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婷浅浅而笑:“是吗?”
我把脸凑过去,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低着头,长发如水,遮住了脸,遮住了表情和语言,连同思绪:“难得闲着,想找你出来消夜,打电话到宿舍找你,皮诺说你可能在这里,于是我就过来碰碰运气。”
“喔,难怪!”我继续低下脑袋,或偶尔望望窗外,似乎想找寻什么东西。
“刚考完试,很多同学都出去逛逛,据说是放松自己——”
“呃,应该的。复习时边啃书边拉动神经的那种紧张感至今仍让我恶心。这不,我就出来放松自己。”
“今天好浮躁啊,心情怎么都沉不下来,一直拖到现在,所以想找个人聊聊天。”
“我也是,最近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呵,想必今天的考试定是考砸了。”
第2章 犀骨项链的影像(4)
“怎么会,你可是我们系的大才子呢!”沈文婷会意一笑,说完又低下了头,想必她跟我一样,有着心事。每个人都有本难念的经,就像你,就像我,就像他,或者像她。
桌上的气氛有点沉闷,看着默然无语的我,沈文婷的眼睛有东西在闪,明亮而不断地加快节奏,她把左手握拳抵在鼻尖下面,吸了两下:“上星期你请了三天假,是去了深圳吗?”
“嗯,看了汤玲。”
沈文婷皱起眉头:“一年了,你还是忘不了她,心里始终还有阴影吧?”
我扭过头冲她苦笑,然后是一脸的哑然,失笑道:“阴影?那是内疚吧。我曾想,如果当初我们不分手,如果当初我把她留在身边,留在广州,她断然不会有事。”
沈文婷默不作声,凝视着我。
“当然,有些事情我们无法改变。所以现在,我只能在梦里再和汤玲相遇了,可这想法却像童话般未曾发生过,她毕竟走了。”说话间,我用手抹抹眼睛,隐约感到心好像被人疯狂地撕裂,毫不客气地撕裂,然后有些东西疯了命往外喷洒,溅得满地都是,满身都是,连空气中每处缝隙都不放过。
沈文婷说:“如果可以不爱,你会比较快乐吗?”
我看了她一眼,语气异常的平缓:“我知道我不会,所以我别无选择,除了爱。”
“做一个快乐的恋人,谈一场无伤的恋爱,谁不想呢!”
我吻了一口酒,冷笑起来:“你说这世界是不是特别小?昨天我在街上竟碰到了张雪,她靠在一个男人的肩上,那件蓝色碎花的衣裙就像是笼罩着她的幸福,还有未来。”
沈文婷的手抖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我,似乎想说话,却又止住了。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她瞥见我时,我分明看到她眼里盛满了鄙夷。我不知道她的生活是否真的有幸福,但我突然间被她所把握的真实震住了。而我呢,我现在是一无所有的穷光蛋,我在爱情场上输得彻彻底底,输得一塌糊涂。”
最后,我哽咽着说,套用了一句普鲁斯特的话:“每个人其实都是自己的过去以及记忆的囚徒。”
沈文婷“嗯”了一声,迷离的灯光在沈文婷肌肤上晕开,她长长的睫毛掩着,将自己沉入不可知的去处。酒喝完了,她将手指在桌上一划,手指纤细而修长,好看得很。在她眼里,我看到了我们各自落寞的影像,告别天使独自在天堂彷徨,窒息的孤独让我们迷失了方向,困兽般横冲直撞,猛然又返回了无边无尽的守望,还有歇斯底里的痛伤。
5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玻璃穿进室内,不偏不倚地洒满床头。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昨晚是在椅子上度过的。皮诺已经醒了,抱着课本斜靠床头,他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或肢体语言,只是静静望着窗外。六楼的窗外听不见吵闹的嬉戏声,没有车辆来去的噪音,也看不到树或路边的街景,所能望到的只是受城市工业污染后聚拢而成的暗灰色的天空。
我按着发疼的后脑,支支吾吾:“昨晚……我……”
“唔!”皮诺咳嗽几声,很平静地说,“昨晚你醉得像团烂泥,大家都不知你几时回来的,肯定是回来后靠在椅背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上铺的哥们儿从蚊帐里伸出头,嘿嘿笑着:“早晨我们起床看到你半死不活地靠在那里,昏死的模样怪吓人的,若不是皮诺阻止及时,我们早把你送进学校的医务所……”
第2章 犀骨项链的影像(5)
“喔!”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抬头看着墙上的钟,十点半。
望向窗外死灰般的天空,这个城市在眼前清晰地闪动,透过薄薄的镜片,城市中繁华的灯光毫无保留地射进我深黑的瞳孔,灿烂迷人,感动着我的心。我不喜欢戴眼镜,因为我爱那种自由无拘束的感觉。当然,我晓得自己那双度数不高的近视眼常常看不清这个世界,但不在乎,只要现在眼前的一切都是清晰的也是真实的,这就足够了。
坐在床头,我傻傻看着外面,有种难言的寂寞袭来。蓦然回首,这三年来自己都是如此,如此度过的。飘落的梦想、璀璨的青春,它们越来越远,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任它们黯然又憔悴离去,像彷徨而无奈的孩子般睁大眼睛。天很冷,追忆就像是熔岩,流光般的遐想烧伤我的灵魂。我试图窥到属于自己的过去,人影却越来越模糊,最终袭向自己的还是那样熟悉的疲惫与空寂,如同灵魂栖身孤岛,渐渐地向纵深漂浮,即使漂浮我仍希望自己怀着梦想使我在向彼岸漂浮的同时,看到光亮……
我以为我是个末世论者、宿命论者、严重的精神分裂的人,汤玲离开后,这一年来我只能以紧张的学习与忙碌的工作来“虚度光阴”。光阴,实际上是一个非常猥琐的词;而猥琐,实际上已经充斥在所有人身边。我甚至时常感觉到自己顺利地分割成两半,一半停驻过去,一半向前奔跑——
19岁那年,我和沈文婷同时考上j大。父母决定让我们自己去上学,去闯荡。火车起鸣时,大人们站在站台上默默落泪。那时候,我们还真的是孩子,一种委屈或者是对父母怀抱的不舍得,于是哭了。火车驶入广州境内时,我们的心情却欢快起来。望着窗外溢彩的灯光,似乎自由与梦想不再遥不可及了。急急忙忙收拾行李,把东西从架子上拿下来放在面前,之后彼此不再说话,脑海里构想着自己即将开始的生活,安静地。
刚下火车就被广场上巨大的塑像吸引住,看着高楼几乎没入云端,看着美丽冰冷的建筑,挤上校车时,我回眸一笑,说:“我会走向大城市的,我坚信。”来到这里,我尽量压制自己以往对广州的偏见,不去想这里的浮躁与空虚,不去想小品里尖嘴猴腮的典型市侩形象,只想着落地的繁华、漫天的霓虹和历史的蜿蜒,想着死灰般的天透过玻璃里跃进我的视线,错落着拥挤的人群和建筑,我看到了这个南方以南的古老城市。呼吸这里第一口空气时,我的心情是飞扬怒放的,心底其实已经仰慕许久。在此之前,广州于我只是一个背景。真正置身这个背景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实在也非一个好角儿,竟然好半天摸不着头脑。初到广州,黄昏里闲逛市区,发现这里已经万家灯火。节日里的广州比想象中还要炫目,四处是浓浓的粤语,四处是嘈杂的人群,却已经把我弄得昏头撞向。
我从灯火里走过,和着人群,感觉眼睛里的颜色不断变换,走过红色,走过蓝色,夜幕被照耀得通亮。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走过了三年。快毕业了,毕业与就业,迷惘袭上心头。
三年了,每天在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间奔跑着,清晨是慵懒的,深夜是魅惑的,每天重复的动作周而复始,自己始终没有走近自己。越来越繁忙的课程让我疲惫,甚至疲惫得没有力气再看窗外的风景。直到一个秋晨,我在商城的电梯里昏昏欲睡,电梯莫名地升到顶楼,那些美丽的建筑再次浮现在我的眼里,泪水开始模糊,原来人的欲望会模糊自己的想要,原来自己从未真正走近“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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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犀骨项链的影像(6)
6
这时的冬天不甚寒冷,却莫名干燥。洗刷之后,我喝下大杯大杯的热水,汗珠一点点渗了出来,干裂的皮肤有些刺痛,昨夜的酒气仍未散尽。耳边隐隐约约夹杂着沈文婷昨晚临走时那些话:“苏昱,要多喝热水,要多穿些衣服。”物非人亦非,眨眼间记忆就变得模糊,我大概已经不记得那些话了,而有些事已成习惯甚至本能,时间也抹不掉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变形记》,从推销员格里高尔的变异看到他最后被公司、房客、亲人遗弃,悲惨地死去,你说要多荒诞不羁就有多荒诞不羁,卡夫卡的小说确实非一般的阴郁,让我睡意愈甚,后来我实在累了困了,也就将小说盖在脸上,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哗啦一声被莽撞的风推开了,一股阴森潮湿的寒流毫不客气肆闯进来,我从睡梦中惊醒,却发现眼角湿润。
午夜时分,皮诺的电脑播放着蔡琴的音乐,那些沧桑的旋律绵绵不断地震撼宿舍每个角落。月光穿越玻璃窗在铺着瓷砖纹样的地板上懒洋洋游动,幽蓝的夜被死亡所笼罩,各种各样的声音凝结在一起,静寂的夜幕就这样被击碎得零零点点。
我乱搔一番头发后,发现口很干燥,慌忙冲进厕所刷牙。刷到一半时,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嘴里叼起牙刷一边查看手机,发现有个号码已经打进来三次。拨了回去,却是信号不好无法接通,嘀咕起来:“沈文婷?这姑娘找我什么事?难不成又倒苦水?”
镜子中,那琥珀色的眼睛里似乎有明亮的灵魂在跳动。
吐了口牙膏,牙龈严重出血,我考虑着要把已经翘毛的牙刷换掉。
洗脸时我揉揉湿红的眼,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份突然的莫名的悲伤吓住了我。隔了会儿,一把十分低柔但显然有着什么硬物支撑着的声音说:“这是谁?这是我吗?”
说话间,我趿着拖鞋走了出来,动作虚浮,脸色依然有些苍白。
音乐骤然停顿下来,不再有哀伤的声音潺潺不息流淌出来,我木然站着,内心犹如被人犹豫不决要扔掉的便笺纸一般被团起来,又被展开,如此反复几遍,已经变成皱巴巴的一团。镜中的那张脸是那么的惨白,惨白得如同涂了一层僵硬的生漆一般。我茫然直视前方,一种莫名的哀愁从眼睛里静静流出来,周围的空气瞬间都陷入了无尽的静默,凝汇着,冻结着,墙上的钟滴滴答答扯动着秒针,走得似乎很慢,真的很慢。
外面下着小雨,淅淅落落地下个不停。我在窗前从六楼望下去,朝远处小公园的树林深处望去,整片树林没有一寸光,甚至令人毛骨悚然,不由让人打着寒战。那边的树都很高,而大部分都是枯树,有些树上没挂一片悠地站起身,把摇滚乐调到最高音量,然后在屋里来回徘徊,仿佛她成了整个世界的主宰。
张雪扯了我的衣角,悄声在我耳边说着:“她一定遭遇什么痛苦的打击……”
我还未回应张雪的话,汤玲就突的转头问我:“苏昱,你说,爱情是什么?”
“这就是爱情!来,陪我喝酒!”未容我作答,汤玲已经倒上一杯酒递到我前边,指着酒瓶,眼睛眯成一线,又指了指她的画,“喏,苏昱,过来瞧瞧,这是我的新作《六翼天使》。”
那是一张没有实物的油画,灰暗深沉的底色,锈红的斑点,令人触目的亮白如彗星般划过一道痕迹。
皱痕累累的画纸上,一名金发天使正跪于辽阔草原上,抬头仰望遥远的天宇,左手紧握一张龙纹金弓,背部挂有一筒银箭,还有背部两对辽展欲飞的羽翼,猛然看去,给人带来一股荡气回肠的感觉,也使人涨起放飞翅膀、荡舞长空的凌云壮志。这是什么地方?我茫然地四处张望这片陌生的领域。在这片幻境般的草原中,萦绕着一股氤氲的白色气息,奇怪的是,它并没有阻碍我的视线,反而让我一阵神清气爽,那舒爽的感觉沁人心脾。
这是一幅神奇的画,凝视间,我发现自己走进了画中,也就是那个梦一般的幻境——
草原上,我看到七彩羽翼的美丽鸟儿在那茂盛的青翠大树间鸣叫着,上下飞舞着,似是在欢迎着我这个陌生来客。不时从林间走出的珍奇野兽自我身边安然走过,并没有因我的存在而有着丝毫的不自然。
一泓清水自远方的山峰蜿蜒而下,缓缓流动。河水并不深,但清澈见底。密林中隐隐传来银铃般的笑声,还有人的声音,我兴奋走去,心想,也许那里居住的人可以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沿岸的绿树红花中隐藏着一股莫名的气息,和谐、温馨。脚下油绿的青草轻轻抚摩着我的赤脚,难以形容的舒服。顺着那笑声,我来到一处幽深的水潭。拨开巨大的乔木树叶,我的眼瞳骤然映入一片美妙绝伦的景象。潭水之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空气中弥散着一种柔美的香气,一个个美丽的天使在潭中嬉戏打闹着。在朦胧的雾气中,她们那白玉般瑰丽的肌肤上泛着乳白色的柔光。她们的胸脯上用美丽的贝壳做成的衣饰遮住了少女最宝贵的地方。这个惊艳的画面让我一阵晕眩和心惊。她们在水中翻腾着、舞动着,柔若无骨的身形飘忽柔软,像水蛇般扭动身体。我从未见过如此艳丽的景象,禁不住面红耳赤。扑通!扑通!我的心跳加快了,呼吸也变得凝重起来。
“啊!”悦耳的叫声,那些美丽的天使发现了我的到来,轻轻一跃,跳到了岩石上。
我抬头望去,中间那个背对着我坐在大石上的天使讶异地转过身。我的呼吸停住了,眼睛已经牢牢锁定在了她的身上,难以移开。她的美丽有如一道灿烂的霞光,晃得我睁不开眼睛,我不敢直视她那瑰丽的面容。她的嘴边微微翘起,微笑地望向了我。那个笑容在我眼前晃动着,她就像是神话般的不真实、神话般的虚幻,我寻遍古往今来所有的形容词都无法描绘贴切,但却又那么的真实,那么的实实在在。
第3章 年轻时候的女朋友(4)
她展开翅膀,缓缓飞到我的跟前,没有别的话可说,只轻轻地问了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霎时间,我惊呆了,她的声音天籁般在我耳畔响起,那么的悦耳动听。
“噢,你也在这里吗?”她再度响起的声音唤醒了我。
我隐约见到她背后流转着神圣光芒的三对羽翼:“唔,你是六翼天使?”
从这个角度,我可以清晰地看见她如云的鬓发,美丽地蜷曲在脑后,脖颈的线条迷人地舒展着。她此刻捂着胸口,表情像被什么瞬间凝固了一般,嘴中开始吟诵着那远古的语言,紧接着一道光柱自上而下笼罩住我,我回身望着那个美丽的天使,只见她微笑着朝我挥动晶莹的双臂:“去吧,神在等着你呢!”
神在等着我!什么意思?神在等着我?思量着,我就醒了过来,回到了现实,汤玲站在我的左侧,笑盈盈地看着我,不语。我指着《六翼天使》,问:“你的六翼天使怎么就两对羽翼?”
汤玲一脸凝重地望向天边飘过去的最后一抹云彩,说:“六翼天使的传说,有其不可深究的原型,它是《圣经》里最扑朔迷离的天使。以前看过一部电影,里边说,六翼天使是神的右手,她掌管着人世间的亲情、友情和爱情,第一对羽翼象征着无私与宽容的亲情,第二对羽翼象征着真挚与恒久的友情,第三对羽翼象征着至纯至真至善的爱情。”
“至纯至真至善的爱情?”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自始至终,汤玲的世界里,她最渴望的,不是别的,而是至纯至真至善的爱情,也就是六翼天使的第三对羽翼。
她高举酒瓶,仰着头畅谈她的画作,几缕刘海耷拉下来覆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那一丝记忆里似曾相识的温情突然感动了我。许是酒精作用,汤玲牵起我的双手,踮起脚尖扭起身子。
我觉得那一刻的汤玲异常迷人,然而,在我陶醉的瞬间却忘了旁边还有一位重要人物。
整整一晚,张雪一直沉默不语,她的沉默直教我忐忑不安。
4
次日,我接到张雪的电话:“阿昱,我并不在意她拉你的手,但你的表情分明很投入,这令我十分的害怕,十二分的沮丧。也许……她比我更适合你。”
我忙着跟张雪解释,告诉她我不能拒绝的不是汤玲,而是汤玲的酒。到了晚上,汤玲也来了,拎着行李,她跟张雪说对不起,因为美术专业考试没有顺利通过,所以昨天失态了。
汤玲回到武汉,张雪也因为原谅了汤玲就很快原谅了我。
一个月后,传来汤玲割脉自杀未遂的消息。因为那个三年来爱她爱得肝脑涂地的“的哥”乘汤玲在广州求学期间另寻新欢。据说当晚汤玲回到武汉,打开门就看到自己的男人和一个陌生女子一丝不挂缠在一起,在客厅的地板上蠕虫般滚动着。见到汤玲,那女子吓得尖叫起来,双手掩着胸部,缩到了沙发旁边。汤玲笑笑地猫下腰,从地上抓起衣服,扔了过去:“挺漂亮嘛,还是处女吧?”然后转头朝男人发问:“她漂亮还是我漂亮?”男人还未答话,汤玲冷冷地:“跟她做爱更有快感是不是?”大滴大滴的泪从汤玲脸上滑落。男人伸手要抱住她,汤玲就往他膝盖扫了一脚,吼叫起来:“滚开点,我们玩完了!我现在收拾东西离开,你们继续做爱,爱什么姿势就什么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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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年轻时候的女朋友(5)
再后来,汤玲的父母又给我打了几通电话,大概意思是说,只有我才是汤玲最好的朋友,希望我能回武汉一趟,好好劝她开导她。我没有丝毫犹豫,披星戴月赶回了武汉。
来到医院,医生说,幸亏抢救及时,没什么大事。
我静静守在病房,汤玲缩在墙角,颤抖着,无声落泪,她那可怜楚楚的模样像针一般准确无误地扎进我的心里,把我那根最纤细最弱不禁风的神经扎得剧痛。断断续续哽咽着,她说那个男人对不起她,她为他去做了三次人流,可如今人家说变就变,没有一点情意。
幽暗的台灯下,我半天无语,汤玲细腻的肌肤泛着瓷样的光泽,她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突然冒出一句:“爱我的人变了心,我爱的人已经飞走了。”仿佛全世界的灾难一下子都压在这个女孩身上,她最后摇摇头,突然抓起我的手,紧紧握住,问着:“苏昱,你真的相信爱吗?”
听完汤玲的一番言辞,我点了点头,她的泪水簌簌滚下,继续说:“我知道你仍然喜欢我……我是个不值得爱的女人,你却如此痴情,为什么……”
汤玲哭了,是那种低低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我的眉头愈皱愈紧:“忘记他吧。”
她掠过头发,冷笑几声:“不由我啊,我真的不知为啥人心有这么强的生命力,它被丢在地上被践踏被揉捏被划伤被撕裂甚至碎裂一段一段的,却犹自跳动着不肯死去。”
我继续问着:“别人就不能替代他吗?”
昏黄的灯光下,汤玲看向别处,脸上一道认命的苍凉:“试了,不能,惟独他是我的死穴。”
“死穴?”我张了张嘴,喉咙中有些干渴地问,“你打算今后怎么办?”
汤玲面色苍白地落下泪来,她原本紧闭着的眼睛迅速地睁开了一下,只短短一瞬,便重新闭合了起来,仍然一脸无奈地:“给我时间,等我慢慢心死。”
我温柔地笑笑,伸手在汤玲额头上抹平了原本紧皱的眉毛:“答应我,再也不可伤害自己,好吗?”我紧握她的手,只感到她的心微微颤抖。犹豫了片刻,她终于硬硬地点头:“好。”
这是汤玲此生第一次与我倾吐心事。
是夜,汤玲头发披散,穿着白色的睡衣赤着脚站在我跟前,犹如梦中女神般的诱惑力。她抓过我的手,说:“你如果觉得我真的可爱,就亲我一个吧。”说话间她徐徐阖上眼帘,那副期盼的模样让我手足无措,除了慌乱地在她脸庞轻吻了一下,我找不出其他办法。在这个她孤苦无助的时候,我惟能用这种空洞干瘪的语言安慰她。
两天后,我逃亡似的搭上开往广州的火车,因为我真的害怕多一天留在武汉,多一天面对汤玲,我的感情天平就会失去平衡。
5
空间的隔离丝毫减弱不了我对汤玲的关心,即使身在广州,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祝福着她。同一星空下,在张雪面前我却显得愧疚,不自在,张雪也就开始埋怨我怎么回一趟老家人都变了个模样。
我质问自己:“我怎么了,我究竟怎么了,为什么爱与被爱的分寸的把握却这么难。”
第3章 年轻时候的女朋友(6)
汤玲终于慢慢走出了死亡阴影,她离开伤心地——武汉,来到深圳,在一家大公司打工,收入不菲。她几乎每周都给我发e…mail,每封信到最后都写上“好想你”。她也常常给我寄些名贵礼物,从宾奴皮夹、耐克鞋到名牌t恤,我从来不穿,也不多看,全部锁在箱底,更不敢让张雪知道。
汤玲的每封来信,我都写了回信,但全都未曾发送出去,因为在我把鼠标移至“发送”的时候。我感到罪恶,感到内疚,觉得对不起我的小天使。
我就这样背着沉重的秘密生活在两个女孩之间,哪一边我都不忍心伤害。
很多心事,很多新事,随时光的飞逝若隐若现。
终于有一天,汤玲到广州出差。在酒店的房里,我见到了既想又怕的汤玲,她一袭白色套装,高贵且干练,一见我就跑过来揽着我的脖子欢呼着:“阿昱,下个月我会调到广州分公司,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汤玲的娇小轻盈、乖巧性感让我招架不住。她拉我到酒店的餐厅陪她喝酒,这次是一种叫马蒂尼的洋酒,透亮的红荡漾在杯中,诱惑着我。
我支支吾吾着:“不,张雪才是我今生所爱的……”
汤玲突然脸色一变,逼近我:“阿昱,你说你们是‘爱’,那是吗?你曾为她面色潮红、呼吸不稳吗?你曾为她寝食不安、朝思暮想吗?你曾以她的旨意为旨意、随她的喜怒而喜怒吗?你曾觉得与她共处胜过我们在一起的美妙感觉吗?假如没有,怎能算是爱?怎能天长地久?”
我怔怔坐下,原本想好了千言万语准备对汤玲倾诉,现在却丢得销声匿迹。
汤玲见我不说话,眼珠媚惑地一转,马上换了一副笑脸,上前环住我的脖子:“阿昱,你知道《童女之舞》那本书吗?它说很深的友谊中其实带有爱情成分,你说我们像不像呢?”
我看着她,这个素白衣裙、双颊绯红、眼波欲流的女子,她的身上满溢的温情与柔媚是让我不敢逼视却又不敢逃离。
在汤玲和张雪之间,我最终还是选择了让我躁动而迷醉的汤玲,这个事实无疑给了张雪最沉重的打击,当她知道我的离去是因为汤玲,她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尖锐:“滚,我永远也不要再看到你!”
我就这样背着沉重的负疚和迷醉的憧憬来到汤玲身边。
汤玲的日子实在丰富多彩,她早出晚归,经常在外边应酬喝酒,醉醺醺回来后就给我打电话,跟我说起胡话:“人不能活得太认真哪,苏昱,你说,爱情是什么?是酒,爱情是酒啊!今朝有酒今朝醉啊!”她那玩世不恭的态度深深刺痛了我,也许对她来说,我也只是一瓶酒,只供她暂时的麻醉。也许,她根本未曾忘掉那道受伤的疤痕。
突然一天,我发现我和汤玲就像两辆火车,我们的距离是个未知数,我们所有的车次、时间完全不同。有时候,除了在网上,我们好几个星期未曾碰面。爱情的距离未必是美,更多的是疲惫。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约会变成了我一个人的努力。我抓住一切机会在两辆火车之间穿梭,可我越来越笑不出来了,心里盘算着这场欢愉之后我要怎样奔波回去,虽然清楚了它的每条道路却没有了再跑回去的激情和勇气。汤玲说得对,保持激情的唯一途径就是只要爱情不要婚姻,这段感情也像那辆启程的火车,逐渐淡出我的视线。
第3章 年轻时候的女朋友(7)
终于有一天,我明白了汤玲只属于那个灯红酒绿而不属于我,在汤玲即将调回深圳总裁办时,惶惶惑惑的我选择了分手,选择了离开汤玲,告别这段未完成的爱情。
当然,日子依然走过,一段段故事从我身边擦肩而去,我似乎还感觉到残存着爱情的余温,可那终究是只开花而不结果的过往。我不知道我的爱情是否来过,姑且安慰自己,也许只是没有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吧。爱情早一步晚一步都不行,那我,怎样才能和它赶个正好?
第4章 我的世界还有梦(1)
1
j大,坐落在广州这个繁华的都会,名校依托都市,都市衬出名校。这所大学历史虽旧但溢满古色古香的味道,前面还有一个湘园,古树鲜花相映,相得益彰。湘园本身就是一个大公园,里面有山有水有草木,也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石头。湘园的湖边时而有人钓鱼,每天晚上有许多人围着湖边跑步,即便寒风刺骨的冬天,也是热闹非凡。校园许多笑声,至于苦恼与泪水,那是自个儿在校园某个角落忍受的,例如湘园,但只属于自己。
三年前,我和沈文婷初临广州,对于广州甚为向往,知道那是一个繁华都会,但我们知道的只是听说,只是间接的感受,未曾亲身体验。填报志愿时我们都义无反顾选择了j大这所广州高校,为了让自己的感觉得到一个真正的完整的体验。
那年夏天,我们坐上火车穿梭着,一路上用相机记录下沿途的一些站台,它们或喧嚣或躁动或温闲或死寂。这些站台上一定发生过很多很多的故事,那些故事属于出门旅行或流浪的人,他们孤寂无聊,需要安慰,需要倾诉。离家的时候是下着阵雨,到了广州也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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