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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阿莲的故事|作者:紫影蓝雪|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7:38:13|下载:阿莲的故事TXT下载
  写完家信,感觉有点累了,关上窗户,我回到了客厅,将灯打开后,又细细察看了一遍茶几周围,生怕地板上沾有污迹,茶几上残留茶屑。

  阿莲的故事 20(2)

  墙头上的挂钟已快指向12点,可那警察还没有回来。我望了望门,不放心地走过去,扭动门闩试了几下,又使劲拉了一把,见门纹丝未动,这才关了灯。回到自己的屋里,我本想用热水洗个脚上床,可里面的塑料盆有好几个,亮亮也只认得自己的盆,我不敢动用那几个盆。好在北京冬天有暖气,只要不出门也不觉得冷,脱去外衣和毛衣,上了床,感觉床软软的,被子里散发着花露水一样的清香。

  我想,今夜可以做个好梦了。

  矇眬中,感觉耳边有什么东西在骚扰,一阵紧似一阵,好像驱不走的蚊虫,嗡嗡乱响。我在酣梦中醒过来,这才听清楚是电话铃声。深更半夜的,谁来的电话,那警察回来了吗?怎么没人接电话?我在床上迟疑了片刻,见电话始终没人接听,就套上毛衣下了床,开门到了客厅,打开灯一看,主人卧室的门还敞开着,我往里瞥了一眼,床上空空的,警察还没回来,而挂钟显示,已是凌晨两点了。

  我赶忙过去拿上话筒,一阵爆炸式的嗓门震得我耳鸣:电话打了老半天也不接,谁让你把门反锁了?快开门!

  我一听正是警察,急忙搁下电话去开门,木门确实被我无意中反锁了,我知道自己闯祸了,上门还不到一天就让雇主责备了,也怪自己睡得太沉,将电话当成了蚊虫叫。开了木门,就见警察站在铁门边,脸色铁青,眼睛发红,看上去疲倦不堪,额头上那块渗出红丝的纱布吓得我倒退了好几步。

  他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头上就缠上纱布了。

  进屋后,他一句话也不说,坐在茶几旁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又起身走到冰箱边,从里面拿出两个大馒头,放进塑料盒里,然后才叫我拿进厨房的微波炉去加热,多拿几个蒜头过来。两分钟过后,我将热馒头和蒜头放到他跟前。他喝了口水,用手捻着蒜皮,动作很熟练,一会工夫便将几个大蒜头剥了皮,随后将一个蒜头送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嚼起来,边嚼边吞咽馒头。我从没见过生吃蒜头的,这不是将作料当菜吃吗?

  见我傻站一边瞧着他的吃相,警察努了努嘴,意思是让我进房睡觉。我忙说要不要给大哥炒个菜,很快的。他摆摆手。我见他额头纱布上的血色更明显了,又问家里药放在哪,我帮他重新包扎。

  这回他笑了,说你把自己整得像个家庭医生,咋跟我老婆一样婆婆妈妈的,就擦破点皮,没事,你快睡觉吧,天一亮就要准备早餐,送亮亮上学去。

  说完不再理会我,继续吃大蒜和馒头,我讨了个没趣,就回到房间关门睡觉了。

  阿莲的故事 21(1)

  没等我合眼,客厅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是亮亮在哭,声音很大。警察连叫着莲子,让我把孩子带回房间去。我赶紧又下了床,客厅里的亮亮趴在父亲的肩膀上,嗷嗷哭着问,爸爸怎么了,爸爸怎么了。警察粗鲁地将孩子抱到地下,骂道:给老子哭丧呀?告诉你破了点皮,就你这德性,将来还想上天开飞机,胆也忒小了点!

  儿子委屈地坐在地板上,见我过来,哭声小了点,站起身,拽住我的腿,眼泪汪汪地说,姐姐,我爸受伤了,流血了。可能警察回屋的动静大了点,吵醒了孩子。亮亮见到自己的父亲挂彩了,自然是后怕,替父亲担心着。警察倒好,不抚慰儿子的一片孝心也就罢了,还冷冷地挖苦儿子怯懦,真让人费解。我拉起亮亮,给他擦拭眼泪说,爸爸不小心擦破了头皮,没事的。

  快带他回房,哼哼唧唧个没完,烦不烦啊?警察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巴里,嘟囔一句,直接进了卧室关门睡觉了。

  姐姐,我怕,跟你睡好吗?孩子的眼光怯怯的,充满惊恐。我说好,姐姐带亮亮睡,别怕啊。

  就这样,我领亮亮进了自己的房间,孩子本来就没睡安生,加上刚才哭闹了一阵子,困极了,一放到床上就睡着了。我和衣躺在他身旁,再没睡意了,听着客厅滴答的挂钟声,盼着快些天亮。

  任何职业都容易将职业毛病带进家庭,警察给我的感觉,总是在怀疑,那目光总是在审视,带着戒备,而且始终要显露作为警察的本色。大民白天和晚上对儿子的态度,判若两人,白天里跟天下父亲一样,对孩子倍加怜爱,将硬胡茬扎在儿子的嫩脸上,这本是天伦之乐。

  我父亲是农民,也有着农民本色,冬闲时碰上当年收成不错,情绪就高,在弟弟们小时候也会抱在手里逗儿子玩耍,可要是碰到旱涝灾年,那每天大都是在唉声叹气中度过的,弟弟稍有淘气,就难免遭受皮肉之苦了,父亲其实是把儿子的肉体当成怨天的发泄载体了,暴露出农民粗鲁的本性来。

  警察大民也一样,在工作不顺心时,也将情绪带进了家里,撒在了孩子身上。警察和农民的本色差异,决定了他们迥异的发泄方式:农民靠鞭子直接出气,而警察靠的是刻薄的责骂,间接发泄内心的郁闷。在我一个旁观者眼里,抽动的皮鞭比起刻薄的嘴巴来,要实在得多,见效也快,至少能让孩子老实几天,但语言上的打击,却让一个孩子的幼小心灵蒙上了阴影。在警察家度过的日子里,我时常能听到孩子在梦中呼唤父亲,亮亮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父亲从事的职业很危险。亮亮跟我小弟小时候比较起来,他完全是个顺民了,可就是这样的顺民,在日常生活中,却遭受到父亲职业性的责骂,打击了自信。

  第二天一起床,他开口说的第一句是问我:姐姐,我长大后能当空军吗?

  给亮亮洗过脸后,大民也起床了,睡眼惺忪的,一见到儿子,亲热地摸了摸孩子的脑袋,问想吃什么?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儿子望着他头上的纱布,摇头说什么也不想吃。大民在洗手间一边刷牙一边含糊道,那可不行,开学第一天给我吃饱点,不是有升旗仪式吗?给我精神点啊。

  我把牛奶温热后倒进两个杯子里,又将锅里热腾腾的馒头拿到餐桌上。大民吩咐儿子快点吃,时候不早了。见我在旁干嚼着馒头,大民就拿过一个杯子来,给我也倒上牛奶。我说不用了,喝不惯那味道。大民只说,到了我们家,啥都得习惯,你太瘦,喝牛奶有好处。其实,我不是假客气,真的不习惯那牛奶的腥味,我更习惯在老太太那喝的稀饭。大民又问儿子书包收拾好没有,别落下什么东西。这时他接了个电话,将手机拿在耳朵边,边听边吃馒头。他一直嗯嗯呀呀地听着,最后亮出了大嗓门:那帮家伙可都是惯犯,猫了大半宿才逮着,这回一定要敲开嘴巴,我把孩子送到学校就直接回局里。

  接完电话,他吃上第三个馒头,又急步闪身进了厨房,出来时嘴里吐出蒜头皮,嚼得起劲。亮亮一捂鼻子道,臭死了。

  阿莲的故事 21(2)

  很快早餐就结束了,我吃了一个馒头,那杯牛奶我只喝了一小口,亮亮吃了半个馒头,牛奶喝完了。而大民吃了三个馒头,望着那三个大家伙一声不响地给他打发了,我暗自惊叹他的食量。

  学校离小区也不是很远,大民开车时跟我介绍着沿途路线,说他家有辆自行车,顺道骑也就20分钟左右,以后接送亮亮就交给我了。开到学校大门边,我和亮亮下了车,大民朝儿子竖起大拇指叫了声:儿子,精神点啊。然后一溜烟就消失在车流里。

  我拉着亮亮进了热闹非凡的校园,跟别的家长一样给孩子办理开学手续,大民在车上给了我学杂费,等忙完手续后,亮亮便和几个同学一同上了教学楼。一个女孩回头指着我问亮亮,是你家新来的保姆?不是,我姐姐。亮亮说着在走廊上跟我挥着手,说中午在大门口见。小学校园不是很大,人却不少,家长混杂在跑动的孩子间,也七嘴八舌地相互聊天。

  我出了校门,见旁边有个书店,进去看了一下,都是孩子的辅导教材和课外读物,也有不少卡通读物,里面站着不少小学生,指点着手里的卡通画唧喳个不停。我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又不敢穿过街道,担心走得太远迷了路,自己只认识来时的路。后来总算见到前面街道的拐角处有家小书店,里面都摆放着旧书,对外出租。大都是武侠言情类的,租书的人还不少。

  为了打发时间,我站在书架旁随意翻看着,言情类的书居然能见到琼瑶的,望着那陈旧的包装以及书页间散发出的霉味,很容易让我回到自己痴迷于言情小说的年代里。那时候只要有空,都会在同学间流传这种读物来消遣,甚至带回家里,偷偷看。我父亲虽是初中文化,却特别爱看古典小说,记得小时候,只要到了农闲季节,他都会捧上本破旧的老书看起来,也不知道从哪借来的。因为他的爱好,我接触最早的小说都是从父亲那里得知的,印象最深的就是《三国演义》和《水浒传》,父亲在默读完一段后,会口述给我们几个小孩听,像说评书一样,每次都在节骨眼上留下悬念,第二天有空再接着讲,扣人心弦。我们长大后,父亲依旧保持这种习惯,村子里的年轻人出门在外打工,春节回家都要带上几本当时最热门的武侠小说,父亲也借来看,其中我记得有个版本的《射雕英雄传》,分上下两卷,版面很像现在的考试资料,16开的,又大又厚。价格不便宜,村子里就一本,当时很多人抢着看,父亲好不容易捞到手上,一整天没出屋,饭也没吃下几口,愣是一天看完了上下部。母亲事后嘲笑他,早那样用功读书,至少混个民办教师,不用做泥腿子了。

  我在旧书店消磨了很长时间,直到店主不耐烦地朝我嚷道:嗨,把这儿当成自个儿家书架了,租是不租啊?

  我一看身旁,就我一人在店里了,店主正在吃饭。我这才想到亮亮还等着我去接,急匆匆就要出书店,没到门口就被店主用腿给拦住了,骂道: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光明正大就把咱书顺手牵羊了?旧书虽不值几个钱,可也有个书主不是?

  我讪笑一声,忙将手里的书放回架子上,说了声对不起,抬脚一路小跑起来,身后还传来店主的谩骂声:丫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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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莲的故事 22(1)

  返回到校门口,发现学校的大门已关上,却没见到亮亮。汗水立刻冒出来,我感到手脚一阵冰凉,捶着校门叫起了亮亮的名字。没有回音,我亮开嗓门,又大声叫着,这时候传达室的窗户开了,一个中年妇女扫视了我一眼问:嚷嚷啥呀?这是学校,不是保姆市场!

  眼光真毒,一眼就识破了我的身份。我赶忙凑上去问起叫亮亮的孩子来。妇女嘲笑道,这学校几百号人,咱知道谁叫亮亮,谁叫黑黑啊?真是的。说完“咔巴”一声就关了窗户。

  我在校门口心急火燎的,东瞅瞅,西瞧瞧,失魂落魄一般,六神无主了。

  正在这时,我听到一声喇叭,不远处开过一辆警车来,我一看眼熟,忙过去拦下车,车窗摇下来,露出一个大脑袋来:亮亮呢?

  见到大民,我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感到大难临头了,哇的一声哭道:亮亮不见了。

  哈哈,姐姐,我在这哩,我和爸爸正找你啊!躲在大民旁边的亮亮终于从车座上露出身形来。

  警察也大笑道,你这第一天接送太不合格了,让我儿子满大街找你,好在我儿子聪明,会打公用电话唤来老爸救驾,上车吧。

  警察大民是个很有意思的男人,虽说是个警察,在他严肃的背后又时常能看到农民式的耿直来,说起话来也很诙谐。大民在车上跟亮亮商量着午饭在哪解决。亮亮说了几个地方,都被大民否决了。大民说,你看姐姐这么瘦,该多吃点有热量的肉食。亮亮眼睛一亮道,那就去肯德基,让姐姐吃鸡腿。见儿子被自己诱导上钩了,大民朝儿子背后拍了一下,说你小子可从不吃洋快餐的。亮亮回头望了望车后的我说,为了姐姐,咱破例一回。

  我忙说自己根本吃不惯那味道,上次没吃完,全给了看门大爷,太浪费钱了。大民没出声,将车开过几道街口,亮亮眼力好,老远就指着前方一家大商场叫道:看,那有老头像,是肯德基!车子直接进了地下车库,等坐电梯到了地面,大民才跟我说:我这儿子好不容易要开次洋荤,你就迁就一回,尝尝洋人鸡腿的做法,没准我儿子吃上了瘾,将来也长出重量级来,别让咱祖上基因到他这辈给糟践浪费了,那也是传家宝啊。

  又是一大盒鸡腿汉堡包,望着那金黄色的油炸鸡腿,我和亮亮一直没动手,只吮吸着可乐。大民倒是狼吞虎咽着,骨头也被嚼成了泥屑,吃得津津有味。见我们傻望着自己的吃相,大民发话了:每人先吃一个汉堡包,垫肚皮,鸡腿慢慢吃,我可没工夫陪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完抄起一个鸡腿咬在嘴里,随手扔给我一张50元的钞票,让我们自己打车回家。因为是开学第一天,下午亮亮不用到校上课。

  大民把我们丢在快餐店里自己回单位上班了。望着眼前的洋餐,我和亮亮都犯了难,不吃吧,肚子也真是饿了,吃吧,实在难以消化。亮亮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说我们找个面馆去吃面,剩下的钱足够回去的路费。我想也是,反正有50元在手,吃两碗面是绰绰有余的。就这样,我向服务员要来两个袋子,将食物装下,领着亮亮到外面找了家面馆,这才正式吃上了可口的午餐。

  吃完午饭,见时间还早,我就带亮亮在街上闲逛着,亮亮拉着我的手,背包不时歪出肩外,看上去沉甸甸的。我忙让他卸下来,等拿到手时,我才感到书包的分量。我很奇怪,一个小学一年级的学生,书包怎么会这么沉呢?里面都是书本吗?我带着疑惑,拉开链子,里面真的都是书本和文具盒,没别的。我重新拉上链子,背到自己肩上,问亮亮:你们都有哪些科目?

  亮亮反问:姐姐上一年级时有哪些?我说,我们那时候就语文数学,那时候乡下小学校是不开其他副科的。亮亮听我这么一说,表情得意起来,掰起手指跟我说道:语文,数学,英语,音乐,体育,品德与生活,行为习惯与心理健康,还有综合实践。

  罗列了一大套,居然还有心理课程,难怪书包如此累赘。我感觉这分量加在一个一年级孩子的嫩肩上,担子着实不轻。不同年代的人,往往从小学书包上能找出最明显的时代标签。亮亮拍了拍挂在我肩上的背包,满是骄傲的口气:这算不了什么,我早自学到二年级课程了,老师台上讲课,我台下温习肖老师教我的,考试就更简单了,不拿100,那也至少得95分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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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莲的故事 22(2)

  然后又说到上学期考试,他爸答应只要语数双百就带他上长城赏雪,结果可好,双百拿下了,爸爸出差了,早把那事扔进了北海。

  北海?我有点莫名其妙,这跟北海有什么关系?亮亮笑了,说北海不是海,就是个公园,咱家谁要是不兑现承诺,就说他把事儿扔进北海沉底了,这话是爸爸的口头禅,我借来用用。我听后倒也觉得风趣,可孩子在道出父亲这幽默的口头禅时,没觉得好笑,而是满脸失望的表情。

  走到一个报亭时,我停下来想买几份报纸。亮亮问姐姐爱看报纸?我说不是,买回去给你包书?亮亮当即摇头说,谁用报纸当书皮啊?那上面都是油墨,太脏了,家里有的是挂历。他说用崭新的挂历当书皮纸,既干净又亮堂。

  我这才发现自己太老土了,总将家里的陋习带进都市里。弟弟们上小学时,每到新学期领回新书,都是我做姐姐的用旧报纸给他们包上,然后再由父亲用毛笔在上面写出他们的班号和姓名。包书在那时候是件大事,也算是一种独特的包装吧。等弟弟们上了中学,我那包书的活只能用到自己的书本上了,男孩子反而觉得包书是女孩子的专利,于是新书还没翻出几页,书壳就卷成一团了。

  过了报亭,亮亮不愿意挪步了,说走了这么远的路,够累的,叫辆车打的回家吧。我本想按照来时记忆的路线多走一段,省点钱,见亮亮叫累,就问附近有公交车站吗?

  亮亮一听就皱起了眉头,说坐公交车人太多,连个座位也捞不上,爸爸不是给了钱打车吗?40元足够到家了。

  小家伙算得挺准,知道两碗面才10元钱。我说那好吧,就在这等车。很快就有辆车停靠到我们旁边。亮亮娴熟地开了前门,坐上车,跟司机说了目的地。司机说了声好嘞,小车即刻钻进了车流中。

  我是第一次坐的士,坐在后面有点纳闷,亮亮也没跟司机问价钱,到时候怎么结算啊?车开了一段时间,我忍不住问司机:师傅,要多少钱啊?

  司机一听,回头望了我一眼,又瞅瞅身旁的亮亮,然后才说:保姆阿姨,多少钱得电表说了算,不是买菜,可以讨价还价。

  亮亮将身子挪开,指指车下面跳动的数字表说,现在是12元,估计用不了20元就到家了。

  嗨,这小同学说得没错!咱出租司机从不讹人!司机说着将车拐进一个街道。

  我羞得脸辣辣的,觉得自己笨嘴笨舌的,到哪都让人识破身份来,看来这北京人对保姆职业很熟悉,一眼就能看出来。等到了小区,车停下了,司机摸了一把亮亮的头,说不多不少,刚好20元,小同学数学学得不赖啊。

  亮亮嘻嘻一笑说,叔叔没蒙咱,这道咱不知打车多少回了,咱就是那车表,丝毫不差一分钱。

  得,是块陈景润的料子。司机接过钱,冲亮亮扔出一句,乐哈哈地开车走了。

  走在小区里,碰到那大个子保安,正喊着口令,带着几个保安在小区里巡逻。亮亮一见,立刻跑上去,冲大个子保安“啪”地一个立正。列队正步走动的保安们被他夸张的动作逗乐了。哥几个严肃点,这是在巡逻,龇牙咧嘴的,笑啥呢?大个子保安呵斥一声,支走巡逻队伍,自己留下了,见到我手里拎着袋子,也不说一声,直接将手掏进去,拿出一个鸡腿就放进嘴里撕扯起来,边吃边问亮亮是不是开学了?亮亮叹了声,调皮地学起东北口音说,可不是咋的,还没玩够,咋整啊?大个子保安将鸡腿咬在嘴里,腾出手来一把抱起他,抛动着说,咋整?往天上整,你爸就是开警车也追不上。

  我赶紧让他放下亮亮,太危险了。大个子保安这才放下亮亮,戏弄道:你爸给你配备了女保姆,成天猫在你后面盯梢,像个女特务似的,往后看你咋整吧?

  亮亮拉着我的手问,姐姐漂亮吗?

  大个子一脸怪笑:瘦不拉叽的,走t步容易闪腰,脸色整得冰封雪地似的,能听到八级老北风呼呼地一个劲猛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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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莲的故事 22(3)

  你咋埋汰人呢?姐姐对你那是秋风扫落在大山里踏上回校的路。有一回不小心在山道摔了一跤,米洒了一地,菜罐也摔碎了,望着地上一个礼拜的粮食,她跪在那里迎着山风痛哭流涕,叫天天不应,接下来的一周,她的牙齿时常被小石子咯着,好心的同学将自己饭盒里的一点咸菜夹给她,才尝到一点盐味……

  她终于出了大山,带上大学通知书进了北京城,一个大山的女儿仿佛进了人间天堂。当同学帮她拍下照片寄回寨子里时,她成了寨子里的骄傲,自古以来,她是寨子里第一个走进京城的人。可这种骄傲很快又变成了卑微,望着别的女同学打扮得花枝招展,吃香喝辣的,她只能整日躲进床帘后面开始孤单的贫困生生活,昂贵的学费已让家里四处借债,连家里唯一的私产“耕牛”也被阿爸拉到集市上变卖了,那头耕牛从牛犊子开始就是她家里的一员,小心呵护着,喂养着,这样山下的水田才有指望。卖牛前的那个晚上她趴在牛身上哭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阿爸牵着牛出门时,那牛眼窝里盈满了泪,为了攒够学费,她家出卖了耕牛……

  肖老师的故事感染了我,我未曾想到在这座城市的女大学生却经受过如此不堪回首的辛酸往事,苦尽甘来,她终于实现了理想,现在又做起家教养活自己,我真是敬佩极了。从她身上,我也发现了自己的不足,我缺少的正是她身上体现出的韧性,百折不挠的精神。

  中学时光让我们似乎远离了喧闹的京城,她又踏在了崎岖不平的山道上,翻过山去,走向山外另一头的学校;而我,骑着父亲那辆破自行车,带着大弟一同返校。

  同样是刚进大学校门不久的女大学生,我发现了肖老师和我那同学有着不同,在肖老师身上,我依旧能寻回往日的影子,而我那同学早融入了城市,过去留守在乡村学校里的影子早消逝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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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莲的故事 24(1)

  那天我早早做好了晚饭,让肖老师和亮亮先吃饭,家教时间要两个钟头,我抽空蹬上自行车,找胖婶去。几天没见了,还真有点想她。

  看门大爷一见到我,就凑上前来,诡秘地问上一句:有人砸窗户吗?

  我笑道,没有的事,什么也没发生过。大爷这才说,那就好,那就好,你要是有个好歹,大爷我不是帮了倒忙吗?

  上了楼,我兴冲冲地敲着门,胖婶开门一看是我,一把将我拽进门里,骂道,你这二百五,敲门像是查户口的,吓婶子一大跳。老太太正在看黄梅戏,嘴里还哼哼着,见到我,乐呵呵地招呼我坐在她旁边。胖婶看了会儿说,黄梅戏再好听也不如小倒戏(庐剧),想当年她可是公社戏班里的台柱子,一唱起《秦香莲》,那台下的老太太们哗哗地流眼泪啊,有的脱下老棉鞋就砸向那演陈世美的小生,跟真的一样了。

  说着扭动肥腰,憋着嗓子,手指着我,哼出凄凉的哀调来,把我当成白眼狼陈大驸马了,又哭又骂着。我很想笑,可老太太听得很入神,也就忍着,自己反正听不懂。闹腾了一会儿,忽见老太太抹起了眼泪,胖婶赶紧收声打住。老太太一声不吭地进了自己房间,胖婶关上电视,嘴里小声唠叨着,坏事,坏事,我怎么又忘了呢?真是破嘴!我也纳闷,问怎么了。胖婶摆摆手,叫我不要打听了,以后再告诉我。

  我过来本是图胖婶的热闹劲儿,听听笑话什么的,见到气氛突然间变得紧张起来,便起身告辞了,跟老太太打招呼,里面也没回音。胖婶送我到了电梯口,这才问我怎么有空过来了?我说家教在家,孩子有人带就溜达出来了。胖婶一听又骂上了,死丫头,你上门才几天就闷不住了,万一孩子的父母回家见不到,那肯定要怪罪的,快点回去吧,以后没事别乱跑,有事就给婶子打电话。

  胖婶的话让我紧张起来,急忙上了电梯,回到大门口,骑上自行车使劲蹬开来。

  匆匆回到住处,我傻眼了,警察大民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抽烟,脸色铁青,额头上那刚愈合的疤痕显得格外恐怖。我说了声大哥早回啦,忙走到餐桌边收拾起来,因为心慌,不小心将一个汤勺碰到了地上,摔成了两截。大民两步跨到近前,从地上拾起那碎勺,狠命地扔进了垃圾桶里。我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端起碗筷进了厨房,本来没几个碗盆,我却洗了很长时间,只想躲在厨房里,警察的气色太吓人了。

  房间里传来亮亮的叫声,怕是想休息一会儿,大民的火气腾地爆发了:再吵吵,给他加一个钟头,德性!

  随后,大嗓门冲向了厨房,你也是的,搁下碗筷就没个人影,等人家肖老师来打理家务吗?

  我将水龙头拧大了点,觉得客厅的火气太旺了,我就出去了一会儿,犯得着指桑骂槐吗?心里这么想,觉得很委屈,自己早上5点多就起床,然后去市场买来新鲜菜,回到家还要准备早餐,早餐后又得出门送孩子上学,再回到家里擦窗户,拖地板,打扫卫生,接着就是清理蔬菜,忙活午餐,等一切准备就绪,时间已近中午,又得出门去接孩子回来,回到家就开始做饭,孩子吃完后要小睡一会儿午觉,我得守在旁边望着钟表,提醒孩子上学时间,然后又给送回学校,来回折腾,来回清扫,好不容易家教上门来,我出去透口气,就什么都不是了,晚回了点,这满屋垃圾还不是我来清理吗?再说,我自己还空着肚子呢?

  人生有不同的经历,就有不同的委屈,而不同经历的第一次委屈都是那么的矫情,因为事后回首一望,那点委屈真不值得流出眼泪来。

  水龙头哗哗声响里,我不争气的泪水在悄然流淌着。

  磨叽!厨房快成消防车了!大民再次吼道。

  我赶紧擦干眼泪,将水龙头关掉,埋着头进了客厅,擦着餐桌。

  大民看起了电视,我又到茶几旁擦拭了几下,再给他杯子里倒上水。这时候肖老师拉着亮亮到了客厅,孩子往沙发上一靠,又一把拽过爸爸的脖子,撒起娇来,连说好累。大民终于露出了笑脸说,都是你妈下达的指示,让儿子你凡事都要走在别人的前面,老爹也没辙。父子俩搂抱在一起玩耍着。我又给肖老师斟上茶水,肖老师道了声谢,问我还没吃饭吧?

  阿莲的故事 24(2)

  大民放下亮亮问,咋饭都没吃就出去了呢?有啥急事?我撒谎说在我婶子那里吃过了。

  大民“哦”了一声,说原来是上胖大姐那里了,早说啊,我是个直性子,掖不住话儿,你要是在外面出了事,责任可在我这一方,以前家里的保姆我也没少说,有回晚上上街给个小流氓欺负了,哭了一夜,前车之鉴哪,咱首都治安也不是天下太平,抓到的坏蛋都没地方搁了。

  过了一会儿,肖老师和亮亮进房间继续上课,我回了自己房间,坐在窗前发愣,觉得自己很虚伪,明明没吃,干吗编造谎言委屈自己的肚子哩。大民在客厅叫我,说在外面买了只烤鸭,让我切开来,再蒸上几个馒头,等亮亮下课时,大家一起吃。

  我一听来了兴趣,真要是饿上一宿,明天我还有力气起早骑车去买菜吗?

  总算等到下课了,大家坐到桌边吃起烤鸭来,早听说过北京烤鸭是当地一绝,我今天也算空着肚子来尝个新鲜。肖老师和亮亮只吃了点鸭肉,馒头被我和大民瓜分了,见我第一次跟他在面食上较量,大民吐出蒜皮笑道:莲子,吃相证明你今晚一直空着肚子,往后可以撒谎,但吃饭这件事上千万别要什么面子,面子有了,肚子难受不是?

  几个人都笑了,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真想找个缝隙钻进去。

  现在想起,我很幸运,刚做保姆就进了好人家的门槛,一个警察家的门,平常虽说严肃有余,却不失真情,没有丝毫的造作,也让我认识到,不管从事何种职业,只要真心付出自己的劳动,就有适当的回报,包括做人的尊严。只是尊严的赢得脱离不开自己的身份,不能将一个家庭教师和家庭保姆等同起来。警察大民第一次冲我发火,是因为工作上的不顺心,将工作情绪带进家门,只能撒向家人,保姆算不上家人,但同家教比较而言,至少属于家里的一分子,而家教属于外客,有点像钟点工,来去匆匆。倘若我非得在家教肖老师身上寻找那种尊严,那是自不量力了。我的尊严就是做好保姆本分,同样是带孩子,我是用脚力蹬上自行车来回折腾在家和学校的间距上实现自己的价值,而肖老师依赖的是书本。当孩子身体健康,无灾无难,那就是保姆尽职了;当孩子学业进步,成绩名列前茅,那就是家教教导有方。

  这也叫各尽其职吧,只要有成效,一样都能得到雇主尊重。

  我的尊重随着女主人的回归,得到了验证,就因为孩子午餐喝上了瘦肉汤,母亲一高兴,亲自领我上商场去买了件羽绒服。

  阿莲的故事 25(1)

  这是个周末,难得一家子团聚到一起过假日,大民开着车,亮亮坐在俊姐的膝盖上,一家人坐在前座,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其乐融融。我坐在后面也被这气氛感染了,话也多了起来。俊姐回来后,我一直担心她知道我所犯下的错,怪责自己。可几天下来,她跟没事一样,说儿子气色好多了,还是肉食管用,称赞我汤水做得好,往后多做点,让她儿子尽早胖起来。

  车开过了很多繁华的街道,停停落落,走走逛逛,大民手里的袋子换个不停,全都一股脑儿扔在我旁边的空位上,有衣服,有化妆品,有学习用品,还有烟酒,就剩下我那件衣服还没买到。大商场里的衣服太贵,最便宜的都好几百块钱,款式新潮,花样众多,可我最终都没如意,一则款式不适合我的身份,太花哨了点,二来价钱太贵,我一个月工钱才600元,让人家买那么贵的衣服送给自己,我觉得欠下的情分太重,难以承担。

  大民见我每到一个商场都摇头出门,有点不耐烦了,跟俊姐说,这丫头看上去眼光不比你低啊,将来找男朋友怕要挑出针眼来。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嘴里说算了,心里却还指望着能有新衣服添到身上,女孩子虚荣本性搀杂着少许虚伪,让我对那件衣服有点患得患失的感觉。

  俊姐不愧是记者出身,见识过不同阶层的人,可能也窥探出我的所思所想,就对丈夫说,你一个大男人懂什么,女孩子买东西讲究个物美价廉,咱上西单吧。

  你啥时候也动用一回物美价廉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