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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阅读

作品:动物恋爱咨询中心|作者:咱滴宝儿|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8:45:48|下载:动物恋爱咨询中心TXT下载
  「。。」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於在不能笑的场合听到笑话。我的友人是强者,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继续确认:「她以为那是个。椅子?」

  「嗯,妈妈很迷糊,因为院子里有很多木桶,她以为那也是一个木桶。」

  我环顾四合院,果然有很多废弃的木桶。在小鬼生存的那个时代,或许是做家庭工业维生的家族吧!

  「呃,你总会叫吧?你妈妈都没有听到。?」

  「妈妈听力不好。而且她那时候一边晒衣服一边唱著摇篮曲,想要让我乖乖睡著,还越唱越大声,所以我叫了很久妈妈都没听见。」

  四合院内陷入一片宁静。我心里想,死於这麽智障的原因,可以算是一种悲哀吧。

  「我觉得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一直吵妈妈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妈妈一定也很讨厌我,我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

  唉,於我心有戚戚焉哪。我也觉得自己很不擅长应付大人。

  但我身边的蝙蝠先生却忽然有了动作,他拍著翅膀,看著那个小鬼:「才不是呢!」

  小鬼看向我,我马上说:「他说not at all。」

  「你很讨人喜欢,全世界你最可爱了。」

  「他说你可爱到爆。」

  「我也不知道为什麽会喜欢上你,我的兄弟姊妹都嘲笑我,为什麽我会喜欢上人类,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人类。但我就是喜欢你啊!就像狮子也有可能喜欢上牡蛎,栗子说不定也会爱上龟壳花,「喜欢你」这件事,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

  「。太闪了我翻译不能。」我说。但是男孩和john都瞪著我,我只好叹了口气:

  「他说,恋爱就像为什麽走在路上会被雷打到一样,是没办法解释的啦!还有就是能被蝙蝠爱上的人类全地球大概就你一个,你根本不用担心自己魅力不够,就算你是蛞蝓,你妈也不会讨厌你的,do you understand?」

  小鬼看著蝙蝠先生,蝙蝠先生看著小鬼,如果现在有台摄影机的话,我就可以拍环绕转圈圈效果了。然後蝙蝠又开口了:

  「所以我喜欢你,我需要你,不能没有你。」

  「你是我的阳光~你是我的水~你是我的空气~」

  「请你不要走。」

  「我们结婚吧!」我愉快地翻译。

  小鬼从井边跳下来,朝蝙蝠跑过去,两个人(?)很快地抱在一起。小鬼想要摸蝙蝠先生的翅膀,却发现已经完全触碰不到蝙蝠了。

  据john的说法,鬼也不是一概是透明稀薄的,完整的鬼甚至可以像常人一样生活。他又讲了什麽吃妹往两,我完全听不懂,总而言之就是鬼像罩杯一样分成a型b型c型d型,有些型的鬼浓度很高,大部分的东西都能碰到,有些型则轻飘飘的像微风一样,而风过水无痕。

  小鬼的身体像蟑脑丸升华一样,淡淡地冒著烟雾,在光害很少的地方,月光柔和地投在井上,也照著男孩逐渐淡泊的灵魂。我紧张地抓著我的友人:「 john!你不是说,只要回到井边,他的鬼魂就会重新被束缚住,不会消失了吗?」

  「我想我有点判断错误。这男孩滞留的原因不是因为对井的怨念,而是因为忘了自己的死因,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所以这麽说来,一但他想起来所有的事情。」

  「嗯,那一切就无法挽回了。」

  我看著不断尝试後失败,露出失望表情的蝙蝠和小鬼。开什麽玩笑!如果我的恋爱谘询,水准就只到这程度的话,我怎麽有脸见丛林父老?我跑到小鬼身边,对他展开双臂:「跳到我身上来。」

  「什麽?」连john在内,所有人对我质疑。

  「你们都不看鬼片的吗?鬼不是都会附身吗?附到我身上来的话,你们至少可以握别吧?总之,不能让一切就这样结束不是吗?」

  「笨蛋!你以为附身这麽容易吗?除了灵魂的同质性要高,被附身的人还不能有太坚定的自主意识,八字不能太重,阳气也不能太盛,否则鬼一附上去,不但不能操控本体,还会有人间蒸发的危险,你。」

  我不理会john的唠叨,小鬼看了我一眼,坚决地点了点头,然後我看见一团像雾的东西,朝我肚子飞过来。我觉得一阵不适,有种想吐的感觉,那一瞬间天旋地转,再睁开眼时,我还是看得见一脸忧心忡忡的蝙蝠,但是我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鬼鬼,是你吗?」蝙蝠问。

  「我听得懂了耶!」我的嘴巴自己开口,我好像腾云驾雾一样,在另一个世界看著我的身体蹦蹦跳跳。我还看见john站在斜对角,眼神忽然变得很警戒,但我没有时间多看,视角被小鬼转移到蝙蝠身上,我彷佛看见蝙蝠先生在笑,充满了情人般的温柔。

  「还好我有练习过了。」

  我本来反应不过来他的意思,直到看见蝙蝠倒飞三尺,一副百米赛跑前冲刺的样子,我忽然恍然大悟他想干什麽了。「等一下,蝙蝠先生,所谓接吻并不是。」

  早知道我应该在橡胶树上就纠正他的。蝙蝠的头再一次重重撞上嘴唇,但我却没有痛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出借了身体,就像打麻药一样,蝙蝠这回却停住不动,在这之前,我难以想像人和蝙蝠竟然可以拥吻,但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看见自己的手搂住眼前的蝙蝠,彼此给予对方绵长而深邃的吻。然後小鬼退後两步。

  「谢谢你。」小鬼用我的唇说。

  被支配的感觉逐渐消融,我觉得自己的手又回到我的控制中,嘴唇的痛也还给我了,有那麽一瞬间,我真想叫小鬼不要走,这样我才不用忍受那种痛。但是这种鸵鸟心态是行不通的,至少小鬼就比我勇敢,我看见他的形体浮现回空中,然後对我们挥挥手:

  「谢谢你们。还有再见。」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芭乐肥皂剧上看到的一句话:我并不後悔遇见你,只是能再早一点更好。

  蝙蝠一路振翅,随著越飘越高的小鬼。然後又忽然飞回我身边,朝他大喊。

  「喂,你下辈子一定要投胎当蝙蝠!」

  「他说,你记得跟阎罗王说,你不要当人,叫他让你当蝙蝠啦!」

  小鬼淡到只剩下脸了,我看见他笑了一笑。「我不要。」我们都愣了一下,男孩朝我做了个鬼脸,然後说:「下次,我们都投胎做吸血鬼。蝙蝠和人类都太短命了。」

  蝙蝠开心地收起翅膀。「好,下次一起投胎做吸血鬼!」

  「他说,就这麽约定了。」我看著小鬼说。

  我还没有把翻译的话说完,小鬼就随著山里的晨雾,消失无踪了。

  ※※※f※※r※※e※※e※※※

  事情并没有因此而结束。

  我载著还是忍不住哭哭啼啼的蝙蝠和john,踏上归途,心中盘算著这次一定要去钟乳洞一趟,和他的家人好好沟通,以免在小蝙蝠心中留下阴影,影响未来的发展。但我心中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自从听到小鬼说「妈妈不要我了,因为我不是个乖孩子」之後,就一直挥之不去。

  「你还真乱来。」我的友人忽然开口说。

  「乱来?」

  「随便让鬼附身啊!你难道不知道吗?很多鬼魂一但占据了人体,就再也不愿意让出来了。」john冷冷地看著我,那是责备的语气。

  「喔。」

  其实我还满怕鬼的,听john这样说,我忽然也觉得害怕起来。但那个时候,我就是有种心情,想要拯救那个小鬼,不是因为我很善良,而是因为。那个小鬼,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

  「这麽大的人了,要懂得照顾自己,不要像个孩子一样,懂吗?」

  我的友人又说。於是我忽然想起来了,为什麽小鬼在哭著叫我别送他回去时,john会有这种反应。在我上小学之前,john就已经是我的监护人了,但他那时还在念书,常参加生态保育的实习活动,动不动就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把我托给褓母照顾。他总是趁我熟睡的时候,再悄悄地提著他的万年大背包离去。

  直到有一天,我在他离去的时候忽然醒来,那时候我好像五六岁吧,我赶快跳下床追他,却在家门口跌倒,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站起来。

  『不要走,john!』

  『乖,我不是要走,只是去旅行一阵子。去做研究。』

  『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好寂寞。』

  『你是男孩子,要懂得坚强一点,好好照顾自己,懂吗?』

  『不要,john,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

  结果那一次,john没有去成。也让他延迟一年才拿到他的硕士学位。

  想到这些往事令我面红耳赤,现在的我,巴不得他少管我一些,原来我也有这麽黏人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助手席上的友人,他却只是看著窗外,什麽话也没有说。

  「太阳出来了。」最後他说。

  ※※※z※※y※※z※※z※※※

  过了几天,我又在浴室里洗澡时,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敲击的声音。自从蝙蝠自投罗网之後,我洗澡就养成了关窗户的习惯,要不然下次要是有天鹅飞进来,叫我帮他找王子,让我不是更麻烦?

  我觉得奇怪,於是把玻璃窗整个掀开来。没想到却听到一阵振翅的声音,原来是那只蝙蝠,我正想问他「什麽事」时,更令我惊异的景象出现了,因为蝙蝠後面跟的,竟然是那个小鬼头。

  「你。你是那个小鬼吗?」我大惊。

  「啊,对啊。」因为很久没见了,小鬼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你不是消失了吗?!」

  「啊啊,关於这个。」小鬼低下头,唇角羞涩地轻笑著:「因为好像那边的人说,我已经在阳世待了太久,灵魂已经过期了,所以没办法投胎,放在地府也嫌占空间,所以就放我回来了,说我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原来鬼也是有保存期限的吗?我一时无言以对。

  「你回到阳世之後很久了吗?」

  「我现在住在那口井里,小蝙也陪我住在那边!」

  小鬼和蝙蝠牵著手,很幸福地笑著。「我们打算在那里盖一个巢,因为钟乳洞那里的人好像不太欢迎我,小蝙也说要搬离家里住。」

  「你听得懂蝙蝠说话吗?」

  「只要有心,多比手划脚几次就懂了嘛!」

  我心中感慨,又觉得自己之前难过这麽久,真是有够不值得。不过这样的话,我总算可以从这个事件中解脱了。

  「那就打扰罗!」我正这样想时,小鬼和蝙蝠已经双双飘过我家浴室,坐到我家沙发上,开始玩闹起来,我连忙包著毛巾又冲出浴室:「你们这是在干嘛?」

  「来渡假啊!因为古井那边好无聊喔,只有我们两个。」

  「是啊,这里好玩多了,可以玩躲猫猫,小蝙,我数到三,来追我喔!」

  「没问题!啊,不好意思,可以把你的沙发搬走吗?我怕鬼鬼会撞到。」

  「你们不要太过份了!」

  john跟我说,这就叫作售後服务,现在城市里的商家非常流行。

  看著我乱成一团的家,我觉得或许该是我履行一下高中生义务,顺便学习城市文化的时候了。毕竟就算是动物恋爱谘询专家,也是需要休假的。

  於是我戴上了护目镜,背上我久违的书包,走出了位在丛林里的小窝。

  ─动物恋爱谘询中心 全文完─

  动物恋爱谘询中心番外 保育学者的育儿日记

  「咦?你怎麽会在这里?」

  因为john工作的地方在t市的另一头,那里没地方让我停直升机,当然更不会有机场之类浪费空间的地方,所以我只好把交通工具停在市外,再搭挤死人的电车抵达这座位在市郊的研究室。门廊前的柱子上以冰冷的金属字排列著:national laboratory of wildlife and nature。虽然john常戏称它是地球防卫总部,但这地方给人的感觉,实在算不上亲切。

  我走到自动门前,因为门口需要刷卡才能进去。我本来想打行动电话,叫友人出来接我,但是我才拿出手机,就被里面的女人叫住了。

  「阿姨你好。」

  「你这孩子真不讨人喜欢,叫我大姊!ailsa姊姊!」

  我无言地看著眼前这位明明就大我十五岁以上的女人。他是john带领team里面的研究员,john身边的同事我没有一个喜欢的,特别是雌性。因为对john有好感的女同事,不是知道我和john的关系,摆出未来继母的样子对我过度温柔。就是什麽都搞不清楚的人,一副「你为什麽要妨碍他?就是因为有你在,john才会到这把年纪还没结婚。」的嘴脸。总之都是把我当成john的附属,开口闭口都是我的友人,好像我是空气一样。所以我非常不喜欢来这里。

  「你来这里干嘛?这麽想john喔?」

  只有这位ailsa大姊,她会把我当成人一样地对谈,和john一样和我打屁开玩笑。听说他是team里头仅次於我朋友的第二把交椅,地球未来的希望。

  「他忘记带资料了,叫我帮他送来。」

  「你一定不会这麽听话吧?john那家伙给了你什麽好处,他的初夜?」

  「。只是一星期份的免费晚餐而已。」

  「这麽贪小便宜啊。你不是满有钱的吗,有很多遗产之类的?」

  「来路不明的人留下的东西我才不想多用。」

  「啧啧,现在国中生都这样吗?说自己的爹娘来路不明。」

  「我已经高中了,这位伯母。」

  虽然她的嘴巴坏了点,但她还算是个好人。至少我见过的人类里面,除了john以外,她可以排第二名,她带著我往研究室走,沿路上都是忙碌的工作人员,还有穿著白袍的研究员,来来往往,还不时低声交谈。

  「。不符合甲类地面水体水质标准。上月监测两侧溶氧量增加。生化需氧量超过甲类地面水体水质标准。磷化物和硝酸盐超过标准值6。5mg/l,优氧化。」

  「。每年11。65%速度沙漠化,高达12。48公顷。栖息地的减少与改变,拟暂造人工湿地,减少森林砍伐,目前和拉姆萨尔地方政府进行交涉当中。」

  虽然我的友人常说,他的工作和动物很亲近,但此时此刻我只觉得自己的存在很突兀。他们是与我相同的物种,却说著我听不懂的语言。

  「你小时候常来这里,记得吗?」

  ailsa回头对我说。她在走廊上倒了两杯咖啡,端了其中一杯给我,还替我进会议室里探了探头,然後说john还在开会,要我在会客室里稍等一下。

  「嗯,有点印象。」

  「你喜欢这里吗?」

  「。很讨厌。」

  ailsa对著我哈哈大笑。「是吗?其实我也很讨厌呢。」

  ※※※z※※y※※z※※z※※※

  ailsa说得并没有错,这真的是个讨人厌的地方。

  我的友人是个优秀的学者,在大学时代也是个优秀的学生。我五岁那年,他才二十一岁,就已经常常到研究院来协助研究,john很厌恶坐在研究室里空谈的家伙,他向往著地球每一处伤口。当学生实地考察的机会并不多,但他每次都极力争取,有时候去的地方不远,一日来回已足,我就会被他寄在这所研究院里,给大哥哥大姊姊们照顾。

  虽然我并不觉得如此,但我的友人一直是大家公认的帅哥,在研究室里很有名,雌性追求者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扑到名为john的大地上,非常壮观。印象中,我常看友人一面撕著成堆的情书,一面愤恨地抱怨:「浪费纸浆,她们不知道地球已经没有多少树可以砍了吗?至少也用再生纸吧!」

  john一点也不避嫌地带著我到处跑,听说我还在襁褓中时,他就抱著我去大学听课了。这样的行为当然会惹人非议。

  『那个奇怪的小男孩是谁啊?』

  『那个小男孩?』

  『就是john身边的那个啊!每次来研究室都会抱著他来,真是奇怪。』

  『会不会是亲戚的小孩?』

  『怎麽可能每天都托他带啊!他们连回家都住在一起耶。』

  『该不会是john的小孩吧!』

  『不会吧?他不是没有女朋友吗?』

  『就是没有女朋友才可疑啊。我说啊,john该不会曾经和某个女人同居过,後来那个女人玩弄他又抛弃他,还留下这个祸胎,所以他才会对女人彻底失望,到现在每个人和他告白都失败不是吗?』

  我不喜欢听到类似的讨论,偏偏这些雌性大人还常很不懂事地在我面前高谈阔论,好像我听不懂人话似的,而且打扰到我偷听蚂蚁聊天。

  她们还常套我的话,老实说,虽然我不相信那些雌性人类编造的故事,我也不知道我跟john是什麽关系,他从来不提我父母的事情,也不说他成为我监护人的原因,无论我再怎麽威逼利用,他的回答总是千篇一律。

  『我是你的朋友,做朋友需要解释理由吗?』

  因为以上种种原因,在研究院的日子就变成最难熬的时间。我常常一面和壁虎聊天,一面看著缓慢移动的指针。那些研究员,私底下都叫我「讨人厌的孩子」,因为我不会讨他们欢心,不会在他们给糖果时笑著说『谢谢叔叔阿姨。』。而且在他们眼里,我一有空就对著空气喃喃自语,像个疯子一样。

  『john,今天下午会有大雷雨喔。』

  『为什麽?』

  『刚刚经过那家人的屋檐,燕子跟我说的。』

  友人的工作虽然并不见得和动物直接相关,他做的是动物栖息地的保育工作,还有濒临绝种动物的控管,有时候在john也会带我去位於各地的保育实验室。有些误闯人类区域的保育类动物,迷路或流离失所的幼兽,都会被带来那里暂时由人类照顾。

  我很喜欢和他们聊八卦,有些比较和善的动物,还会唱歌给我听。有回我爬进一只云豹的笼子里,骑到它背上玩,顺便帮他按摩。那次把john给吓坏了,他痛揍了我一顿,要我再也不能主动接近肉食性动物。我从来没看过他那麽严肃。

  『可是那只猫很好玩啊!』我一脸委屈。

  『那不是猫,是云豹!』

  『可是他会唱rap耶,其他的都不会。』

  『管他会唱rap还是唱京剧,总之不准就是不准!』

  『那灰狼呢?』

  『那更不行!』结果他再也不带我去栖息地的实验室了。

  那时候有个研究员的女儿,跟我差不多大,好像叫作margrette,她老爸常常把他打扮得像洋娃娃,不管那时候看到她,她都处於被蕾丝和蝴蝶结淹没的状态,这时候我就会庆幸还好我没有父母。

  我非常讨厌她。并不是因为她被洋娃娃附身,而是因为她会虐待动物。

  说出来没有人会相信,长得像法国洋娃娃的美少女会这麽残忍。我曾经亲眼看到五六岁的她,先是拿石头去砸睡著的小狗,等到小狗整只耳朵血肉膜糊,趴在地上哀哀叫的时候,她又拿钉子之类的东西穿过它们脚掌。最後小狗奄奄一息,她再把他们抓到水盆边,把失去反抗能力的小脸压进水里,直到他们受尽折磨淹死为止。

  不止是小狗,只要抓得到手的,连小老鼠,白兔或是青蛙都难逃她毒手。

  旁观这种事对一般人而言可能还好,最多只是看些血腥场面而已。但对我来说,小狗每一次哀鸣,在我耳里都会变成:「好痛。救救我。求求你!救我,叫她停止,为什麽要这样对待我。求求你叫她停止!」任何人都受不了这种精神折磨。

  有一次john也在研究院里,那时候他还很年轻,喜欢穿著polo的衬衫配牛仔裤到处奔波。他和女孩的老爸一面聊天,一面经过研究院的小型培育园,那是专门豢养实验用动物的地方,就看到法国洋娃娃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拉著她老爸衣襬告状。

  「怎麽啦,甜心?」margrette的爸爸弯下腰问他的宝贝女儿。

  「他叫天鹅来咬我!」她整只手都是血。

  「谁?」

  「那个怪物,他和天鹅串通好来咬我!他想杀死我!」

  女孩的老爸当时半信半疑,我的友人和他冲进培育园,然後就看到一地的狼籍,margrette刚杀死了两只小天鹅,整张沙发都是飞散的羽毛和血迹。大部分人都以为天鹅是很优雅的动物,会在水上跳芭蕾舞啊还会变成公主的,其实他们和一般的鹅习性没啥两样,发起狠来,把人类的手臂咬断都有可能,是力气很大的禽类。

  女孩的老爸一看吓傻了,他看见咬人的那只天鹅,羽毛上还带著血迹,和我警戒地躲在角落。那个研究员问:『这是怎麽回事?谁做的?』

  我没说话,我不喜欢和人类说话。margrette已经先下手为强,她尖叫著:『他把小天鹅杀掉了!还叫鹅妈妈来咬我,爸爸,我好痛!』

  我靠著墙一句话都没说。女孩的老爸气炸了,抡起拳头要揍我,但是年轻的john挡在他面前,然後看著我。

  『是你做的吗?』他问我。

  『。』

  『是你吗?告诉我,是不是你做的?』他平心静气地问著。

  『。你说那一件事?』

  『把小鹅杀死这件事。』他没问我是不是我指使天鹅妈妈行凶。

  『不是我做的。』

  『他说谎!他说谎!爸比,他本来就怪怪的,是他做的!』女孩还在叫嚣。

  『不,他没做。』这次是john代替我说。

  我抱著天鹅的脖子,惊讶地看著我的监护人,那是只很大的天鹅,伸长脖子和当时的我差不多高,其实我真的有跟他它说『咬死她没关系,我罩你』。因为对我而言,那女孩是杀人凶手,一命还这麽多命,那很公平。

  她爹显然也很不以为然,举著手接近我,想要把我从角落拉出来:『不是他做的,难道是我女儿做的吗?』他生气地说。

  『不是他做的。』我的友人说。

  『你有什麽证据?』

  『因为他说不是他做的。』

  『他说什麽你就相信什麽?像这种野孩子,说的话连一半都不能信。』

  他的话讲到一半就停了,动作也是,margrette低低地尖叫起来。因为我的友人用单手抓住了他的拳头,然後用力向後扭,我听到骨头劈哩啪啦的声音。

  『痛死了。你疯啦,john?』

  『那孩子说他没做,就是没做。要我说第二次吗?』

  一直以来,john用这种声音说话时,我从没见过有人敢反驳他。就连我也是。

  『还有,告诉你的女儿,要虐待动物我管不著,只要不是保育类动物。但是请他回家自己玩,不要在这里玩给那孩子看,听到没有?』

  最後四个字他是对著那个法国洋娃娃说的。从此我再也没看到她出现在这里。

  不过听说这件事带给我的友人很大的麻烦,因为他扭到脱臼的那只手,是他未来指导教授的手。我一直到上了国中,自己搬出去住时,才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件事。

  我只记得那天晚上,我一直不肯离开培育园,搂著那只天鹅哭了很久。直到他们把小天鹅的尸体拿去清掉,帮园子加了锁,我还是窝在笼子旁边,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麽,总觉得心里很气、很郁闷,而且不单单是为了margrette诬赖我。

  『回家吧,吃晚饭了。』

  『我不想吃。』

  『怎麽可以,男孩子遇到一点挫折就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样子?走,跟我回家。』john的声音有点急燥,他伸手拉我,把我从鹅妈妈旁边带开,还试图抱我起来。我用力甩开他的手,跑过去继续捧著天鹅的脖子,john瞪著我:『你到底听不听我的话?』

  『我不要。』

  『再闹别扭我要生气了!』他在我面前蹲下来。

  『我不要!你凭什麽管我!你又不是我爸爸!』

  友人一瞬间静止了动作。我有点後悔说出这些话,但出於某种自尊心,我不想道歉,也不想改口,我只是硬著脖子:『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不是吗?爸爸妈妈都不管我了,你是我的什麽人,你到底有什麽企图?』

  我以为john会扇我巴掌,要不然就是罚我没晚餐吃(反正我不在乎)。但是他什麽也没做,那时候我还很小,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他的表情,其实很哀伤。

  他一句话都不说,我反而觉得可怕,过了一会儿,他站直起身,然後走到园子的另一端,打开了笼子。我开始担心起来,我放开天鹅妈妈的脖子,想跑到友人的身边,但是他却朝我走过来,手里握著什麽生物,正在轻轻挣扎著。

  『john。』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绕到我的身後,蹲下来用他的手臂环抱著我,然後把他的大手拢著放到我眼前:『把手摊开。』

  我照他的话做,一个温暖的小东西掉到我掌间。那是一只好小好小的鸟,身上的毛光秃秃的,连眼睛都还没睁开,张著嘴哑鸣著。我小心翼翼地捧著他。

  『这是杜鹃的幼鸟。』我的友人说。

  『杜鹃?』

  『嗯,可是刚刚那个巢,却是画眉鸟的巢。』

  『为什麽?』我吃惊地问。

  『因为杜鹃鸟不会养自己的孩子。杜鹃在繁殖的季节时,不像别的鸟类会雌雄一起生活,他们会随机地配对,雌杜鹃在产卵前,会先物色其他鸟的鸟巢,比如黄莺、云雀或是画眉鸟。等到老鸟离巢了,他再像小偷一样偷偷溜进去,先把画眉鸟的蛋踢下树去摔破或衔走,再趁机产下自己的卵。』

  『画眉鸟妈妈。不会发现吗?』

  『因为杜鹃的蛋,会根据偷下蛋的巢穴,拟制出与那种鸟同样花纹、大小和斑点的蛋,所以被占据的老鸟根本分不出来,他会乖乖孵著别人的蛋,直到小杜鹃被孵出来,也会尽心地养育他。而小杜鹃只要一长硬了翅膀,就会立刻离开巢穴,回去找它在附近活动的『生母』,然後远走高飞。』

  『可是一生出来不就知道了吗?都已经看到别人的孩子了,为什麽还要养?而且他们还是杀人凶手的孩子啊,画眉妈妈为什麽这麽笨?』

  john看著我。我抽单出手抹了抹眼睛,才发现自己哭了,我转过身来,抓著监护人的衣领,把头埋进他胸口:

  『为什麽。john?为什麽要这麽做。?』

  『我想画眉妈妈也不知道为什麽。』

  john沉默了很久。他的大手盖著我的头发,从我手上接过小鸟,捧到我的面前。我看著那只小鸟,他向我张开嘴巴,嗷嗷待哺地颤抖著,像风中的落叶般弱小。

  『可是我自己的想法,看著这麽弱小的鸟、这麽孤单的孩子,全心全意地信任著我、凝视著我,向我求救。如果我不照顾他,杜鹃妈妈也不会回头照顾,它就会饿、就会死,就会从这世上消失。因此即使明知道被骗了、即使明知道这样做不值得,我还是无法丢下它不管。我想画眉鸟妈妈也是这样想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著我的友人捧著小杜鹃,慎而重之地放回画眉的鸟巢,老鸟从园子外飞来,殷勤地喂食著贪婪的小杜鹃。鸟巢之外,是碎落一地的蛋壳。

  从此以後,我再也没有对john说过那样的话了。

  ※※※f※※r※※e※※e※※※

  「。懒鬼,你要睡到什麽时候?」

  我睁开眼睛,研究室冰冷的白色墙壁映入我的眼帘。我抱紧怀中资料夹,才发现ailsa大姊已经不知道去那里了。窗外的暮色西斜,而今年三十三岁的john正站在我面前,双手抱臂看著我。

  「咦?你开完会罗?」我从塑胶椅上跳起来。

  「叫你拿个资料给我你跑到这边睡觉?晚餐取消了。」

  「喂,是你大老远把我叫来自己却跑去开会好不好!要不是ailsa阿姨碰到我,我现在还被关在门外咧,你还敢说!」我大声抗议。

  「男孩子长得一张利嘴,真要不得!你要吃什麽?」

  「你下班了吗?」

  「嗯,今天只是紧急被召来处理事情,所以才开会的。接下来就没什麽要事了。」

  「什麽紧急事件?」

  「有人告我们一个单位滥捕栖息地的动物,还虐待他们的样子。事实上也的确是,我一直不苟同他们的做法,自己不愿意离开学术巨塔,坐在实验室里就想拯救地球,就好比住在中国却想了解苏门达腊虎一样,把第一线的工作交给外行人去做,当然会发生这种事。他们活该。」

  我沉默下来,john看了我一眼,做了这麽多年的忘年之交,他也知道我在想什麽。虽然说事隔多年,目睹别人虐待动物,对我而言就像目击杀人案一样,一辈子都无法忘怀。他体贴地也保持缄默,陪著我走向位於研究院地下室的车库。

  「话说时间还过得真快。记得第一次带你来这里时,你还是流著鼻涕的小鬼,现在已经变成讨厌的teenager了。」

  走下楼梯时,我的友人用手模拟我的身高变化,感叹地说。

  「不好意思喔,我这个人就是从小到大都很讨人厌。」

  「再过三年,你就满二十岁了。不过我怎麽觉得你一点都没长进?」

  我不满地瞪著他,抱紧手中的资料夹。

  「是啊,再三年我就满二十岁了,就不用你监护了。」我说。

  john听了我的话,竟然停下脚步,抬起头看著天花板,好像忽然发现什麽新大陆似的,露出讶异的表情。

  「对喔,再三年你就成年了。」

  「你松了一口气吧?不用再照顾我这麻烦的小鬼。」我哼了一声。

  没想到john竟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嗯,所以我只要再忍耐三年就够了,很好。」

  我睁圆了眼睛。这什麽意思?是说他忍我忍很久了吗?我真的有这麽麻烦吗?好歹我一上国中就自己搬出去住,也没吃他的用他的,最多就不上学让他操心一下而已。

  我喊住他,但我的友人不理会我,甩著车钥匙迳自走向他那台蓝色lexus,竟然还吹著口哨。我只好追上他。

  「喂!你什麽意思啊!」

  「我说了什麽吗?快上车,除非你不想要晚餐了。」

  「不要转移话题,把话给我说清楚!」

  「去吃什麽地方好呢,t市的那家西餐厅好像不错。」

  「john!」

  至今我在森林里,看到画眉鸟的巢,仍旧会停下伫足。

  ─保育学者的育儿日记 全文完─

  动物恋爱谘询 导盲犬

  「喂,人类。」

  像这样在路上被动物叫住,已经不是第一次的事了。

  自从三岁起,我慢慢发觉自己有听懂动物说话的能力开始,我的生物知识就起了颠覆性的改变。一开始我甚至无法分辨动物和人类有何不同,我常不明白我以外的「人类」,为何将同样有思考有生命的其他动物视为次一等的存在,而且还发展出很多生物科学理论来证明动物确实不如人类这件事。

  我回头看,叫住我的好像是只猫。之所以说「好像」,是因为那只猫整个人缩在屋外棚架的阴影里,让我只能听声辨人。

  「你怎麽知道我听得懂你的话?」我问。

  「因为你刚经过树下时,有两只黄雀在说话,你抬头看了一下。」

  「观察力真敏锐啊!」

  「你不知道猫都是天生的侦探吗?」

  「找我有事?」

  「你有没有女朋友?」

  「。这是动物界新流行的开场白吗?」

  「随口问一下而已,有事想请你帮忙,恋爱专家。」那只猫好像从棚架下挺起身来,但没有走出阴影,只是换个离我比较近的地方趴下来。

  「你知道我?」

  「你很有名啊,丛林里的那些鸟常讲你的八卦。」

  「比如说?」我很好奇。

  「不告诉你。」

  「。有什麽事?你爱上你家水族箱里的金鱼?」

  我因为某种机缘巧合,常帮一些动物处理感情问题,尽管我的人生到了十七岁还没有任何女性介入,只有一位满脑子如何拯救地球的大叔算得上是朋友。而且他现在人还在苏门答腊研究老虎,要下星期才会回来。

  我又往阴影里看了一眼,那只猫有著长长毛绒绒的尾巴,好像是只波斯猫。我不是很喜欢和城市的动物打交道,他们和丛林动物不同,不要以为只有人会被环境影响,动物也会。我就看过一只宠物狗向我炫耀怎麽编资产负债表,还有一只金丝雀会唱公主彻夜未眠。

  「我爱上了一只狗。」波斯猫说。这在我处理的诸多光怪陆离的案例中,算是比较正常的了。

  「狗?母的?」

  「公的。」

  「你是母的?」

  「我是公的。」

  「再见谢谢惠顾我要去上学了。」我背起我的书包。

  「等一下嘛!听说你对处理这一种特别在行不是吗?」波斯猫一点都不急燥,只是把两只爪子往前伸,微微伸了个懒腰。

  「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麽说。」

  再这样下去,我直接改名叫动物gay谘询专家算了。我叹了口气,在栅栏门前坐了下来,t市是个大盆地,加上温室效应,一到了夏天就热得跟鬼似的。我的友人说,地球已经快不行了,再过个三十几年,臭氧层会完全丧失抵挡紫外线的功能,我们必须像偃鼠一样过活。人类将永远失去阳光。

  「你听我说,我的宠物是位钢琴家。」

  猫狗都会称饲养他们的人类为「宠物」,但也有比较亲腻的会直呼其名。

  「女的?」

  「男的。」

  「喔。」

  「你在期待什麽吗?」

  「。」

  猫真是种讨人厌又敏锐的生物。

  「我的宠物不太管我,而且他晚上常常会开车出去玩,我也不知道他去那里。所以一到了晚上,我就会出来到处跑。你知道对街那里有户人家吗?」

  「不知道。我又不住在城市里。」

  「因为那家人很特别,狗的宠物是位盲人,又是位作家。晚上八九点的时候,那个男人都会牵著他的拉布拉多犬出来散步,所以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们。」

  「喔,那只狗是导盲犬吗?」我有些讶异。

  「嗯,是啊。不过他的眼睛看不见。」

  「那还导个屁啊!」我生气了。

  「那个作家是盲人,养盲犬有什麽不对?他们一起出去散步时会很醒目,也是这个原因,因为会一直撞到东西,一下子撞到电线杆,一下子撞到垃圾桶,就像立体弹珠台一样,有玩过吗?左边咚地撞一下,右边咚地撞一下,然後滚到出口又被弹回来。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喔。」这样真的可以吗?

  「不过,他们最近忽然不肯出来散步了。」

  「受伤了?」

  「不知道,或许只是换了散步时间,但也有可能是遇到麻烦了。如果他们不在晚上出来散步,我就没办法见到小导,所以令我很困扰。」

  「你不会去他家看喔?」

  「这点小事我当然想得到,华生。」

  「。」

  「不过很遗憾,但是因为那位作家很早睡,所以我去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熄灯了,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为什麽不白天去呢?」

  我疑惑地问。那只波斯猫好像叹了口气,然後慢慢地从棚架下站了起来。

  「这就是我想委托你的原因。」

  他缓缓走出棚架下的阴影区块,我看见他纯白的毛色,像雪一样的白,不否认他是只很漂亮的波斯猫,动作也很优雅。然後他抬起了头看我,我才吃了一惊,因为这只雪白的公猫,他的眼睛是水蓝色的,像大海一样的红。

  「咦。?」

  他有点迟疑地站到阳光下,佣懒地侧著首。我发现他连爪子都是白的。

  「我是白子猫,你们人类称呼他为白化症。听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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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化症──从前在友人研究室的培育园里,偶尔也能见到这样的动物。几乎所有的动物都有白子,包括人类在内,白化症的动物皮肤缺乏黑色素,所以非常害怕阳光或紫外线,白子的视力通常也不好,虹膜会呈现红色,因此也特别畏光。john曾经说过,有些民族称呼白子为「moon child」,也就是月亮的孩子。

  「月亮的。孩子吗?」

  我把头枕在课桌椅上,讲台上正在上著我完全听不懂的东西。我已经快一个月没看到黑板了,上一次坐在这位置上不知是何月何日,因为被波斯猫耽搁的原因,我到快中午才走进我念的那所高中,我进教室时全班都像看到怪物一样盯著我。我什麽话也没说,拿著书包默默坐进我积了灰尘的位置。

  「请翻到第十二页,上次我们上到那里。」

  地板上有只金龟子,因为从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