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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平生多情|作者:glz9199|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8:40:41|下载:平生多情TXT下载
  “安平……”

  夹著酒气的气息拂在耳边。安平回过头担忧地问他,“很难受吗宿恒?要不要……”

  青年俊美的面孔靠的越来越近,安平微微失了神。还在恍惚,下一刻,两片带著清泠酒香的唇瓣便落在了自己的唇角。安平彻底呆住,愣了几秒才想起要推开他。手忙脚乱地挣扎,却被裴宿恒紧紧揽著,一起跌倒在茶花树下。

  平生多情 十二

  十二

  通往城郊的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茶花树林立成群看不到尽头。近旁的坡地上,稠密的野草小树样茂盛地生长。风卷著淡淡的茶花香气吹过来,绿草连绵起伏,层层碧浪翻涌不绝,直滚到山脚下。

  远处传来阵阵嬉闹声。两个少年追逐打闹,穿过茶花树林,撒欢的小兽般在风貌的草丛间奔跑跳跃。风吹起他们雪白的衣裳、黑色的短发,鲜果般的青春在阳光下反射著琉璃样明澈的光芒。

  前面的少年被追上扑到。两人一起大笑著倒在柔软的草丛中。轻软的草叶轻轻挠著脸颊,俯卧在草地上的少年微微仰起头,呼吸嫩草的芳香。

  阳光倾洒在他的脸上,白皙的皮肤流溢著一层瓷白的光晕。他微眯起眼,浓密的长睫毛受惊的蝶翅一样颤动著。

  身後的少年握住他的腰,脸庞埋在他颈间轻声唤他的名字,“平平,平平……”

  温热的呼吸喷在脖颈上,他怕痒的缩起肩膀。

  少年更加热切地缠上来,湿润的吻沿著颈子碾过耳垂黏在到侧脸上。

  害羞地将脸埋进臂弯里,下颌却被少年的手指捏住,用力掰过来。卡在他腰间的手同时使力一拧,猛地将他翻转过来。一只手紧接著覆上眼睑为他遮住刺目的阳光。

  火热的吻马上也落下来。少年柔软的嘴唇一寸寸吸吮著他的皮肤,面颊、眉骨、鼻尖,都似要在少年高热的唇齿间融化了。

  有汗珠滴落在唇角,带著少年青果样的体味。

  嘴唇突然被烫伤一般颤抖起来。细细抖动的唇,饱满的像一颗鲜润的红樱桃,在阳光下诱人地闪动著。

  少年的手指来到丰润的唇边,小心翼翼地抚弄。

  他看不到,敏锐的唇瓣却能感受到少年指尖的轻微颤动。

  “平平……”

  少年滚烫的气息密密实实地包裹住他。那只温柔修长的手狠按一下他的嘴唇後,偷偷钻进他的衬衫里。

  “平平,别怕。”

  少年轻声说著,身体慢慢沈重地压下来,炙热的吻裹挟著少年的气息狠狠咬在嘴唇上。

  安平猛地睁开眼,骤然从明晃晃的天光坠进浓稠的黑暗里,一瞬间让他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

  他大脑空白了很久,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才慢慢明白过来他是在自己家里,在西南边陲小城的一座小小茶楼里。豔阳下的那片茶花树林,还有那漫山遍野的青草地,已经离开他有二十多年了。

  嘴唇上似乎还残留著梦里的触感,汗液的味道,被轻咬的刺痛,还有,两个人的口唇贴合时的潮热。

  安平深吸口气,从沙发上坐起来。他不停地用手背磨蹭嘴唇,可那上面粘湿的感觉却总也擦不去。

  安平心慌起来。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麽多年他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忘了那个人。他没有能力去报复,所以只能选择忘记,将爱恨情仇一笔勾销。不管是不是自欺欺人,他做的都很不错,起码那人的样貌他都已记不分明。

  明明已经遗忘了那麽久,为什麽突然之间,又像被人掀开头骨硬塞进去一样,这麽深刻地戳进脑海里?深刻到,他甚至能够看清楚梦境里少年中指上浅蓝色的墨水渍。

  梦里的情景还在大脑里继续上演,嘴唇被吸吻的肿痛,衬衫被扯开,裤链被拉下来後,一根执拗的手指立刻就滑进了股缝里。

  安平狠狠抓了把头发,站起来快步走到厨房里,头埋在水管下面灌了好几口冷水。

  水流从喉咙流到腹中,不多时冰冷的感觉就窜满了全身。安平有隐疾,受不得凉,手臂撑在水槽上微微发抖。但这好歹止住了那个荒唐的梦境,他巴不得小腹能再痛一些。

  寂静的客厅里传来吱呀的开门声。这时天已蒙蒙发亮,安平缓缓扭过头去,看到裴宿恒从卧室里走出来,他脚步放得极轻,没发出一点响声。路过沙发旁,特地弯下腰来探看了一下。沙发上只有凌乱的薄被。裴宿恒猛地直起身,满脸慌张,拔腿就往门外冲。

  “宿恒。”安平喊住他。气若游丝的声音让他自己吓了一跳。

  但青年马上就听到了,他刹住脚步转头对上安平的视线,慌里慌张跑进厨房扑到安平身边。他张开两只手,似乎想抱住面前的人,最终却只是握住了安平的手臂。

  “怎麽了安平?不舒服?”

  “没,”安平垂下眼睑笑笑,“睡不著,起来看月亮。”

  青年看看窗外被薄云遮蔽的天空,什麽也没有说。他用手背擦净安平唇边的水渍,除下外衣给安平披上。

  安平讶然,抬手便想脱下来。青年按住他的手,将衣服裹得更紧。“快去睡,你身上好冰。”

  青年不由分说把安平押回卧室,把刚叠起的被褥铺开,将安平塞进被筒里,仔细掖好被角。

  “快睡。”

  他摸摸安平发顶,嘱咐道。赫然是把安平当成了小孩子照顾。

  安平被他逗乐了,被梦魇纠缠的惶恐就像一个膨胀到极点的气泡,碰地一声就破碎消失了。

  “天还这麽早,你要去哪里?”

  青年沈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方才安妮打电话来,她过来了,要我去凯悦找他。”

  安平笑的眼睛都弯了,“是该去看看女朋友了,不然过两天王叔也要被你拉去跳舞了。”

  昨晚裴宿恒醉酒拉著他跳舞发酒疯,醉到不知东南西北拿他当女朋友亲了,又很难看到搂著他一起跌倒。别人跑来搀扶他们时,平时温文儒雅的青年还死抱著他不放,青筋叠爆地怒吼,“走开,不许跟我抢!”

  之後被人七手八脚抬到床上睡下,还拉著他的手不停说醉话。

  青年脸色涨红,撇开头,“我哪有,我是……”目光闪了闪,咬住下唇没再说下去。

  安平不再取笑他,拿起衣服给他披在肩头,“快去吧,别让女孩子久等。”手指又在他太阳穴上揉了揉,“头疼吗?”

  裴宿恒垂著头,轻轻摇了摇,过了片刻站起身穿好衣服。

  “我很快就回来。”又俯下身给安平理了理被角,才放心出门。

  这一番折腾,安平倒真的觉出困了。被窝里还有裴宿恒身上清爽的气味,很好闻。安平把头埋进去,深深吸了一口气,抓著被子睡过去。

  平生多情 十三

  十三

  说好很快就回来,过了一周却连个电话也没有。安平当然知道年轻人在一起玩儿起来就没个准,但还是忍不住担心。想打电话过去问问,又怕自己管得太宽,破坏了别人的兴致。再说作为一个外人,他也没这个权利。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心里越来越不安定。加上郑美萍许多天见不到裴宿恒闹得厉害,安平的脾气就有些控制不住,好几次都想发火。

  家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异常压抑。郑美萍不敢再惹安平,每天都很委屈地撅著嘴,缩在卧室里一个人做娃娃。那娃娃是裴宿恒离开之前跟她一起开始做的,两个人天天对著电视教程指导,一丝不苟的穿针引线剪裁布料,忙得不亦乐乎。

  现在没了裴宿恒的帮忙,郑美萍拿针都有困难,经常把娃娃缠进线团里扯不出来。安平自责不已,给母亲好好道了歉,接替了裴宿恒陪母亲做娃娃。

  娃娃做好後,郑美萍执拗地一定要让安平送去给裴宿恒看。在她的认知里,娃娃是裴宿恒喜欢的,他看到了娃娃就会马上回来。

  安平被母亲缠磨的没有办法,只好走一趟。

  他拎著娃娃到了凯悦,前台的记录却显示裴宿恒和安妮在八天前已经退了房。算日子正是裴宿恒从家里出去後的第二天。安平终於忍不下去了,立刻拨了裴宿恒的手机,谁知却拨不通,那边一直处於关机状态。

  是不想任何人打扰二人世界吧。安平苦笑一下,扭头离开。

  回家的路上路过百货公司。这次没把裴宿恒带回家,郑美萍肯定又要肆意发作一通。安平想想就头疼,决定拐进百货公司买只新玩具,转移下母亲的注意力。

  一进去安平就後悔了。今天周末,正赶上商场周年店庆大酬宾,六层的卖场,连最顶层的卫浴专柜都挤得人山人海。安平试著在外围逛了逛,就被奋勇扫货的娘子军撞了好几次,耳朵里还塞满了被母亲拖来一起抢购的小孩子的哭喊声。

  安平败下阵来。左右躲避突出重围,衬衫还是被扯掉了一粒纽扣。喘口气,整整衣衫,心有余悸往外走。下到二楼楼梯转角处,安平听到楼梯间外面断断续续传来一阵细细的抽泣声。听上去像是小孩子。好奇地往外看了一眼。一个泪眼蒙蒙的小天使闯进视线,安平登时拔不动脚了。那是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圆圆小小的苹果脸蛋,雪白肌肤,杏核大眼,乌黑的额发俏皮地撅起一溜,软软的丝线一样柔亮。真是个比天使还可爱的孩子,如果脸上的泪水换做笑颜,一定更加可爱。

  安平有点迫不及待地走过去,蹲在抽泣的孩子身前,“宝宝乖。为什麽要哭啊?”

  小男孩怯怯地抬头看他,暂时忘了哭泣。看安平一脸和善的样子,又抽抽搭搭哭起来,胖胖的小手指著里面的卖场委屈地道:“妈妈在里面不出来。丁丁找不到妈妈了。”

  果然跟他想的一样,是跟家长挤散的。

  提起妈妈小家夥哭的更厉害。安平一时哄不住他,赶忙把随身带的娃娃拿出来哄他玩。丁丁一见娃娃马上止住了眼泪,抱在怀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小嘴一撇又要哭,“他好丑……”

  安平失笑。小孩子就是直率,有什麽说什麽。

  “是啊,他长得不好看,小朋友都不乐意跟他玩。你看他多难过。丁丁可不可以陪他玩,让他开心些?”

  丁丁歪著小脑袋想了想,大大地点头,“嗯,好的。其实他也不太丑,只比丁丁差一点点。”

  小东西心地还满善良的。安平陪著丁丁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一直没见有人出来找孩子。想必小孩子被挤出来就乱走,到底是从几楼下来的也记不清了。安平又哄他一起去广播间找妈妈。丁丁见安平不像妈妈说的会卖小孩的坏人,就乖乖跟他走。还张开手臂让他抱。小孩子的身体柔若无骨,还有甜甜的奶香,安平小心地将那娇弱的小东西抱在怀里,手臂感受到久违的柔软触感。心口一阵猛烈地拉扯,痛的几乎要撕裂一般。安平咬紧下唇忍著,尽快找到广播间。里面已经有不少等待认领的小孩子。有几个孩子还是一个幼儿园的,很快玩在了一起。

  广播循环播报,十多分锺後一个浅蓝衣裙的女子冲进来。安平还没看清她的样貌,丁丁已经扑进女人怀里,“妈妈,妈妈!”

  “丁丁!丁丁!宝贝你跑哪里去了,妈妈快要急死了!”女人紧紧抱起儿子,满脸泪痕狼籍,衣服挤得脱了肩也顾不上。

  失而复得,没有什麽比自己的宝宝更重要。

  安平静静站在一边,心口的撕扯更加剧烈。他低下头不去看那对暂别重逢的母子,直接侧身走出广播间。刚走几步,身後嗒嗒的高跟鞋便追上来,“这位先生,实在是太感谢您了。不知该怎麽称呼?”

  安平不能再装作没看见,勉强提著情绪转身回礼,“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女子还是激动地不停道谢。安平招架不来,正想不如干脆一走了之,女子突然开口喊出安平的名字,“安平?你是安平?”

  安平不由一怔。他并不认识眼前的女人,但仔细看来,却又真的有几分面熟。

  “请问你是?”

  女子没有介意安平的健忘,露出极真诚的笑容,秀丽的面容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我姓杨。”

  冷静下来後,是很有知性感的声音。

  安平终於记起数月前被他爽约的相亲对象。

  “杨老师?”

  安平喝完一杯咖啡,还在困惑自己为什麽又屈从了老王的要挟,乖乖坐在这里等著相亲。这回他已经拒绝的够坚决,理由也搜罗了一堆,可当老王一个电话拨给杨月惠,听到话筒那边温柔的女声轻轻说“我真的很想见你一面”时,再充分的理由安平也说不出口了。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老王怕安平再次爽约,亲自提前一个小时把安平赶到约会的咖啡馆,还硬塞了一束火红的玫瑰给安平,教导他一定要态度诚恳地送给杨老师。

  杨月惠到了之後,第一眼就看到了安平身旁的玫瑰,把花束捧到手里,笑容比花还甜美。

  两个人喝著咖啡,礼貌而客气地交谈。杨月惠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风趣、博学,多年高中语文老师的教学生涯历练出了一副好口才,一点稀松平常的小事,也能讲述的幽默生动兴味盎然。安平个性一向拘谨,也被她感染的放松了许多。等到话题无意间转到杨月惠三岁的儿子丁丁身上时,两人简直已有些忘乎所以,连小孩子婴儿期晚上最好喂几次奶都讨论的兴高采烈。

  “没想到你这麽喜欢小孩子。下次咱们带丁丁一起出来玩儿吧。”

  “好啊!”安平头脑一热,什麽也没想就应承下下次约会。

  从咖啡馆出来,太阳已半沈在树梢。两人沿著马路向一早定好餐位的餐厅走去。

  安平的视线被流动的霓虹闪的迷乱。待要转过头,白亮的街面驶过一辆出租车,半开的车窗里,一张熟悉的侧脸转瞬即逝。安平只愣了一下,抬脚便想追上去。杨月惠疑惑地喊了一声,才止住他。

  之後的约会安平明显不在状态,手中一直握著手机不时查看,再有趣的话题也没了交谈的欲望。上菜的间歇安平拨了裴宿恒的电话,跟著两周来的情况一样,关机。安平更加不安。莫非是他看错了,那个侧影并不是裴宿恒?即便不是他,十多天也该联系了。他一向不是让人费心的孩子,就算玩儿的再开心,也不可能这样突然音讯全无。更何况,他腿上还有伤。

  前些天被强制按压下的担忧无可抑制地发酵膨胀,思绪一路想著阴暗不详的方向狂奔。

  又麻又辣的川菜吃到嘴里,也是味同嚼蜡。杨月惠终於看不下去,大度地让安平先回去。但一次两次放人鸽子,实在太过分。安平还在犹豫,杨月惠爽朗地笑笑说:“放心吧,饶不了你的。下次去凯悦西餐厅,吃穷你!”

  “好,到时请你吃全套法国大餐。”安平真心笑起来,付过账单後匆匆离开。

  在车上忍不住又拨了两通电话,仍然没有回应。十分锺後,计程车停在青衣巷口。因为是步行街,车辆不得入内。安平跳下车,不等找零便跑进去。

  深秋的夜晚,空气清冷如湿寒的冰水。青石板路的小巷里已经没有多少游客,只剩两排昏黄的路灯,铺洒下团团灰黄光影。空旷的小巷深处,回荡著安平哒哒的脚步声。

  离铺子越来越近。远远就看到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不停在两杆路灯之间徘徊张望。那人似乎也看到了安平,雀跃一下,飞快地迎上来。

  “站著别动!”安平大声喊。加快脚步气喘吁吁跑到那人身前站定。口中忍不住埋怨,“腿伤还没好,怎麽可以跑。你……”

  “安平,”话音未落,一双有力的臂膀伸过来拥住他,“安平我好想你。”

  平生多情 十四

  十四

  沾染著丝丝寒意的怀抱有著青年人特有清爽气息。记忆深处弥漫出缕缕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恍惚间似是又回到那个梦中的午後,大片大片的茶花树,连绵起伏的青草地,还有奔跑追逐的少年。

  “安平……”

  耳边的呢喃让安平回过神。轻轻推开那个宽阔的怀抱,安平微微抬头看著裴宿恒。只是十多天没见,他似乎变得更加高大英俊。幽黄的灯光蒙蒙的罩在脸上,使他原本就深刻秀美的五官呈现出一种油画般的细腻质感。这是个太过美好的青年,臻於完美,无法复制。他不可能是任何其他人,连相似都不会。

  安平叹口气,抬手拂去沾在裴宿恒头发上的一片落叶。

  “哪有你这样想人的。一走十多天,连通电话也没有。”

  “啊,手机丢了。”裴宿恒不好意思地笑,“我离开後第二天就跟安妮回国了。到了家想给你打电话,才发现手机已经丢了。我又没有记电话号码的习惯。”

  安平笑笑,低头找出钥匙,“没想到你还是个粗心鬼。”

  “你没想到的还多著呢。”裴宿恒跟著安平走到後巷,踮著脚尖看围墙里黑沈沈的院子,“美萍不在?”

  “嗯。今天王叔把母亲接去他家住一天。铺子里没留人。”心思转了几转,还是把杨月惠的事略去了。对个小孩子,没必要说太多。

  进到院子里,看到窗前的茶花树,裴宿恒不觉顿下脚步。阔大的树冠依旧绿荫苁蓉,碗口大的花朵却已落尽。青年疾步走过去,手掌不住抚摸树干,死在拥抱多年不见的老友。安平站在门边含笑看著他,等他与茶花树叙完旧,两人才一同进屋。

  客厅的矮几上摆著几个新的广口玻璃瓶,里面浸泡的花朵还很鲜亮,显然是他走後安平新收集的。

  裴宿恒目光从广口瓶移到安平身上,就再也转不开了。

  “饿了吧?你先坐会儿,我去做饭。昨天包好的水饺,一会儿就好。”安平帮他把行李箱放好,转身往厨房走。

  裴宿恒喊住他,“等会儿安平,给你看样东西。”

  青年打开行李箱,里面满是各类布娃娃玩偶,全是郑美萍喜欢的。安平过意不去,“又让你破费,怎麽当得起。”

  青年手上一顿,抬起头,黝黑的眼睛直视著安平。他的脸上笑容进退,全无表情。那神情是极严肃的,却莫名就是让人觉得他很委屈。

  安平一阵心慌,急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这麽宠著美萍,日後等你走了,我买的布娃娃美萍怕是要看不上了。”

  青年展颜一笑,“那我就不走了。”

  他自一堆玩偶中翻找出一只黛青色的丝绒方盒,放到安平手上,“打开看看。”

  安平解开缠绑著方盒的丝带,打开盒盖,将里面覆盖的一层薄绢掀开之後,安平立时呆住,“这是……”他小心翼翼用指尖提起那一串玉白的花朵,生怕一不小心就打碎了她们,“这是风铃?”

  瓷质的茶花花瓣莹白如玉,用丝绦缠绕成环,一串串花朵柔媚地垂坠著,轻轻一摇就发出泠泠的脆响。

  “虽然安平说不太喜欢茶花,但是这一串,我觉得安平会喜欢的。”裴宿恒羞赧地笑笑,“只是时间太紧,做的不够精致。以後,再给安平做一串更漂亮的。”

  “这是你亲手做的?”安平又惊又喜。手中的花瓣柔白细薄,栩栩如生,花蕊纤巧地团在一处,仿佛还在散发著清幽的香气,“已经太好了,简直像真的一样!”

  “哪里,还差得远。”青年轻抿嘴唇,脸色微微泛红,“挂在书桌前面好不好?一抬眼就能看到。”他一面说著,一面伸手想接过风铃。

  “不用。”安平躲开他,仔细观赏一番後,依原样将风铃放回盒子里,裹好绢纱,再用丝带把盒子重新缠好。

  “不挂起来吗?”

  安平摇摇头,捧著盒子进了卧室。把书架最下面一层的绘画杂志搬开,露出里面被遮挡著的一只红木漆盒来。那盒子有尺许长,哑光的盒面上绘著并蹄莲的图案。

  “这是我妈的家传宝贝,也是她的嫁妆。”

  安平将盒子打开,里面却是空荡荡的。他将装著风铃的方盒放进去,合上盖子,再将杂志放回原处。

  “好了,这样就不怕碎了。”

  裴宿恒看著他忙忙碌碌,胸腔里似是生出了一只小手,不时在心尖挠一把,整个胸口酥麻麻地软成了一团。

  裴宿恒在路上没心情吃东西,现在才觉出饿。满满一盘饺子端上来,三两下就被他扒掉了一小半。安平坐在他对面,看他那副大狗狗抢食般的吃相,笑的畅快无比。大狗狗却突然停住流著口水的嘴巴,看了看抱在怀里的盘子,舀起一只水饺,伸到安平嘴边。

  “我吃过了,不饿。”

  青年不依,沾著一层浮油的嘴唇孩子气地嘟起,固执地举著汤勺。

  安平摇头笑笑,只好将送到唇边的饺子吃下去。

  说说笑笑,一把汤匙分吃一盘水饺。等他们吃饭,已是将近十一点。

  安平把杯盘收好,又给裴宿恒温了一杯牛奶。

  青年捧起来一口气喝光。抬手抹一下嘴角,眼睛扑闪扑闪,直直望著安平。

  “今晚美萍不在,你留下来睡我的房间,”安平起身往卧室走,“快去洗漱,我去铺床。”

  擦过裴宿恒身边时,手臂突然被抓住。

  “宿恒?”安平低下头,对上青年的视线。两人对望片刻,裴宿恒移开目光,也不说话,只用两只手反复捏著安平的右手,攥紧又放开,放开复又攥紧。

  “宿恒,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裴宿恒摇头,旋即又点头。来来回回看了安平好几次,终於下定决心道:“安平,我跟安妮分手了。”

  安平太过惊讶,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平日里裴宿恒虽然不会经常提起安妮,但安妮每次来电话,青年都会很有耐心地陪她煲电话粥。这次也一样,接到电话立时便赶过去。如此尽心竟然还会分手。莫非如今的女孩子,真的看不上这类乖巧的男孩?

  心思繁杂,安平呆了良久,才想起来安慰裴宿恒。

  裴宿恒却道:“不关安妮的事,是我提出分手的。”

  安平半截话卡在嘴里,瞪著面前一脸无辜的青年,连声音都找不到了。

  “我跟安妮的婚约是两家的长辈做主定下的,与我们两个并没有多少关系。安妮曾经求得家里一个承诺:在她二十五岁之前,只要她遇到了真正心爱的人,她随时可以解除婚约。我想,这个权利,我也应该有,”

  裴宿恒紧紧握著安平的右手。他仰望这安平,两只浓黑的眼睛流动著明丽的光彩,仿若光芒璀璨的宝石,“现在,我找到自己心爱的人了。”

  安平陡然後退一步,左手勉强支撑住桌面,才没至於跌倒。

  “安平,”青年缓缓站起身,视线一点点升高,从仰望变成了俯视。那双光华流溢的黑宝石,迸射著明澈的光箭,直扎入人的灵魂深处,“你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安平的唇细细地抖动起来。他在青年的逼视下不住退缩。脚跟磕到门框,安平突然甩开青年的手仓皇逃出去。

  “安平!”

  门外夜色深沈,团漆如墨。

  裴宿恒大张著眼,眼睁睁看著安平逃命般钻进乌沈沈的浓墨里。他的脸上还泛著兴奋的潮红,身体却在开始一点点变冷。

  夜风吹卷过他张开的空空的双手,将他胸口好不容易捂起来的温度,也带走了。

  平生多情 十五

  十五

  火车站附近有不少通宵营业的饭馆,安平在其中的一家面馆坐了一夜。

  午夜,面馆里的人不多,零星散坐著几个等车或是刚下车的旅客。狭小的空间蒸腾著拉面的热气,高挂在墙上的二手彩电滋滋地闪著雪花,男女主角在里面声嘶力竭地呐喊,跟硬要拆散他们的恶人殊死搏斗。

  “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就算抛弃全世界我也不能没有你!”

  “我是你的人,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我都是你的人!”

  “什麽都不能把我们分开,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

  安平被那对痴男怨女吵得头疼。服务生小弟在身边来来去去好几趟,安平不好干坐著,点了一小碗拉面。手一滑辣椒油倒猛了,碗里亮红的一大片。抄起一筷子面塞进口里,呛得直咳嗽。

  电视里女主角结束了倒叙回忆。布景一闪,她站在角落里看著男主角揽著新欢,甜甜蜜蜜擦身而过消失在长街尽头。孤独的女子看起来格外单薄。

  安平咳得受不住,辣劲冲上鼻腔,眼泪猛地涌出来。

  老板好心端给他一杯温水,“辣椒不要钱也不能当成饭吃,胃受不了的。”

  两点以後面馆里的客人走光了。老板也看出安平不是等车的旅客,把电视关了跟他聊天。聊著聊著就开始八卦,兴味十足地问安平,“是不是跟老婆吵架了跑出来的?”

  见安平一脸茫然,老板得意地晃晃脑袋,“别瞒了,你这种怕老婆不敢回家的我见多了。哎,现在的女人啊,真是越来越厉害,一个个都跟母老虎似地。”老板压低声音,朝在内间歇息的老板娘努努嘴,用难兄难弟的眼神看著安平。

  安平牵动下嘴角,低下头。

  二十几年前,他的确曾经为了一个人,整夜整夜地在火车站徘徊游荡不回家。但并不是为了女人,而是一个跟他一样的少年。

  那少年离开时说一定会回来,说一辈子都要跟他在一起,说就算死亡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他说了很多很多,比刚才那俗烂电视剧的对白还要肉麻。安平现在听到这样的台词只觉得好笑,十六岁时他却把这些没谱的鬼话当成命一样捂在怀里。

  他傻乎乎地等著,每天掰著指头算日子。到了最後,他的日子已经开始论秒过。一秒就似有一年那麽漫长难熬。

  实在熬不下去了,便偷偷跑到市里的火车站,听到火车的汽笛声就想往上跳。可他没钱,买不了票,而且他连那人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可他仍不死心,每天野狗一样到处游窜,试图能找出一个逃跑的方向,打定主意要凭两只脚走完全世界去找人。他那时的狂躁,能让琼瑶剧里最痴癫的男主角黯然失色。最後还是父亲把他绑回家关起来,才算消停了点。

  又过了一个小时,老板被老板娘喊过去替换休息。

  安平揉揉眉心,觉得自己的脑子像塞满了浸饱水的棉花,混沌沈重。他很累了,也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但却不敢回家。

  裴宿恒一定还在等著他。找遍所有能够想到的地方之後,那年轻人现在大抵正坐在茶铺门前的台阶上,双手环抱著膝盖,伸长了脖子不停向路口张望。走失了主人的大狗狗一样可怜委屈。

  只是想想青年也许会孤零零坐在冰冷的石阶上等一夜,心口就疼的发麻。安平恨不得立刻冲回去,把那个死心眼的孩子拽起来塞进热乎乎的被窝里。

  可是他不敢。真的不敢。

  就像是中了邪,自从中秋那晚突如其来做了那个荒唐的梦,那些已经磨成了灰的过往,总会不经意地跳出来,不轻不重地扎他一下,让他没法像过去那样,安稳地把头埋在沙堆里做一只失忆的鸵鸟。

  安平搞不清这是为什麽。他对那人早已死心,连恨都能放下,更谈不上什麽思念挂牵。宋杨这两个字,如今对他来说只是两个字,没有丝毫其他意义。他无比确信这一点。

  可既然如此,他又为何会毫无征兆地总想起过去?确切地说,是想起那个叫宋杨的少年。

  雪白衬衫,浅蓝长裤,被埋藏了二十年的影子,一天比一天更鲜明地在他脑海中浮凸出来。

  宋杨说话的腔调,身上的气味,发丝的触感,一点一滴地开始在安平的感官里复活。虽然没有实体,可安平的眼睛里耳朵里,已经处处都是他的痕迹。

  那感觉就像是,就像是他又回来了。

  安平烦躁地抓抓头发。

  疯了,他真的是疯了才会生出这麽荒诞的臆想。而今晚,他的疯狂更是达到了顶峰。

  当裴宿恒握住他的手时,他已经分不清,手上被紧握的疼痛和炙热,是源於面前的青年,还是那个没有实体的二十年前的影子。

  多麽可笑,他竟然把裴宿恒当成了宋杨,然後吓得落荒而逃。

  安平叹口气,把头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也许他该做一些决定了。

  裴宿恒也好宋杨也好,真实也罢虚幻也罢,其实都不重要。他只想安稳地生活,所有会打破这种生活的因素,他都要排除。

  即使这样做,会让他有些舍不得。

  平生多情 十六

  十六

  安平早上回到铺子。老王一看到他就赶上来著急地不停追问:“怎麽现在才回来?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昨晚到哪儿去了?美萍回到家见不著你都快急死了。小裴等了你一夜,他……”

  安平一宿没睡,疲倦的连说话的精神也提不起来,摆摆手道:“王叔,我先去看美萍。有什麽事以後再说。”

  说完就匆匆回了後院,扔下老王在大堂干瞪眼。

  他进屋的时候,美萍正抱著豆豆看电视吃糕点,想来情绪已经被人哄好了。反倒见了安平呆了呆,又咧开嘴大哭,“平平你去哪里了?你不要美萍了吗?”她哭得毫无顾忌,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淌。

  “妈!”安平急忙上前抱住美萍,声音微微哽咽,“对不起妈,以後不会了,以後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他真是愚蠢的不可救药,居然为了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把母亲丢开。

  郑美萍趴在他怀里,结结实实哭了一顿。哭完打著嗝往嘴里塞糕点。

  “平平去哪里了?去看爸爸了吗?”

  母亲生病後,时不时的还会想起父亲。在她的世界里,父亲还没有死,仍旧在市里上班,每周回家看他们一次,给他们带回点市面上买不到的新鲜的食品或是衣服。

  安平点点头,顺著她的话头道:“是啊,我去了爸爸的单位一趟。爸爸给我买了些复习资料,我去拿回来。”

  “嗯嗯,听爸爸的话好好念书,念好书上大学,赚了钱平平的病就能治了。”郑美萍把手里吃了一半的糕点塞到安平嘴边,“平平吃,增加营养。”

  这麽多年了,母亲病成这副样子,竟然还想著他的身体,记挂著要给他治病。安平心底波澜微起。他咬了一小口蛋糕,慢慢嚼著移开话题,“妈,这是谁做的?”

  蛋糕还有点热气,明显是新做的,口感稍微硬了点,总体倒还不错。

  “裴裴做的!他好厉害哦,什麽都会做。”

  虽然早有预感,安平的思绪还是顿了一下。拿毛巾给郑美萍擦干净脸,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儿,终於还是站起身:“妈,你跟豆豆玩儿著,我去前面看看。”

  安平的铺子位置不好,在青衣巷的最深处。除了旅游旺季,平时生意很是冷清。还好他早年学了点特色糕点制作,这些年倒也能勉强维持生计。

  平日里他每天五点多一点就要起床准备糕点,以保证七点准时开张。昨晚胡思乱想熬了一夜,到了清晨却迷迷糊糊眯瞌睡了,回来时已将近八点。本以为今天会没有糕点卖的,谁想到裴宿恒竟然已经不声不响把他的手艺学去了。

  这份聪慧著实过人,晶莹剔透一点就通。那种人人称羡的人中龙凤,说的就是这类人吧。

  安平推开厨房门,里面没有人。流理台上摆放著已经处理好的水果、鸡蛋、牛奶,还有打好的面糊,烤箱的灯也亮著。一箱烤完下一箱可以马上续上。井井有条分毫不乱,分明是个新手,却老练的比安平还要从容。

  安平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往大堂那边去。刚走了两步就有人喊他,“安平!”

  安平顿住脚,抬起头来。

  青年站在离他三四步远的地方,身姿挺拔,真当得起玉树临风这四个字。迎上他的目光,却顷刻间就变得张皇无措,连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安平。”青年又小小地唤了一声,又往前蹭了一步,便再不敢靠近。

  这个距离已足够让安平看清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双眼睛一向清澈明丽,就连重病时都不曾如此憔悴过。

  安平转头往厨房走,青年立刻跟上来。

  “安平,昨晚你……”

  “你回去。”安平堵在厨房门口,头也不回地道。他声音里的那份冷清,青年已经许久不曾听过。

  “安平,我……”

  “别忘了,在这里你是客人,”安平回过头直视著裴宿恒,将後面的两个字咬得格外重,“我才是主人。”

  青年的双拳猛然收紧。他微低著头,静静凝望著安平,那双疲惫的眼睛似两湾幽深的漩涡,稍不留心就会将人绞缠进去,再也无法脱身。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麽,但终究没有开口,垂下头顺从地走出去。

  安平走进厨房,戴好围裙洗净手,把牛奶仔细加进面糊里。

  他料想的果然没有错。这个孩子心思敏捷,纤细善感,不用多费一句话,就能把一切都领悟的明明白白。

  安平知道,只要他坚持几天,将青年当成透明物体,无需他亲自开口,这善解人意的年轻人就会自觉地离开他,躲得远远地,再不出现。

  这个麻烦实在称不上是个麻烦。

  安平吐出一口气,目光掠过窗口。青年回到後院,正站在茶树下静静仰头看著那谢净了花朵的树冠。秋风一天紧似一天,枯叶随风坠下来落在他的肩头。他怕冷一般抱紧手臂,微微弓起清瘦的肩背,打了一个寒战。

  那副模样,真像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阳光从屋檐上跳下来,扎进安平眼里。他被刺激的别开目光,握紧筷子用力搅拌碗里的面糊。竹筷磕碰著瓷质碗沿的声音刺耳地钻心。安平的手痉挛地一抖,猛地将碗甩在地上,一声脆响,稀薄的面糊淌了一地。

  平生多情 十七

  十七

  过了大约十几天,杨月惠打电话给安平,问他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参加丁丁幼儿园举办的运动会。

  安平忙不迭连连答应,放下电话脸色兴奋的泛红。

  他喜欢孩子,特别是三四岁的小男孩,见了就舍不得撒手。丁丁又分外可爱乖巧,自那回偶遇後他便一直念念不忘。

  离运动会开幕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安平极力想讨好丁丁,不断与杨月惠联络询问丁丁的喜好。为了找一件合心意的礼物,在外面一跑一整天的时候也是有的。

  铺子里的事自然顾不上了。事实上照安平的意思,是想干脆歇业几天,好专心琢磨花样伺候丁丁的。

  裴宿恒打消了他的念头。

  “我来,”青年道:“我手艺虽不好,应付这几天却还不妨事。”他说话时,还是如往常般沈稳安静,清澈的眼睛柔和地望著安平,看不出点滴情绪。

  一派云淡风轻,仿佛那个错乱的夜晚根本不曾存在过。

  事实上他们的相处也的确没有多少改变。裴宿恒依旧每天赶过来帮忙,安平也一如既往地照料他的饮食起居。除了视线在仓促间对撞时偶尔来不及隐藏的暗潮,日子平静的毫无波澜。

  但安平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再也回不到过去。或者说,他们最多只能停滞在现在,不可能再有未来。

  原本安平曾盘算过,等哪天时机到了便与裴宿恒认个干亲,毕竟这麽让人喜爱又投缘的孩子实在很难得。他早已把裴宿恒当成至亲一样疼爱。私下里也极幼稚地想与这青年能生出一点类似血缘的,扯不断的牵绊。

  可天意弄人,偏偏弄出这麽一场,他也只能生生断了这个念头。

  周六一大早安平就爬起来,先把礼物清点一遍,又难得用心地把自己收拾了一番。

  老王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拍著他的肩膀大笑,“这就对了,把小祖宗哄高兴了,老婆离到手就不远了。”

  裴宿恒正在喂美萍吃粥,闻言转过视线看一眼,笑著点点头,“这样穿很合适,很帅气。”

  外套厚了些,脸上有点发热。安平低咳一声,拎著一包礼物快步走出门。老王的爽朗的笑声走出很远还能听得见。

  安平很久没有像今天这麽充实快乐过了。

  他对小孩子一向有耐心,之前又做足了准备,再加上丁丁本就对他印象极好,再次见面时,把精心准备的礼物往丁丁手里一送,小天使抱著盼了好几个月的高仿真花园宝宝,大眼睛睁得圆圆的,搂住安平的脖子就不肯放了。

  开幕式过後紧接著就是丁丁参赛的项目。丁丁命令安平必须陪在身边,让他一抬眼就能看到人。於是安平再也顾不得自己那点不爱与人碰触的毛病,哪里人多往哪里钻,摇著手铃打著横幅,声嘶力竭喊口号给丁丁加油。癫狂度跟90後粉丝团有的一拼。比赛结束後,一位年轻爸爸对安平竖起大麽指,“哥们儿,真牛!你其实专门练过狮子吼吧?”

  考虑到小朋友们精力有限,运动会到下午两点多就结束了。安平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喜羊羊的电影票,丁丁兴奋地嗷呜一声,跳起来扑进安平怀里,吧唧在他脸上印下一大口口水。看完电影後陪杨月惠逛了会儿商场,再带丁丁去吃肯德基。送她们母子回到家,又给丁丁当了一回坐骑,绕著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