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您来到英国……两天了?”
“三天。”巴斯特故意望了望钟,纠正他道,“趁您还没有问,探长,我曾经到过伦敦一回,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很多年了。”
“这么……呃……不是这个意思。”阿伯莱恩慌忙说道。当然就是这个意思。他十分窘迫。
太阳神赫鲁斯 第五章(15)
“不,就是这意思。”巴斯特温和地说道,“您不必难为情,探长。您只是在尽您的义务,我肯定,您做得很好。由于我自己无可指责,我也不会生您的气。可请您对我讲实话,您对我感兴趣的到底是什么?”
这回阿伯莱恩犹豫得明显太久了,只能说出真相。“好吧,正如我已经暗示过的,”他开始说道,“报上写的不全是实情。为慎重起见我们向社会隐瞒了一些细节。”
“比如说呢?”
“比如两名证人的证词,他们声称在现场看到了一个……特别的形象。当头一起谋杀案发生时就看到了。他们讲到一个衣着特别的巨型黑人,一个扎着头巾佩着剑的巨人。”
“当您头一回见到我时,您当然觉得这一描述……似曾相识。”巴斯特微笑着说道。可那微笑背后隐藏着深深的惊恐——也有一种冷冷的在渐渐萌生的怒火。阿伯莱恩讲到的那些证人没有搞错。可他们看到的不是她。
“我只能再次请求原谅,巴斯特小姐。”好一阵沉默之后,阿伯莱恩说道,“可您必须理解……”
“我非常理解。”巴斯特打断他道,“可我担心,我帮不了您——如果您是指望我能帮您的话。我不知道,这另一个黑人会是谁。”
“我确实是这么希望的。”阿伯莱恩承认道。她从他的脸上读出来他压根儿不信她的话。“但也许还是有那么一两点您可以帮我的。如果您不在意的话,我很想问您几个问题……但不是现在。也许我们大家都应该先冷静一点,整理一下我们的思绪。”
“随时效劳。”巴斯特说道。她的思绪还在翻滚。阿伯莱恩的描述跟谁吻合,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她不理解,为什么伊西斯一点没有讲给她听。
“好,那么……我就不再不必要地占用您的时间了。”阿伯莱恩站起来,“只剩一件事,我跟芒罗先生谈过了。”
“关于我?”
“准确地说是他找我谈的。”阿伯莱恩回答道,“他当然也知道这些证人的证词,他也听说了您。您当然没有受到一丝怀疑。怎么可能呢?当这些可怕的连锁谋杀案开始时,您根本不在这个国家。但他还是很想跟您谈谈。”
“为什么?”迈斯托问道。
“因为存在一定的……共同点,就连一名警察局副局长都不可能看不出,是不是,探长?”没等阿伯莱恩回答,巴斯特就问道。
阿伯莱恩选择了不发表评论,至少不直接说。“您今天下午能来白厅一趟吗?”他问道,“很容易找到的。每个马车夫都认识新警察局的。让我们说,四点……也许最好是五点。就连我有时也需要点睡眠的。”
“就五点吧。”巴斯特说道,“我想,这个……白厅在市中心?”
“在市中心。”阿伯莱恩证明道,“为什么?”
“因为我反正要进城去看看克丽奥帕特拉的针。”巴斯特回答道。
“克丽……”阿伯莱恩的脸色一亮,“噢,我明白了。您指的是维多利亚防波堤上高大的方尖碑,它就位于泰晤士河畔。那里很美,无论如何值得一去。从那里去白厅您都不必再乘车了。您走路舒舒服服地五分钟就能到。”
他没再讲什么,转身离开房子,甚至也没有告别。迈斯托摇着头目送他,更多的是无可奈何,而沃尔什夫人的神情越来越阴郁。
“这又是典型的!”她发火道,“他们一点不清楚,就盲目地抓住像条线索的一切不放!您小心了,亲爱的,别最后坐到被告席上去。” 华人
太阳神赫鲁斯 第五章(16)
“她当时都不在这块大陆上,格洛丽亚。”迈斯托提醒她道。
“那又怎么样?”沃尔什夫人讥讽道,“如果是为了安抚*,这种小事会被忘记的。”
“您在冤枉可怜的弗雷德里克,格洛丽亚。”迈斯托说道。
“我只能希望是这样。”沃尔什夫人叹息道,“只可惜对此我不太肯定。”她既疲惫又担心地微笑着转向巴斯特。“您今天真的还想去那里?”
“有什么不可以的吗?”巴斯特回答道,“关于它我听说过许多,绝不会放过去那里参观的机会……更何况我反正必须去这个方向……”
“这太不要脸了。”沃尔什夫人终于发火了,声音听起来还跟先前一样虚弱和疲倦,“明明事情确凿无疑,巴斯特跟这该死的故事毫无关系,他为什么还叫她去?”
“可您听到弗雷德里克讲的话了。”迈斯托说道,“只是要问几个问题。”
“那他应该来这里,而不是将一个无辜的女公民像个犯人似的传唤去!”
“芒罗?”迈斯托问道,“他阻止了去年对维多利亚女王的谋杀!请您别这么说!”
“怎么样?”沃尔什夫人问道,“他比我们好到哪里去吗?只要不能证明谁有罪……”
“好了,沃尔什夫人。”巴斯特打断她道,“我真的想去看看方尖碑。绕点小路不要紧的。谁知道呢?也许我真能帮上忙。”
“可总不会是今天!”沃尔什夫人反驳道,“您一定跟我们大家一样累了。如果辛迪醒来了怎么办呢?”
“她不会醒的。”巴斯特安慰她道,“至少晚上之前不会。我保证那时候我早就回来了。”
虽然迈斯托和沃尔什夫人警告过她,她还是徒步上路了。即使对于她这个习惯了长途跋涉的人,这段路也不止一个小时,气温也渐渐上升了一点,但没有升到本来应该达到的那么高。不过那一点点升温足以使泰晤士河上升起了雾峦。
她几分钟之后就为她的决定后悔了。巴斯特一生中已经到过比这寒冷和荒凉得多的地方,但她很少经历过这样难受的寒冷和湿雾的混合物,它不仅拭去所有的轮廓,使声音失去深度和活力,而且不停地钻进她的衣服下面,将一层冰冷的胶布贴在她的皮肤上,缓缓而无情地夺去任何的温暖。为慎重起见,她在离家前穿上了她最暖和的衣服,但一点用都没有。她还是冷得厉害,真正是无法忍受,她一点不为她的健康担心,但她渐渐明白了为什么鬼故事和神秘的小说在这个国家这样大受欢迎。这雾有点神秘。它甚至缠住她的敏锐的感官,也许甚至是特别缠住她。她几乎无法真正地看清什么远过十或十二英尺的东西,这雾以一种折磨神经的方式几乎让人无法判断响声传来的方向。街上只有很少的人在活动,就连走在对面人行道上的人都同样有可能是幽灵,无声,苍白,当她的目光快捉住它们时,它们的轮廓就又被驱散了。
然后一声特别清楚的刺耳尖叫传进她耳朵里,一种既不适合这座城市也一点不适合这浓雾的叫声,因为它像刀子一样清楚、锐利,划过她穿行于其中的越来越浓的灰棉团似的雾的海洋:一只鸟儿尖厉的鸣叫。
巴斯特吓一跳,猛地抬起头,看到一个翅膀如箭的黑影向她俯冲下来,千钧一发之际她身体半躬,跳了开来。那比钢更硬、比剃须刀更锋利的爪子在离她的脸只有一手宽的位置掠过,侵略性的尖叫变成了一声几乎失望的啸声——然后变成一声惊叫,因为她的手本能地向那只鹰挥去,也真的抓到了翅膀;不是特别紧,更没有重得足以伤害它,但还是让它失去平衡,疯狂地拍打了一阵翅膀。巴斯特毫不犹豫地跟上,如果是一只普通的鸟儿她无疑会抓到的,但一只普通鸟儿啄她的喙也不会这样厉害,看上去就像它不仅能轻易地咬断她的手指,也同样能轻易地咬断她的整只手似的,它的羽毛估计也不够锋利,不能像一把手术刀切进肉里,将她的掌际一直向下撕裂到骨头。
太阳神赫鲁斯 第五章(17)
巴斯特惊叫一声退回,将受伤的手贴在身上,本能地缩起头,那只鹰不仅以看起来完全不可能的动作转过身,而且旋即拿翅膀向她拍来,试图再次袭击她的脸。巴斯特更猛地一掌赶开它,未受伤的手伸向大衣下面,拔出她勉强带在身上的剑。瞬间之前她还不是很肯定,带上武器去见伦敦警察局的副局长是否是个好主意,现在她为将这把剑带在身边高兴——虽然那原则上不是一把真正的剑,只是一把较大的锋利的双刃匕首。
但它怎么说也足够将那只鹰赶到一定的距离之外。她的第一下没有刺中那只黑色的巨鸟,第二下刺中了。羽毛飞散,响起一声明显地很痛的尖啸,剑柄上的血突然不光是她自己的了。
那只鹰摇摇晃晃地飞走了,受伤了,但不致命。巴斯特动作果决地追上去,但她的下一剑落空了。只有一片尾羽飘飘摇摇地落向地面,那只鸟儿发出最后一声沙哑的怒叫,又跟它钻出时一样,无声、迅速地融入了浓雾。
巴斯特继续既无意义又愤怒地乱击了一通,才放下武器,发疯地回头张望。她的手突突地跳,想到这可怕的翅膀会给她的脸造成怎样的伤害,她的背部就不由得掠过一阵战栗。不过,虽然有钢硬的翅膀和熊掌似的喙——它毕竟只是一只鸟儿,她险些就抓到它!她希望自今天早晨起感觉状态好多了,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她从眼角发现两个朦胧的人影停在街对面,好奇地转过来看她。如果他们跟她一样看不清的话,他们只能看到一个急促的动作,如果真能看到什么的话,就连这个动作也嫌太多了。如果在她的生命中有什么类似最高原则的东西的话,那就是,不引人注目……自从她来到这里她就像谚语所说的瓷器厂里的大象一样特别重视这个原则。她慌忙合上大衣,藏起剑来……
……动作没做完就呆住了。
回来的不是那只鹰,而是某种大得多和危险得多的东西。她无法准确地认出是什么,一个巨大、失真的轮廓,既陌生又熟悉,它飞奔而来,但是,当她的目光想穿透那灰色的雾时,它似乎并未真正地接近,而总是一再地往雾里躲进一点。但她还是隐隐感觉到呼呼响的鼻翼、无比锐利的眼睛、蹄子在潮湿的铺路石上踩出火星的嗒嗒蹄声和布满利刃的巨轮,车上耸立着一个巨大形象,左手持剑,右臂高举过头顶,准备投出致命的长枪。巴斯特本能地后退半步,避到一边,做好准备迎接撞击。那辆战车奔驰而来。车轮上旋转的刀刃闪烁着杀气。两匹战马高大威猛,鼻翼里射出火苗似的雾气,它们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黑色海洋里的火热的炭一样红彤彤的,车上的那个巨人勇士弯曲胳膊准备投掷他的长枪。巴斯特的思绪飞转,某种像是绝望的东西开始在她体内弥漫。她没有机会。就算那只长枪击不中她,那两匹战马也会踩碎她,它们一生都在接受训练,会违背本能地不回避障碍,而是有目的地将它踩碎,如果这也不会,那差不多一人高的车轮上的致命刀刃也会将她切成一块块的;最迟那位神秘驭车手的剑,或者……
幻觉就像被暴风吹灭了烛火的简易幻灯机的画面一样骤然消失了,急奔而来的战车变成了一辆有点破旧的双套马车,高高的驾驭台上,一张皱纹密布、长着灰白短发和大络腮胡子的脸睁大眼睛盯着她。两匹马中的一匹吓坏了,发出一声嘶鸣,另一匹本能地想避开;结果是整部车子开始危险地摇晃起来,驾驭台上的那人一下子手忙脚乱,想重新控制住两匹受惊的马。 想看书来华人书香吧
太阳神赫鲁斯 第五章(18)
巴斯特匆匆收起剑,伸手抓住惊马的缰绳,猛一下让它停下,又一步跳到另一侧,先去安慰另一匹马,然后才转向马车夫。直到这时她才认出了他来。这是从码头上送她到这里的那位马车夫。
“阿瑟?”她吃惊地呢喃道。有一会儿好像她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她感觉快要站立不稳了。她突然明白了,那雾并不像她一直以为的那么浓,最多只是空气中的一层薄雾,也没有战车,没有战车上手执长枪瞄准她的巨人勇士。
“夫人?”阿瑟放开缰绳,慌慌张张地从车上爬下来,几乎失去平衡,不得不抓紧一只轮子,才没有跌倒,“您出什么事了?噢天啊天啊,这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看到您……”
“好了好了!”巴斯特迅速打个手势让那老人住口,这又是一个错误,因为当他看到她手上的血时,阿瑟的眼睛睁大了。她刚才经历的一切显然不全是幻象。
“我的天哪,您受伤了!”他脱口而出道,“出什么事了?您……”
“没什么。”巴斯特再次打断他,匆匆垂下胳膊,将手攥成拳,同时她设法让他忘记这景象,“碰伤而已。您别担心。”
也许他真的不担心——在她的帮助下——可她本人越来越不安了。她感觉雾茫茫的街道满是人,大家全都在盯着她看。
“什么事也没有,阿瑟。”她重复道,费力地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那位年老体衰的马车夫身上,“我只是吓坏了,没别的事。”
“我……我不理解,”他结结巴巴道,“我压根儿没见到您,还有……”
“这是无稽之谈,阿瑟。”她稍微加重点语气说道,“是我没有注意。我没有回头看就冲上了大街。”她双手做了个相应的手势,“而且是我站在路中央,而不是您跟您的车停在人行道上,不是吗?”
阿瑟的目光顺着她的动作,但他显得一点没有自信,或者哪怕是得到了安慰。“尽管如此,”他结结巴巴道,“我……我险些害死您!”
“啥事都没有。”巴斯特勉强笑笑,“可是,请您告诉我,您这是从哪儿突然钻出来的,阿瑟。这肯定不是巧合,对不对?”
“您租我来的,夫人。”阿瑟不安地回答道,“您说要我等着您的。”
“这是对的。”巴斯特吃惊地回答道,“可那是昨天。”
“我知道。”阿瑟说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尴尬,“我等您了,您没有来……”
“您一直在等着我?”巴斯特不相信地问道。
“没那么严重。”阿瑟难为情地回答道,“我是说,实际上我站在哪里都一样,是不是?”
巴斯特没有回答。她不想让阿瑟更尴尬。“当您刚才看到我出发……”
“我可能走神了一会儿。”阿瑟承认道,“一定是打了一会儿盹。我想赶上您,……对不起,如果我吓着了您的话。”
“现在您赶来了。”巴斯特轻描淡写地说道,“老实说,您就像是应召而来。”现在轮到她难为情地耸耸肩了。“本来我是想徒步的,但看样子我是低估了伦敦的天气了。我担心我不习惯这种温度。”
“您不是唯一的。”阿瑟附和她道,“就连我每根骨头也都感觉到这该死的雾。您想去哪里呢?”
“白厅。”巴斯特回答道,“说得准确些,我是想看看克丽奥帕特拉的针。您知道它在哪里吗?”
“克丽奥帕特拉的针?”阿瑟的目光茫然不解。
“那个方尖碑。”
“噢,当然知道。”阿瑟使劲点点头,“就在白厅旁边,在泰晤士河畔。您想全程都走路吗?”华人书香吧 bsp;太阳神赫鲁斯 第五章(19)
巴斯特故意抬头望望低垂的灰色天空。“不是真的。”她咧嘴笑笑承认道。
“那您就上来吧,夫人。”阿瑟说道,“我当然免费送您。这是我至少能做到的。”
“这绝对不行。”巴斯特坚决地说道,冲他挤挤眼睛,“可是,如果您给我一个友谊价,我一点不反对。”
阿瑟赶紧为她打开车门,但巴斯特只走了一步,就又停了下来,沉思地摇摇头。“如果我坐在您旁边的话,您有什么反对的吗?”
“坐在驾驭台上?”阿瑟吃惊地问道,“没有,当然没有。可天气又冷又不舒服……”
“再冷再不舒服也比徒步强。”巴斯特坚持道,“另外我想看看这座城市,不只是从窗户里看那么一点点。谁知道我什么时候还会再来伦敦呢。”她不等阿瑟回答,就动作迅速地跃上了驾驭台,同时难为情地小心着不碰到任何东西,以免用她的血弄脏它。她仍然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伤口早已停止了流血,几乎不再疼了,最迟一个小时之后它就会彻底消失——可她到底怎么受伤的呢?
“欢迎您坐上面,夫人。”阿瑟边说边跟在她身后呻吟着爬上来,动作明显不及她优美,“但很不舒服,非常冷。”
巴斯特发现,两者都是千真万确的。那板上没有软垫,是硬的,不比一张窄床大,位置不够两人坐,冷得要命。同时她在马车夫身旁感觉安全多了,一个完全没有理由的幻象,但有效。
“我们多长时间能到白厅?”她问道。
“坐车吗?”阿瑟呻吟着在没有软垫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抓住缰绳。马儿还很不安,当感觉到缰绳的牵引时,它们呼哧呼哧地摇头。“不会太久的。不到半个小时。就看我赶多快了。”
“那徒步呢?”
“很久。”阿瑟想了想,“肯定要两个小时,也许更多。为什么?”
“那我可是赢得很多时间了。”巴斯特说道,“如果我们利用这时间游览一下市容,您认为如何?”
阿瑟不仅遵守了他的承诺,他所做的远远超出了承诺。最终他们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到达泰晤士河畔被树木和仔细修剪的灌木丛或剪成小小艺术品的低矮树木包围的广场,但巴斯特并不觉得时间长。浓雾奇迹似的变淡了一点,或许在马车上不及在街上感觉那么明显吧。阿瑟在这两个小时里向她展示的城市风景比其他人在两天里能看到的都多:伯明翰宫、特拉法尔加广场和议院,还有其他的、更阴郁或更荒唐的地方,如臭名昭著的绞架山,在那上面有数千罪犯——估计也有许多无辜者——失去了他们的生命,海德公园的演讲角,在那里每个人都可以不受惩罚地发表他的意见——哪怕只是讲些废话。他也知道许多有关城市及其历史的有趣逸闻,其中估计有一半纯粹是虚构的——这并没有减少它们的趣味性,不久巴斯特的脑子里充满她听到和看到的一切了,但那种方式很舒适。
这可能完全是因为有阿瑟做伴。在他战胜了一开始的拘谨和对险些酿成事故的惊骇之后,他不仅开始讲话,而且也明显地喜欢上了这一不寻常的任务,而巴斯特也开始越来越享受他的陪伴。尤其是在她战胜了自己的心理障碍、仔细倾听过他的内心之后。阿瑟正是她从一开始对他估计的那样:一个简单、正直的男人,他的一生劳碌、漫长和艰难,没有任何机会,但他有理由为自己光荣地完成了它而没有背离正道或哪怕是抱怨命运而骄傲。 想看书来华人书香吧
太阳神赫鲁斯 第五章(20)
他剩下的不多几年会更严重。巴斯特向他的体内看得很深,知道接下来会如何。他的骨头磨损了,他的心脏虚弱,他在硬邦邦的驾驭台上度过的每一天都将缩短他余下的寿命。另外他的两匹年老体迈的马也有一匹病了,距离被屠宰最多只有三个月,他的微薄的积蓄都不够再买一头新的牲口。巴斯特准备在她重新踏上“雾女士”号离开这个国家之前为他做点什么。
尽管这么多愁善感,她还是充分享受了此行。有个不觊觎她的性命、不对她玩诡计或有其他什么企图的人陪一会儿,真舒服。当阿瑟终于说他们快到达目的地时,她明显地感觉遗憾。
“我担心,我现在还得向您道歉,夫人。”他补充道,“我们在途中的时间比我先前说的久。一聊起来,就忘记时间了。”
“我每一秒都在享受,阿瑟。”巴斯特保证道,“您知道不知道,您是一位优秀的导游。”
阿瑟虽然很得意地微笑着,神情还是有点自责。“我还是希望您现在赴约不会迟到。”
“这就要看现在是几点了。”巴斯特记不起说过什么约会的事,但她认为阿瑟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她想在特定的时间赶到一个特定的地点。“即使是那样,也不严重。不是特别重要。”
但她还是在驾驭台上转过身来,望了一眼他们刚才经过的大本钟的指针。
而她的目光留在塔楼有棱角的剪影上,它像个威胁地伸出的拳头耸立在周围建筑的屋顶上。
“您怎么了,夫人?”阿瑟问道。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警觉,巴斯特明白了,她的惊愕感觉明显地反映在了她的脸上。
“没什么。”她回答道,“只是……”她抬起手,指指包围伦敦那阴郁象征的尖顶的三个微小的点。考虑到这一距离,它们估计根本就不小。“那是什么东西?”
阿瑟让马儿舒适地往前小跑着,一边转过身来,一边眯起近视的老眼。“噢,这个呀,”他说道,“这一定是塔楼乌鸦。”
“塔楼乌鸦?”
“我忘记讲了。”阿瑟回答道,重新专注于街头,“王室数百年来就在塔里养了三只乌鸦,总是只养三只,不多不少。”
“乌鸦?为什么?”
“老实说,我不知道。”他回答道,“可据说,只要塔楼里的这三只乌鸦活着,王室就会存在下去。有专门人员照管它们,门外甚至有专门的看守。”
“而他们就让它们这样飞来飞去?”巴斯特惊奇道,“王室的存亡可跟它们休戚相关啊?”
“您要是问我,这反正是无稽之谈,也是一则老故事。乌鸦向来飞不了多远。那是些聪明的动物。它们很清楚它们在哪里能生活得好,在哪里总能找到东西吃。好了,我们到了。”
随着最后一次抖拉缰绳的响声,马车在一个宽敞的广场上停了下来,广场上铺着整齐的花岗石板,广场中央有个石头底座,上面耸立着一座令人难忘的七十英尺高的巨大方尖碑。
“那块方尖碑。”阿瑟解释道,声音里带着骄傲,好像这完全是他的发现似的。他的手继续摆动,指着一幢难看的白色建筑群,它耸立在广场四周仔细修剪过的树木的树冠上方。“那就是白厅。”
“真壮观。”巴斯特说道。
“我觉得很丑。”阿瑟回答道,“它很大,但不是所有高大的东西就一定是漂亮的。”他深叹一口气,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反应,目光又示威性地扫过方尖碑前的范围。他们不是来这里参观这盗来的圣物的唯一的人,但那些人中没有一个人望向他们。华人站
太阳神赫鲁斯 第五章(21)
“看样子您还是错过您的约会了。”他说道。
“我不是约在这里。”巴斯特说道,“而是在那边的白厅里。我只是想充分利用这个机会来这里参观一下。”
“真的很壮观。”阿瑟说道,虽然那口吻让她说不准他这话是不是真的,或者只是想奉承她。
“是的,是这样。”巴斯特承认道。她的骄傲是真的。“您知道它来自哪里吗?”
“我相信,是来自*国家。”阿瑟回答道,“到过这里几回,老实说我对这方面知道得不是很多。我只听说过,他们专门改装了一条船来将这东西运回这里。据说在运输时还死了好几个人。”
“您对它的故事感兴趣吗,阿瑟?”巴斯特问道,“如果您想听,我可以讲给您听。这样我至少可以回报您一点。”
她感觉到阿瑟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感兴趣,但他出于纯粹的礼貌点了点头,巴斯特抢在他改变主意之前,迅速爬下了车。那位老车夫虽然开始有点犹豫,但顺从地跟上了她,也许她这样做真的能告诉他点东西,让他以后可以向他的乘客们吹嘘,巴斯特借此安慰她的不安的良心。
不管怎样,她极其缓慢地走完了通向那根巨大方尖碑底座的一小段路,让他能轻松地跟上,而不会难为情地气喘吁吁——她感觉他离气喘吁吁不是太远了。估计他坐在他的驾驭台行驶过的距离已经足够绕地球好几圈了,可徒步行走显然不是他的强项。
“这……真是很壮观。”当他们来到巨大石柱的底座时,他略微气喘地说道,他仰起脖子,向着傍晚低垂的天空眨眨眼睛,“我还从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它。现在我也理解人们为什么这么叫它了。从这里看,真的有点像一根针。”
“以前的景象要壮观得多。”巴斯特说道,“它们的尖尖是镀金的,当正午阳光反射在上面时,它十分耀眼,让人无法正视它。”
“为了让人们相信他们直接来自他们的神灵吗?”
巴斯特吃惊地望着老人:“您还是听说过这些方尖碑的事啊?”
“没有。”阿瑟回答道,“我这么想的。但这本来就是唯一有意义的事情。”
巴斯特赞许地点点头。“考虑得很聪明。”她说道,“并不全是这样。反正它们的建造者不是这么计划的……但确实没过多久,就有许多人相信是太阳神自己树起它们来,用它们的光芒照亮人们的。”
“谁看到这东西,就差不多会相信的。”阿瑟说道,“可您为什么总是讲它们?”
“因为是两座方尖碑。”巴斯特回答道,“您看到这些象形文字了吗?这是古老的埃及象形文字。类似于你们的字母文字,只不过当时人们使用的不是一个个字母,而是每个单词都有一个符号。”
“一定有很多符号。”阿瑟说道。
“相当多。”巴斯特证实道,“其中的大多数有许多意义,有时有两三个,有时也有十几或更多,就看在什么上下文中使用它了。”
“听起来很复杂。”阿瑟说道。
“也不比现存的一些文字复杂到哪里去。”巴斯特回答道,“您知道俗话怎么说的,会者不难。”
“您能阅读这个?”阿瑟的声音听起来满含着敬意,巴斯特差点就得意地点点头,但在最后一瞬间改变了主意。
“法老们的这种文字随他们一起灭亡了。今天人们极其艰难地想重新破译它。可我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她对着那些风化的符号和象征做了个夸张的手势,它们经历了数千年,现在却遭到没有教养的野蛮人的目光的亵渎。“它们叙述的是埃及帝国的历史,从它的诞生直到它被竖起在赫利奥波利斯的太阳神庙前面。但这里只描述了最后的八百年。其余的在另外两块上,它们是图特摩西斯三世当年为敬仰太阳神让人竖立的。”华人书香吧 txt小说上传分享
太阳神赫鲁斯 第五章(22)
“那就是三块了?”阿瑟吃惊地说道。
“是的。”巴斯特回答道,“这块是最小的。第二块被运去了纽约,第三块很久之前就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哪儿去了。事实上几乎没人知道还存在第三块方尖碑。今天的研究人员相信只有两块,说不定这样也很好。”
“为什么?”阿瑟问道。
巴斯特轻轻耸了耸肩。她已经差不多在为讲出最后这句话后悔了。但她还是接着说道:“有些东西也许应该留在创造了它们的时代里,阿瑟。有些人相信这些方尖碑上的文字是个诅咒。图特摩西斯早在他的时代结束之前就死去了,法老的帝国灭亡了。后来罗马人偷走了留下的两块方尖碑,您知道罗马帝国遭遇了什么吗?”
“现在您相信大英帝国也会灭亡?”
“人们创造了很多帝国。”她回答道,“有些比大英帝国还大,有许多历经了数千年。人类创造的东西没有能永恒的。”她突然笑了,“不过,别担心,不会这么快的。在这些方尖碑被竖起来之后,法老们的王国还继续存在了五百年,罗马帝国也持续了数千年。因此你们还有一点时间。”
阿瑟困惑地眨眨眼。有一阵子他看上去很惊慌,让巴斯特几乎为他难受,可后来他也勉强发出了一声——很不安地笑。“您真会讲故事,夫人。”他说道,“让人都会认为您就在现场。”
“就像您讲您故乡城市的故事时一样。”巴斯特回答道,“我是在埃及长大的,您别忘记这一点。”准确地说,当这块方尖碑被用数千人的血汗雕刻、竖立起来时,她是在场——可为慎重起见,她没有将这事透露给阿瑟。
“如果您真的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我愿意再给您多讲讲。”她说道,“但不是现在。我说过——我还有约会。”
“在白厅里,我知道。”阿瑟回答道,“我送您过去。”
“这几步?”巴斯特摇摇头,“真的没有这个必要。这几步我想走走。”
“走进国防部?”
“国防部?”巴斯特沉吟地皱起眉,“可为什么阿伯莱恩要……”她随即明白了,“白厅不是建筑。”她猜测道。
“不是,当然不是。”阿瑟开心地回答道,“那是一条街。”他重新一指他刚才示意的方向。“我以为您知道这事呢。毕竟是城里最著名的街道。它一头通向议院,另一头通向塔楼。您具体是约会在哪里呢?这条街相当长。”
“这我不知道。”巴斯特承认道,她感觉有点不知所措,“阿伯莱恩只提到白厅……可他认为,从这里走徒步不是太远。”
“阿伯莱恩?”
“阿伯莱恩探长。”巴斯特回答道。
“那他指的可能是首都警察局。”阿瑟想了想回答道,“伦敦警察局。离这里真的不远。如果您慢慢走,几分钟。”
“可如果您没别的事,您可以在这儿等我。等我回来,估计天色已经黑了,有可能那时候会更冷。”
“肯定会很冷。”阿瑟证实道。他好像犹豫了一下,后来他回头一指他的车,说道:“我就在这儿等您,夫人。我不能停在警察局前面。那里还在搞基建,每一辆不是运送石头、木材或其他建筑材料的车都会被警察赶走的。您慢慢来。”
“不会拖太久的。”巴斯特保证道,几乎忧伤地最后望了一眼方尖碑被象形文字覆盖的部分,转身快步朝那座巨大的白色建筑走去,又停了一下,沉思地望着她的右手。伤口消失得无影无踪,跟她期望的一样,好像从未存在过似的,但她的手上满是干血渍。这在她的漆黑的皮肤上几乎不引人注目,但阿伯莱恩是位仔细的观察者,她现在没有必要提醒他,她真的不是一个假装的根本没有危险的游客。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华人书香吧
太阳神赫鲁斯 第五章(23)
她寻找有没有什么地方能让她洗洗的,发现在相隔几步远的地方有座小水池,走了过去。她从眼角看到阿瑟在走回他的车,但没有爬上驾驭台,而是打开车门,钻了进去;估计想在这段等候的时间打个盹。巴斯特祝福他。她自己这么远都能感觉到他的疲累,这种疲累跟这一天或过去的几个小时毫无关系,原因要深得多。
她来到水池边,彻底洗净双手,没有在乎不少行人向她投来的惊奇、部分鄙视的目光——这水一目了然是留着喝的,不是为了其他什么目的——随后掬了一捧冰冷的水洗脸。
当她放下双手时,她看到活动的水面上有个夜一样漆黑的形象的倒影。
巴斯特飞转身,不过,尽管她动作很快,还是相差很远。冰冷的、手术刀一样的钢抵住她的喉咙,巴斯特呆若木鸡。
“你这样做很理智。”赫鲁斯微笑着说道,“我不想伤害你。”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呢?”巴斯特问道。一滴血珠从她的脖子上流下,渗进她的衣服。也许,她嘲讽地想道,她将来应该只穿跟干涸的血液一样颜色的衣服。
“我更不喜欢被你所伤。”赫鲁斯回答道,“你答应我你会保持理智吗?”
“为此我们也许先得就理智这个词的意义达成一致。”巴斯特冷笑道,“某种程度上我觉得我俩对这个词的理解存在一些根本性差异。将这该死的东西拿开!”
赫鲁斯笑着摇摇头,但还是收起他的剑,后退了半步。他显得十分放松,一个邂逅了一个老熟人、为此高兴的男人。可他不是这样的。巴斯特动过不顾一切向他扑上去的念头,但差不多转眼又将它抛弃了。她感觉比昨天好些,但她还是不肯定她能对付得了赫鲁斯。
“你来晚了。”当他从她眼里读出她不会攻击他时,赫鲁斯说道,“我已经等你一阵子了。是什么让你耽搁了?”
巴斯特询问地望着他。
“我喊过你。”赫鲁斯说道,“难道你真的相信只有你一个人突然想到来参观这座方尖碑吗?”他叹息着摇摇头,“难道真的要我为你操心吗,巴斯泰特?看样子你跟你的人类朋友共处的时间太长了。”
“我想,我们也曾经是人类。”巴斯特回答道,“至少我们中有几位。”
“你很清楚我指的是什么。”赫鲁斯有点恼火地回答道。
“是的。”巴斯特承认道,“可我不知道你来这里想干什么。你喊我了?为什么?”
“跟你寻找伊西斯的原因一样,但愿成果会更大。”赫鲁斯回答道,“想再跟你谈谈。”他耸耸肩,“我对你够了解了,知道那大概没有意义,但我再次呼吁你理智:回到我们身边来,巴斯泰特。你不属于这儿。既不属于这个国家也不属于这些人。你知道的。”
“如果不呢?”巴斯特问道,“那你就要继续杀害他们吗?”当他想回答时,她做了个发火的手势,“你为什么这么做,赫鲁斯?只因为我碰巧认识了他们吗?”
“做什么了?”赫鲁斯问道。他假装毫不知情,装得很逼真。
“凯特和丽兹。”巴斯特怒气冲冲地回答道,“你杀害了她们——你别想否认。我看到你了。你或者索贝克,估计你们一直就是形影不离的。另外那两人也是你们杀害的吗?”
“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赫鲁斯声称道,“我也不感兴趣。我来这里是为了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跟这些尘世的人交往太深,你是在犯一个严重的错误。你不属于他们。就像他们中的一位不能生活在我们当中一样,你也不能生活在他们当中。”
“然后呢?”巴斯特问道,“你们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们会躲起来,直等到这里的一切结束、我们能够重新占有我们祖传的位置。”赫鲁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这个王国也会瓦解,就像之前的其他所有王国一样。”
巴斯特只是笑了笑。“你搞错了,赫鲁斯。”她说道,“神灵的时代结束了,彻底结束了,或许它从未存在过。”
赫鲁斯想厉声驳斥,后来只是叹息一声,慢慢地摇摇头,侧转过身去,望向阿瑟的车。“我看到,你新添了一头新家畜。”他说道,“你的口味也好点了。我说过,你跟这些尘世的人一起度过的时间太长了。”
“如果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全部的话,我现在可以走了。”巴斯特冷冷地回答道,“我还有约会。”
赫鲁斯目光古怪地望着她,从中读出了盛气凌人和轻蔑,但还有一些别的他无法准确归类的东西。“我和索贝克一个礼拜之后动身离开。”他说道,“我们希望你跟我们一起走。”
“如果不呢?”巴斯特问道,“你们会杀死我吗?或者你们只杀害每个不幸认识我的人?”
“这或许是个不坏的主意。”赫鲁斯冷冷地说道,“我会考虑的……虽然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这是什么意思?”巴斯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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