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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巴黎圣母院|作者:牛掉进漂流|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7:07:39|下载:巴黎圣母院TXT下载
  面的画像分别是奥地利大公、波旁红衣主教、博博热殿下、法

  兰西雅娜公主 1

  波旁的私生子亲王

  2

  以及另一位什么人。这

  一切被火把照得通亮。群众赞赏不已。

  “约翰·富尔博画家真走运!”格兰古瓦长叹一声,说道。

  话音一落,随即转过身去,不再看那些大小旗子了。面前有

  一条街道,黝黑黑的,冷落落的,正好是避开节日一切回响

  和一切辉映的好去处。他一头钻了进去,过了片刻,脚被什

  么东西一绊,打了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原来是五月树花束。

  司法宫的书记们为了庆祝这隆重的节日,清早把它拿来放在

  吏部尚书的家门口。这新的遭遇,格兰古瓦二话没说,忍住

  了,随后爬起来,走到塞纳河边去。民事法庭小塔楼和刑事

  法庭的大塔楼全被抛在身后,沿着御花园的大墙往前走,踩

  着那没铺路石、烂泥齐踝深的河滩,来到老城的西端,眺望

  了牛渡小洲一会儿。这个小洲今天已不见了,就在那座铜马

  和新桥下面。当时,他觉得小洲像一堆乌黑的东西出现在微

  白色狭窄水面的那一边,借着一盏小灯的光线,隐约可见到

  一间蜂房似的草屋,想必那是给牛摆渡的艄公宿夜之处。

  “走运的摆渡艄公呀!”格兰古瓦思忖着。“你不企盼荣华,

  不必写庆婚诗!什么王室结婚啦,什么勃艮第女大公啦,统

  统与你无干!你除了知道四月的草场上雏菊盛开,供你的母

  牛作饲料外,不知道世上还有其他什么雏菊 1

  而我身为诗

  人,却受到喝倒彩,冻得直打哆嗦,负债十二个索尔,而且

  鞋底磨得透明,可以给你做灯罩玻璃。谢谢!摆牛渡的船夫!

  你那小茅屋擦亮了我眼睛,教我把巴黎丢诸脑后!”

  霍然间,从极乐小屋那边传来圣约翰教堂巨大双响炮仗

  的响声,把他从近乎诗情画意的消魂荡魄中惊醒过来。原来

  是摆渡的艄公也在这节日里乐一乐,放了一个烟花炮仗。

  这炮仗把格兰古瓦炸得毛骨悚然。

  “该死的节日!”他叫了起来。“你到处对我紧追不舍吗?

  啊!我的上帝呀!你一直追到这船夫的小屋里!”

  话一说完,瞧了一眼脚下的塞纳河,突然产生一个可怕

  的念头:

  “噢!要是河水不这么冰凉,我宁愿投河自尽,一死了之!”

  于是他横下一条心来。既然无法摆脱狂人教皇,无法摆

  脱约翰·富尔博的旌旗、五月树的花束、炮仗和爆竹,那倒

  不如放大胆子投入节日的狂欢中去,到河滩广场去!

  “到河滩广场去,起码有焰火的余焰可以暖一暖身子;为

  全市公众提供的冷餐,想必已架起摆满国王甜点心的三大食

  品柜,至少可以去检点面包残屑,聊当晚餐。”

  二 河滩广场

  昔日的河滩广场,如今已依稀难辨了。今日所见到的只

  是广场北角那座雅致的小钟楼;就是这小钟楼,几经胡乱粉

  刷,已被糟蹋得面目全非,其雕刻的生动棱线变得臃肿粗糙,

  兴许很快就像巴黎所有古老建筑的正面,迅速被那涨潮般的

  新房屋所吞噬那样,也将被淹没得无影无踪了。

  这座被夹在路易十五时代两幢破房子中间的小钟楼,任

  何人经过河滩广场,都会像我们一样,不会不向它投过去同

  情和怜悯的目光;谁都可以很容易想象出它当初所属全部建

  筑物的原貌,并可以从中再现十五世纪这峨特式古老广场的

  全景。

  那时的广场就像今天的一样,呈不规则的梯形,一边是

  塞纳河岸,另三边是一连串狭窄而阴暗的高大屋宇。白天,可

  以观赏广场周围多种多样风格的建筑物,全是用石块或木头

  雕刻而成,中世纪各种住宅建筑风格的式样应有尽有,从十

  五世纪可上溯到十一世纪,从开始取代尖拱窗户的格子窗户,

  直到尖拱窗户取代罗曼式圆拱窗户,样样齐备;这种罗曼式

  圆拱窗户,在广场凭临塞纳河的一角,紧靠鞣革作坊的那一

  边,罗朗塔楼那座古老房屋的二楼,在尖拱窗户的下边,仍

  保留着这种风格。夜里,这一大堆建筑物,只见屋顶锯齿状

  的黑影,好似一条由许多锐角组成的链条环绕着广场。因为

  往昔都市与现今都市最根本的差异之一,就在于今天的都市

  都是房屋的门面朝向广场和街道,而以往却是房屋的山墙。两

  个世纪来,房屋的坐向恰好掉转了个方向。

  广场东边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建筑物,笨重而混杂,由三

  个宅所重叠组成。这座庞然大物有三个名称,可以说明其沿

  革、用途和建筑风格;储君院,因为查理五世为王储时曾在

  此居住;商业厅,因为它曾经作为市政厅;柱子阁( domus

  adpiloria ),由于整座四层楼由一系列粗大的柱子支撑着。像

  巴黎这样一个美好都市所需的一切,这里应有俱有:有一座

  小教堂,可供祈祷上帝;一大间辩护堂,可供接见、或者必

  要时顶撞国王派来的人;而且在阁楼上有一间装满枪炮的兵

  器库。这是因为巴黎的市民都晓得,在任何情况下,光凭祈

  祷和上诉是不足以保障巴黎市民权的,所以在市政厅的阁楼

  上才一直储存着生了锈的某种精良的弩炮。

  打从那时起,河滩便是这种凄凉的景象,时至今日,依

  2

  7

  然如此,一方面是由于它令人产生一种厌恶的想法,另一方

  面也是因为多米尼克·博卡多建造的阴森森的市政厅代替了

  柱子阁。应当说明一下,铺着石板的广场正中央,长年累月

  并肩竖立着一座绞刑台和一座耻辱柱—— 当时人们称做“正

  义台”和“梯子”,也起了不小的坏作用,叫人惨不忍睹,迫

  使人们把视线从这可怖的广场移开。在这里曾有多少生龙活

  虎般的健儿断送了生命!也是在这里,五十年后发生了所谓

  圣瓦利埃热病 1

  那种断头台恐怖症:这是所有病症中最叫人

  毛骨悚然,因为它不是来自上帝,而是来自人。

  顺便说一句,三百年前死刑在这里肆虐,到处仍是铁

  碾 2

  石条绞刑台,深陷在石路面上常年搁置在那里的形形色

  色刑具,这一切堵塞了河滩、菜市场、储君广场、特拉瓦十

  字教堂、猪市场、阴森可怖的鹰山、捕头哨卡、猫广场、圣

  德尼门、尚波、博代门、圣雅各门、尚且不算那些府尹、主

  教、教士会教士、住持、修道院院长在这里伏法的数也数不

  清的“梯子”;尚且也不算塞纳河中的溺刑场;所有这一切如

  今已不复存在,每想到此,多少感到宽慰。今天,死神的片

  片盔甲已坠落,其排场阔绰的酷刑、异想天开的刑罚、每五

  年在大堡重换一张皮革床 3

  的严刑拷打,统统已相继被废除

  3

  7

  1

  2

  3 也是一种酷刑,把犯人绑在皮革制的床架上,进行残酷的鞭笞。

  指碾刑。这是中世纪一种酷刑,先把犯人砍去四肢,再用铁碾把犯人身

  子碾成肉泥。

  圣瓦利埃为查理八世的将领。查理八世为了取得对那不勒斯的继承权,

  对意大利发动了一场战争,结果惨败而归,导致大批法国人死亡。这种“热病”就

  是指这场灾难。

  了;死神这封建社会的老霸王,几乎被逐出我们的法律,被

  逐出我们的都市,一部又一部法典加以追究,一个广场又一

  个广场加以驱赶,如今在我们广大的巴黎,只剩下河滩广场

  上一个可耻的角落还有一座可怜巴巴的断头台,鬼鬼祟祟,慌

  恐不安,丢人现眼,仿佛老是提心吊胆,生怕干坏事被人当

  场逮住—— 因为它每次干完勾当就马上溜之大吉,所有这一

  切叫人怎能不感到欣慰呢!

  三 “以吻换揍”

  ( besosparagolpes )

  皮埃尔·格兰古瓦来到河滩广场,全身都冻麻木了。为

  了免得碰上兑换所桥上嘈杂的人群,免得再瞅见约翰·富尔

  博所画的旌旗,他故意取道磨坊桥;可是主教所有那些水磨

  轮子都在旋转,他走过时,还是溅了一身水,连粗布褂儿都

  湿透了。而且他觉得,由于剧本演出惨遭失败,益发怕冷了。

  于是,急忙向广场中央燃烧得正旺的焰火走近去。然而,焰

  火四周人山人海,围得水泄不通。

  “该死的巴黎佬!”他自言自语,因为格兰古瓦身为真正

  的戏剧诗人,独白是他的拿手好戏。“他们竟把火给我挡住了!

  可我迫切需要站在哪个壁炉角落里烤一烤火。我脚上的鞋子

  喝足了水,那些该死水磨哭哭泣泣,浇了我一身!巴黎主教

  开磨坊真是鬼迷心窍!我倒真想知道一个主教要磨坊有什么

  用!难道他期待从主教变成磨坊老板吗?如果他为此只欠我

  的诅咒的话,我马上就给他,给他的大教堂和磨坊!请瞧一

  瞧这班游手好闲的家伙,他们是不是挪动一下位置!我倒要

  请教一下,他们在那儿干什么!他们在烤火取暖,妙哉!在

  望着千百捆柴禾熊熊燃烧,多么壮观呀!”

  走前仔细一看,才发现群众围成的圆圈比取暖所需的范

  围要大得多,而且观众并不单纯是受千百捆柴禾燃烧的美景

  所吸引才蜂拥而来的。

  原来是在人群与焰火之间一个宽阔的空地上,有个少女

  在跳舞。

  这位少女究竟是人,还是仙女,或是天使,格兰古瓦尽

  管是怀疑派的哲人,是讽刺派的诗人,一上来也拿不准,因

  为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景象使他心醉神迷了。

  她身材不高,可苗条的身段挺拔,显得修长,所以他仿

  佛觉得她个儿很高。她肤色棕褐,但可以猜想到,白天里看

  上去,大概像安达卢西亚姑娘和罗马姑娘那样有着美丽的金

  色光泽。她那纤秀的小脚,也是安达卢西亚人的样子,穿在

  优雅的鞋子里整个显得贴紧而又自如。她在一张随便垫在她

  脚下的旧波斯地毯上翩翩舞着,旋转着,涡旋着;每次一旋

  转,她那张容光焕发的脸蛋儿从您面前闪过,那双乌亮的大

  眼睛就向您投过来闪电般的目光。

  她周围的人个个目光定定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果然不

  假,她就这样飞舞着,两只滚圆净洁的手臂高举过头上,把

  一只巴斯克手鼓敲得嗡嗡作响;只见她的头部纤细,柔弱,转

  动起来如胡蜂似那样敏捷;身著金色胸衣,平整无褶,袍子

  色彩斑烂,蓬松鼓胀;双肩裸露,裙子不时掀开,露出一对

  优美的细腿;秀发乌黑,目光似焰;总之,这真是一个巧夺

  天工的尤物。

  “真的,这是一个精灵 1

  一个山林仙女,一个女神,梅

  纳路斯山的一个酒神女祭司 2

  ”格兰古瓦心里想着。

  恰好这时,“精灵”的一根发辫散开了,插在发辫上的一

  支黄铜簪子滚落地上。

  “哎!不对!这是个吉卜赛女郎。”格兰古瓦脱口而出,说

  道。

  任何幻觉一下子消失了。

  她重新跳起舞来。从地上拿起两把剑,把剑端顶在额头

  上,随即把剑朝一个方向转动,而她的身子则朝逆方向转动。

  一点不假,她确确实实是个吉卜赛女郎。话说回来,尽管格

  兰古瓦幻觉已经消失了,但这整个如画的景观依然不失其迷

  人的魅力。焰火照耀着她,那红艳艳的强烈光芒,灿烂辉煌,

  在围观群众的脸盘上闪烁,在吉卜赛女郎褐色的脑门上闪烁,

  并且向广场深处投射过去微白的反光,只见柱子阁裂纹密布、

  黝黑的古老门面上和绞刑架两边的石臂上人影摇曳不定。

  在千万张被火光照得通红的脸孔中间,有一张似乎比其

  他所有的脸孔更加专神贯注地凝望着这位舞女。这是一张男

  子的面孔,严峻,冷静,阴郁。这个男子穿着什么衣服,因

  为被他周围的群众挡住看不出来,年龄至多不超过三十五岁;

  但已经秃顶了,只有两鬓还有几撮稀疏和已经灰白的头发;额

  门宽阔又高轩,开始刻划着一道道皱纹;然而,那双深凹的

  眼睛里却迸发出非凡的青春火花,炽热的活力,深沉的欲情。

  他把这一切情感不停地倾注在吉卜赛女郎身上;当他看到这

  个年方二八、如痴似狂的少女飞舞着,旋转着,把众人看得

  消魂荡魄时,他那种想入非非的神情看起来益发显得阴沉了。

  他的嘴唇不时掠过一丝微笑,同时发出一声叹息,只是微笑

  比叹息还痛苦十分。

  少女跳得气喘吁吁,终于停了下来,民众满怀爱意,热

  烈鼓掌。

  “佳丽!”吉卜赛女郎喊了一声。

  这当儿,格兰古瓦看见跑过来一只漂亮的小山羊,雪白,

  敏捷,机灵,油光闪亮,角染成金色,脚也染成金色,脖子

  上还戴着一只金色的项圈。格兰古瓦原先并没有发现这只小

  山羊,因为它一直趴在地毯的一个角落里,望着主人跳舞。

  “佳丽,轮到你了。”跳舞的女郎说道。她坐了下来,风

  度翩翩,把手鼓伸到山羊面前,问道:

  “佳丽,现在是几月份?”

  山羊抬起一只前脚,在手鼓上敲了一下。果真是一月份。

  群众遂报以掌声。

  “佳丽,今天是几号?”少女把手鼓转到另一面,又问道。

  佳丽抬起金色的小脚,在手鼓上敲了六下。

  “佳丽,”埃及女郎 1

  一直用手鼓作耍,又翻了一面再问

  道。“现在几点钟啦?”

  佳丽敲了七下。就在这时候,柱子阁的时钟正好敲了七

  点。

  “这里面准有巫术!”人群中有个阴沉的声音说道。这是

  那个老盯着吉卜赛女郎的秃头男子的声音。

  她一听,不禁打了个寒噤,遂扭过头去;可是掌声再起,

  压过了那人阴郁的惊叹声。

  这阵掌声完全把那人的声音从她思想上抹去了,她于是

  继续向山羊发问:

  “佳丽,圣烛节 2

  游行时,城防手铳队队长吉夏尔·大勒

  米大人是个什么模样儿?”

  佳丽一听,遂站起后腿行走,一边咩咩叫了起来。走路

  的姿势既乖巧又一本正经,围观的群众看见小山羊把手铳队

  队长那副充满私欲的虔诚模样儿模仿得滑稽可笑,无不放声

  哈哈大笑。

  “佳丽,”少女看到表演越来越成功,随即放大胆子又说。

  “王上宗教法庭检察官雅克·夏尔莫吕大人是怎么布道来

  的?”

  小山羊即刻站起后腿开庭,又咩咩叫了起来,一边晃动

  着两只前足,模样儿极其古怪,可以说,除了它不会模仿他

  一口蹩脚法语和蹩脚拉丁语以外,举止、声调、姿态,却模

  仿得维妙维肖,活生生就是雅克·夏尔莫吕本人。

  群众一看,更起劲鼓掌了。

  “亵渎神明!大逆不道!”那个秃头男子又说道。

  吉卜赛女郎再次回过头来。

  “唔!又是这个坏家伙!”她说道。一说完,把下唇伸得

  老长,轻轻撅了撅嘴,看上去像是习惯性的嗔态,随即转过

  身去,托着手鼓开始向观众请赏。

  白花花的大银币、小银币、盾币、刻有老鹰的小铜币 1

  落雨似的纷纷洒下。忽然,她走过格兰古瓦面前。格兰古瓦

  糊里糊涂把手伸进口袋里,她连忙收住脚步。“见鬼!”诗人

  一摸口袋,发现实情,原来空空如也。可是俏丽的少女站在

  那里不动,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看,伸着手鼓,等着。格兰古

  瓦汗流如注。

  他口袋里若有一座秘鲁金山,一定也会掏出来赏给这舞

  女的。可是格兰古瓦并没有秘鲁金山,况且那时美洲还没有

  发现哩。

  幸好一件意外的事情解了他的围。

  “你还不滚开,埃及蚱蜢?”从广场最阴暗角落里传来一

  个尖锐的声音喊着。

  少女一惊,急忙转身。这回不是那个秃子的声音,而是

  一个女人的声音,伪善而又凶狠。

  再说,这喊叫声吓坏了吉卜赛女郎,却叫一群在那里乱

  窜的孩子大为开心。

  “是罗朗钟楼的隐修女。”孩子们乱哄哄大笑,叫嚷起来。

  “是麻衣女 1

  大发雷霆!难道她还没有吃晚饭?我们拿点残羹

  剩饭去给她吃吧。”

  大家急忙一齐向柱子阁拥去。

  这当儿,格兰古瓦趁吉卜赛女郎心神不定之机,躲开了。

  听到孩子们喧闹声,猛然想起自己也还没有吃饭,随即向冷

  餐桌跑去。可是,那些小淘气鬼比他跑得快,等他跑到,冷

  餐桌上早已一扫空了,甚至连五个索尔一斤的没人要吃的野

  菜也一点不剩。唯有墙上挂着马蒂厄·比泰纳一四三四年所

  画的几株苗条的百合花,夹杂着几株玫瑰。拿它当晚饭吃未

  免太寒碜了。

  不吃饭就睡觉固然是讨厌的事儿,而不吃饭又不知何处

  睡觉,那就更不是愉快的事情。格兰古瓦的处境正是如此,没

  有吃的,没有住的。他觉得自己备受生活急需的煎熬,因而

  更感到生活急需的严酷。他早已发现了这一真理:朱庇特一

  时厌世,才创造了人,但这位圣人整整一生,其命运却一直

  围攻其哲理。至于格兰古瓦自己,从未见过如此严密的封锁,

  逼得他走投无路;他听得见饥肠辘辘,肚子正敲着投降的鼓

  号,厄运用饥馑手段来迫使其哲学缴械,这未免太失面子了。

  他越来越忧郁,沉浸在这种悲天悯人的沉思之中。这时,

  突然传来一阵充满柔情却又古怪的歌声,把他从沉思中惊醒

  8

  1 基督教徒的一种忏悔,身披麻布或套麻袋,并撒灰在身上。

  过来。原来是那个埃及少女在歌唱。

  她的歌喉,也像她的舞蹈、她的姿色一样动人,难以用

  言语形容,叫人消魂荡魄。可以这么说,这歌声清纯,嘹亮,

  空灵,悠扬;旋律如鲜花不停开放,音调抑扬顿挫,节奏千

  变万化;再说,歌词句子简短,间夹着尖声和嘘声的音符;还

  有,音阶急速跳跃,连夜莺也要甘拜下风,却始终保持着和

  谐;还有,八度音唱得那么缠绵荡漾,就像这年轻歌女的胸

  部那样,时起时落,忽高忽低。她那张秀丽的脸孔,随着歌

  声万般情愫的变化,其表情也从最狂乱的激情直至最纯贞的

  尊严,变幻莫测。她忽而像个疯女,忽而又像个女王。

  她唱的歌词,是格兰古瓦前所未闻的一种语言 1

  看样子

  她自己也未必懂得,因为她唱时的表情与歌词的意思并没有

  什么关系。因此下面这四行诗,从她嘴里唱出来,却快活得

  发狂:

  一只箱子价值连城,

  在一个水槽中发现。

  里面还有新的旗帜,

  饰着一些吓人的图案。

  过了一会儿,又唱出这一诗节;

  骑着马的阿拉伯人,

  1

  8

  1 一种非纯正的西班牙语。

  剑在手,支架在肩,

  投石器连成一整片,

  切莫相互厮杀摧残。

  格兰古瓦听着听着,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其实她唱歌

  主要是表现快乐,她好比一只鸟儿,唱歌是由于宁静安适,由

  于无忧无虑。

  吉卜赛女郎的歌声扰乱了格兰古瓦的遐思,不过就像天

  鹅扰乱了平静的水面。他倾听着,心荡神怡,忘却了一切。好

  几个钟头以来,这是他头一回忘记了痛苦。

  这种时刻却太短暂了。

  刚才打断吉卜赛女郎跳舞的那个女人的声音,又来打断

  她的歌唱。

  “地狱里的知了,还不给我住嘴?”她依然从广场的那个

  阴暗角落里嚷道。

  可怜的知了嘎然停止。格兰古瓦连忙捂住耳朵。

  “哦!该死的残缺锯子竟来锯断竖琴 1

  ”他嚷叫起来。

  不过,其他的观众也像他一样嘟哝着:“麻袋女见鬼去

  吧!”不止一个人这么说。这个隐身不见、叫人扫兴的老妖婆,

  一再向吉卜赛女郎进行侵犯,险些儿要追悔莫及;假如不是

  此刻看见狂人教皇的游行队伍走过来,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

  2

  8

  1 这是一句反衬。残缺锯子指隐修女年老缺牙的嘴巴,这里指她的声音;竖

  琴指古希腊的一种琴,也是十七世纪一种小提琴,琴名叫“里尔”,这里指吉卜赛

  女郎的歌声。

  那么老妖婆就要吃苦头了。那游行队伍走过了许多大街小巷,

  高举着火把,吵吵闹闹,走进了河滩广场。

  这支游行队伍,看官已经看到从司法宫出发的情景,一

  路走来,不断扩大,凡是巴黎街头所有的贱民、无所事事的

  小偷、随便碰到的流浪汉,都纷纷加了进来,所以到达河滩

  时,声势浩大,蔚为壮观。

  首先走来的是埃及 1

  埃及大公骑马走在最前头,他手下

  的那些伯爵都步行,替他牵缰执镫;后面是男男女女埃及人,

  混乱不堪,肩上带着他们乱嚷乱叫的小孩;所有的人、公爵、

  诸位伯爵、小老百姓,全都破衣烂衫,或是华丽俗气的旧衣

  裳。然后是黑话王国,即法兰西形形色色的盗贼,按品位的

  高低进行排列,品位最低的排在最先。就这样,四人一排,带

  着他们各自在这奇异团体中所属等级的不同标志,浩浩荡荡

  行进着,他们当中大多数是残疾人,跛脚的跛脚,断膊的断

  膊,有矮墩墩的,有冒充香客的,有夜盲的,还有疯癫的,对

  眼的,卖假药的,浪荡的,平庸的,胆小的,病弱的,卖劣

  货的,诡诈的,没爹没娘的专爱帮凶的,伪善的,诸如此类,

  即使荷马在世也难以胜举。在那班帮凶和伪善者的核心圈子

  中央,好不容易才识别出黑话王国的国王,那魁梧的丐帮大

  王,只见他蹲在由两只大狗拉着的一辆小车里。黑话王国的

  后面是加利利帝国 2

  这帝国的皇帝吉约姆·卢梭,穿着尽是

  3

  8

  1

  2 “加利利帝国”本是中世纪人们给审计院取的绰号,这里借用来指法院和

  审计院的小书记们。

  指吉卜赛人群体。各种爵位是这群体大小头目自封的头衔。

  葡萄酒迹的朱红袍,威风凛凛地走着,前面有相扑和跳祝捷

  舞的江湖艺人开路,周围是皇帝的执仗吏、帮亲和审计院的

  小书记。压阵的是司法宫小书记们,身著黑袍,拿着饰满纸

  花的五月树,奏着配得上巫魔夜会的乐曲,燃着芮色大蜡烛。

  而在这人群的中心,狂人帮会的大臣们抬着一个担架,上面

  点满蜡烛,其数量之多连瘟疫流行时圣日芮维埃芙教堂的圣

  物盒担架也不能比拟。就在这顶舁舆上,顶冠执仗,身披大

  袍,光辉灿烂,端坐着新当选的狂人教皇圣母院的敲钟人、驼

  子卡齐莫多!

  这队稀奇古怪的游行行列,各部分有各自独特的乐曲。埃

  及人起劲敲着非洲的木柝和手鼓。黑话帮的人向来不谱音律,

  也拉起弦琴,吹起牛角猎号,弹起十二世纪的峨特手琴。加

  利利帝国也不见得高明多少,人们在其乐曲中尚依稀可辨音

  乐处于幼年时代所使用的某种简陋的三弦提琴,乐音仍被禁

  锢在r e — la —m i 这三个简单的音符中。然而,集当时音乐精

  华之大成,五花八门,竞相纷呈,奏得最欢的是在狂人教皇

  的周围:清一色的最高音三弦提琴、次高音三弦提琴、高音

  三弦提琴,外加笛子和铜管乐器。唉!看官当然记得,这原

  来是格兰古瓦的乐队。

  从司法宫到河滩广场这一路上,卡齐莫多那张忧伤而丑

  恶的面孔,是如何达到得意洋洋、目空一切的那种容光焕发

  的顶点,真是难以描述。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尝到自尊心的乐

  趣。在此以前,他尝到过的只是由于地位低贱而处处遭受侮

  辱和蔑视,只是由于他的外表而遭受厌弃。因此,尽管耳聋,

  他一向觉得受到群众憎恨因而也憎恨群众,这时却作为名副

  其实的教皇,慢慢品尝着受群众欢呼的滋味。纵然他的庶民

  是一堆疯、瘫者、盗贼、乞丐,那又何妨!反正他们永远是

  4

  8

  一群庶民,而他,永远是一位教皇。对于那阵阵含讥带讽的

  掌声,对于那种种叫人哭笑不得的尊敬,他倒看得很顶真,不

  过也还得说一句,这当中也混杂着群众对他确实有点畏惧。这

  是因为这个驼子身强体壮,因为这个瘸子灵活敏捷,还因为

  这个聋子心肠歹恶:这三种资质把滑稽可笑冲淡了。

  再说,这狂人新教皇自己也意识到他所体验到的感情,也

  意识到别人由他引起的情感,这倒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寓

  居在这个残缺躯壳里的灵魂,必然也有不完善和迟钝之处。因

  此,他此时此刻的感受,对他来说,是极其含混、模糊、紊

  乱的。只是喜上心头,踌躇满志,那张阴郁而倒霉的脸孔才

  容光焕发了。

  正当卡齐莫多如痴似醉,得意洋洋经过柱子阁时,人群

  中猛然闯出一个人来,怒冲冲把他手中做为狂人教皇标志的

  金色木头权仗一把夺了过去,大家一看,无不大吃一惊,吓

  坏了。

  此人,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正是那个秃脑门、刚才混

  在看吉卜赛女郎跳舞的人群中间对可怜的少女恶言恶语进行

  恫吓的那个家伙。他穿的是教士衣裳。格兰古瓦原先并没有

  注意到他,此时看他从人群中冲出来,一下子就认出他来了。

  格兰古瓦不由惊叫起来,说道:“怪哉!这不正是赫尔墨斯 1

  第二、我的老师堂·克洛德·弗罗洛副主教吗!他要对这个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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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赫尔墨斯:古希腊神话中众神的使者、商贾及行人的庇护神、地界和门

  户的庇护者、畜牧之神、一切科学的发明者。又因其狡黠、机变,他被描述成诈

  骗者和偷窃者,并被视为世间骗子和盗贼的庇护神;他的形象在远古时期成为男

  性生殖器的象征,其风流逸事,流传甚多。这里,用赫尔墨斯来形容副主教,说

  明此人性格的复杂性。

  独眼龙丑八怪搞什么鬼把戏?这独眼龙会把他生吞活剥的。”

  果然一声恐怖的叫喊声腾空而起。可怕的卡齐莫多急忙

  跳下了担架,把妇女们吓得连忙移转视线,不忍心看见副主

  教被撕成碎片。

  卡齐莫多一蹦,跳到教士跟前,瞅了他一下,随即双膝

  跪倒。

  教士一把扯去他头上的教皇冠,折断他的权仗,撕碎他

  身上那缀满金箔碎片的袍子。

  卡齐莫多依然跪着,低下头合起双掌。

  接着,只见他俩用暗号和手势进行奇特的交谈,因为两

  人都没开口。教士站着,气急败坏,张牙舞爪,不可一世;卡

  齐莫多跪倒在地,低三下四,苦苦哀求。话说回来,卡齐莫

  多只要愿意,用大拇指就可以把教士碾碎,那是确定无疑的。

  末了,副主教狠狠地摇晃着卡齐莫多强壮的肩膀,向他

  示意站起来,并跟着他走。

  卡齐莫多站了起来。

  这时,狂人帮会在开头一阵惊愕过去之后,决意起来保

  护他们这位如此突然被拉下马的教皇。埃及人,黑话帮和所

  有小书记们都跑过来围着教士大喊大叫。

  卡齐莫多却过来站在教士前面,两只有力的拳头紧握,青

  筋裸露,像一只被惹怒的猛虎那般磨着利牙,紧盯着来围攻

  的人。

  教士恢复了那副阴沉而又庄重的神态,向卡齐莫多打了

  个手势,随即悄悄地抽身走了。

  卡齐莫多在他前面开路,从人群中硬挤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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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穿过了人群和广场,一大群爱凑热闹的和游手好闲

  的人跟随不舍。卡齐莫多遂过来殿后,倒退着尾随副主教,矮

  墩墩的,恶狠狠的,畸形怪状,毛发倒竖,抱紧双臂,露出

  野猪似的獠牙,发出猛兽般的咆哮,一抬手动脚,一闪目光,

  群众就吓得东摇西摆,纷纷躲闪。

  人们无可奈何,眼睁睁看他俩钻进一条漆黑的小胡同,谁

  都不敢冒险再尾随他们,卡齐莫多咬牙切齿的魔影,就足以

  堵住小胡同的入口。

  “真是妙不可言,可是我到什么鬼地方去混顿晚饭呢?”格

  兰古瓦说道。

  四 夜晚在街上盯梢倩女的种种麻烦

  格兰古瓦不顾一切跟上了吉卜赛女郎。他看见她牵着山

  羊走上了刀剪街,也跟了上去。

  “干么不呢?”他想道。

  格兰古瓦这位巴黎街头的实用哲学家早已注意到,跟随

  一个俊俏的女子而不知道她往哪里去,没有什么能比这样做

  更令人想入非非了。这是心甘情愿放弃自主自专,把自己的

  奇思异想隶属于另一个人的奇思异想,而另一个人却连想都

  没有想到;这其中是古怪的独立性和盲目服从的混合体,是

  在奴性与格兰古瓦所喜欢的自由之间某种莫名其妙的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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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兰古瓦本人基本上正是这样的混合体,既优柔寡断,又思

  想复杂,对付各种极端得心应手,总是悬挂在人性各种倾向

  之间,使各种倾向相互中和。他经常乐意把自己比做穆罕默

  德的陵墓,被两个磁石向相反的方向紧紧吸引住,永远犹豫

  于高低之间,苍穹和地面之间,下坠和上升之间,天顶和天

  底之间。

  格兰古瓦要是活在我们今天,他会不偏不倚站在古典派

  和浪漫派的正中间!

  然而他没有原始人那样健壮体格,可以活上三百岁,这

  可真是遗憾!他的去世,时至今日,更使人感到是一个空白。

  不过,要这样在街上跟踪行人 (尤其跟踪行路的女子),

  这正是格兰古瓦乐意干的事儿,既然不知何处投宿,那没有

  比这更好的安排了。

  于是他沉思默想走在那个少女的后面。她看见市民们纷

  纷回家去,看见这节日里唯独应该通宵营业的小酒店也纷纷

  打烊,便加快步伐,赶着漂亮的小山羊小跑起来。

  “反正她总得住在某个地方吧;而吉卜赛女人一向心肠好

  —— 谁知道呢?……”他差不多这么揣磨着。

  在这种欲言又止的省略中,他内心当然盘算着某种相当

  文雅却又难以启口的主意。

  他走过最后一些正在关门的市民家门前,不时听到他们

  交谈的片言只语,打断了他美妙盘算的思路。

  忽而是两个老头在攀谈。

  “蒂博·费尼克勒大爷,天冷了,知道吗?”

  (格兰古瓦从入冬就早已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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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 知道,博尼法斯·迪佐姆大爷!今年冬天会不

  会又像三年前,就是八○年那样,每捆木柴卖到八个索尔?”

  “唔!那算不了什么,蒂博大爷,要是比起一四○七年冬

  天,那一年,从入冬前的圣马丁节 1

  一直到圣烛节都冰封地

  冻呀!那么冷凛,吏部的书记官坐在大厅里,每写三个字,鹅

  毛笔就要冻一次!审讯记录都写不下去了!”

  稍远处,是两个街坊邻居的女人站在窗口,拿着蜡烛;由

  于雾气,烛火噼啪作响。

  “布德拉克太太,您丈夫跟您讲过那桩不幸事故了吗?”

  “没有。倒底是怎么一回事,蒂尔康太太?”

  “小堡的公证人吉尔·戈丹先生骑的马,看见弗郎德勒人

  及其行列,受了惊,撞倒了塞莱斯坦派 2

  修士菲利波·阿弗

  里奥大人。”

  “真的?”

  “千真万确。”

  “一匹市民的马!这有点过份了!要是骑士的马,那就绝

  了!”

  说到这里,窗户关上了。格兰古瓦的思路也就断了。

  幸好,他很快就找了回来,毫不费力便接上了;这可全

  仗着吉卜赛女郎,仗着佳丽,因为她俩一直在他前面走着。两

  个都一样清秀,优雅,楚楚动人,她俩那娇小的秀脚、标致

  的身段、婀娜的体态,格兰古瓦赞赏不已,看着看着,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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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教皇塞莱斯坦 (1215—1296) 创立的教派。

  圣马丁节为每年十一月十一日。

  把她俩合二为一了:就聪明和友善而言,他认为双双都是妙

  龄少女;要说轻巧、敏捷、步履轻盈,又觉得两个都是雌山

  羊。

  街道可是越来越黑暗,越来越冷清了。宵禁的钟声早已

  敲过,偶或在街上能遇见个把行人,在住家窗户上能瞅到一

  线灯光。格兰古瓦跟着埃及女郎,走进了那纠缠不清的迷宫,

  来到从前圣婴墓四周那数不清的小街、岔路口和死胡同,错

  综复杂,仿佛是被猫挠乱了的一团线。

  “瞧这些乱七八糟的街道,一点也不合理!”格兰古瓦说

  道。在那千百条绕来绕去的罗盘路中,他晕头转向了,但是

  那个少女却顺着一条似乎很熟悉的路走下去,连想都不要想,

  而且步子还越走越快。至于格兰古瓦,要不是在一条街的拐

  弯处,偶然瞥见菜市场那块八角形耻辱柱的镂空尖顶的剪影,

  醒目地托映在韦德莱街一家还亮着灯的窗户上,那么,他真

  不知道身处何方哩。

  有一会儿,他引起了吉卜赛女郎的注意;她好几回心神

  不安地掉头望了望他,甚至有一次索性站住,目不转睛地把

  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这样瞧过之后,格兰古瓦看见她又像

  原先那样撅了撅嘴,随后便不睬他了。

  她这一噘嘴,倒引起格兰古瓦的深思。毫无疑问,这娇

  媚的作态中含有轻蔑和揶揄的意味。想到这里,他低下头来,

  放慢脚步,离少女稍微远一些。就在这当儿,她拐过一个街

  角,他刚看不着她,就听到她一声尖叫。

  他急忙赶上去。

  那条街漆黑一团。但是,拐角圣母像下有个铁笼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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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燃着油捻,格兰古瓦借着灯光,看见有两个汉子正抱住吉

  卜赛女郎,竭力堵住她的嘴,不让她叫喊,她拼命挣扎着。可

  怜的小山羊吓得魂不附体,聋拉着双角,咩咩直叫。

  “快来救我们啊,巡逻队先生们!”格兰古瓦大叫一声,并

  勇敢地冲上去。抱住少女的那两个男人中一个刚好一回头,原

  来是卡齐莫多那张可怖的面孔。

  格兰古瓦没有逃跑,也没有再向前走一步。

  卡齐莫多向他冲过来,反掌一推,就把他抛出去四步开

  外,摔倒在地;接着,反身拔腿就跑,一只手臂托着吉卜赛

  女郎,就好似拿着一条舒卷的纱巾一下子消失在黑暗之中。他

  的另一个同伴也跟着跑了。可怜的山羊在他们后面追着,悲

  伤地咩咩叫个不停。

  “救命呀!救命呀!”不幸的吉卜赛女郎不停地喊着。

  “站住,恶棍!把这个荡妇给我放下!”突然霹雳般一声

  吼叫,一个骑士从邻近的岔道上猛冲过来。

  这是御前侍卫弓手队长,戴盔披甲,手执一把巨剑。

  卡齐莫多给叶呆了,骑士从他怀里把吉卜赛女郎夺了过

  去,横放在坐鞍上。等到可怕的驼子清醒过来,扑过去要夺

  回他的猎物时,紧跟在队长后面的十五六名弓手,手执长剑

  出现了。这是一小队御前侍卫,奉巴黎府禁卫长官罗贝尔·

  德·埃斯杜特维尔大人之命,前来检查宵禁的。卡齐莫多一

  下子受包围,遭逮捕,被捆绑起来。他像猛兽似地咆哮,口

  吐白沫,乱咬一气。要是大白天的话,单是他那张因发怒而

  变得更加丑恶不堪的面孔,就足以把这小队人马吓得四处逃

  窜,这是无人会怀疑的。然而,黑夜剥夺了他最可怕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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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狰狞面目。

  在搏斗中,他那个同伴早已逃之夭夭了。

  吉卜赛女郎娇滴滴地在军官的马鞍上坐起身来,双手往

  年轻军官的双肩上一搭,目不转睛瞅了他一会儿,好象对他

  红润的气色,也对他刚才的搭救搞得心醉了。随后,她先打

  破沉默,甜蜜的声音变得更加甜蜜了,说道:

  “警官先生,请问尊姓大名?”

  “弗比斯·德·夏托佩尔队长,为您效劳,我的美人!”军

  官挺直身子答道。

  “多谢!”她说道。

  话音一落,趁着弗比斯队长捻他勃艮第式小胡子的功夫,

  她如箭坠地,一下子溜下马背,逃走了。

  就是闪电也比不上她消失得那么快。

  “教皇的肚脐眼!”队长抽紧捆绑卡齐莫多的皮带,说道。

  “我宁可扣留那个荡妇!”

  “有什么法子呢,队长?”一个警卫说道。“黄莺飞跑了,

  蝙蝠留了下来!”

  五 麻烦接踵而至

  格兰古瓦被摔得懵里懵懂,一直在街道拐角圣母像前躺

  着,慢慢地才清醒过来。起初有好一会儿觉得轻飘飘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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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倒也不无甜丝丝的感觉,只见吉卜

  赛女郎和雌山羊两张轻盈的脸孔与卡齐莫多沉重的拳头交织

  在一起。这种状况很快就过去了。他的身体与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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