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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中年英雄|作者:whounderst|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9:41:44|下载:中年英雄TXT下载
  美卷知道师兄肯定出事了。

  美卷首先想到了师兄死了。这是人遇到不幸时猜想的最坏的底线。

  师娘说:老四没有死,但是还不如死,送进了芳村的精神病院。

  美卷惊慌了:老四好好的,为什么要送到那里?

  导师停止了打游戏机:还不是因为你,红颜祸水呀,我真悔恨,为什么要招一个漂亮的女研究生,要招一个丑八怪也好。

  师娘说:老四爱上了你,我们知道你不知道,你是无辜的,我们也不知道。你去内蒙古旅游,老四在家里就魔怔了。每天就讲和你恋爱,和你同居,和你做爱,你不生孩子,不怀孕,反正就是一大堆男情女爱的事情,先是在家讲,后来就到学校讲,到大街上讲,我和你老师没办法,就同意学校把他送到了芳村。

  美卷说她当天就去了芳村看老四。但是很奇怪,老四见到她就像好人一样,什么都不乱说,很正常。

  所以,她就假借自己怀孕的名义,几次从徐善要钱,其实,她没有去外地旅游,也没怀孕,就是想给老四把药费付了,带他出院。

  可是医院和学校拒绝他出院。

  他们在芳村的精神病医院等了半夜,也没见老四回来。

  从此,老四就没了消息。

  徐善几次想问美卷那老四为什么会有美卷家里的钥匙,他没问,美卷也没说。

  几个月后,美卷亲口对徐善说:老公,我怀孕了。

  徐善说:是不老四回来了。

  美卷说:我真的怀孕了。

  徐善:美卷,你这么虚伪,老四需要多少钱,你就明说吧,我会帮他的。

  美卷:徐善,你不要转移目标,是想不负责任吗?

  徐善:什么责任?

  美卷:什么责任你都不要害怕,我不需要你负责任,只是想要你知道。

  徐善还是不相信美卷会怀孕,这倒不是他听信了老四的话说美卷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他实际操作了这么久,美卷就是没有怀孕。

  徐善说:美卷,别闹了,你不会怀孕。

  美卷:你以为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呀,我怎么就不会怀孕?

  《中年英雄》第36章(3)

  徐善:那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怎么没怀孕?

  美卷:我怀过孕,是我自己处理掉的。

  徐善:你不是说是为了给老四要钱骗我的吗?

  美卷:骗你要钱是真的,可是我怀孕也是真的。

  徐善:那就还处理掉吧,我陪你去。

  美卷:不,我已经毕业了,我要生下来。

  徐善:不能生下来,我们没有能力养。

  美卷:我自己养,我要让你看看,我不但能怀孕,还能生下来。

  徐善觉得美卷简直是不可理喻,一个大学毕业生,刚刚走出校门,什么事都没干,就要生孩子,而且名不正,言不顺。他不想理她,想把她冷落一段时间,让她自己想明白,不能任性妄为。他们之间只是一种感情的交往,并没有其他的诺言,也没有上升到婚姻的层面,没有婚姻关系,怎么能有孩子呢?自己是一个有家的人,虽然家庭现在出了问题,不幸福,甚至这个婚姻已经到了无性的状态,但是,这个时代,哪个家庭能有真正的幸福呢?家庭是一个人到了一定年龄的需要。

  半个月的时间,徐善没给美卷打电话,美卷也没有和她联系。

  他打美卷的电话,电脑说用户已经停机。

  徐善来到美卷的出租屋。钥匙打不开锁了。里面走出一个漂亮女孩说,美卷已经把房子转租给她了。

  《中年英雄》第37章(1)

  玖儿自杀了,死得非常美丽。

  在南国奥林匹克花园,玖儿买了一套一百五十平方米的小复式豪华住宅。玖儿死后,徐善他们去清理她的遗物,才发现这套房子是分期付款的供楼。

  三天前,徐善接到了玖儿的一个短信息,邀请他今天到家里来聚会,说是一次充满诗意的美丽聚会,切勿失约。今天看来,这是一次死亡的邀请。

  徐善按约在下午两点二十分,提前十分钟到玖儿的楼下。这时门口已经来了几个人了,其中也有李易。看来都是来参加玖儿的充满诗意的美丽聚会,这几个提前来的人,没有敲门进屋,看来都是有绅士风度的家伙,赴美丽的小姐约会,要提前来到,况且,玖儿因为拍《格格出家》,现在已经是走红的明星了。

  熟人之间,都带着一种妒意,开始了互相之间虚伪的取笑,他们来之前,或者三天之前,可能都在心里得意,玖儿是邀请他一个人的吧。现在却见到来了这些人,而且都是男人,有的像李易是和她有绯闻的男人。

  大家的心里不舒服可想而知,可以理解,因为大家毕竟是男人。

  时间到了,李易前去敲门。开始敲得很斯文,很绅士,可是里面没有反应。

  李易可能常来这里,他没有耐心敲了,开始用力砰砰地猛敲。

  还是没有反应。

  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来到门口,拿出钥匙来开门。大家猜测,是玖儿的妈妈还是保姆?那妇人边开门边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帮玖儿打扫卫生的钟点工,玖儿不在家,昨天出去拍戏了,让她今天来把家里卫生搞一下,就留下钥匙给她。

  门开了。映入大家眼帘的是一片花的海洋。一楼的客厅里,红的、黄的、白的,摆满了玫瑰。简约的装修,装饰着各种只有女人才会布置的精美的小饰物。看得出玖儿是非常喜欢这套房子,她几乎把自己的梦想和愿望,都装在了这里。

  房间很干净,进到房间,第一眼,就让人感觉到这里不正常,肯定出事了。那么多花,没有让人感到很热烈的感觉,反而,却感到肃穆、忧伤。

  大家不约而同地就上二楼,玖儿主卧室的门虚掩着,李易推开门,又是摆满了鲜花,卧室的花儿,全部是白色。大家在床上的白花丛中,见到了安详的玖儿。

  玖儿自杀了。她死得平静、安详、美丽,充满了诗意。这种死,令人嫉妒。

  可是毕竟是一个红颜的香消玉殒,徐善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转过身去,默默地一个人走下了楼。

  追悼会第二天就在玖儿的家里举行,这是徐善提出的建议,大家一致同意。因为谁也不忍心破坏玖儿生前为自己布置好的这美丽的死亡意境。

  追悼会由徐善主持,徐善有这个资格。徐善是玖儿签约公司的董事长,和徐善平时在大家心目中的威望,都决定了非徐善莫属。况且平时开玩笑,玖儿不止一次地说:自己有喜事,将来结婚,一定要徐老板做证婚人。现在不能证婚了,但是却见证了她的死亡。这种美丽的死亡,也是一种喜事,红喜白喜嘛。徐善不但主动承担了玖儿的后事,连费用他都自己全包了。

  鲜花渐渐发黑开始腐烂,花上爬满了黑色的小虫。在徐善的模糊泪眼中变成了一条条哀悼的黑纱。迷信一点说,这虫的出现是和玖儿的灵魂有关。

  2002年的7月,全广州市的人都在谈论玖儿的死亡。我不知道,那个月份,还发生过什么其他大事,反正这件事,引人注目,让人兴致勃勃。

  现在写书人,也走进小说现场,和大家一起讨论一番玖儿的死。

  玖儿为什么会自杀死呢?

  玖儿一定要自杀死去。她不死还会怎么活?《格格出家》拍完了,片子好容易通过了,格格已经在电视上泛滥成灾,正史的,野史的,戏说,胡说,反正打开电视就是格格。已经神憎鬼厌,老百姓烦不胜烦。

  《格格出家》没人买,卖不出去。

  没人买,就没人播,没人播,就没人看到玖儿演的格格,没人看到玖儿的表演,那她还怎么红?红不了,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就是拍片时娱乐新闻上的那些绯闻。

  玖儿也出名了,但是不是小燕子赵薇那样的明星名字,她成为不了赵薇,即使她身份证名字真的叫赵薇也没有用。起对了名,生错了命,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是贵是贱,谁也逃不掉这个宿命。

  玖儿像一块肉一样在拍剧的时候,被豺狗们撕扯得名声支离破碎。她回到广州,曾经约过徐善,向他哭诉北风呼啸和李易,这两个畜生比嫖客还差劲儿,嫖客还懂得规则,给多少钱,干多少事。这两个家伙用拍片来要挟她,无休无止地掠夺她的肉体。北风呼啸还想要她的感情,要她的心,这辈子他就别做这美梦了。玖儿用肉体去交换自己的梦想,但是感情、心灵永远都不出卖。

  徐善在追悼会结束后,回家的路上,很奇怪北风呼啸为什么没有来?徐善打了个电话给北风呼啸:你今天怎么没有来参加追悼会?

  北风呼啸:参加谁的追悼会?

  徐善很气愤:玖儿自杀了你不知道吗?

  知道。

  那为什么不来参加她的追悼会。

  我去参加她不也死了吗?又活不过来。还是留下一个她从前的美丽印象吧,我不想让残酷的死亡形象,破坏她在我心目中的美丽。

  《中年英雄》第37章(2)

  你错了,你这个垃圾人,玖儿死后的美丽才是她真正的美丽,灵与肉的美丽,你见到的只是她的肉体的美丽,不来也好,你没有资格见到她的真正的美丽。

  徐善,你才错了,为了一个死去的婊子,你和我翻脸犯得着吗?

  徐善挂了电话。

  玖儿买了房子,像其他明星一样,住得豪华气派,受人仰慕,受人尊敬,到时也从家乡的小城里接来父母,享受女儿创造的荣誉和物质生活。

  玖儿想得太美了。回来半年了,不但没人找她拍片,就连炒作她的《娱乐新闻》都不理她了。媒体的焦点永远关注的是有新闻卖点的角斗者。

  玖儿自我膨胀不起来了,虚劲儿也提不起来了,不用说吊起来卖,就是放到地下卖,也没人来买了。新鲜劲儿过了,眼看着青春的保质期也要过了。

  玖儿甚至想过再回到夜总会当小姐,她总是要吃饭,要供楼,要生活。

  但是她回不去了。没人阻拦她,不去金色年华,不找老熟客,凭她的姿色,重新开辟一片天地,甚至离开广州,现在市场大得很。但是她自己成了自己的最大障碍。已经放不下这个明星架子了,她的心已经承受不了小姐这个职业了。

  玖儿只有死了。

  死,对任何一个人都很容易。这件事情,你可以不主动去做,但是,却永远都逃不脱,三十年,五十年,九十九年,在一百年之内都是劫数。但是选择自己喜欢的死法就不容易了。

  自杀,你首先要具备勇气,不够勇敢,只能被动地被岁月、疾病、意外或他人残杀掉;勇敢了,还要有物质条件,你看玖儿那些美丽的花朵就是一大笔金钱买来的鲜花;然后最主要的就是心灵素质。既然要自己亲手把和自己朝夕相伴的生命毁灭,抛弃父母赠送给自己的珍贵礼物……肉体,就要死得其所,死得美丽,死得从容。

  生和死,是人一生中的两大主题。活得不理想,就要用理想的死做补偿。

  玖儿美丽的死,让徐善悟出了很多活法。

  他开着车在环市路上游车河。他不想回家,美卷也走了,自己去哪里?

  前面是十字路口,他迷失了方向。

  《中年英雄》第38章(1)

  巴特尔躺在医院里洁白的病床上,不吃不喝,舒舒服服,好像外面的事情已经与他无关。他没有痛苦,没有烦恼,可能也没有快乐,也是,没有痛苦,没有烦恼的人,要快乐干什么?

  有痛苦,有烦恼的李易,也没有快乐。看来快乐这个东西,是世上难求的好东西。据说,快乐,权力不能决定,金钱不能买到,名声不能带来,那么,快乐这个不惧高低贵贱,不嫌贫爱富,不慕虚名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肯定存在,而且常常有人见到这个幽灵,虽然有的时间很短,但却是终身难忘。

  《格格出家》失败了。赌注玖儿死了,李易和徐善的打赌也结束了。

  李易输了。

  《格格出家》把酒客隆最后的一点血脉吸干,两只巨兽都倒下了。《格格出家》这只吃了近千万的怪兽,最后,那胶片像干瘪的肠子一样,由于无人喂养,而饿毙了。酒客隆成了死火的烂尾楼盘,在繁华的都市里,落荒生锈,在广深公路上穿流的车阵里,人们看见渐渐褪色的酒客隆,就像看见一个美丽的妇人脸上长了一颗已经挤完脓水的暗疮,既替对方难过,自己又感到恶心。

  按照约定,李易必须离开广州。李易和徐善联合经营的所有机构都宣布倒闭。

  变卖家底,没有债务。每人分了三十多万分家费。

  徐善第二天就把自己分到的钱拿出十万元存进了医院巴特尔的账户。住院处的出纳说,昨天下午已经有人存了十万。徐善不用猜测,就知道是李易存的。

  李易把自己的车也卖了,买了一台豪华的进口面包车,然后对车进行了改装。

  车里铺上了席梦思床垫,配上了冰箱和一套豪华音响,装上了电脑、传真机、打印机、扫描仪,像一个家庭或者一间办公室一样,就是没有厨房和厕所。

  李易开着这台行走的公司,按照他和徐善打赌的约定,准备离开广州。

  据徐善后来回忆,当时的小说现场,李易和徐善有过一次重要的诀别谈话。

  李易说:大哥,《格格出家》失败了,星光灿烂也倒了,酒客隆也荒了,也就是说咱俩名下经营的所有公司和项目全垮了,咱俩的关系也该画上句号了,这次见面就是诀别,日后你我没有了任何关系,永不相见。我这辈子最后叫你一声大哥,拜托你两个人,好好对待秋香,照顾好老三。你不要说我没有资格这么讲,我有资格,我爱秋香比你早,比你长久,老三是你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

  徐善处在一种很复杂的感动状态中,其实,他已经不是很恨李易了,甚至原谅李易和秋香了,他很想说,我的好兄弟,都是当大哥的不好,心胸狭窄,容不下你们俩好,再不就这样吧,你和秋香留下,我走,我离开这个城市。

  徐善没有说出口,他只是说:二弟,你有资格这样说,你放心地走吧,我接受你的托付,会对他们好的,尤其是老三,我一定要救活他。现在公司不经营了,我也回不去市政府了,我下一步要全力以赴把心思用在老三的治疗上。

  李易:我昨天已经和主治医生谈过了,他说像老三这种病例很少见,一年多没有醒来,也没有查到病因,简直是太特殊的病例,这个人能不能再醒来,很难预测,但愿在他身上能够发生奇迹。

  徐善:作为兄弟,人为的努力我们都要做到,结果如何就是天意了。

  两个人说到这里都已经很平静了,谈论老三巴特尔的病情时,都把巴特尔当成了自己的兄弟,却好像故意把自己彼此的兄弟关系淡化。

  两个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觉得已经无话可说,就站起来要分手了,李易有一种冲动,很希望徐善说,老二,你别走了,留下吧,咱们兄弟重新开始。

  徐善没说,路已经走没有了,走到了尽头,他们已经无法再重新开始,他们和秋香已经无法面对,更无法恢复到从前的三人组合。他很冷静地、恋恋不舍地、百感交集地看着李易开着他那部行走的公司,走了。

  不管外国人管这种车叫什么名字,汽车旅馆,旅行房车,还是汽车办公室,汽车卧室,李易就这样开着他的行走的公司,走了。后来发现,在广州出现了很多这样的行走的公司,再后来,在北京、上海也都发现了,但是我可以证明,李易是首开先河者。每一个车主,都有一个我这部长篇小说里的故事。

  李易离开广州前,给秋香发信息,要和她见人生的最后一面。

  秋香爽快地答应了,告诉他,没有那么悲观,并说请他吃饭,给他送行。

  李易来时,却惊异地见到徐善也在。

  秋香说今天是她请他们两个人吃饭。

  秋香说:你们两个的赌,不是李易一个人失败了,是你们两个人都失败了。你们忘记了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们的赌注,也不是你们的私有财产,不是由你们决定我的命运。现在你们的公司都没有了,是你们真正地都输了,今天我叫你们再输一次,我要和李易彻底分手,也要和徐善分开,我是赢家。十年前,我选择了一次你们,决定了你们的命运,今天我又选择了一次你们,又决定了你们的命运。

  秋香买完单,晃动着发票说:顺便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的公司今年效益很好。

  徐善头两天想向李易说的话,今天又没有说出口,徐善知道,今天没讲就永远也没机会讲了。

  《中年英雄》第38章(2)

  对于秋香对他的选择,也就是和他分开,徐善没有什么震惊或痛苦,他们之间这种无性的婚姻也该结束了,他早就想结束,但是又怕秋香和李易开始。男人对于一个女人的占有,有时就出现和对一个权力的占有相反的现象,这个女人自己不再拥有了,自己的好关系、熟人绝对不可以接班占有,那样会感到心灵不安,最好是一个陌生人,那样,不用浮想联翩,还可以对自己的接班人指手画脚一番;权力就不同了,自己不拥有这个权力了,一定要找自己人来接班,也好发挥余热,继续自己的影响力。

  李易失魂落魄地走了。徐善没有挽留,秋香公开宣布和他分手。由于这两个人的原因,让他对广州这个城市已经没有一点留恋了。李易的车终于离开了广州,上了京珠高速公路。

  秋香离开那两个男人,开着车,扬眉吐气地回到了公司。

  她以为今天她把李易和徐善约到一起,场面一定很激烈。出乎于她的预料之外,两个人虽然有点尴尬,但是很平和,这毕竟是两个优秀的成熟男人。秋香很得意自己同时拥有过这两个男人,也悔恨,为什么他们两个要同时在自己的生命里出现,如果只是一个人,任何一个人,都会幸福地白头到老。

  这就是命吧。命不如人愿,就只好认命。

  秋香的乐土房屋中介公司确实经营得很火。每天广州三大报《羊城晚报》、《南方都市报》、《广州日报》的房地产版都在显赫的位置刊登她的广告。

  最近,她和台湾人合作,又成功地拿下一家明星楼盘,进行套餐营销推广,极其轰动。

  据说,今年台北的房地产价格几乎拉到了广州的档次,房地产商大多数都破产了。房地产的中介代理商,都纷纷逃离台北奔向中国内地。

  他们在报纸上看到了秋香的广告,就找她来谈合作。

  台北人的做法是套餐营销推广。也就是说地产开发商盖好了楼,签个和约交给中介代理公司营销推广就不管了。代理公司自己出售楼书、广告费、活动推广费,卖了楼,再拿佣金。

  让秋香感兴趣的是台湾人有实力先期垫资,然后,推广中加进风水这样的一些玄学理念,很能抓住开发商和客户。

  广州的做法是开发商什么事都想自己来做,资金又常常捉襟见肘,所以房地产的开发都显得后劲不足。中介代理公司具备垫资能力的又很少。

  所以秋香和台湾人的合作马上就受到房地产开发商的热烈欢迎。

  秋香赚了钱,人就独立起来了。主要是心灵坚强起来了。

  她不想在那两个爱自己,自己也爱的男人中再纠缠下去了。他们爱的快乐期已经结束,现在留下的就是痛苦和烦恼。

  秋香未来的人生计划,没有想到再去找男人,她一生中最优秀的两个男人都已经在她的生命中走过了,本来这两个男人应该分阶段进入她的生活,结果可能是上帝弄错了时间段,或是他们在一起太令人嫉妒了,不有个词叫天妒红颜吗?就把两段幸福折叠在一起,放在了一段生活上,所以就产生了副产品……痛苦。

  痛苦也好,幸福也好,人生有过这样的感情就该满足了,后半生可能没有痛苦,也没有幸福,但是有回忆,回忆就是永久的财富。

  她觉得三十多岁的女人应该不会再去谈恋爱了,做好自己的公司,带好自己的女儿,就这样和女儿一起过了。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好可可的病,不管花多少钱。

  一个著名的情感大师某天找我切磋,他说,女人,一个季节就应该守一个季节的妇道,三十岁前,生命的主题是男人,每天的关键词就是恋爱、失恋、痛苦、烦恼,欢乐;六十岁前,生命的主题是孩子,上学、工作、娶妻、生子、希望、满足;九十岁前生命的主题是老人,每天的关键词就是生病、孤独、幸福、回忆、死亡。

  我说,老兄你这个光头一定要小心,别走在路上,会窜出一些正在反季节恋爱的女人,把你的光头打出鹿角来。

  秋香不同意我的说法,她说,那个光头情感大师说的话,就是她这样女人一辈子的心思。

  不要性生活要新生活,平静的新生活。秋香,边开车,边在心头冒出了一句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名言,这句话将随着这本书的出版发行,而成为三十多岁离异女读者的心灵力量。

  李易失魂落魄地开着他的那台行走的公司,在高速公路上飙着。高速公路的路况很好,改装过的行走的公司性能也很好,也就是说车况也很好,但是,按照开车的三元素要求,最致命的元素人况不好。这倒不是说李易的车技不好,李易开车与作者我这样的家伙相比,简直就是天才,天生与机械运动通缘。是他不想往好了开,他不怕死,所以也就根本不在乎安全。他的心情,大脑不在车上,甚至连眼睛都不在方向盘上,不在公路上。更过分的是他的手只有一只,有气无力地放在方向盘上,幸亏这一只手,早已不自觉地和方向盘,把人和车链接到一起,人车合一。

  所以他没出事。

  但是到了晚上了。他看见路标上前面两公里处是一个出口,还有一个路牌:亚洲第一瀑布。

  早就听说过广东有这么一家亚洲第一瀑布。这里没有高山,也没有大河,怎么会有亚洲第一瀑布,真有胆大的人,也真敢讲。李易暗自觉得好笑,现在这市场经济挂帅的时代,只要有了钱人们就啥卫星都敢放。他又惭愧地想到自己,自己不久前不还是酒王吗?

  《中年英雄》第38章(3)

  下了高速公路,路口旁的树林里就透出了斑驳陆离的灯光。用木桩子钉出的亚洲第一瀑布招牌若隐若现地展现了出来。

  这里的黑夜静悄悄。车开到门口,李易有点清醒,都快深夜了,这旅游点也早就关了,来这里干啥?这里又不会有酒店居住。

  正想倒车离开,门开了。守门人,应该是保安模样的一个人走上前来问他:老板,你要住宿吗?

  李易说:你们有酒店住吗?

  保安:有,正在试营业。

  李易恍恍惚惚地停了车,交了住宿费,就被服务员领进了好像一个三楼的客房里去了。

  躺在床上,李易一头扎在床上就睡着了。

  李易醒来,天刚蒙蒙亮。他是被尿憋醒的,从床上起来,就习惯性地按照在广州他的家里方位,往厕所走。不过他没走,坐在床上就马上惊惶失措起来,站起来,走出门外,就更加毛骨悚然。

  虚掩的门透进了外面的光亮。李易发现他的房间里除了床一无所有,墙上粗糙地刷了一些白灰,水泥地上还是毛坯,钢筋一条条地都露了出来。李易走到门外,楼上楼下只是刚建起来的一个框架结构,连楼梯的护栏都没有安装。

  地上杂草丛生,寂静无声。

  李易逃到车上惊惶地发动起车,就从虚掩的大门冲了出去,昨晚的保安也不见了踪影。

  重新上了高速公路。李易不断地感到后怕,感到还是在梦境一般。他不敢去回想昨晚的遭遇,为什么会住到那里去?

  突然他清醒地意识到了什么,自己的车不就是旅馆吗?为什么还要去住酒店?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

  李易饿着肚子,憋着昨夜的尿水,在高速公路上飙着车,更加失魂落魄。

  他甚至连路标也不看了,就顺着高速公路一直前行。

  天又黑了,很黑。路上车很少,越来越少。李易握着方向盘,就像海军开着巡逻艇飞翔在平静的水面。李易享受着速度带给他的快感。

  这种快感让他感到很舒服,舒服得都要睡着了。

  突然一沉,就像巡逻艇遇上了滔天大浪,沉入了海底。李易行走的公司向公路下飘去。

  在车向下飘的半途中,停下了。

  李易在车中清醒了。他发现高速公路在前面中断了,他把高速公路开到了尽头,车被倒立着悬挂在了几十米高的路基上,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山谷。

  李易拿出手机,习惯性地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脑说,这个号码已经停机,李易这才清楚是巴特尔的。他又翻出了徐善的电话,秋香的电话,犹豫了一下都没有拨,拨通了110。

  《中年英雄》第39章(1)

  2001年底,玖儿自杀后,我们故事里的角色又在广州制造了第二起吸引市民眼球,让疲累的人心兴奋了一阵子的新闻,其实叫风景更恰当。

  到了年底,广州这个花城名副其实地开始了花展。除了家里养的,树上开的,大街小巷,广场、庭院都摆满了开放的鲜花。

  2002年元旦来临之前的某一日中午。在阳光普照的环市中路,有香港尖东之称的商业望地,某立交桥上,很显赫地停了一辆豪华面包车。

  来回穿流的车辆和行人都停下了。

  像一个人得了肠梗阻一样,交通堵塞,立即全市大喧哗。电视里出现了直播画面。新闻记者兴奋得就像过年了一样,他们每天都正愁着没有新闻报料,读者和观众都快抛弃他们了,记者们急得恨不得自己都亲自去杀人放火,倒卖白粉,强奸幼女,行贿受贿,组织黑社会制造火爆新闻,这下好了,可盼来了两个大救星。

  网络滚动新闻,21cn、新浪,一分钟一更换,马上就把这个令人拍案惊奇的新闻传向全世界。就像一年后美伊战争,巴格达那样引人注目。

  现场的观众们很惊奇:这么大的面包车,怎么会弄到立交桥上去了呢?

  现在的人可真是有本事,那桥上都是台阶,开,肯定是开不上去,那就是用吊车吊上去的。

  现在这科学呀,真是尖端。

  什么科学,这是魔术。

  傻b,魔术就是科学。

  你才傻b,魔术是伪科学。

  你看,有两个人坐在车顶上。

  大家看到,真的有两个人爬到了车顶上。恐怕真的就是在搞魔术。

  不对,这两个人好像又在赌什么。

  拉近镜头。特写。

  那个长头发在喊:第三辆,双数。

  中年男人喊:第三辆,单数。

  长头发兴奋得狂叫:你输了,给钱。

  中年人抓出一把钱摔给长头发:继续赌,我就不相信,我总是赌输。

  长头发:不行了,赌不了了,叔叔,下面堵车了。

  徐善和秋香带着可可去看病,正好被堵在了立交桥下。他们看得清楚。可可也看到了。她从车的天窗上伸出头大叫:爸爸、妈妈,你们快看,上面的是二爸。

  徐善已经看到了,上面是李易和老四。

  可可很兴奋:哇塞,二爸好有钱呀,妈妈你看,都是港币。

  秋香看到了飘下来的钱,不是人民币,很像港币,但是也不是港币,是很像港币的冥币。

  警察带走了李易和老四,徐善和秋香都流泪了。

  徐善赶到公安局,对把门的说:你们带来的是我弟弟,我要带他回家。

  公安说:回什么家,这两个精神病要送到芳村去。

  徐善进去,李易不理他,好像从来就不认识。老四倒是很亲热,跑上前来和徐善握手:大哥,你怎么来了,好久没见了,你也来参加我们的赌博吗?

  老四拉过李易:老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接班人,我是他老婆的前任老公。那个女人,屁股很大,就是不下蛋。

  老四很遗憾地抖动双手,在公安局的拘留室里,来回走动。

  秋香和可可一开始不敢进门,在门口看。见到没有什么危险,就走了进来。可可上前拉住李易的手,轻声地说:二爸,咱们回家吧。

  李易见到可可,目光一亮,很狂喜地大叫:可可,我的好女儿你来了,我可找到你了。

  李易拉过老四:大哥,我给你看一下,这是我的女儿可可。

  李易抱起可可就亲,那个亲热,那一脸喜庆,真让人感动。

  可可含着泪花说:二爸,你去了哪里?可可好想你呀。

  李易:爸爸去赌钱,你看,我现在有好多钱,爸爸要给你看好哮喘,这回不怕了。

  李易边说,边从口袋里往出掏冥币。

  几大捆,印着地府银行行长阎罗的头像,盖着他的公章。

  老四对秋香感兴趣,她问李易:她是你女儿的妈,就是你的老婆了。

  李易看看秋香,摇摇头:她不是我的老婆,我不认识她。

  老四困惑不解,她不是你的老婆,那就是我大哥的老婆,可是我大哥已经有老婆了,我把我的老婆美卷给了我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易很孩子气地摇摇头:不知道。

  李易好像突然一惊,就目光专注地盯着秋香看。秋香先是以为李易认出了自己,还很高兴,冲着李易笑了一下,李易混浊失神的目光变得很温柔,泪水绕着眼眶转。可是秋香越看越恐怖,李易身上有一条黑影在缠绕,是自己很熟悉的黑影,好像爸爸,那个已经多年前车祸去世的当市长的爸爸。李易走向自己,黑影飘向自己,边走边唱:儿行千里母担忧,少喝大酒少泡妞。

  秋香吓得毛骨悚然。

  秋香带着可可回家了,徐善没让她们去芳村。他怕那个环境刺激秋香。秋香已经受到很大的刺激了。她抱着可可颤抖着痛哭,目光里露出了一种让人感到寒冷的恐惧。

  秋香最后一句话也没跟李易讲,她不敢讲,甚至没敢正眼看李易一眼。太残酷了,眼前的李易怎么会是从前的李易?为什么还有那条黑影?为什么那黑影像爸爸?秋香路上自己问自己,她不敢说出来。她怕说出口,也怕吓着了别人。

  《中年英雄》第39章(2)

  李易让秋香无法面对,李易也让徐善无法面对。

  这不像巴特尔,躺在那里像睡着了一样,一个睡觉的人,对一个醒着的人来说,不会有什么刺激,但是都是醒着的人,面对面,忽然就不认识了,目光冷淡、陌生、没爱、没恨,真让人无法忍受。

  徐善配合公安局的警察把李易和老四送到了芳村精神病医院,办完住院手续,徐善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交警的拯救车还在从立交桥上往下用吊车吊李易那台广州第一车。

  徐善离开芳村医院时,看了一眼李易,换上了医院条子服装的李易,也在看徐善,他目光无神,空洞无物,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从此他可能就再也没有痛苦了,但是他这种就是幸福吗?

  李易却无忧无虑地在幸福地歌唱:儿行千里母担忧,少喝大酒少泡妞。

  徐善控制不住自己了,边往停车场走,边哭了起来,一个男人,失声痛哭。

  老四像蝙蝠侠一样,抓住窗子的防盗网,贴在上面,热情地喊:大哥,你放心地回去吧,老弟就交给我了,我会关照他的,这里的领导都是我的人;我就拜托你照顾好美卷,出院我就要娶她了,到时候,我一定会让那只母鸡下蛋。大哥,拜托了!求求你!

  徐善在车里魂不守舍地开着车,李易和老四两个人的面孔蒙太奇一样,轮流地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徐善迷惑,他觉得广州这个城市给他出了一道谜语。

  我那好兄弟老三的病到底是什么病?他为什么那天在家里的地下停车场就变成了这样?是有人毒害,胃里没有毒液,身上也没有被打击的痕迹,可是医生就是诊断不出他的病,他躺在那里一年多了,还醒不过来。

  家里失火到底是什么原因?秋香和李易出去约会,把睡着的可可一个人丢在家里。家里就奇怪地着了火。物业管理和保安有各种说法,但是都是猜测。真正的原因绝对不是他们说的那么简单,否则,不会出现可可一个小孩用哈达把自己吊在厕所的窗外,那种神奇的事情。

  李易怎么和老四在一起?李易不是离开广州了吗?还开着自己的广州第一车,一辆会行走的公司。他怎么会和老四在一起,老四失踪了这么久,怎么却会和李易在一起?他们还把这辆广州第一车弄到了立交桥上。面包车怎么会上立交桥呢?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老四出现了,那么美卷去了哪里?每次路过昌岗路,都要到美卷住过的楼下去看一看,站在地下向上张望,恍然如梦,有时自己就怀疑自己,到底有美卷这个人没有?是梦还是现实?

  还有就是那天老四到底怎么进了美卷的屋里?

  人生真是有太多不可知了。

  灾难不知道从哪里来,失踪的人又不知道到了哪里去。

  来无影,去无踪,我们无可奈何地生活在这来来去去的苦难细节中,生活在这不可知的恐惧中。

  《中年英雄》第40章(1)

  2002的夏天,是一个疲劳不堪的夏天。我说的疲劳不是指肉体,而是指心理疲劳。这一年,很少有欣欣向荣的新气象,可能工商局会证明,新注册的公司今年是最少的,而倒闭的公司今年却是最多的。广州的桑拿行业已经基本全线崩溃了,我想这不是扫黄造成的,而是人们对于肉体的快乐已经没有兴趣了。

  徐善的公司去年就倒闭了。那些不倒闭的公司,也没有了员工朝气蓬勃,货物进进出出的兴旺景象。

  那些公司到底都怎么了?那些老板到底都上哪里去了?

  广州五羊新城杨箕村的某菜市场,很大,很繁荣。海鲜、肉类、瓜果、蔬菜、花草,种类很多,新鲜活泼。

  一个中年男人在买木瓜,为了两块二便宜到两块钱和档主的小贩争执不下。这个人谢顶,很大的头,闪亮着额头,稀疏的白发很长,散乱地披在头上。肥肥的身体,穿着一身宽大的体恤,短裤,穿着一双新买的拖鞋。左手提着一只退干净毛的鸡,右手提着两捆青菜。

  另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也是谢顶,谢顶处长出了一层细绒绒的嫩毛,像枯木逢春,端的是一个奇观,他带着高度近视眼镜,头发没太白,下颏的一绺胡须却是已经花白了。一身休闲的打扮显得很斯文。只是菜市场太空旷,太吵闹了,他显得有些恐惧、陌生。左手提着一只装满了菜和鱼肉的篮子,右手很浪漫地拿着一束香味扑鼻的白色姜花。

  他也上前去问木瓜的价格:木瓜多少钱一斤?

  档主已经被那个人纠缠得极其不耐烦了:两块二,老板,你们不要跟我讲价了,我这是进货价。

  这个人似乎不懂得讲价,马上就说:给我选两只大的。

  另一个中年男人似乎不满意了,很恼火地看了他一眼,两个人目光一对,很惊讶地叫起了对方的名字。

  北风呼啸。

  徐善。

  原来两个人认识,不但认识,还是中大的研究生同学,不但是同学,还曾经一起办了一间惊世骇俗的劳什子星光灿烂影视公司,并且是公司的徐总,北风总。

  两个人没有虚张声势地大叫,很会心地拎着菜一起走出了菜市场。

  徐善:北风,半年没见,也就是半年吧,你怎么头发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