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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你要一点火啦?”
“火!”麻衣女说,腔调显得很怪。“那个已在地下十五年
之久的可怜小娃娃,难道你也能给她生个火吗?”
她手脚哆嗦,声音发颤,眼睛闪亮,一下子跪了起来。忽
然,伸出惨白枯瘦的手,指着那个正惊奇望着她的孩子,喊
道:“快把这孩子带走!埃及婆娘就要来了!”
她随即一头扑倒在地下,额头碰在地面石板上,其响声
就好比石头相击那样。那三个女子以为她死了,但过了一会
儿,她又动起来了,只见她趴在地上,手脚并用,爬到放小
鞋的那个角落去。这时她们三人不敢看下去了,再也瞅不见
她了,只听到接连不断的亲吻声,接连不断的叹息声,间杂
着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一下又一下好像是头撞墙的闷浊声。接
着,传来一个猛烈的撞声,把三个女子都吓得摇摇晃晃,随
后就再也无声无息了。
“说不定撞死了?”热尔维丝说着,一边贸然把头伸到窗
洞口去张望。“嬷嬷!古杜尔嬷嬷!”
“古杜尔嬷嬷!”乌达德也喊道。
“啊!我的天呀!她不动了!”热尔维丝接着说。“她真的
死了?古杜尔!古杜尔!”
马伊埃特一直哽咽在那里,连话也说不出来,这时使劲
振作起精神来,说:“等一下。”随即俯身向着窗洞喊道:“帕
盖特!花喜儿帕盖特!”
就是一个孩子放鞭炮,看见没有点燃,楞头楞脑去吹,结
果鞭炮竟对着他的眼睛炸开了,即便如此,也没有像马伊埃
特冷不防高喊古杜尔修女的真名实姓,把她吓得魂不附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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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修女浑身战栗,光着脚站起,一下子跳到窗洞口,两
眼直冒火,把马伊埃特、乌达德,另一个女子和孩子吓得连
忙往后退,一直退到河岸的栏杆边去了。
这当儿,隐修女那张阴森的脸孔出现在窗洞口,紧贴着
窗栏。她发出可怕的笑声,喊道:“嗬!嗬!是那个埃及婆娘
在喊我吧!”
就在这时候,她狂乱的目光被耻辱柱那边的情景吸引住
了。她憎恶地皱起额头,两只骷髅般的胳膊伸到黑牢的外面,
像垂死的人那样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地吼道:“还是你,埃及
妞!是你在叫我吧,你这偷小孩的贼婆娘!好呀!你该死!该
死!该死!该死!”
四 一滴水,一滴泪
隐修女的这几句话,可以说是两幕戏的汇合点。在此之
前,这两幕戏同时在各自特别的舞台上并行展开,一幕是我
们刚看过的,发生在老鼠洞里,另一幕我们即将看到,发生
在耻辱柱架子上。头一幕的目击者只有读者刚认识的那三个
女子,后一幕的观众则是我们在前面见过的那些聚集在河滩
广场耻辱柱和绞刑架周围的公众。
这群人看见四名捕快从早上九点起就分立在耻辱柱四
角,便料想到快行刑了,大概不是绞刑,却会是笞刑,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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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刑,总之,某种玩意儿吧。于是顷刻间,围观的人群急剧
增多,把四名捕快紧紧围住,四名捕快只得不止一次地用皮
鞭猛抽和用马屁股推挡,按照当时的说法,把人群挤一挤。
民众等候观看公开行刑倒是安份守己的,并不显得急不
可耐的样子。闲着无聊,就以观看耻辱柱来消遣。所谓耻辱
柱,其实是非常简单的一种石碑,呈立方形,高约一丈,中
间是空的。有一道称为梯子的陡峭的粗糙石级,直通顶上的
平台,台上平放着一轮橡木板的转盘。犯人跪着,双臂反剪,
被绑在转盘上面。平台里面暗藏着一个绞盘,绞盘一转动,推
动着一杆木头轮轴,轮盘随之转动起来,始终保持在一个平
面上,这样,犯人的面孔便连续不断地呈现在观众面前,广
场上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看得见。这就叫做车转罪犯。
如人们所见,就供人娱乐而言,河滩广场的耻辱柱远不
如菜市场的那么好玩。没有一丝一毫的建筑艺术性,没有一
星半点的宏伟气派。见不到竖着铁十字架的屋顶,见不到八
角灯,见不到那些直耸屋檐上的精致小圆柱顶端花形斗拱和
叶板斗拱争妍斗艳,也见不到奇形怪状的神秘水槽、精雕细
刻的屋架、玲珑剔透的石刻。
要看,只好看看碎石的四片台壁、砂岩的台顶和台底,还
有旁边一个凶相毕露的石柱绞刑架,干瘪瘪,赤裸裸。
对于爱好哥特式建筑艺术的人来说,这种赏心乐事未免
大煞风景了吧。诚然,中世纪那班爱看热闹的闲汉,对什么
建筑物都毫无兴趣,才不管耻辱柱美不美呐。
犯人被绑在一辆大车屁股后面,终于来了。随即被拖上
平台,从广场四面八方都能看见他被绳子和皮条牢牢绑在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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辱柱的转盘上面,这时候,广场上爆发了一阵震天价响的嘘
声,混杂着狂笑声和欢呼声。大家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就是
卡齐莫多。
果然是他。他这次回来真是今非昔比,太不可思议了。昨
天同样在这广场上,在埃及公爵、狄纳王和加利列皇帝的陪
同下,万众一齐向他欢呼致敬,拥立他为愚人教皇,而今天
竟成了耻辱柱上的囚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人群中没有
一个人,甚至连忽而是胜利者忽而又是罪犯的卡齐莫多本人,
脑子里会清楚地把前后不同的处境进行这种观照。格兰古瓦
和他的人生哲学也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不一会儿,我们国王陛下指定的号手米歇尔·努瓦雷要
大家肃静,并根据司法长官大人的裁决和命令,扯着嗓子宣
读判决书。随后,便率领手下身著盔甲的一班人退到大车子
后面去了。
卡齐莫多毫无表情,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任何反抗都
是不可能的,按照刑事司法的文体用语来说,捆绑毫不容情
而坚实,意思是说皮条和铁链很可能直陷入皮肉里去了。再
说,这是监狱和苦刑船的一种传统,至今并没有消失,而且
在我们这样文明、温和、人道的民族当中,镣铐岂不是还把
这种传统当成宝贝保留至今么 (顺便说一句,苦役所和断头
台就是例证)!
卡齐莫多任凭别人拖呀,推呀,扛呀,抬呀,绑了又绑。
他的表情除了流露出野人或是白痴般的惊愕外,别的一点也
猜不出来。人们知道他是聋子,似乎还是瞎子。
人家把他按在轮盘上跪下,他听任摆布,要跪就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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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扒掉他的上衣和衬衫,直到赤裸着上身,他也听任摆布,要
扒就让人扒去;人家用皮带和环扣重新把他五花大绑,他依
旧听任摆布,要绑就让人绑去。只见他不时喘着粗气,好比
一头被绑在屠夫大车上的小牛,脑袋耷拉在车沿上摇来晃去。
“这个傻瓜蛋!”磨坊的约翰·弗罗洛对其朋友罗班·普
斯潘说道 (这两个学子理所当然似地跟着犯人来到这里)。
“他简直是一只关在盒子里的金龟子,什么也不明白!”
观众一看到卡齐莫多赤裸的驼背、鸡胸、满是老茧和毛
茸茸的双肩,不由一阵狂笑。正在大家乐不可支的时候,平
台上爬上了一个身穿号衣、五短三粗的汉子,走过去往犯人
旁边一站。他的名字立即在群众中传开了,此人就是小堡法
定的刽子手皮埃拉·托特吕老爷。
他先把一只黑色沙漏放在耻辱柱的一个角落。沙漏上端
的瓶子里装满红色沙子,向下端的容器漏下去。随后脱掉身
上的两色外衣,只见他右手悬着一根用白色长皮条绞成的细
长皮鞭,油光闪亮,尽是疙瘩,末端有着一些金属爪。他用
左手漫不经心地揭起右臂衬衫的袖子,一直撩到腋下。
这时,约翰·弗罗洛爬到罗班·普斯潘的肩膀上,把他
长满金色卷发的脑袋伸出人群之上,高声喊道:“先生们,太
太们,快来看呀!这儿马上就要专横地鞭打我哥哥若札副主
教大人的敲钟人卡齐莫多,一个东方建筑艺术的怪物,瞧他
的脊背是圆盖,双腿是弯曲的柱子!”
话音一落,人群哈哈大笑,尤其是孩子们和姑娘们。
末了,刽子手一跺脚,圆轮立即旋转起来。卡齐莫多被
绑得扎扎实实,摇晃了一下。畸形的脸孔顿时惊慌失色,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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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的观众笑得更凶了。
旋转的轮盘把卡齐莫多的驼峰一送到皮埃拉老爷的面
前,皮埃拉老爷举起右臂,细长的皮条有如一条毒蛇,在空
中发出刺耳的嘶嘶声,狠命地抽打在那可怜虫的肩上。
卡齐莫多如猛然惊醒,身子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一下,这
才渐渐明白过来了。他痛得直往绑索里缩,由于吃惊和苦痛
的缘故,脸上肌肉一阵猛烈抽搐,脸孔都变了样啦。可是他
没有呻吟一声,只是把头往后一仰,向左一转,再向左一闪,
摇来晃去,就像一头公牛被牛虻叮着肋部,痛得摇头摆尾。
紧接着是第二鞭,第三鞭,一鞭接一鞭,连连不断。轮
盘不停旋转,皮鞭雨点般不断落下,顿时鲜血直冒,驼子黝
黑的肩背上淌出一道道血丝,而细长的皮条在空中抡动时,血
滴四溅,飞溅到人群中间。
卡齐莫多又恢复了原先冷漠的神态,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他先是不露声色,外表上也看不出什么动静,暗地里却歇力
要挣断身上的镣铐。只见他那只独眼发亮,肌肉紧绷,四肢
蜷缩,皮带和链条拉得紧紧的。这种挣扎有力,奇妙,却又
无望。然而司法衙门那些陈旧的镣铐倒是坚固得很,只是轧
轧响了一下,仅此而已。卡齐莫多精疲力竭,一头又栽倒了。
脸上的表情顿时由惊愕变成了苦楚和沮丧。他闭起了那只独
眼,脑袋一下子低垂到胸前,断了气似的。
随后,他不再动弹了。不论他身上血流不止也罢,鞭挞
一鞭狠过一鞭也罢,愈来愈兴奋、沉醉在行刑淫威中的刽子
手火冒三丈也罢,比魔爪更锐利、发出嘶鸣声更尖厉的可怕
皮鞭呼啸不已也罢,没有什么能使他再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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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一开始,小堡一个穿黑衣骑黑马的执达吏就守候在
梯子旁边。他这时伸出手上的乌木棒,指了指沙漏。刽子手
这才住手,转盘也才停住。卡齐莫多慢慢地再张开眼睛。
鞭笞算是完了。法定刽子手的两个隶役过来替犯人擦洗
肩背上的血迹,给他涂上一种立刻可以愈合各种伤口的什么
油膏,并往他背上扔了一块状如祭披的黄披布。与此同时,皮
埃拉·托特吕抖动着他那被鲜血浸湿并染红的皮鞭,血一滴
滴便落在地面石板上。
对于卡齐莫多,事情并没有了结,还得在台上示众一个
钟头,这是弗洛里昂·巴伯迪安老爷极其明智地在罗贝尔·
德·埃斯杜特维尔大人所作的判决以外附加的。记得让·德
·居梅纳说过聋即荒谬,这一做法真使得这句包含生理学和
心理学的古老戏言大放光彩。
于是又把沙漏翻转过来,把捆绑着的驼子留在刑台上,好
把惩罚进行到底。
民众,尤其在中世纪,他们在社会上就像孩子在家庭里
一样。只要他们依然停留在原始的愚昧状态,停留在精神上
和智力上未成熟的状态,那就可以用形容稚童的话儿来形容
他们:
这个年龄没有同情心。
从我们前面叙说中已经可以看出,卡齐莫多是到处招人
怨惹人恨的,怨恨的理由不止一个,这倒也不假。群众中几
乎人人有理由,或者自认为有理由可以抱怨圣母院这个驼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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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坏蛋。起初看见他出现在耻辱柱台上,大家欢天喜地,一
片欢腾;随后看见他受到酷刑和受刑后惨不忍睹的境况,大
家非但不可怜他,反而增添几分乐趣,怨恨更加刻毒了。
按照那班戴方形帽的法官们至今仍沿用的行话来说,公
诉一完,就轮到成千上万种私人的伸冤报仇了。在这里也像
在司法大厅里一样,妇女闹得特别凶,她们个个对卡齐莫多
都怀着某种怨恨,有的恨他狡诈,有的恨他丑恶,而后一种
女人最狠,恨得咬牙切齿。
“呸!反基督的丑东西!”一个叫道。
“骑帚把的魔鬼!”另一个喊着。
“多好看的鬼脸!”第三个说道。“今天要是昨天的话,凭
这张鬼脸,就能当上狂人教皇啦!”
“好呀!”一个老太婆接着说。“那是耻辱柱上的鬼脸。什
么时候才能看到他在绞刑架上做鬼脸呀?”
“你这该死的敲钟人,什么时候才会在九泉之下顶着你那
口大钟呢?”
“敲三经钟的可就是这个魔鬼呀!”
“呸!聋子!独眼!驼背!丑八怪!”
“这副丑相可以叫孕妇吓得流产,任何为人堕胎的医生和
药剂师都得甘拜下风!”
说到这里,磨坊的约翰和罗班·普斯潘这两个学子扯着
嗓门,大声唱起古老民歌的迭句来:
一根绞绳
吊死绞刑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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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捆柴火
烧死奇丑的家伙!
其他各种各样的咒骂,顿时如倾盆大雨;嘘声,诅咒声,
笑声,连成一片;这里那里,石块纷飞。
卡齐莫多虽然耳聋,却看得一清二楚,公众流露在脸上
的怒气,其强烈的程度并不亚于言词。况且,砸过来的石头,
也比哄笑声听得清楚。
起先他挺住了。然而,原先咬紧牙关硬顶住刽子手皮鞭
的那种忍耐力,这时在这些虫豸一齐叮螫下,却渐渐减弱,再
顶不住了。阿斯图里亚的公牛,几乎对斗牛士的进攻无动于
衷,却被狗叫和投枪激怒了。
他先是用威吓的目光缓慢地环视人群,但是由于被捆绑
得死死的,他的目光并不足以驱赶开那群叮着他伤口的苍蝇。
于是不顾绳捆索绑,猛力挣扎,狂怒扭动,震得那陈旧的轮
盘在木轴上轧轧直响。对此,嘲笑辱骂声更加凶狠了。
这个悲惨的人像头被锁住的野兽,既然无法打碎身上的
锁链,只得又平静下来了。只是不时发出一声愤怒的叹息,整
个胸膛都鼓胀起来。脸上并无羞赧之色。他平素离社会状态
太远,靠自然状态又太近,不知羞耻是什么玩意儿。再说,他
畸形到这种程度,羞耻不羞耻,又怎能看得出来呢?然而,愤
怒,仇恨,绝望,给这张奇丑的脸孔慢慢罩上一层阴云,它
越来越阴暗,越来越充满电流,这独眼巨人的那只眼睛遂迸
发出万道闪电的光芒。
这时,有头骡子驮着一个教士穿过人群走来了,卡齐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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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阴云密布的脸上明朗了片刻。他老远就瞥见骡子和教士,这
可怜的犯人顿时和颜悦色起来,原来愤怒得紧绷着的脸孔浮
现出一种奇怪的微笑,充满难以形容的温柔、宽容和深情。随
着教士越走越近,这笑容也就益发清晰,益发分明,益发焕
发了。这不幸的人迎候的仿佛是一位救星降临,可是等骡子
走近耻辱柱,骑骡的人能够看清犯人是谁时,教士随即低下
眼睛,猛然折回,用踢马刺一踢,赶紧走开了,仿佛怕丑八
怪提出什么请求,急于要脱身似的,至于处在这样境地的的
一个可怜虫致敬也好,感激也好,他才不在乎哩。
这个教士就是堂·克洛德·弗罗洛副主教。
卡齐莫多的脸上又笼罩上阴云,而且更加晦暗了。阴云
中虽然一时还夹杂着笑容,但那是辛酸的微笑,泄气的微笑,
无限悲哀的微笑。
时间渐渐过去。他待在那里至少有一个半钟头了,肝肠
寸断,备受凌辱,受尽嘲弄,而且差点被人用石头活活砸死。
霍然间,他怀着双倍绝望的心情,不顾身上戴着镣铐,再
次拼命挣扎,连身下整个轮盘木架都被震得抖动起来。他本
来一直不吭一声,这时竟打破沉默,嗓门嘶哑而凶狠,与其
说像人叫,倒不如说似狗吠,压过了众人的嘲骂声,只听得
一声吼叫:“水!”
这声悲惨的呼喊,不但没有打动群众的恻隐之心,反而
给刑台四周巴黎围观的善良百姓增添一个笑料。应该指出,这
些乌合之众,就整体而言,残忍和愚蠢并不亚于那伙可怕的
乞丐帮。我们在前面已带读者去见过了,那伙人彻头彻尾是
民众中最底下的一层人。那不幸的罪人叫喊口渴之后,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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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声而起的只是一片冷嘲热讽,再没有别的声音了。说来也
不假,他此时此刻的模样子,不止可怜巴巴的,而更显得滑
稽可笑,令人生厌。只见他脸涨得发紫,汗流如注,目光迷
惘,愤怒和痛苦得嘴上直冒白沫,舌头伸在外面大半截。还
得指出,在这群乌合之众的市民当中,纵然有个把好心肠的
男子或女人大发善心,有意要送一杯水给这个受苦受难的可
怜虫,但耻辱柱那可恶台阶的周围弥漫着这样一种丢人现眼
和无耻的偏见,也足以使乐善好施的人望而怯步的。
过了一会儿,卡齐莫多用绝望的目光环视了一下人群,并
用更加令人心碎的声音再喊道:“水!”
应声又是一阵哄笑。
“喝这个吧!”罗班·普斯潘嚷着,并对着他的面掷过去
一块在阴沟里浸过的抹布。“拿去,可恶的聋子!算我欠你的
情呐!”
有个女人朝他的脑袋扔去一个石块:“给你尝尝这个,看
你还敢不敢深夜敲那丧门钟,把我们都吵醒!”
“喂,小子!”一个跛脚一边嚎叫,一边吃力地想用拐杖
揍他。“看你还敢从圣母院钟楼顶上向我们施展魔法不?”
“这是一只碗,给你舀水喝!”一个汉子把一只破瓦罐朝
他胸脯扔过去,叫道:“就因为你从我老婆面前走过,她才生
了一个双脑袋的崽子!”
“还有我的猫下了一只长着六个脚的猫崽!”一个老太婆
捡来一块瓦片向他砸去,尖声叫道。
“水!”卡齐莫多上气不接下气,喊了第三遍。
就在这关头,他看见人群中突然闪开一条路,走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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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扮奇怪的少女,身边带着一只金色犄角的小白山羊,手里
拿着一只巴斯克手鼓。
卡齐莫多那只眼睛顿时亮了。这正是昨夜他千方百计想
要抢走的那个吉卜赛女郎。他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正是为
了这起袭击事件,此时才受到惩罚的。其实绝非如此,他之
所以受到惩罚,只因为他倒霉是个聋子,而且由一个聋子来
审判他。他毫不怀疑,这个吉卜赛姑娘也来报仇,也像其他
人一样来揍他。
果然,只见她快步登上台阶。他愤怒和悔恨交加,连气
都透不过来。恨不得一下子能把耻辱柱的台子震塌,假如他
那只独眼能够电闪雷劈就不等埃及女郎爬上平台,便把她轰
成齑粉。
她一言不发,默默走近那个扭动着身子妄图避开她的罪
人,然后从腰带上解下一个水壶,轻轻地把水壶送到那可怜
人干裂的嘴唇边。
这时,只见他那只干涸、焦灼的眼睛里,滚动着一大滴
泪珠,随后沿着那张因失望而长时间皱成一团的丑脸,缓慢
地流下来。这不幸的人掉眼泪,也许还是平生第一遭吧。
可是,他竟忘记了喝水。埃及女郎不耐烦地噘起小嘴,脸
带笑容,把水壶紧靠在卡齐莫多张开的嘴上,他实在渴得口
干舌焦,一口气接一口气地喝着。
一喝完,可怜人伸长污黑的嘴唇,大概想吻一吻那只刚
援救过他的秀手。但是,姑娘也许有所戒备,并且想起昨夜
那件未遂的暴行,便像一个孩子怕被野兽咬着那样,吓得连
忙把手缩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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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可怜的聋子盯着她看,目光充满责备的神情和无可
表达的悲伤。
这样一个美女,娇艳,纯真,妩媚,却又如此纤弱,竟
这样诚心诚意地跑来援救一个惨遭横祸、奇丑无比、心肠歹
毒的家伙,这也许是世上感人肺腑的一幕了,尤其发生在耻
辱柱上,这真是无与伦比的了。
所有的民众无不为之感动,一齐鼓掌并高呼:“妙极了!
妙极了!”
恰恰就在这个时候,隐修女从地洞的窗口上望见站在耻
辱柱台上的埃及女郎,随即又刻毒地诅咒道:“你该千刀万剐,
埃及妞!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五 玉米饼故事的尾声
爱斯梅拉达脸色发白,踉踉跄跄走下耻辱柱平台。隐修
女的声音仍然萦绕在她耳边:“滚下!滚下!你这埃及女贼,
有一天你也会在上面遭受同样的下场!”
“麻衣女又胡思乱想了。”民众喃喃说道,但也仅此而已。
因为这美女人总是令人生畏的, 因而也就显得神圣不可侮。谁
也不愿意去惹日夜祈祷的人。
放回卡齐莫多的时刻到了。他被解了下来,人群也就散
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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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伊埃特跟着两个女友回头走,来到大桥边,忽然站住:
“对啦,厄斯塔舍!你的饼呢?”
“妈妈,”小孩应道,“您跟地洞里那个太太说话的时候,
有一条大狗咬我的饼,我也就吃了。”
“怎么,先生,你全吃了?”她接着说道。
“妈妈,是狗吃的。我叫它别吃,它不听,我也就咬了,
就是这样!”
“这孩子真是要命!”母亲一面微笑一面责备道。“你瞧,
乌达德,我们夏尔朗日园子里有一棵樱桃树,他独个儿就把
一树的樱桃全吃光了。所以他祖父说他长大了准是个将
才。—— 厄斯塔舍先生,我真是上你的当了!走吧,胖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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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 第 七 卷 一 给山羊透露秘密的危险
转眼几个星期过去了。
正是三月初。太阳,虽然尚未被古修辞法的鼻祖迪巴塔
斯称为众烛之大公,其明媚与灿烂却并不因此而稍减。这是
风和日丽的一个春日,巴黎倾城而出,广场上和供人散步的
地方,到处人山人海,像欢度节假日那般热闹。在这样光明、
和煦、晴朗的日子里,有某个时辰特别值得去观赏圣母院的
门廊。那就是当太阳西斜,差不多正面照着这座大教堂的时
分。夕阳的余晖愈来愈与地平线拉平,慢慢退出广场的石板
地面,沿着教堂笔直的正面上升,在阴影衬托下,正面的万
千浮雕个个凸起,而正中那个巨大的圆花窗就像独眼巨人的
一只眼睛,在雷神熔炉熊熊烈火的反照下,射出火焰般的光
芒。
现在正好是这一时刻。
在夕阳照红的巍峨大教堂的对面,在教堂广场和前庭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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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交角处,有一座哥特风格的华丽宅第。其门廊上端的石头
阳台上,几个俏丽的少女谈笑风生,真是千种风流,万般轻
狂。她们珠环翠绕的尖帽上,面纱低垂,一直拖到脚后跟;精
美的绣花胸衣遮住双肩,并按照当时风尚,露出处女那初步
丰满的美妙胸脯;罩衣已考究得出奇,蓬松宽大的下裙还更
珍贵;个个衣著全是绫罗丝绒,尤其纤手白嫩如脂,足见终
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从这一切便不难看出,她们都是富
贵人家的千金小姐。确实如此,这是百合花·德·贡德洛里
埃小姐及其同伴狄安娜·德·克里斯特伊、阿梅洛特·德·
蒙美榭尔、科伦布·德·卡伊丰丹娜,以及德·香榭弗里埃
的小女儿。她们都是名门闺秀,此时聚集在贡德洛里埃的遗
孀家里,等候博热殿下及其夫人四月间来巴黎,为玛格丽特
公主遴选伴娘,到庇卡底从弗朗德勒人手里把公主迎接过来。
于是方圆百里内外,所有的乡绅早就纷纷活动开了,图谋为
自己的闺女能争得这一恩宠,其中许多人早把女儿亲自带到
或托人送到巴黎来,托付给阿洛依丝·德·贡德洛里埃夫人,
她管教审慎,令人敬佩。这位夫人的丈夫生前是禁军的弓弩
师,她居孀后带着独生女儿退居巴黎,住在圣母院前面广场
边自己的住宅里。
这些倩女所在的阳台,背连一间富丽的房间,室内挂着
弗朗德勒出产的印有金叶的浅黄皮幔。天花板上一根根平行
的横梁上,有无数稀奇古怪的雕刻,彩绘描金,叫人看了赏
心悦目。一只只衣橱精雕细刻,这儿那儿,闪耀着珐琅的光
泽;一只华丽的食橱上摆着一个陶瓷的野猪头,食橱分两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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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示女主人是方旗骑士 1
的妻子或遗孀。房间深处,一个高
大壁炉从上到下饰满纹章和徽记,旁边有一张铺着红丝绒的
华丽的安乐椅,上面端坐着贡德洛里埃夫人。从她的衣著和
相貌上都看得出她年已五十五岁。她身旁站着一位相公,神
态甚是自命不凡,虽然有点轻浮和好强,却仍不失为一位美
少年,所有的女子无不为之倾倒,而那些严肃和善于看相貌
的男子却连连耸肩。这位年轻骑士穿着御前侍卫弓手队长的
灿烂服装,很像朱庇特的束装,我们在本书第一卷中已领略
过了,这里就不再描述了,免得看官遭二遍苦。
小姐们全都坐着,有的坐在房间里,有的坐在阳台上,有
的坐在镶着金角的乌德勒支丝绒锦团上,有的坐在雕着人物
花卉的橡木小凳上。她们正在一起刺绣一幅巨大的壁毯,每
人拉着一角,摊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还有一大截拖在铺地板
的席子上。
她们一边交谈着,就像平常姑娘家说悄悄话,见到有个
青年男子在场时那样,细语悄声,抿着嘴笑。这位相公,虽
说他在场足以刺激这些女子各种各样的虚荣心,他自己却似
乎并不在意;他置身在这这些美女当中,个个都争着吸引他
的注意,可是他却好像格外专心用麂皮手套揩着皮带上的环
扣。
老夫人不时低声向他说句话儿,他竭力回答得彬彬有礼,
不过周到中显得有些笨拙和勉强。阿洛伊丝夫人同这个队长
低声说话,面带笑容,心领神会地做些小手势,一面向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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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方旗骑士是封建制度下有权举旗召集附庸的领主。
百合花眨眨眼睛,从这些神态中可以很容易看出,这说明他
们之间有某种已定的婚约,大概这相公与百合花即将缔结良
缘。然而从这位军官那尴尬和冷淡的神情来看,显而易见,至
少在他这方面没有什么爱情可言了。他整个神色显得又窘又
烦,这样一种心情,要是换上今天我们城防部队的那班尉官,
准会妙语惊人,说:“真他妈的活受罪!”
这位和善的夫人,疼爱闺女真是迷了心窍,做为可怜母
亲的她,哪能觉察得出这军官没有什么热情,还一个劲地轻
轻叫他注意,说百合花引针走线多么心灵手巧。
“喂,侄儿呀,”她拉了拉他的袖子,凑近他耳边说道。
“你就看一看吧!瞅她正在弯腰的模样儿!”
“看着哩。”那位相公应道,随即又默不作声,一副心不
在焉、冷冰冰的样子。
过了片刻,他不得不又俯下身来听阿洛伊丝夫人说:
“您哪里见过像您未婚妻这样讨人喜欢、这样活泼可爱的
姑娘?有谁比她的肌肤更白嫩,头发更金黄吗?她那双手,难
道不是十全十美吗?还有,她那脖子,难道不是像天鹅的脖
子那样,仪态万端,把人看得心醉神迷吗?连我有时候也十
分嫉妒您呀!您这放荡的小子,身为男人真有福分!我的闺
女百合花,难道不是美貌绝伦,叫人爱慕不已,使你心迷意
乱吗?”
“那还用着说!”他哪里这样答道,心里却在想别的事。
“那您还不去跟她说说话儿!”阿洛伊丝夫人突然说道,并
推了他一下肩膀。“快去跟她随便说点什么,您变得太怕羞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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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向看官保证,怯生既不是这位队长的美德,也
不是他的缺点,不过还是硬着头皮照办了。
“好表妹,”他走近百合花的身边说道。“这幅帷幔上绣的
是什么?”
“好表哥,”百合花应道,声调中带着懊恼。“我已经告诉
您三遍了。这是海神的洞府。”
队长那种冷淡和心不在焉的样子,百合花显然比她母亲
看得更清楚。他觉得必须交谈一下,随即又问:
“这幅海神洞府的帷幔,给谁绣的呢?”
“给田园圣安东修道院绣的。”百合花答道,眼睛连抬都
没抬一下。
队长伸手抓起挂毯的一角,再问:
“我的好表妹,这是个什么,就是那个鼓着腮帮,使劲吹
着海螺的肥头胖耳的军士?”
“那是小海神特里通。”她应道。
百合花的答话老是只言片语,腔调中有点赌气的味道。年
轻相公立刻明白了必须对她咬耳朵说点什么,无聊的话儿也
行,献殷勤的话儿也行,随便胡扯什么都行。他遂俯下身去
挖空心思,却怎么也想象不出更温柔更亲密的话儿来,只听
见他说:“您母亲为什么像我们的祖母似的,老穿着查理七世
时代绣有纹章的长褂呢?好表妹,请您告诉她,这种衣服现
在不时兴了,那袍子上做为纹徽所绣的门键和月桂树 1
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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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贡德洛里埃这个姓在法文为g ondelaurier ,可以拆开为g ond (门键)和
laurier (月桂树),故用这两种图案作为代表该姓的纹章。
看上去活像会走动的壁炉台似的。其实,现在谁也不会这样
坐在自家旌旗上,我向您发誓。”
百合花抬起漂亮的眼睛,用责备的目光瞅着他,低声说
道:“您向我发誓的就是这个吗?”
然而,心地善良的阿洛伊丝夫人看见他俩这样紧挨着絮
絮细语,真是欣喜若狂,便摆弄着其祈祷书的扣钩,说:“多
么动人的爱情画图呀!”
队长愈来愈尴尬,只得又重提壁毯这个话题,大声嚷道:
“这件手工真是优美呀!”
一听到这句话,另一个皮肤白皙的金发美人儿,身穿低
开领的蓝缎袍子的科伦布·德·卡伊丰丹纳,怯生生地开了
口,话是说给百合花听的,心底里却希望英俊的队长答腔,只
听见她说:“亲爱的贡德洛里埃,您见过罗舍—— 吉翁府邸的
壁毯吗?”
“不就是卢浮宫洗衣女花园所在的那座府邸吗?”狄安娜
·德·克里斯特伊笑呵呵问道,她长着一口漂亮的牙齿,所
以老是笑眯眯的。
“那儿还有巴黎古城墙的一座臃肿的旧塔楼呐。”阿梅洛
特·德·蒙米榭尔插嘴说。这漂亮的女郎水灵灵的,头发赤
褐而鬈曲,莫名其妙地常常唉声叹气,就像狄安娜小姐喜欢
笑一样。
“亲爱的科伦布,”阿洛伊丝夫人接口说。“莫非您是指国
王查理六世时期巴克维尔大人拥有的那座府邸吧?那里的壁
毯那才华美无比哩,全是竖纹织就的。”
“查理六世!国王查理六世!”年轻队长捋着胡子嘟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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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老太太对这些古老董记得多清楚!”
贡德洛里埃夫人继续往下说:“那些壁毯,确实绚丽!那
样令人观止的手工,堪称仅有绝无!”
身材苗条的七岁小女孩贝朗日尔·香榭弗里埃,本来从
阳台栏杆的梅花格子里望着广场,此时突然嚷叫起来:“啊!
来看呀,百合花教母,那个漂亮的舞女在石板地面上敲着手
鼓跳舞,围着一大堆市民在那里看哩!”
果真传来巴斯克手鼓响亮的颤音。
“是某个波希米亚的埃及女郎吧。”百合花边说边扭头向
广场张望。
“看去!看去!”那几位活泼的同伴齐声喊道,一起拥到
阳台边。百合花心里一直在揣摸着未婚夫为什么那么冷淡,慢
吞吞跟了过去,而这个未婚夫看到这场拘窘的谈话被这意外
的事情打断了,松了一口气,俨如一个换下岗的士兵,一身
轻松地回到房间里。不过,像给美丽的百合花放哨,这在往
日倒是一件可爱和令人喜悦的差使,但年轻队长却早已渐渐
烦腻了,并随着婚期日益临近,也就一天比一天更加冷淡了。
况且,他生性朝三暮四,而且—— 岂用得着点破?—— 情趣
有点庸俗不堪。虽说出身高贵,但在行伍中却染上了不止一
种兵痞的恶习。他喜欢的是酒家以及随之而来的一切,独锺
的是下流话,军人式吊膀子,杨花水性的美女,轻而易举的
情场得意。话说回来,他曾从家庭受到过一点教育,也学过
一些礼仪,但他年轻轻就走南闯北,年轻轻就过着戎马生涯,
因而在军士的武器肩带的磨擦下,他那贵族的一层光泽外表
也就黯然失色了。好在他还知道人世间的礼貌,还不时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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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百合花小姐,可是每次到了她家里,总是倍感难堪,一来
是因为到处寻欢作乐,随便把爱情滥抛,结果留给百合花小
姐的则所剩无几了;二来是因为置身在这么多刻板、深居闺
阁、循规蹈矩的丽人当中,一直提心吊胆,深怕自己说惯了
粗话的那张嘴,突然会像脱缰的马,控制不了自己,无意中
漏出小酒馆那般不三不四的话儿来。可以设想一下,要是如
此,后果会有多糟!
而且,他身上这一切还混杂着一些顶呱呱的奢望:附庸
风雅,衣着出众,神采奕奕。要把这些德性集中于一身,那
就请诸位尽可能好好搭配一下吧,我只是个说书人而已。
于是,他站在那里好一会儿,若有所思也罢,若无所思
也罢,默默地靠在雕花的壁炉框上。这时,百合花小姐蓦然
回头对他说起话来。可怜的姑娘生他的气,毕竟不是情愿的。
“表哥,您不是说过,两个月前您查夜时,从十来个强盗
手里救下了一个吉卜赛小姑娘吗?”
“我想是的,表妹。”队长应道。
“那好,”她接着说道。“现在广场上跳舞的说不定就是那
个吉卜赛姑娘。您过来看一下,是不是认得出来,弗比斯表
哥。”
他看出,她亲切地邀请他到她身边去,还有意叫他的名
字,这其中暗含着重归于好的意思。弗比斯·德·夏托佩尔
(本章一开头看官所见到的正是他)缓步走近阳台去,百合花
含情脉脉,把手搭在弗比斯的胳膊上,对他说道:“喏,看那
边人圈里正在跳舞的小姑娘,她就是您说的那个吉卜赛姑娘
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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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比斯望了望,应道:
“没错,我从那只山羊就认出是她。”
“哦!真是漂亮的小山羊!”阿梅洛特合起双掌赞叹道。
“它的角是真金的吗?”贝朗日尔问道。
阿洛伊丝夫人坐在安乐椅上没动,开口说:“去年从吉巴
尔城门来了一帮吉卜赛女人,会不会是她们当中的一个?”
“母亲大人,那道城门如今叫地狱门了。”百合花柔声细
气地说道。
贡德洛里埃小姐深知,她母亲提起这些老皇历,那个队
长会感到何等的不快。果然不出所料,他轻声挖苦起她来了:
“吉巴尔门!吉巴尔门!那有着说哩,可以扯到国王查理六世
啦!”
“教母,”贝朗日尔的眼睛一直不停地转动,突然举眼向
圣母院钟楼顶上望去,不由惊叫起来。“那是谁,顶上那个黑
衣人?”
姑娘们个个抬起眼睛。果真在朝向河滩广场的北边钟楼
顶端的栏杆上,凭倚着一个男子。那是一个教士,他的衣裳
和双手托住的脸孔,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而且,他像一尊
雕像,纹丝不动。他的眼睛直勾勾紧盯着广场。
这情景真有点像一只鹞鹰刚发现一窝麻雀,死死盯着它
看,一动也不动。
“那是若札的副主教大人。”百合花答道。
“您从这里就一眼认出他来,您的眼睛真好呀!”卡伊丰
丹纳说道。
“他瞅着那个跳舞的小姑娘多么入神呀!”狄安娜·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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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特伊接着说。
“那个埃及姑娘可得当心!”百合花说。“他不喜欢埃及
人。”
“那个人这样瞅着她,真是大煞风景!瞧她舞跳得多精彩,
把人看得都眼花了。”阿梅洛特·德·蒙米榭尔插嘴说。
“弗比斯好表哥,”百合花突然说道。“既然您认识这个吉
卜赛小姑娘,那就打个手势叫她上来吧!这会叫我们开心的。”
“说得极是!”小姐们全拍手喊道。
“那可是荒唐事儿一桩!”弗比斯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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