘除横横竖竖地算了许多,就问道:“陈大夫你是真的来承包吗?”
陈山问:“你看我象来承包的吗?”
小马说:“看你这样认真的样子,很象。而且,老板连这些帐目都给你看了,这些帐是实实在在的,经我一笔一笔记下来,没有什么虚假的。别人来谈承包的时候,老板从来没有让看帐的,说明老板对你也是真心实意的。如果你承包了,让我仍然在这里打工,不要把我给炒了,好吗?”
陈山笑着说:“你说我象,就算我象吧。我要是包下来了,肯定会把你留下来当个好闺女养,你想走也走不了。你是不是该向我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呀?”
小马说:“这是应该的。”
小马介绍说,老板是个女子,四十多岁了,主要从事宠物食品用品药品经营,这一家宠物医院是从别人手里包过来的,她包的基数是多少,我们不知道,只知道包的年数长,肯定交的钱很低。医院里除进货进药是她自己管,其它的日常业务,实际上由小牟姐负责。小牟姐是农大本科毕业生,在这里工作了三年多了,里外都很熟,原来也很安心,可是最近她的男朋友鼓捣她出去自己开一家,不想老是给别人打工,就有了走的意思。老板想留她,愿意把这家医院承包给她,谈了几次,为了价格高低没谈拢。
陈山“哦”了一声,问道:“老板向她要的价格是多少?”
小马说:“老板向她要的价是三万。老板的算法,现在医院只开门一个白班,晚上不接急诊,除开各项开支,已有的纯利润,平均每月两万五、六千,如果是医生承包,什么事情都当成自己的去办,多招一个大夫,开日夜两班,除了增加的开支,还能多收几千块钱的利润,再通过采用其它增收节支办法,比如上门服务、节约设施药品、压缩一点生活开支等,可能赚的更多。而且,国家的总体物价水平逐年提高,每年实际上都超过了公布的幅度很远,根据这个趋势也应该朝前靠一点。交钱的方式,得每半年提前一下子交清。小牟姐的意思,交两万四、五比较公道,她觉得,承包后加强管理也好,增收节支也好,开二十四小时也好,都是自己的额外付出所得,而且,多付出能不能多收获,还存在很大的风险,应该加一点保险系数才合理,如果预算做得到边到角不留余地,自己还得带钱来投资,那么我就不值得在这里包,宁愿到别处承包,或者自己找地方新开一家。小牟姐的家在郊区,她的爹去世得早,只有母亲在家。她前几天回去休假,估计就是到别处去看地方或打主意去了,等她明天回来,结果就清楚了。我告诉了你这么多,你也该告诉我,你和老板谈的价钱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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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有和老板谈到价钱。其实,我……”陈山记起老板叮嘱的话,不好再往深处说。事情明摆着,按老板跟自己说的“优惠”条件,就交三个月的承包费,也得拿出七、八万来,这对自己来说是不可能办到的。
小马见陈山不肯说出价钱,认为他对自己保密,咕嘟了一下嘴唇,就不再问了。
陈山在医院里转了一圈,看到小值班室里有一张上下两层的床铺,回来就问小马,今天晚上怎么住法。
小马说:“你就在床铺上睡,随便上边还是下边都行,我到外面朋友处去睡。”
陈山随口问道:“你的朋友,是不是男朋友?”
小马“嘿嘿”地笑着说:“你不肯对我说真心话,我今后有事也不告诉你!”
小马看见快到九点了,就对陈山说:“我得走了,太晚了那边就关了门了,你要看帐就看帐,想睡就睡,睡觉时关一下灯,明天早上七点钟得开门,我好来打扫卫生买早点,小牟姐可能也要赶来吃了上班。”
陈山送小马出去后,栓上门,随便看了些帐,有两处没有弄明白,也未深究,又看了两段电视节目,快到十二点就去睡了。
第二天七点钟,陈山准时开了门。小马进来后,首先就问陈山,帐簿上有什么问题没有?陈山就把昨晚上没弄明白的地方指给小马看,小马立即作了解释。
小马拿起抹布擦抹门框玻璃办公桌和柜台,陈山也用拖把开始拖地。陈山是来北京后才学会用拖把拖地的。
电话铃响了,小马赶过去接听电话,是小牟打过来的。
小牟问:“那边有什么新情况?”
小马关上房门,压低了声音说:“昨天下午,石姐打了个电话来,说有一个外地老兽医大夫,儿子在北京工作,很有钱,老头子想来承包我们医院,叫我把所有的帐簿都给他看,还说今天上午就要会面具体商谈签合同,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老大夫来了没有?”
“来了,昨天傍晚就来了,人刚进门就忙着查看帐簿,看得还挺认真的,还表了态以后留用我,昨天晚上也看了很久,电灯亮到将近十二点,没弄懂的地方刚才还向我请教来着。除了你嘱咐的,我对他都是如实奉告。”
“你有没有向他打听什么,比如说能证实石姐的说法的事情?”
“问过几个问题,老头子很狡猾,守口如瓶,连他们商讨的价钱也不肯透露给我一星半点的。”
“你最后给我拿个主意,这医院我是包好还是不包的好?”小牟的口气有一点着急。
“你要是真的叫我拿主意,我还不敢说话了,除非你承认我胡乱说着玩儿的我才说,”小马嘻嘻地笑着,没有着急的样子。
“死丫头,这种关键时刻,你还忍心逗我的乐!就算你说个参考意见给我,快说!”
小马说:“依我说呀,这个医院哪,你是可包可不包。帐面上的东西在那里摆着,我们俩都清楚。石姐要的那么多,你包下来,照以前的水平工作,把你自己的工资贴补进去,刚好能拉平,亏不了多少,也没什么赚的;碰上个天灾人祸意外情况,你就得亏;要想赚钱,你就得比以前干得出色,然而想得到,是不是真的做得到,还是另外一回事。石姐以前对我们挺好的,她的这个思路,无非是光明正大地追求最大的经济利润,叫你跳起来摘桃子,合乎现在市场经济的大方向,怪不得她什么。你要是有其他的路子好走,就不要留恋这里,把它让给别人,你走别的路子可能更平坦些,我不知道你这几天有没有找到什么好路子?”小马的意见里六成是劝小牟放弃承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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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牟叹了口气说:“我这几天把脚都走起了紫血泡,也没有跑出什么名堂来。不跑不知道,一跑吓一跳,我们这边的房屋价钱也象疯子一样的飞涨,这一个月就涨了近一成,店铺的租金水涨船高高得吓人。太偏僻的地方生意没有办法做;有两处好店面,首付的头年租金就要二十几万,赶上了市内繁华路段两年前的水平,连装修、购置设备药品,没有三十五万达不到上面规定的标准。把房子租下来,装修布置、把所有的东西置买齐全,才能向兽医站提交行业执照申请,等他们安排时间来检查验收,然后再申办工商营业执照,再办税务证,这么几个月期间,有关系有面子的可以一边开一边办手续,象我这没有后台的,不办齐全不能开业,只能干等着,白耗掉几万块冤枉钱,否则就可能被查抄关闭罚款,叫你以后更办不下来。干等不算,还得天天象谁说的六个指头捧###似地去求人,还不敢把###捧歪了。有一个办过这些手续的朋友透露,单是兽医站证照科的几个办事人,每人就打发了一部三千多的‘诺基亚’手机,人家还直说他划得来。象我这点本钱,自己几年的积蓄加上母亲省吃俭用不到五万,他把整个家底凑上,总共不到二十万的人,今后是越来越没有办法创业了。还有一个难处,我们这里办行业执业许可证,规定要医院所在地居委会同意盖章。那些居委会的大姐大妈,唯一的目标是安抚好辖区内的居民,只愿意坐在屋子里吃安乐茶饭,从心底里就害怕病狗叫闹扰民,或引起什么纠纷给她们添加了一丝丝的麻烦,竟横竖不肯给我这样的‘外地人’盖章!我本想再多跑几天,可是,石姐现在是容不了我犹豫,硬逼着我立马就表态,否则要么包给别人,要么聘用别的人而将我炒掉。”
小马说:“照你的话,你还是考虑来承包?”
小牟说:“傻妹子,我不象你,才二十岁不到,能够乐以忘忧嘻嘻哈哈地混日子谈恋爱,我是二十六七岁了,好不容易谈了一个男朋友,人家爱在热火上,成天地就是磨着缠着想跟我亲热结婚,是块冰早都被融化了,我都快顶不住了。倘若结了婚怀了孕生了孩子,将来就什么事都干不成了。他也是这个意思,希望我趁现在无挂无牵,自己弄出个摊子,以后自己当家作主的,生活有着落还能兼带着照顾家小,不消象现在这样河萍似地漂在水上,人家稍不顺眼就把我吹了。既然自己开办办不起,就只好包个现成的,争取往好的方向搏一场了。”
“难怪你还是顶不住他的那个家伙了!我帮你打个主意,你去买一块大橡皮膏来,把自己的裂缝给封起来不就完了?”小马和小牟两个平时在一起,什么荤话黄话都能口无遮拦地乱说。、
“臭婊子你不得好死,老天会罚你下辈子当妓女的!我诚心诚意地问你的主意,你还好意思开我的恶玩笑!”小牟在那头愤愤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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