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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子无意中同吉离副行长谈到元旦要去崦嵫山玩,吉离副行长也要一起去,还拉上光震行长。
凡大山多半一峰一名,因此崦嵫山就是主峰,两条支脉分别叫考山和妣山。
既然是主峰,又是干支河发源地,其山势的雄伟自然远在考妣二山之上。
从崦嵫驱车六小时,到了半山腰的云开日出宾馆。
抬眼望去,翠绿一片竹海滚滚,极目远眺群山巍峨。
俯视山下,游人如织,一座千年道观钟鼓声声,香烟袅袅。
仰望高处,浓雾缠绕,通天石阶或穿越密林,或盘旋于悬崖,蜿蜒伸向云深不知处。
一人一个房间。
洗漱后去餐厅,吃过午饭已是人困马乏。
香香一人睡觉不习惯,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坐在床上看会儿书仍是心中不安。
香香去叩贵先生房门,他穿着内衣出来。瞥见元子在床上拿被子蒙住头,香香忽生一股被遗弃的伤感。她含着泪冲上床去说:
“我怕一个人睡!”
说着也钻进被窝。
元子见她噙着泪,知她心思,紧紧抱住她。
贵先生也钻进来,拉扯被子,香香抱怨:
“多出个死元子,被子嫌窄了。”
元子胳肢她:
“没你死香香,被子嫌太宽。”
忽然意识到这句话过于坦白,羞红了脸。两人就戏闹,直至闹够了才歪头入睡。
醒来看已是晚上八点过了,贵先生慌忙去叩光震行长房门。
他和吉离副行长在一起,气色很好,显得心情舒畅。贵先生问:
“晚饭吃过了?”
吉离副行长说:
“就在等你们,真能睡。”
贵先生回来叫醒元子香香,元子睡眼惺忪,看看窗外:
“天还没亮呢!”
香香推她一把:
“日子都睡忘记了。”
元子猛然醒悟,哈哈大笑:
“一觉睡了六个多小时,今晚不要睡了!”
元子问迎宾小姐:
“山上哪个饭店最有特色,独一无二的?”
迎宾小姐说:
“天这么黑,最好坐出租去。”
光震行长说:
“随便吃点。”
元子说:
“反正是玩,摸黑找饭店也是一种玩法。”
叫辆出租车领路,元子香香贵先生都钻进去。
车在山间行,进一片茂密丛林,四周漆黑。
寒风阵阵刮,树叶呜呜响 ,仿佛进入了魑魅魍魉出入的地方。元子说:
“怎么样,好玩吧?夜里坐车钻高山密林,别有一番情趣!可惜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香香说:
“看不清才好,看得太清楚了,要是正好看见个鬼岂不吓死人。”
元子说:
“真要有鬼早就扑上来了。”
香香说:
“有的鬼喜欢躲起来。”
元子说:
“鬼还会躲起来?见了人还不出来吃!”
香香说:
“吃饱了呀,吃饱了再吃不怕撑着?”
元子说:
“鬼喝人血,吃不饱的,人肉骨头它又不要吃。”
香香问:
“哪儿有那么多人血给它喝?”
元子说:
“人血不够它们喝脑髓,反正它们要吃就吃高蛋白的。”
香香问:
“脑髓喝光了呢?”
元子说:
“喝瘠髓……”
出租车司机突然大叫一声:
“不怕没怕穑课液姑崞鹄蠢玻
两人哈哈笑了,元子说:
“哪来的鬼,瞎编着玩的。”
司机说:
“这边上就是坟山,刚添不少新坟,白天经过都害怕。”
远远看见一座亮着灯光的房子,司机说:
“到啦!”
车在房前停下,果然见“亲人饭庄”四个字。
店堂很大,不算干净,散乱坐着些只吃便饭的人。有人穿着警服,有人穿着清一色灰布棉衣,个个都不多说话。
店主招呼他们入座,问:
“来看人的?”
贵先生摇头,叫他收拾干净点。店主很惊讶,又问:
“是来办公事的?”
元子烦了:
“开店做生意问那么多干什么?”
店主歉然陪着笑,唤人来铺上干净白布,又叫人把杯盘碗碟拿去重新洗烫。
元子说:
“尽管上你们有特色的菜。”
店主喜形于色,忙去安排。
光震行长吉离副行长昂然进来,小丁和殷雄两个司机尾随着。光震行长大声说:
“翻山越岭才吃上这顿饭,纪元子你别让我们失望啊!”
元子说:
“越是这种荒山野地啊,指不定能有意外的惊喜。”
吉离副行长说:
“我看你是越来越野了。”
店主问喝什么酒,元子说五粮液茅台都行。店主说拿不出这种好酒。旁边一个警察过来说他有好酒,茅台二百元一瓶。元子问:
“二百元一瓶能正宗?”
他说喝过了再付钱,如果酒不正宗分文不取。
不久他拿了酒来,光震行长一摇晃,“咚咚”响,打开瓶盖,喷香四溢。光震行长说:
“这种老包装的陈年茅台多少年没见过了,有多少全拿来!”
吉离副行长问:
“打算一醉方休?”
元子说:
“反正我是睡足了,陪你到底。”
上来两道菜,没有风味。元子问:
“你们的特色菜呢?”
饭店老板迷惑不解。元子再问:
“不是说你们有独一无二的特色吗?”
店主说:
“劳改农场, 能有什么特色菜?”
几个人面面相觑。殷雄说:
“我就觉得不对,一看就像是劳改农场。”
元子恼恨不已:
“怎会骗我们到这种地方!”
光震行长示意她安静:
“将就点吧,酒倒是好酒呀!”
吉离副行长吃吃笑,元子胳肢她:
“还乐哩,人都气死了!”
吉离副行长推开元子,乐不可支地说:
“你这丫头太霸道,我笑也不允许呀!”
光震行长忽然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正应了武侠小说的一句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
元子被笑得又羞又恨,嚷着要换地方。大家都劝她留下,店主表示他亲自下厨弄几道清爽的菜来。
上来一道蛋清调和的土豆泥,用了野猪油,再配几根山里的野菜,正是腹中饥饿的时候,顿时感到奇香扑鼻。
吉离副行长先尝一勺,咕哝一句:
“真难吃!”
她再舀一勺时,香香说:
“不至于吧!”
香香小心伸出勺子勾了一点放舌尖舔舔,大笑着说:
“骗人!”
众人一起伸了勺子去舀,尝过后赞不绝口。
元子按住吉离副行长的手不许她再吃了。吉离副行长笑着对贵先生说:
“有这么凶的丫头,你也不管管?”
贵先生大红了脸,低头嘿嘿笑。
又上一道菜,一口砂锅,揭开盖子有股异味,元子抢先尝一块,紧蹙眉头说:
“不好吃。”
众人以为她像吉离副行长一样在哄人,纷纷抢了吃。确实口感不适,贵先生说:
“怕是一种野味。”
既然可能是野味,那就不肯浪费,囫囵吞咽下去怪味淡些,再就一口烧酒,勉强也吃光了。
一道又一道菜上来,都叫够了。
店主从厨房出来,光震行长叫他入席喝口酒。他不推让,入座后见砂锅里还有残汁,用勺子全刮干净,一边舔舐一边咂吧着嘴赞叹:
“你们是真正的食客!有的客人不敢吃,那是太可惜了!”
殷雄问:
“这是什么东西?”
店主诧异,问:
“全吃光了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抬眼扫视一圈,低声说:
“出门不要嚷,我当你们就是来吃这点特色的,幸好还有。”
大家暗想,可能是保护动物。光震行长大手一挥:
“不要说穿了,喝酒!”
吉离副行长笑吟吟说:
“对劳改农场的生活倒不熟悉,给我们讲点有趣的事,长点见识。”
店主喝着上等茅台很兴奋,介绍说:
这家农场是个三面堵死的山沟,大门口一遍叫一中队,管轻刑犯人。再往里走,就是二中队、三中队……犯人的刑期也就越来越长,最里面是无期以上的重刑犯。
店主说他是因为失手打死了人,被判十五年。刑满后他已过四十岁了,不想回老家,靠人资助了一些本钱,就在这里盘下劳改农场的几间房子,开出这个饭店来。
赚钱倒在其次,初衷是替那些来探视犯人的亲人们烧口热茶热饭,所以取名亲人饭庄。
店主说这个饭店像个戏台,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演出了多少场悲喜剧。
有个小伙子被判了十二年刑,逮他的时候他正在新婚头上。
新娘子答应等他十年,所以小伙子特别卖力气挣表现,盼着减几年刑期。
他在五中队,遇上的管教是个混帐东西,只认得钱,哪里管犯人表现好不好。
这小伙子的家里没有多少钱,拿不出重礼,管教就折磨他,差他去捡鹅卵石回来铺砌广场。
那是要命的活!不管是数九寒天还是五黄六月,不管刮风下雨还是日头当中,都得去捡石头回来,再一块一块铺砌。
犯人是不能叫苦叫累的,要不要休息那得听管教安排。偏偏小伙子遇上的管教还是个虐待狂,喜欢拿犯人来取乐。
他叫那小伙子白天干完活后,回房也不能多休息,要为他做鹅卵石烟缸。
怎么做呢?选滚圆的鹅卵石磨平底,再将中间掏空打磨光滑。
鹅卵石是脆性的,不能用钢钎凿,也没有特制的工具,几乎要靠一点一点磨制。
时间一长小伙子倒学成了一门手艺,他磨制的鹅卵石烟缸成了管教送人的礼品。
这一来那管教就叫小伙子带了几个徒弟,专门做这个行当。有人专门来收购,拿去市场上交易,不少好货还出口了。
后来被人告发,查证是劳改犯的产品,不准出境。越是不许出境,流进黑市后价钱反而看涨。
小伙子有贡献,因此服刑九年后就被释放了。
家里人来接他,告诉他新娘子早就改嫁了。
为了瞒着他,家里人一直假借新娘子的口气,模仿新娘子的笔迹给他写信,目的是激励他好好改造。
听了家里人道破真相,小伙子趴在亲人饭庄哭,多少人都劝不住。
后来小伙子拿出一块用鹅卵石雕刻的人头像,要跟店主换几瓶酒。店主猜想这个人头像就是他日夜思念的新娘子,苦劝小伙子珍藏起来。小伙子当时太过伤心,撂下石像就走了。
香香要讨石像来看看,店主支人去取来。
揭开鲜红的绒布,活现一个灵秀的姑娘。
短发蓬松,齐眉的刘海卷屈,双手掩了嘴在吃吃笑。眉眼飞动,颊生笑靥,肌肤光洁。
令人心头震颤得禁不住要伤感流涕的,不仅仅在于雕像的生动传神,还在于雕工的精微细致。
即如根根头发,几丝睫毛,眉间一颗小痣,无不纤毫毕现。
材料是块雪白晶亮的鹅卵石,质地坚硬,纹路细密,手感光滑。采用镂空雕凿的技法,双耳鼻梁,玉葱般的手指,若隐若现的小嘴,都是活灵活现。
不用多言,已知小伙子为此耗去气血精神无数,一块石像凝聚了他多少深情,寄托他多少期盼啊!
香香对店主说:
“找笔墨来,再题几个字就更加完美了。”
店主去借了笔墨来,香香在石像后面用隽秀的蝇头小楷题首诗:
囚徒一孔望千里,
不见伊人也怀抱。
痴情不信有艰硬,
点化铁石女儿笑。
看她题完,吉离副行长激动得含着热泪,伸手揽过香香说:
“写得太好了!”
光震行长感慨:
“不知道香香还有这样的才气!”
店主喜不自胜,仔细端详了说:
“姑娘这手字写得没人能比,诗写得也好,连我都看懂了这是好诗。”
店主忽然说:
“这块石像搁我手头是受委屈了,上好的东西只配姑娘这样的人收藏。”
他执意要相赠,贵先生酬谢店主一千元,香香这才收下。
回去的路上,元子非要亲手抱上这块石像,痴痴地盯住石像发呆。后来不肯还给香香,她要留下来看个够。
三十一 欢乐北京
1
龚静对元子贵先生讲,文秀仍然很忧郁。
尽管两个行长替她承担了责任,将她保护起来并不多加责怪,她仍是感到抬不起头来,再也没有从前那份快乐心情了。
她兑换了很多一分的纸币,不明白她将派什么用场。
龚静说这话时流着泪,央求元子贵先生多安慰文秀。
元子贵先生香香急急忙忙要去北京过春节。
打算在北京替文秀买件她喜欢的礼物,回来后再专门上她家去看看。
吉离副行长要去光震行长家过春节,几个人便同机去北京。
高点在首都机场迎接,盛情邀请两个行长去高家。光震行长归心似箭,于是大家便相约改日电话联系。
高点指引出租车司机拐进一条几近行人绝迹的幽静小路。
两边高墙大院,古木森森,树下有军人游动。
在一扇大门前停下,揿响门铃,小门洞开。
进门后别有洞天,单独一座院子,有不少的人影在晃动,却是寂静无声。
一位五十多岁慈眉善目的妇人出来,元子欢叫一声“妈妈!”就一头撞进她怀里。
妈妈噙着泪花,搬过元子仔细打量,眉眼间流露出无尽的慈爱,全然忘记了旁人。
直至高点提醒她,她才哈哈笑着过来牵上香香贵先生进会客厅,一边嘴里说:
“告诉高人同志,客人到了。”
贵先生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话,但是瞥见有人轻手轻脚快步走动。
一位穿平底布鞋的的中年妇女过来沏上茶。
妈妈左右揽住元子香香,笑吟吟看着贵先生,贵先生有点手足无措。
元子捅妈妈一把,娇声说:
“他面薄。”
妈妈又扭头看香香,合不拢嘴。一时大家都找不到合适的话,妈妈只顾乐,反复看着这几个人。
高点说:
“老妈都傻眼了。”
妈妈说:
“都守在身边才好。”
又问贵先生:
“爸爸腿不大好,旧伤会复发吗?”
贵先生说:
“不会的。”
妈妈问:
“妈妈还去上点课吗?”
贵先生说:
“不常去了。最近她迷上一种叫埙的乐器,那东西像个陶罐。”
妈妈说:
“家里倒热闹,爸爸和香香弹琴,妈妈吹埙,你干什么呢?”
香香吃吃笑着说:
“爸爸给他弄一对金钹,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学会。一天家里来条野狗,他拿起金钹‘咣咣’猛敲一气,那条野狗突然受惊吓,一头撞在门框上,晕头转向满屋乱蹿。妈妈说,武松敢打老虎,贵贵会吓野狗!”
元子格格欢笑着跳起来,过去挥拳打在贵先生宽肩厚背上:
“打虎好汉做不成,做了个吓狗英雄。”
高点说:
“要是我在,赶紧大门一关,有现成狗肉吃了!”
妈妈含笑温和地看看香香,她红着脸低头不语。
高人同志回来了,元子跳上去吊住他脖子,他抱起元子转了一圈,喘息着说:
“舅舅老了。”
工作人员赶紧扶他坐下,他一甩手,对着站起来的贵先生香香说:
“孩子们,都坐都坐。”
坐下后他也是乐呵呵笑着打量几个人,对贵先生说:
“头一次见到你,我就在想这个人像谁?后来想起来,像我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我也有你这么壮实,也是说说话有时还红脸。头一次穿西装,也是不合身。
“我那时缺乏灵活性,还闹过不少笑话。
“一次随团去法国,登埃菲尔铁塔的时候,我一人落下了。
“自己去窗口买票,不知道该给多少钱,就递一百法郎进去。售票的那个小伙子直是摇手,我再递一百法郎进去。他还是摇手,我又递两百法郎,他还在摇手。
“我心头嘀咕,登个塔得多少钱啊?
“再要递钱进去,一个会汉语的人对我说,‘他的意思是你给的钱太多了,五十法郎就够啦!’
“头一次递一百法郎的时候,扯张票给我再把多余的钱退回来不就得了吗,你摇什么手呀?这小伙子脑筋不拐弯!回头想,我干吗只想不够呢?不是同样也缺点机灵劲儿吗!”
元子笑倒在妈妈怀里,其他人也都哈哈大笑。
贵先生发现高人同志在家里和蔼可亲,不像那次在崦嵫见到他,感到他十分威严,高深莫测。
元子叫工作人员把她行李拿过来。
她掏出在亲人饭庄得到的那块石像,叫妈妈看好不好,并讲了那段故事和香香题诗的经过。
妈妈赞不绝口。高点急不可耐要抢过去,元子拦住他,给舅舅看。高人同志看得很仔细,吟哦那首诗:
囚徒一孔望千里,
不见伊人也怀抱。
痴情不信有艰硬,
点化铁石女儿笑。
抬头问妈妈:
“香香出手不凡呀!是吧?”
妈妈说:
“这东西我收起来,你们毛手毛脚的别弄坏了。”
元子又掏出那幅纯金镜框镶嵌的字,说是送人的礼物她留下一幅,递给舅舅看香香作的另一首诗。高人同志平举在手先看那书法,微笑着说:
“这手字拿得出手。”
然后吟哦:
一滴露珠藏幽静,
缕缕阳光抢晶莹。
汪洋一遍多少泪,
苍天红日可关晴!
侧身问高点:
“你认识到差距了吗?”
高点接过去看,默不做声。
餐桌上高点央求父亲:
“香香贵贵头一次来北京,晚饭后出去玩,还是坐公车方便些。”
高人同志说:
“不要特殊化,对你们没有好处。”
于是只得约好出租车。
出门去后元子拉上贵先生先走,贵先生担心香香:
“她会害怕的。”
元子说:
“高点又不会吞了她。”
两人到天安门广场,夜幕下的广场壮丽辉煌,即使刺骨的寒风也冰冻不住游人的热情和溢于言表的兴奋。
有人上来兜揽拍照,元子让贵先生席地而坐,钻进他怀里让人拍了一张。照相师煽动:
“再亲热点。”
元子仰头让贵先生亲吻,两人如胶似漆般拍了一张又一张,心中充满柔情蜜意。
在纪念碑下,元子说:
“不幸哪个人先走了,另一个人得常去坟前献一朵花。”
这么说着陡然生出伤感,元子趴在贵先生胸前呜呜哭起来。
贵先生哄劝她不哭了,两人就以纪念碑为背景照相。
立等可取的照片拿到手后,纪念碑前这几张拍得最好。两人紧抱在一起,脸上浮现惊恐,生怕一个远离了另一个,背景是纪念碑浮雕,透着悲壮气氛。
元子禁不住又想哭,叫贵先生答应一定要死在她后面,贵先生答应她,她才破涕为笑。
走累了去一家咖啡馆,人声嘈杂。
电视里正在播放ac米兰和罗马的一场比赛,吸引人目不转睛。
两人刚坐下,邻座一位大冬天露出大腿的姑娘忽然尖叫一声:
“元子!”
元子起身叫:
“丁丁!”
丁丁跑过来热情拥抱元子,嘴里嘣出一连串的问题。
入座后元子介绍了贵先生,丁丁直直盯着他看,看得贵先生难为情,别过脸去看窗外。
丁丁火辣辣嚷:
“别闪呀,让我看个够。”
元子扯住她说:
“他面薄。”
丁丁仍是嚷:
“我又不抢了去!那么壮实看样子功夫不错。”
元子红了脸打她:
“瞎说什么呀!”
丁丁并不住口:
“什么年头了还羞羞答答!挑男人第一要紧的是选床上功夫,沾上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害你一世幸福。”
元子说:
“再胡闹不理你了!”
丁丁并不惧怕,仍旧说:
“不跟西方人接轨,我们做女人的压根儿就没弄懂什么叫幸福!结婚十几年就性冷淡了,比西方人少几十年的幸福,还当自己活得挺自在!”
元子真的生气了,骂她:
“你怎会变成一个浪荡女人了呢?”
丁丁说:
“我在荷兰一个小城市见过一次选美,人家怎么选美的?模样好气质好当然要看,顶要紧的是看什么?谁最放荡,选举由著名的荡妇组成评委会。你懂什么呀!”
元子站起来:
“我走,别脏了我的耳朵!”
丁丁一把将她按下来:
“别假模假样了,亲爱的老同学!你认为你的如花美貌能冰冻起来保鲜?没几年快乐啦!仍是什么都不懂值得吗?你懂中国人和西方人的阴茎有什么区别……”
元子面红耳赤,瞥见有人在朝这边诡笑,羞愤难当,一把推开丁丁,怒视着她:
“呸!恶心。”
丁丁委委屈屈说:
“不是挺好的朋友吗?不为这个我还不说哩!不是怕你白白浪费了吗?”
元子怒容满面:
“人到底不是畜牲!”
丁丁红着眼说:
“那就不说了!你现在干吗呢?”
元子没好气说:
“乡下,添砖加瓦哩!”
丁丁哈哈笑了:
“我说怎么啦,没发烧吧?”
说着伸手摸元子额头:
“这不烧呀,怎净说胡话?”
元子推开她手:
“人各有志,都像你?”
丁丁忽然正襟危坐,严肃地说:
“爱听不听随你!不说我愧,说过了不听,后悔别怨我。
“就我们圈里的兄弟姐妹,都在忙些什么?忙接班呀!早几年忙赚钱,现在是傻冒才忙赚钱!有钱怎么着?指不定就抄了!
“先要有权,有权什么捞不着?你傻冒,还不快出来接班,躲乡下镀金啥用?等你镀金回来,剩菜剩饭都没你一口啦!”
元子起身叫贵先生:
“净说疯话,我们走!”
硬是甩开丁丁。
出咖啡馆,元子恨恨地说:
“跟这号人堆一起烦嘛!远远躲开他们,耳根清净!”
贵先生安慰她:
“一个疯女人胡说,还跟她生气!”
元子摇摇头叹息一声说:
“你不懂!”
上了出租车,贵先生问:
“回去?”
元子怔了怔,忽然说:
“打个电话给吉离副行长,她总不会跟到光震行长家里去吧?指不定这会儿多孤单哩!”
拨通吉离副行长手机,那边却是笑语欢声。听见吉离副行长在说:
“那对金童玉女。”
又听见光震行长在问:
“他们愿意过来吗?”
吉离副行长对着手机说:
“在喝酒,过来吗?”
元子立即答应,问明了地址,直奔过去。
总行的部门总经理一级领导曾经是大多住在一堆的,这样一来基层分行登门拜访比较省事,不用找了一个再绕半天道去寻另一个。
但是领导们并不愿意住在一堆,一是邻里失和会影响工作上的相互配合,二是邻里过分亲近会在工作中拉帮结派,三是客人送礼上门不太方便,四是家庭生活容易暴露……所以纷纷迁居至隐秘处。
元子贵先生费了一番周折才寻到光震行长的宅第。
来开门的是夫人,落落大方的一个人,一颦一笑半点不做作,说话气神安定,笑声爽朗,显出其胸怀宽大。
一个长得天使般的女儿,礼貌地叫声“哥哥姐姐”就回房做功课去了。
贵先生跟进去,送她一份见面礼,她不惊不乍,甜甜笑着说声“谢谢”就收下了。
吉离副行长问元子:
“还能喝吗?”
元子说:
“没别的爱好,不就好喝一口?”
夫人大笑:
“这丫头真是可爱,哪有姑娘好喝酒的!”
吉离副行长说:
“还有一个哩,羞羞怯怯不敢见生人,喝酒倒不惧怕谁。”
光震行长赶紧问:
“香香呢?”
元子说:
“我哥带走了。”
吉离副行长故作大惊失色状:
“别拐卖啦!”
贵先生本来就十分惦记香香,耐不住一定要跟她通个电话。
香香不用手机,元子就拨通高点,叫贵先生接听。电话那头香香问:
“你们好玩吗?”
贵先生急切地问:
“你呢?好玩吗?”
香香说:
“好玩着哩!”
贵先生问:
“玩什么?”
香香说:
“好玩的东西多啦!玩你们的去吧,这儿忙哩!”
贵先生松了口气。
夫人招呼吃菜喝酒。吉离副行长问元子:
“家里人跟前,贵先生初审通过了吗?”
元子要贵先生自己说。贵先生说:
“好象早就审过了,连我父母的情况他们都一清二楚。”
元子拍打他:
“美得你,早着呐!”
吉离副行长和光震行长夫妇拿他俩逗笑,其乐也陶陶。
2
第二天妈妈说:
“你们只顾自己玩,得有人陪陪我呀!”
高人同志一旁说:
“难得回来一次,得了妈妈的心愿。老人嘛,就盼儿孙绕膝!”
香香说:
“跟我们去崦嵫玩一阵,天天陪你。”
妈妈叹息一声:
“孩子,我不能想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呀!”
元子见妈妈伤感,撒着娇搂抱她脖子,脸贴着脸说:
“全陪你,你说吧,去哪儿?”
妈妈说先陪她去健身。
乘一辆宽大的面包车,加上司机和一位工作人员,一行七人去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车从铁栅栏进去,在如茵的草被间那水泥路面上沙沙驶过。穿过一条林荫道,眼前忽现欧陆风情。
车在模仿的风车屋不远处一座城堡式建筑前停下。立即有人出来,迎他们去一间春意盎然的接待室。
墙上一幅油画,有群裸女在山间溪流中沐浴。不知是画家过份夸张还是西方少女真是这样的体型,乳房硕大,臀部肥美,贵先生怔怔望着。
妈妈说:
“我没法跟你们一块儿活动,我去健身,你们游泳去吧!”
高点招呼贵先生,元子扯上香香,分别走了。
贵先生跟高点进了一个房间,类似宾馆的标准间,两张床,橱柜齐全。
一个侍童伺候他们换上泳裤,便去浴池。
浴池很大,当中一座假山,山上瀑布飞溅,水雾弥散。
池水循环流动,波浪滚滚,涛声阵阵。
四壁绘满油画,技法精湛。描绘的均是男女性交活动,极力渲染人体器官和面部表情的丰富多彩,看得人耳热心跳。
贵先生情不自禁地浮想联翩,两腿间那玩意儿便暴长,撑起泳裤如一船扬帆。
瞥见高点,他那玩意儿也不含蓄,几乎一览无余。
元子和香香从另一条通道进来。
香香换上泳装后因羞怯几乎蜷缩成一团,和元子两人各套了只救生圈。
元子叫贵先生抱她下水。
香香不让高点抱,羞得面红耳赤,双手紧抱在胸前。
在他俩拉扯推搡的时候,这边元子催赶贵先生朝假山的另一头游去。
水声哗哗响,元子扔开救生圈,吊在贵先生脖子上,双腿夹住他。
贵先生水性并不好,但此刻感觉良好。浸泡在温热水中,见元子那张生动的脸红彤彤就在眼前,禁不住要去亲吻。
元子紧紧缠绕住他,两人忘情地拥抱在一起。
元子伸手抚摩贵先生那玩意儿,轻声说:
“坏东西这么冲动呀!”
说着羞涩地将脸埋在他肩上。
贵先生幸福得陶醉了,温柔地抚弄元子全身,元子也在他身上抚弄。
一会儿元子微闭双眼轻声呻吟,贵先生也是情欲勃发,两人都有强烈渴求。
借助假山和水声的掩护,贵先生从水下脱去泳裤,在元子的配合下替她也脱光全身。
一手拽住脱下的泳装泳裤,藏在水中也是很顺利地找准了位置,滑溜溜插入,元子一阵惊悸,紧紧抓住贵先生,双腿悬空缠上来……
两人重新穿上泳装泳裤,在浅水中坐下,元子头枕在贵先生胸膛,浑身柔若无骨,轻声问:
“累吗?”
贵先生仍是十分亢奋,托她在手里紧抱着,低头笑看着她说: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元子害羞,脸贴在他胸膛上说:
“我也是,快活死了!坏东西你真是胆大,这儿也敢做。”
贵先生说:
“我看你不反对,估计这地方很安全。这是什么地方?”
元子止住他:
“别多问。”
贵先生忽然想起香香:
“他们在干吗?”
元子说:
“不会淹死的。”
在水中泡了一阵,又游一会儿,贵先生低声说:
“我又想了。”
元子娇媚地笑着说:
“不行,要有节制。”
见贵先生眼中欲火几近喷发,元子心软了,紧贴上去,两人又是一通翻云覆雨。
这一来两人全都没有力气了。
元子拉上贵先生跟她去冲洗干净,贵先生小声说:
“这是女子区,我怎么能进去!”
元子说:
“知道有人游泳旁人就不会来干扰,这又不是公共浴室。”
贵先生仍是不解:
“进门的时候为什么要男女分开?”
元子烦了:
“不是怕香香不习惯吗,不要多问!”
冲洗干净了,换上睡衣,贵先生跟到元子房间。
侍童敲门进来,递上热茶、水果、零食。
突然香香推门进来,劈头一句:
“我才不要去那边房间!”
说着跳到贵先生床上,嘴里直是嚷:
“渴死了!”
端起茶一口喝干。
元子格格笑,笑着笑着在床上翻滚。香香问:
“什么事乐的?”
元子仍是笑,香香跳到她床上追问:
“笑什么呀?”
元子问:
“高点没有欺负你吧?”
香香一脸困惑:
“他为什么要欺负我?”
元子坐起来,双手做好防卫姿式,嬉笑着问:
“他抱你了?”
香香倒身就扑过去,使劲胳肢她,嘴里嚷着:
“一样的坏东西!”
戏闹累了,元子问:
“好玩吗?”
香香难以掩饰心头的快乐,异常兴奋。她拢了拢头发,拈一片梨吃了,塞一片给元子,又跳到贵先生床上,拈一瓣桔子给他。
贵先生元子都舒舒服服躺着,香香却像心头烧着一把火,满屋子跳。贵先生问:
“你就不累?”
香香说:
“不知道游泳这么好玩。一开始胸闷发慌,脚底下又踩不着底,套在救生圈里面一动不敢动。后来高点把救生圈扔了,那才吓人哩!”
元子问:
“没救生圈你怎么办?”
香香又跳上她床,按住她胳肢。
贵先生回到自己房间,高点躺在床上脸上净是欢笑。贵先生问:
“香香怕吗?”
高点说:
“她像美人鱼一样,天生就喜欢水。”
沉默了一会儿,高点微红着脸说:
“我亲她了。”
贵先生问:
“她生气了?”
高点那张成熟的脸上竟堆满了孩子般的快乐:
“她生气的,还恨!后来好象就不生气了,还笑。”
贵先生说:
“她封闭得太久了!”
高点说:
“我琢磨她的心是层层封锁的,最里面那一层只有你和父母能够进去。第二层反倒是那群坏蛋,她恨透了,充满了恐惧。有那群坏蛋堵在第二道门,她是决不敢轻易迈出一步了!我一定要把那群坏蛋铲除干净,消除香香对男人的恐惧!”
贵先生说:
“香香有一种特别的本领,视而不见。看她在跟谁说话,好象还挺亲热,其实她心里半点都没有这个人。”
高点说:
“我看出来了,很难有什么东西让她动心。那群坏蛋让她受了那么大的伤害,她也能解脱出来,一般人有可能精神都会失常。”
侍童进来说楼下有人催他俩下去。
贵先生高点回到接待室,元子香香左右傍着妈妈,妈妈乐滋滋地说:
“洗个澡气色就变了,高点的眼睛快要冒出火来啦!”
高点甩一下头,挺难为情的样子,瞟一眼香香说:
“妈拿我开心。”
元子抢过话:
“妈妈什么不知道?还想隐瞒!”
香香从妈妈怀里探过身子,拎元子一把,妈妈双手挟住两个姑娘眉开眼笑,笑得浑身颤动。
正月初三吉离副行长打电话给元子,说她和光震行长想上元子家登门拜访二老,妈妈说:
“不要来家里,请他们吃顿饭吧!”
中国古代建筑为什么多用土木而少砖石?
一种说法,木乃阳石为阴,活人住木屋死人住石室;
另一种说法,中国人不喜欢住老房子。当朝不住前朝屋,所以房子不用盖得太坚固,迟早是要被毁的。
即如私家宅院,儿子如有能力也会掀了老子留下的老房子,重新翻建或者易地重建,这种行为不受谴责反而倍受褒扬,认为是光大祖业。如果照西方人那样建材以砖石为主,拆迁太费劲。
不管是什么原因,砖石结构的建筑不多见这是事实。
所以当一行人来到北京郊外,蓦见一组砖石建筑群时,便惊叹不已。
这地方叫十里长亭,建在一座山丘上。
山上中轴是条大道,往南过护城河石拱桥、再过石头牌坊后,中轴大道与一条官道相连,笔直地通向南方。
官道狭窄,两旁古柏枝叶交错遮天蔽日,宛如幽深叵测的洞穴。
石头牌坊东西两侧长亭夹道,长亭北望中轴大道,南接古柏遮蔽的官道“洞穴”。
入牌坊,往北过石拱桥,上山间大道直抵酒楼,回头南望,石牌坊上一幅对联:
抬头不要只看前程
张口还需多问归路
横批是:走好了您
酒楼是座庞大的砖石建筑群,几个人被迎宾小姐领进了一间宽大的包厢。
在一圈乳色真皮沙发上坐下,贵先生抬眼看墙上字画。
有人进来对妈妈低声耳语,妈妈笑吟吟说:
“破例了,舅舅也要来。”
元子问:
“高点领我们来这个魔窟,都能找着吗?”
正说着门被轻轻推开,一位两鬓斑白神采奕奕衣着异常整洁的人进来,大笑着伸出手快步走向妈妈:
“大姐身体好!”
妈妈感到意外:
“欢迎你,德乾同志!”
他身后跟着光震行长吉离副行长,元子蹦跳过去抓住吉离付行长:
“这几天你无影无踪了!”
德乾行长向妈妈介绍了光震行长和吉离副行长,两人都随德乾行长叫了声:
“大姐好!”
妈妈对几个孩子说:
“这位是总行的德乾行长。”
又要向德乾行长介绍,德乾行长说:
“让我来猜猜!这位应该是元子,这位叫香香,会弹古琴,一会儿是不是弹一曲听听?这位叫贵贵,都叫贵先生。高点我们认识。”
妈妈乐不可支地说:
“几个孩子操心哟,一人一个脾气。”
德乾行长说:
“看看也喜欢呀,是不是?”
妈妈愈是笑得欢快。忽然说。
“这越喜欢就越怕走了,越怕走了还就一个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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