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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阅读

作品:在腐败中成长|作者:注到心头|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6:37:09|下载:在腐败中成长TXT下载
  “因为他太看中自己了,太看中自己‘节操坚刚’,太看中自己‘势剑金牌,威权万里’。所以,在他的心头只有自己。凡是有损他的官声名节,凡是影响他的前程,无论是什么人,他都要痛下杀手,绝对不会顾念亲情!

  “这种人为官所累,为名所害,都是非常凶残的。

  “窦娥多可怜啊,六七岁卖给人当童养媳,没多久丈夫又死了,年纪轻轻守寡,莫名其妙被斩首。当父亲的,哪怕丢了那个官也要给女儿报仇呀!就算女儿真的犯了死罪,也是女儿呀,好话要说两句吧?”

  高点沉重地叹息一声:

  “可是,不当官就是粪土草芥!有学问怎么着?蔡文姬要是没有曹操庇护,恐怕就沦落为妓了。有钱又能怎么着?胡雪岩如果不是只买了个顶戴,而是确实当个巡抚或者尚书什么的,能垮台吗?就是英雄又能怎么着?武松也沦落到睡在柴进的屋檐底下!”

  香香笑嘻嘻拿手指点高点:

  “高董事长,达古通今呀!”

  高点喜滋滋说:

  “吕不韦一身铜臭,还主编了《吕氏春秋》呢!”

  香香凑近他小声说:

  “下来我给你写臭名昭著的《我的奋斗》。”

  高点哈哈大笑,靠近香香细声低语,逗得香香乐不可支。

  ……

  元子赶紧一扯贵先生,两人悄悄溜走

  2

  居方正副书记急急忙忙赶到开发区来。

  他对高点说,为了景尚甲的事,市委又一次讨论。这一次维坤市长与单一光书记彻底吵翻了,在常委会上吵得面红耳赤。

  维坤市长坚持认为,景尚甲不能继续担任公安局长。理由是他在这一岗位上任职时间太长,需要换岗交流。

  单一光书记坚决不同意,认为正在搞“严打”,政法系统的干部暂时不宜调整。

  维坤市长个性太强,难免就显得霸气十足。因此常委中有好几个人不买她的帐,旗帜鲜明地支持单一光书记。

  这是少有的一次书记市长正面交锋。

  看见出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居方正出来说一句:

  “班长的权威还是要维护的。”

  他的意思是,在常委这个班子中,毕竟单一光书记才是班长,周维坤作为副书记不应该固执己见。

  没有想到这句话把维坤市长又一次激怒了,她指着居方正的鼻尖厉声质问:

  “党内还要民主吗?书记一言九鼎,这不是助长家长制吗?我们的班子曾经很纯洁,什么时候刮起不良风气来了!”

  都听出来维坤市长的意思,是在讲居方正是通过非正常途径混进来的,正是他败坏了风气。

  居方正羞愤难当,当场就同维坤市长激烈争辩,后来吵得不可收拾。

  下来后单一光书记请方正副书记去他家里,两人谈了一个通宵。

  谈到后来,一光书记直截了当给方正副书记说:

  “既然维坤同志跟我们都难以相处,那么我们就不应该迁就她!西凉省委那边很看重维坤同志的胆识,继续留在崦嵫太委屈她。我看能不能这样,我们都去做点工作,共同努力把维坤同志推荐到西凉省去。如果一切都顺利,下来的人代会上,就由你出来挑起市长这副担子。你看怎么样?”

  方正副书记拿不定主意,所以专门赶来征求高点的意见。

  高点没有马上表态,说这事不是儿戏,他要好好想一想。

  居方正是高点一手安排进市委班子的。如果他能当上市长,无论对于mdi公司还是对于高点个人,都是更加有利。

  然而如此一来,就必然与维坤市长彻底决裂,甚至会激烈对抗。

  维坤市长跟高家交往密切,然而并不表明跟高家的人人都能相处得好,比如高点就是不愿意跟她过分亲近。而居方正,虽然跟高家其他人都不太熟悉,但对高点那是言听计从。

  反复权衡后,高点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就自作主张,决定支持居方正。

  3

  景尚甲的局长位置保住了。

  他公开表明态度,从此公安条线绝对服从市委的领导。

  单一光书记要求他,在党代会召开以前,必须将干滚龙一伙的案件侦察终结。

  景尚甲局长自然清楚,这是一光书记想从这个案件中刨出点意外收获。即使维坤市长跟这起案件没有牵连,如果查实束空脱不了干系,也可以闹得沸沸扬扬了。如此一来,那维坤市长跟束空的关系,自然就会被大家议论纷纷,维坤市长因此就有可能岌岌可危了。

  但是景尚甲做事,从来都要给自己留条退路。

  这起案子,无论从哪一点来讲,都应该由市局来负责的。然而开发区要横插一手,峰县又要来抢,景尚甲就顺水推舟,干脆让给他们去斗法。

  现在一光书记责令他亲自来抓,他依然不想把这烫手的山芋焐在自己怀里。但是又不能推诿卸责,因此他就决定,继续由开发区公安局来负责侦察,他只是亲临一线指挥。万一风向陡转,他就可以一脚踢给辛馨,自己转身就好溜之大吉。

  辛馨出任开发区的公安局长,很多人都感到不可思议。其实高点之所以看中她,就是看中她的单纯,好控制。

  辛馨家境贫寒,仅仅靠自己奋斗,那前途是荆棘丛生,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够出人头地。

  现在是一步就当上开发区的局长,她有些恍恍惚惚。因此几乎没有主见,完全听从高点和陈沉的支使。

  前些日子高点和景尚甲闹别扭,一个逼她一个压她,弄得她夹在当中左右为难。

  景尚甲才是她名正言顺的领导,她不能不服从领导。可是她同样清楚,她所依靠的不是领导,而是mdi公司这个巨大的企业。

  现在景尚甲局长来到开发区,由设法干扰到亲自来主持侦破,这个大转弯令辛馨喜出望外。

  高点和陈沉同样兴高采烈,这样一来两股力量就合而为一了。因此他们吩咐辛馨,从此只要听从景尚甲局长的安排。

  高点乘机就把这起案件推给景尚甲。

  他需要赶紧抽身出来,一方面要回上海去处理那边堆积如山的事务;另一方面还要去四处活动,争取让居方正当上市长。

  这一趟高点要去很多地方,他估计短期内不可能回来,因此大家都来给他饯行。

  席间辛馨邀请大家下个月去望县,她和耿介要办订婚喜宴。

  她和耿介的恋爱已经反复多次了。

  辛馨一直希望耿介多体贴照顾她一点,虽然是个局长,到底还是个姑娘,因此同样特别渴望温存和安定。

  但是那耿介是个硬汉,有一次竟然冲着辛馨嚷:

  “我大老爷们儿一个,还能吊在娘们儿的裤带上过日子?”

  于是他不肯去mdi公司工作,仍然喜欢开他的出租车,整天在外面自由自在转悠。两人为此经常闹别扭,好几次都是闹得差点分手。

  现在总算走到订婚这一步了,都为他们高兴。连景尚甲局长都兴致勃勃的表示,一定要去喝这杯订婚喜酒。

  正在戏闹,辛馨突然接到电话,一个线人报告说,跟干滚龙最亲近的几个人已经潜到古集镇了,似乎有大阴谋。

  景尚甲局长说,他突然感到身体不适,叫辛馨和陈沉带人去抓捕,他则去开发区公安局等候。

  高点明天一早就要动身,便先去歇息了。

  贵先生元子香香,回到银行宿舍后一点没有睡意,就守在一起说闲话。

  香香承认,她现在心头是“萋萋满别情”。她拿出高点写的诗给元子贵先生看:

  我是带着梦来的,

  因为萦绕一个情。

  我是带着火来的,

  只想点燃一个春。

  我是含着泪来的,

  可是岁月啊,

  为什么要风干我的眼睛……

  元子看得哈哈大笑,贵先生也是看不出这首诗好在哪里。但是香香说这首诗写得好,气乎乎说:

  “你们除了钱,还懂什么呀!”

  深夜里突然接到电话,说周宅出事了。

  三个人大惊失色,慌忙赶往周宅,远远就看见火光冲天。

  高点回忆说,睡到半夜他听见异常响动,准备出门去查看,却发现门被人反锁了。

  突然有人从窗户里泼进汽油,跟手就扔进火把。高点抽出枕头下的手枪“乒乒”两枪,这才把窗户外面的人吓跑了……

  显然是蓄意谋害。

  高点认为,一定是那伙穷凶极恶的人要对他下手了。

  辛馨和陈沉带人去抓捕那几干滚龙的亲信,一无所获,说是峰县那边在干扰。本来要继续追到峰县去,突然听说周宅失火,便急忙赶到周宅来。

  初步查勘后,辛馨同意高点的判断。

  如此一来,个个都惊慌了,催促高点赶紧离开崦嵫。

  高点暴跳如雷,无比坚定地对陈沉、辛馨说:

  “如果说以前还有点顾虑,从现在起一点没有顾虑了,哪怕拼个鱼死网破,也要跟他们干到底,!”

  香香在旁边悄悄抹眼泪,啜泣着对元子说:

  “个个都要疯了。”

  元子也是惊恐不安,大声嚷着赶快走。

  都去飞机场。

  进入贵宾候机室后,元子突然扯走贵先生,辛馨等人也会心地笑着离开,只留下香香和高点。

  坐在面包车上等候,辛馨禁不住哈哈大笑。

  几个人都尽可能不去想那突如其来的火灾,于是就打趣逗乐。元子说有戏了,贵先生乐得合不拢嘴。

  过了好久香香才回到车上,元子问:

  “送走啦?”

  香香倏然一脸绯红,扑上去揪住元子,两人格格欢笑成一团。

  4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仲夏了。

  维坤市长的两个儿子,本来已经在国外定居了,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举家迁返回来。

  回国第二天,老大就打电话给元子,请她和贵先生姐弟周末聚餐,说他从国外带了些礼物回来。

  元子告诉老大,周末已经有安排了,要去望县喝辛馨的订婚喜酒。

  老大不相信,于是老二又紧跟着打电话来说:

  “都是兄弟姐妹一样的情分,怎么会请都请不动了呢?”

  元子告诉老二,早就答应了人家的,一定不能失约。

  贵先生和香香从来没有见过老大老二兄弟,他们请元子时要连贵先生姐弟都请上,可见对这几个人的关系已经是十分了解了。

  周末到了,三个人兴高采烈地准备行装。

  近来接二连三发生希奇古怪事,搞得大家心情都不好。所以打算在辛馨的老家住上一夜,在望县好好地玩一玩。

  刚把行装放上殷雄的汽车,还没有动身,突然接到辛馨从望县打来的电话,说订婚喜宴取消了。

  这回两个人是吵得都伤透心了,害得辛馨在亲朋面前无地自容,耿介也是怒气冲冲地开着他那辆出租车扬长而去了。

  望县去不成,三个人垂头丧气,一时又想不出来该去哪里度周末。

  元子说她要先睡一阵,香香又去弄她的琴谱,贵先生便伏案修改支行的房改方案。

  将近八点钟,元子一觉睡醒了,三个人也饿了。

  这时有人敲门,支行门卫领着两个人来找,正是维坤市长家的老大老二。元子问:

  “怎不先打个电话来?”

  老大说:

  “一接我们的电话你又会推说有事。”

  元子微红了脸,含着愠怒。

  看来老大老二是在怀疑她。

  以元子的脾气,不会虚言推诿,更不会恶意撒谎骗人。而这两个人偏偏不信,显得是专门来查证的。

  即使撒谎,老大老二也没有资格追赶过来查证呀!

  因此元子很不客气地说:

  “我们正要出门,你们请回吧,改日我去拜访阿姨!”

  老大老二都不是猥琐鼠辈,不仅有棱有角,狷介自负,而且面薄心狠,浑身透着霸王气息。

  见元子这样待客,他俩转身就走,连手中的礼物也没有撂下。

  下楼后,听见老二怒不可遏地嚷了声:

  “也就不高攀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话音落地,又响起一个粗重的略带沙哑的声音:

  “元子香香贵先生——”

  是景尚甲局长在喊。

  贵先生以为他是跟老大老二一起来的。

  意识到元子刚才的态度未免绝情,于是贵先生急忙追赶下去,想代元子道个歉留住他们。

  老大老二已经上车,景尚甲局长站在院子中央一脸诧异。贵先生问:

  “不是一起来的?”

  景尚甲局长反问:

  “他俩来干什么?”

  贵先生说:

  “来看元子,闹得不开心。”

  景尚甲局长说:

  “快走,喝喜酒去!”

  贵先生问:

  “谁的喜酒?”

  景尚甲局长说:

  “辛馨的呀!”

  贵先生惊问:

  “不是闹翻了吗?”

  景尚甲局长不无得意地说:

  “我又把这两个人捆起来了。”

  贵先生说:

  “害你亲自赶一趟,怎不打个电话?”

  景尚甲局长说:

  “辛馨不好意思再打电话了。反正我正好在开发区,就来带个信,一起走!”

  元子香香收拾好了下楼来,一起坐上景尚甲局长的车,直奔望县。

  车上景尚甲局长说:

  “辛馨打电话来讲,订婚酒席已经准备了,却找不见未婚夫,这弄得!我马上派人去,把那硬骨头耿介生拉活扯弄到望县去了,这会儿他们在甜言蜜语哩!”

  元子问:

  “非要捆在一起合适吗?”

  景尚甲局长边开车边说:

  “你们不懂!两张九齿钉耙,不碰在一起是没缘,碰上了就是犬牙交错,牢不可破。窍门在于,见两张耙差不多了,用力一摁,牙对缝缝咬齿,这就成了。靠自己不容易合拢,老是顶顶撞撞,得有人来点凶狠手段,先把他们合拢,以后就掰不开了。”

  香香吃吃笑着说:

  “早点请你,早就合拢了。”

  景尚甲局长开怀大笑,得意洋洋说:

  “你们不懂嘛!这男女之间的事情跟打铁一样的,两块铁烧得通红,啥用?得把两块烧红的铁搁在一起,一阵重锤敲打,才能合二为一。”

  景尚甲局长亲自开着光震行长借给他的那辆宝马车,一路风驰电掣。

  深夜到了望县县城,耿介开着出租车来迎接,领进辛馨家。

  一座大杂院,灯火通明,几桌酒席摆在院子里,正虚位以待。

  见过辛馨父母和几位长辈,贵先生递上贺礼说:

  “连景局长一起,我们四个人的一点心意。”

  辛馨父亲当众拆开礼包,崭新的一万元,对着众亲戚扬眉吐气说:

  “辛馨的这些朋友,都不是简单人!”

  众亲戚口中啧啧,羡慕不已。

  辛馨很窘,又不便当众让父亲难堪,红着脸招呼众人入座。

  景尚甲局长和辛馨父亲上首坐下,元子香香右侧,贵先生和辛馨的一位长辈入左边,下首是辛馨和耿介。

  早已饿得心慌气弱,元子香香入座后默不做声,埋头就吃。

  辛馨不断朝她俩碗中挟菜,不少人在看着她俩窃窃私语。

  辛馨母亲端两碗菜汤来,叫元子香香先喝:

  “这是苦菜汤,喝了再吃东西不伤肠胃。”

  元子香香发现受到了特殊的照顾,不好意思。辛馨叫两人安心享受,嬉笑着说:

  “你两个是我们的骄傲,受之无愧呀!”

  景尚甲局长呵呵笑,对辛馨说:

  “市局门卫问我,那是些什么人,公安局的大门他们也敢闯。”

  辛馨问:

  “谁呀?说谁?”

  景尚甲局长将贵先生元子香香那天在市公安局门口的事大致说了,感慨:

  “我还不能离开这个位置,屁股下面的椅子刚刚有那么点摇晃,你们就遭人欺负了吧?”

  香香低声说:

  “再别说了,听见了我心头不安。”

  辛馨顽皮地说:

  “景大爷,听说你最近经常抒情哎!”

  景尚甲局长怔了怔:

  “到处都在传这话吗?”

  辛馨说:

  “既然我都听见了,估计传这话的人不会少!”

  景尚甲局长粗重地叹息一声: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理解啊,这句话本来的意思应该是,偷桃偷李的人太多,都踩出路来了。于是我就老是琢磨,桃李为什么不言呢?”

  辛馨说:

  “桃李斗不过贼,他们言了也没用,还是要被贼偷走。”

  元子说:

  “不是被贼偷走,就是被主人摘去卖钱,横竖是被人吃,桃李认命了。”

  香香说:

  “主人都不言,桃李去多什么嘴。”

  贵先生说:

  “桃李不会说话,他们怎么言?”

  每个人回答一句旁人都笑。

  景尚甲局长说:

  “我猜想桃李的内心很痛苦。主人千辛万苦培育它们开花结果,现在有贼来偷,它们不言不语吧,觉得对不起主人。

  “另一方面,躲在树叶背后不声不响,或许能但求自保,叫几声有什么用?暴露了自己是无谓的牺牲。”

  辛馨父亲接过话:

  “早点被贼偷光,枝干还轻松些,入冬好晒太阳。”

  景尚甲局长点头称道:

  “上了年龄啊,对人生就是另一番感悟了,这是你们年轻人不能体会的。

  “我也是近两年才开始醒悟,牢骚怪话就多了一点。

  “我们是攀崖到山顶的人,回头看心惊肉跳。你们还在攀哩,好勇斗狠又好奇,只当攀得越高越得意。防着点!

  “有句话:

  发力追赶不上设法绊其跌倒

  涉险高攀难就应当断彼一截

  这还有个横批: 孙孙兵法

  “明白吗?险着哩!”

  三十六 暮色苍茫

  1

  高点这一趟离开后,开始还经常电话联系,后来就电话联系不上了。公司的人一会儿说他在北京,一会儿又说他到大洋洲几个岛国去了。

  陈沉、方少雄、宋儒生、江百平都被召回上海,听辛馨说,那些暗中捉拿干滚龙的人也都走了。

  都隐约感到发生了意外。

  元子慌忙跟家里联系,说高人同志住院了,妈妈在照顾他。元子非要妈妈回个电话,妈妈却从上海打电话来,说她过一段时间就要同高点一起来崦嵫,叫他们这段时间不要离开。

  光震行长来古集,叫贵先生元子逐步移交工作。

  今年年底,所有的违规经营项目都要并入银行的大帐,称为“违规并帐”。并帐后,以前的违规行为不再被追究了。

  然而这并不是说,可以赦免原罪。

  因此光震行长希望贵先生元子手脚做干净,不要留下给人秋后算帐的把柄。

  同时要配备好新班子,最迟到明年初,贵先生元子都要调回分行。

  元子将出任分行营业部主任,贵先生将出任计划处长兼财务处长。

  光震行长嘱咐他俩对此不要声张,以正式文件为准。

  “违规并帐”倒是个挺复杂的问题。

  在开发区这么几年,参与的事太多了,哪些事做对了哪些事做错了,一时也理不清楚,怎么保证一定能够脱得干净呢?

  新班子的配备又是个更加棘手的事。

  分行营业部多大的地盘呀,据说近几年不断扩大,资产规模已经是七八百亿了。元子想将开发区支行的几个科长全部带到营业部去,不然怕控制不住局面。

  贵先生仍然想跟元子在同一个部门工作。可是光震行长说,虽然两人还没有结婚,但是关系已经确定了,按规定就不能在同一个部门任职。

  既然如此,贵先生也就希望将几个科长全部带到营业部去,帮助元子工作,不然她的工作压力太大了。

  但是都走了以后,开发区这个地盘谁来接管呢?几年来才盘下的这么个基地,总不能拱手让给外人呀,因此贵先生又希望留两个科长下来护家守院。

  元子也觉得,这个地盘不能丢下,宁可自己辛苦一点也要帮助高点牢牢控制住开发区。

  忽然对古集恋恋不舍。觉得还有很多事要办,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道应该先办哪件事,先找谁说话。

  因此贵先生元子突然间有些伤感,然而崦嵫那边充满着更大的诱惑。

  二十七八岁的人,正是工作欲望特别强烈的时候。蜕掉了很多孩子气,思想渐趋成熟,而且对强权和事业普遍存在一种强烈的追求。

  元子一想到在营业部工作的那段日子,虽然有些伤痛的记忆,但是也有青春的足迹;虽有可憎的人,也有不少可爱的人。

  如今将去领导他们,巍巍然全行第一大主任,元子十分激动。

  而贵先生,集计划处长和财会处长于一身,抵得上一个付行长的权力,因此也是蠢蠢欲动,想大展一番宏图。

  照这种安排,不出两年,两个人都有可能进入分行的领导班子。

  加仁加义等人都感到吃惊,为什么贵先生元子突然流露出一种依依惜别之情?猜想是要调动,但是见人家不肯讲,也就不过多追问。

  大家便抓紧时间频繁聚会,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妈妈迟迟不来,与高点还是联系不上,mdi公司放了长假,陈沉等人一去上海就不见回来。

  以香香的镇定自若,都惊慌失措了,不时偷偷流泪。

  元子预感到出了大事,再也沉不住气了,可是不知道该回北京还是该去上海。

  打电话给妈妈,妈妈叫她千万别动,说她很快就要和高点一起到崦嵫来。

  2

  终于盼到他们从上海起飞,元子贵先生香香都赶去飞机场。

  光震行长吉离副行长听说元子妈妈来了,也赶去。吉离副行长逗元子:

  “见了妈妈你会哭吗?”

  元子说:

  “每次只有妈妈哭,我才不哭哩!”

  吉离副行长说:

  “今晚由我来请客。在十里长亭酒楼你弄得我那么尴尬,这个仇还记住呐!”

  元子说:

  “谁让你装模作样,能喝不喝!”

  突然看见几辆车,在警车带领下呼啸着冲向停机坪。

  景尚甲局长气喘嘘嘘跑过来,用力招手,叫光震行长、贵先生几个人都跟进机场去。

  单一光书记和维坤市长全围过来了,单一光书记沉痛地说:

  “刚刚接到通知!”

  维坤市长紧抱着元子,也不顾旁人,禁不住失声痛哭。

  光震行长急忙问:

  “出什么事了?”

  单一光书记说:

  “这是送高点的骨灰来安葬!”

  几个人顿时感到天旋地转。

  元子撕心裂肺一声哀号,贵先生一把抱住香香,眼泪喷涌而出。

  吉离副行长泪流满面去拉元子,维坤市长紧紧搂着她不松手。

  光震行长重重叹息:

  “太意外!太不幸!怎么回事?”

  单一光书记摇头。

  飞机降落,这边的人搀着拽着拥过去。

  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停止,镟梯上出现陈沉等人,空中小姐一左一右搀扶着妈妈。

  元子挣脱维坤市长,一头撞进妈妈怀里,双手撕扯,凄厉哭喊:

  “我哥呐——”

  妈妈神情憔悴,禁不住元子撕扯,摇摇晃晃。两位空中小姐全力搀扶着她,维坤市长上去要拉开元子,妈妈示意任由元子哭个够。

  元子哭得精疲力竭,贵先生上去抱住她,香香紧挽住妈妈的手,缓缓走上汽车。

  上车后元子瘫在贵先生怀里,贵先生眼泪不断地流淌。托起元子,贵先生贴着元子的脸哽咽着说:

  “再哭几声呀!”

  元子没有哭声,一声接一声呻吟。殷雄开着车说:

  “贵行长,要摇晃摇晃!”

  贵先生轻轻晃动元子,像做人工呼吸一样,含住她嘴猛吸两口。元子突然发了疯一样捶打贵先生,嚎啕大哭。

  到崦嵫宾馆,进了一个总统套间。

  单一光书记说:

  “我们去外面等吧,让他们家里人待一会儿。”

  妈妈坐下来,叫贵先生靠过去。

  元子软弱无力,贵先生将她搀扶到妈妈身上。妈妈异常坚强,对元子说:

  “哥哥肯定不愿意见到你这个样子,让他长眠吧,不要去惊扰他。”

  元子枕在妈妈怀里,微弱地说:

  “我不惊扰他。”

  妈妈问香香:

  “能唱支歌吗?”

  香香擦干眼泪,泪干又湿,摇摇头说:

  “唱不出。”

  几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窗外暮霭沉沉了,贵先生起身开灯。妈妈说:

  “地方上的领导还在等着,都去谢谢他们。”

  元子香香都不想去,贵先生便陪着妈妈出门。

  单一光书记一行人等候在会客室。

  一起去一月当空厅,妈妈入了上座,拉贵先生陪她,对单一光书记等人说:

  “身边不能再少个孩子了!”

  说着眼圈一红。

  维坤市长说:

  “大姐喝口酒吧!”

  妈妈摇头,叫贵先生:

  “代我谢谢各位。”

  贵先生也没有喝酒的兴致,摇摇头。妈妈突然生气:

  “怎么跟元子一样不懂事,日后家里就靠你了!”

  说着双手捂住脸。

  单一光书记说:

  “贵贵不能再惹妈妈伤心了,倒上酒!”

  妈妈很快镇静下来,介绍说,半个月前高点就出车祸了。

  他每天上班都是步行,至多五分钟路程,一向平安无事。那天一辆出租车冲上人行道,偏偏将他撞死。

  当时那副样子,幸好没有让他父亲和元子看见。即使如此,还是怕元子承受不住,所以料理完后事后,她决定亲自来崦嵫安慰元子。

  同时将高点的骨灰安葬在崦嵫,妈妈说她知道儿子的心愿。

  几个人都劝慰她节哀,请她在崦嵫多住些日子。

  她说经历这场打击后,她已经不能正常工作了,组织上已经批准了她提前退休的请求。

  妈妈坐一会儿就要先走,叫贵先生留下来陪同各位领导。

  维坤市长送妈妈去房间,这边的人不住叹息,感念高点的百般好处。

  吉离副行长嘱咐贵先生:

  “日后要多给老人打打电话报平安,看元子妈妈吃顿饭都要你陪在身边,老人确实十分脆弱了。”

  景尚甲局长不说话,低下头大口喝酒,不时粗重地叹息。

  贵先生再回总统套间,香香在弹琴。贵先生问:

  “哪里来的琴?”

  妈妈说维坤市长叫人送来的。

  妈妈和元子斜靠在床上,元子要贵先生也上床去。贵先生不知所措,妈妈淡淡地笑着说:

  “我是你妈妈,还害羞呀?”

  贵先生便去陪着元子,元子将头枕在他胸膛上。

  妈妈叫香香停下手头的琴,也上床来,说:

  “我们娘儿母子今晚堆在一起,我心头踏实些。”

  香香怕滚下床,要挤进中间靠着元子。

  妈妈侧过身,凝视着三张年轻的脸,伸手搭在香香身上问:

  “做我干女儿吧,愿意吗?”

  香香将头拱在妈妈怀里,叫了身:

  “妈妈!”

  妈妈长叹一口气说:

  “我还有点精力,先料理着,把各种关系理顺了,你们再来接班。现在就快快活活玩几年吧!”

  香香捅元子一把:

  “我受的伤害不比你少,你也坚强点呀!”

  妈妈说:

  “香香说得对,元子啊,我们还要活得快快乐乐的是不是?笑一笑吧!”

  元子细声说:

  “我笑不出。”

  妈妈说:

  “我哭得昏死过几场了,孩子,能不伤心吗?可是得活呀!○○○公司大部分股份是高点留下来的,我们娘儿母子得想想法子,把高点这份事业做下去呀!毁在我们手头,对得起他吗?孩子,光哭泣没有用……”

  妈妈说着就泣不成声了。

  香香钻进妈妈怀里,劝慰她不哭了。

  元子挣扎着爬过来,压在香香身上,伸手抹去妈妈眼泪。香香惊叫一声:

  “死元子!你肘子压断我肋骨了。”

  妈妈破涕为笑,坐起来,拉过元子,左右搂抱着两人的头说:

  “开心呀,两个乖女儿!”

  一夜没有睡好。

  第二天将近九点娘儿母子四个才去餐厅。一位小姐上来搀扶妈妈,说维坤市长已经在餐厅等候两个多小时了。

  进入一个包厢,维坤市长过来扶妈妈入座。妈妈歉然说:

  “不知道你在等着。”

  维坤市长说:

  “我手头的工作已经大致安排好了,这几天只要陪大姐。”

  妈妈说:

  “有孩子们陪着就够了,倒是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高点的追悼会在上海开过了,他父亲不同意再搞个骨灰安葬仪式,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挖个坑就葬了呀!”

  维坤市长说:

  “昨晚跟一光同志几个人碰了个头,专门商量这事。一是追授高点为崦嵫荣誉市民,他对崦嵫作了太大的贡献;二是搞个群众自发组织的悼念活动,开发区的老百姓对mdi公司感激不尽;三是通过崦嵫的新闻机构对高点和mdi公司进行必要宣传。”

  妈妈说:

  “我们尊重市里的意见,只是希望不要造成不良影响。”

  维坤市长说:

  “我亲自来组织。元子香香贵贵负责陪伴妈妈,别的事不用多考虑。”

  早饭后元子说没有力气,仍要去躺在床上。香香则去了一个单独的房间。贵先生和妈妈便陪着元子。

  中午一点过,香香从单独房间出来,双眼红肿,显然是哭过了一场又一场。

  估计她是一个人关起门来哀悼高点,妈妈既感动又心疼,将她揽在身边说:

  “不要一直陷在悲痛中,哀伤过度会耗尽精气的。”

  香香说她写了一篇短文,预备拿去焚化。

  去餐厅,服务员说:

  “市长早就来等着了。”

  妈妈过意不去,对维坤市长说:

  “我们的生活规律全搞乱了,你一定要陪伴我们会很不安的。”

  维坤市长说:

  “这是我寄托哀思的一种方式。这个时候,我只想付出,多付出一点心头才能舒展一点。”

  说着眼圈就红了。

  《崦嵫日报》两个人找到餐厅来,要采访高点的亲人。

  都不肯多去回忆,往事正在覆盖上雪白的被子,再要掀开来不知道又要触动多少哀伤。

  两个记者是奉命行事,见几个人不肯配合,就用求救的眼光望着维坤市长。

  维坤市长起身走到香香身边,俯身对香香说:

  “香香最坚强了,说几句话吧。要让更多的人记住,从前有个人叫高点,他是来拓荒的,后来长眠在这块土地上……”

  香香啜泣着,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封信,信封是用白纸自制的,一手隽秀清丽的毛笔字正楷竖列写着:

  今当归卧之期虔具冥函首封奉

  上

  故义兄 高点 收

  义妹香香堂前火化

  公元一九九六年九月十五日岁次丙子八月初三

  信封背后并未粘合,维坤市长接过来,抽出里面的内容,低声念:

  祭高点

  一别之后,你说秋凉将还。

  那时艳阳如火,妹发娇嗔,怨你不知烈炎融冰,只会泪流成河。嘱你听弹《阳春》,琴声琴声绵绵,戏笑晏晏不断。

  竟是归途迷失,误入黄泉。

  如今苍苔露冷,深秋何来春梦。妹自悔恨,直待风霜满面,何不火中涅槃!怨你鹤驾西去,孤高独行,情长路远。

  此情多幽怨,彼情何以堪?

  抹去凄凉泪,不使两界伤怀。

  幽冥地府可寒?如是夜凉,托梦回来。勿与他人争食,免受伤害。传闻奈何桥头多哭声,你远离一点,不过是你先走我随后来,哭坏双眼怎得相见!

  心头可有恨?

  只当四季轮回不改,失而可得,却不知抱住一春。直待魂去千里,才知别样依恋。近可耳鬓厮磨,反倒不懂珍爱。

  苍天见怜,可容再得相见?

  何曾有负于天,无奈天要负我!不恋浮华锦绣,不羡呼婢唤奴,不贪他人名利,不争叶绿花红,多少罪过?竟受天谴!不爱人而为人所爱,但得两情相悦,隔在生死两界,多情恶报,怎敢敬天?

  细数亡人生前:

  英年韶华,笑有童声,哭带婴啼,即使愚顽,何至当殛?惩治奸恶,褒扬良善,何以不容?涉险垦荒,复兴一方,泽及万民,不得善终,天理妄言公道!

  怨又如何,恨又如何,你且安息。

  妹无烈女贞德,亦知旧情深恋。从今以后,日夜为你超度。

  虽是身无法术,不能使你复生,但有一把古琴,可慰长夜孤独。妹要那悲弦丝断,不使人间再唱:

  “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

  听维坤市长念完,人人凄然动容。连报社记者都在小声啜泣,当中一人说:

  “拿这个去发表最感人了。”

  维坤市长问香香:

  “可以吗?”

  香香点点头。元子急忙叫住:

  “原件要还给我”。

  妈妈伸手揽过香香:

  “不知你心头这么难受。”

  香香说:

  “我不像元子会哭出来。”

  维坤市长沉痛地说:

  “我活到现在,还没有遇见过这么伤心的事。”

  说着又揩眼泪。一位记者赶紧抓拍几张照片。

  按照高人同志的要求,高点的骨灰只能寄放在公墓,不许修山垒坟。

  听说开发区的群众在自发地追悼高点,维坤市长便陪伴娘儿母子四个人赶去。

  mdi公司门口广场上搭起灵台,高点遗像高悬,一条白底黑字横幅:

  沉痛悼念我们的董事长高点先生

  两侧飘着挽联:

  万人长跪不起唤您魂兮归来

  千里相送难舍念兹泪满襟怀

  广场上哀乐低徊,天空阴云密布,秋风瑟瑟。

  一行人去前排入座,回头望,mdi公司的职工排成了几个方阵,肃穆致哀,四周围满不无哀伤的山民路人。

  江百平上台,用低沉的声音说:

  “董事长猝然辞世,未留只言片语。但是生前再三叮嘱,崦嵫一草一木可怜,一山一水可爱,勿施恶,勿遗患,勿掠取,勿使崦嵫人怨。便知其情系崦嵫,以崦嵫为归卧之乡。今当大悲之期,我辈受董事长隆荫庇护之人,恭迎董事长魂兮归来……

  台下顿时哀哀之声四起……

  元子香香哭得几近气绝。妈妈叫赶紧离开,怕再哭伤一个。

  3

  回到崦嵫宾馆。

  辛馨追赶来说,在妣山腹地,有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是血光鸟的越冬湿地。

  血光鸟通人性,见人不惊。当地人代代传说,它是死去的亲人托鸟还魂。所以每年血光鸟回来,当地人都要去认领自己的亲人,在血光鸟归去时又洒泪送别,其情其景感天动地。

  辛馨建议去看看,或许可以寄托哀思,抚慰悲痛。

  妈妈要急于将元子香香从无比的悲哀中解脱出来,答应不妨一试,过两天去看看。

  陈沉一直在暗中保护妈妈,贵先生浑然不知。这要外出了,他才显露出来。

  辛馨全副武装,英姿飒爽,开着一辆警用丰田面包车,陈沉坐在她身旁。

  车到绝县县城,下车吃午饭。

  一株古老的广玉兰树干上扯着幌子,一个酒字迎风招展。妈妈说:

  “要是干净的话,就这儿吧!”

  酒店叫昏昏沉沉。

  进门后一条走廊,曲曲弯弯通到后院。后院古木参天,森森然如草寇出没之地。

  有河水却不动,朽叶覆盖,不闻恶臭。

  地上落叶没径,裸露的岩石布满苔藓。

  树干上有刀砍斧削痕迹。抬头看浓荫蔽日,空气阴冷潮湿。

  一间草棚前有人大声吆喝:

  “有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