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面胜利酒楼,靠近窗口的卡位上,坐着两个男人。他俩在这里喝一下午茶了。两个人似乎不太讲话,他们好像在等人。酒楼里的服务员都知道,他们在等一个女孩,昨天就在这个位置上,一个黄发白脸的女孩来找他们,她要当演员,拍片。服务员站在边上,断断续续地听到,女孩的名字叫赵薇,他们后来给她改名叫玖儿,他们要投资量身定做包装她。胜利酒楼里,服务员们很快就以她们打工妹之间微妙的传递方式,传遍了。服务员里有梦想的,或者有姿色的,或者在男客人的目光里自我感觉良好的女孩,对玖儿简直羡慕死了。他们为玖儿着急,怎么还不来?有些服务员甚至耳红心跳地想,真希望自己是那个幸运的女孩。
这不是胜利酒楼的服务员有问题,像特务似的喜欢偷听客人讲话,因为这两个男人和那个黄发白脸的女孩实在太吸引她们的目光了,他们谈话的内容又太刺激她们的耳朵了。现在是资讯共享的年代,人类已经没有秘密了。偶尔有一点秘密都要想方设法泄露出去,创造一点价值。比如说某个女演员在还没结婚,或者乳房还没下垂之前,大张旗鼓地拍一些写真集,把自己的最后春光泄露出去。以满足好色一族的眼欲和丰满自己的口袋。
服务员目光里爱慕地看着的那两个男人,有型有款地坐在卡位里。虽然他们在不断地看着窗外,泄露了他们内心的慌乱,但是面部表情还是显得沉着冷静。这是两张少女着迷、少妇爱死的杀手型的成熟男人面孔。这两张面孔不但冷静成熟,还温和宽容并且还显示出了过去岁月的沧桑痕迹。
左边,谢顶戴眼镜,身材稍矮一点的叫徐善;右边,留着板寸,看起来年轻一些又胖一些的叫李易,其实李易比徐善只重半斤,只高半厘米。李易一米七五,一百七十八斤。他俩读书时基本就是这样的身高、体态和体重。那时如果李易不小心放了一个臭屁,徐善就会马上幸灾乐祸地到处找秤,他要和李易量体重,而这时的李易不是和徐善一样重,就是要略轻几两。就这样徐善利用李易放屁的机会为自己找到了平衡,马上就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了。
在广州沙面殖民地时期留下的胜利酒楼里也就是老维多利亚酒店,2001年3月11日下午,李易和徐善,坐在卡位里喝下午茶,他俩不时地互相看一下,目光都显得空洞;服务员们不时地看一下他俩,目光却显得意味深长,他们在心里都在想一个人,黄发白脸的玖儿。
徐善目光透过镜片,自嘲地看着李易说,玖儿不会来了,昨天那是一场梦。
李易也说,可能不会来了,不过再等等,奇迹也许会出现。
徐善说,你的奇迹够多了,你以为你是天之骄子,上帝总是偏爱你,让你创造奇迹。
徐善这种不友好的语气,让李易又回到了现实中来。他又看到了摆在现实面前的危机。他因为和秋香的事情,生命中最好的朋友徐善要和他决斗,而他选择了用打赌的方式决斗,昨天刚刚找到了让他们下赌注的女孩玖儿,今天却没有来。玖儿不来,他们就下不了赌,下不了赌,就不能用打赌的方式进行决斗,不能用打赌的方式,就要采取其他的方式决斗,又可能还要回到古代江湖或者外国古代绅士的决斗方式里去,那样就要流血,就要丢掉性命。
这个徐善一根筋,一定要决斗出一个结果来。当初他从我手里抢走秋香,我为什么没想到和他决斗呢?李易问自己,这句话李易这几天,不断地问自己。当时自己只是用喝醉酒的方式和自己决斗。李易觉得,自己虽然和徐善同岁,但是自己绝对没有徐善成熟、有城府,或者说没有他那么复杂的心性,没那么狡猾奸诈冷酷。
李易习惯了和徐善有话就说,尤其是习惯了和他讲自己的内心隐秘的话。
如果不是徐善提醒自己,或者自己告诫自己,李易有时会忘记眼前的这个徐善已经不是自己的好友,不是自己的拜把子大哥,他们两个是有夺妻之恨的仇人,现在正在决斗。其实徐善在提醒李易的时候,也是在提醒自己面对的是谁?
沉默了一会儿,李易突然问徐善,你当年从我手里夺走秋香的时候,我要跟你决斗,你会跟我决斗吗?
徐善对这个问题感到惊诧。他说,你没提出要和我决斗。
李易说,如果我提出和你决斗呢。
徐善说,如果没和秋香结婚前,我不会和你决斗,我会把秋香让回给你;如果结了婚,我就会和你决斗。
李易说,为什么?
徐善说,没结婚前,我们都还有回旋的余地,结了婚就没有余地了,因为秋香已经是我的老婆了。你既然是我的好兄弟,就要帮我保护秋香,而不是抢走秋香。
李易不吭声了,他们又看着窗外。夕阳西下,酒楼里,茶市即将结束了,晚餐开始了。
徐善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说,玖儿给别人打电话的时候,我好像听她给别人报过自己的电话号码,好象是139的后面三位数是009,我当时觉得这么巧,这个女孩和九这么有缘。
李易也恍惚记得有这个印象,当时被正在讲的话给岔过去了。
徐善说,中间还有五位数,前两位和广州的区号有关,咱们可以从020一直拨到029。
李易说,到029不行,现在030也有了。
《中年英雄》第26章(2)
徐善说,行,就从020拨到030,后两位数的概率就容易了,从0到9换位拨,开始。
徐善和李易,这两个家伙又忘记自己的仇恨了,两个人似乎显得很兴奋,嘀滴嗒嗒,按起了号码来。
一遍一遍,不是空号,就是打错。但是他俩屡败屡战,这种挑战,强烈地吸引住了他们。服务员也被他俩吸引住了,饭市里客人多了起来,她们也不去招呼,惹得部长和经理们对服务员们发火、训斥。
嘿,这两个老板,这么悠闲,坐在这里打手机玩。有人坐进了他们的卡位,让这两个向胜利步步紧逼的家伙很扫兴。
他俩同时抬头,看到了一个凶猛的动物。这人,高大威猛,一脸胡子,谢顶,长发后面扎着一个小辫。
北风呼啸!
徐善和李易几乎异口同声地叫出来一个比那人形象还怪的名字。
正是在下,北风呼啸说,你们这两个老同学革命友谊真是牢固长久,这么多年,也没反目成仇,还像连体婴儿一样粘在一起。我说你们俩不是同志吧?
李易说,北风呼啸,你小子还是这么恶毒。
北风呼啸说,真的,老同学,你们要是同志,就把故事讲给我,我现在江郎才尽,正愁没有故事写呢。
徐善说,老北子,你自己去体验不就有生活,有料写了吗。
北风呼啸说,看看吧,徐善比我还阴,老同学友好一点,叙叙旧吧。
北风呼啸是中大历史系的研究生,东北人。读书时,他们不但是一届,而且,宿舍挨着,徐善他们是404,北风呼啸是405。这几年,北风呼啸很火,北风刮得很狂野。他这个历史系毕业的清史研究生,正好赶上戏说清史的潮流。他本来留校教书,一次,和他的导师一起被一个戏说康熙的连续剧组聘为历史顾问,二十集拍下来,北风呼啸开了窍儿,开始自己捉刀操练。他创造了一种模式:正史框架,野史故事,现代情感,戏说无限。
于是,先拍二十集,再续四十集,电视上开始了没完没了北风呼啸式的戏说。据说他十个指头,一个键盘,人脑对着电脑,成就了几个果子里那样的影视大鳄,包装了无数影视明星,创造了很多影视奇迹。
两位老板,现在发什么财呢?北风呼啸问。
李易说,现在没财发了,正准备投到你那一行里去混口饭吃。
北风呼啸说,别扯了,你们这么体面的人,怎么会到我们这么肮脏的行业来吃饭。
徐善说,怎么怕我们抢你的饭碗?放心吧,我们还没有那个本事。
北风呼啸说,你们的本事比我大多了,就是吃我们这碗饭,怕你们吃不下去,真的肮脏,不干净,不过这种脏钱倒是好赚。
李易说,说真的,我们是要介入影视这行,我和徐善刚才还聊着要找你呢,你看你自己就来了,看来是缘分到了,咱们之间不合作也不行了,这是天意。
北风呼啸说,先别来这套,别看见我了,就说正找我,你们给我的印象,不是这么虚伪的人。虚伪矫情的人都应该是我这样的人。
徐善说,我们真的要干影视,你说干影视,不找你我们找谁。
北风呼啸说,这也倒是,不冲别的,就冲赚钱的角度,你们这两个精明人也一定会找我。说吧,是你们告诉我你们要怎么干,还是要我告诉你们怎么干。
李易把计划跟北风呼啸说了一遍。
北风呼啸用东北人的那种冲动,一手握住一个人的手说,这事干定了,哎呀妈呀,啥也别说了,眼泪哗哗的。那个女孩你们不要等她了,我有一个更好的人选,我正要量身定做,给她写剧本呢,你们去看看。说完又神秘地在他俩的耳朵边说:咱们去一个夜总会,那里的小姐新来的,新鲜。
《中年英雄》第27章(1)
金色年华夜总会造型是一座挺立着三层楼高,张着血盆大口的鲸鱼头。夕阳落进了白云山下的楼群里,广州人的晚餐刚刚结束,这个饕餮的鲸鱼开始了它的晚餐。鲸鱼的第一道菜就是吃小姐。就像从前祭海神一样,广州的夜晚,将最美丽的小姐投入到夜色中,不过不是一个处女,而是成千上万的美丽女孩,她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是男人们的爱称,叫做小姐。遗憾的是在这美丽的女孩群中就是找不到处女。她们不是哭哭啼啼被抢来的,而是心甘情愿来的,是红色的的士来回穿梭着,忙忙碌碌地把她们送来的,为了表示感谢,她们除了给司机付足车费,一般的零头都做了小费送给司机。其实也不是感谢,这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她们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心情,为了晚上的收入,她们都应该有一个好心情;为了一个好心情她们对出租车司机也应该大方。为了表示自己的心甘情愿,她们都为自己的青春年华买来最流行时尚的服饰进行包装,并且做出性感前卫的港台明星新潮发型(呸!这句话太老土太怀旧。现在领导前卫潮流的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小姐),和化出适合温柔夜色的酷妆来。尤其是她们几乎统一的昂然挺立的假眼睫毛和紫黑色的唇膏。为了在鲸鱼的肚子里让品味她们的海怪或者海神们吃得味道更好一点,她们都在自己的身上喷上了世界最昂贵的名牌香水做调料。
不过,当夜深人寂的时候,疲惫不堪的鲸鱼头就要哈欠连天地合上大嘴的时候,有些幸运的小姐,就会上食客们的车,被食客们打包带走。
九号小姐就是常常被打包带走的幸运者,她今晚又坐在了北风呼啸的大腿上。
这是晚上九点多钟,北风呼啸领着徐善和李易,每个人开着自己的车,来到了金色年华夜总会。这时正是鲸鱼开始吃第二道菜,吃来找小姐的男人们。我这个直率的人,总是直截了当地说话奔主题,一点也不含蓄。其实来这里的男人们,如果从车的角度看实力,这个实力当然是经济实力,李易和徐善的广州本田只能算中下水平,如果去机场路的空姐楼接空姐,只能停在楼后面的小巷子里,不好意思在正门口光明正大地来往,因为那里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奔驰、宝马、凯迪拉克或者大富豪什么的,北风呼啸的车稍上一个档次,也只是风度而已。我有一个朋友,只不过是一个副厅级干部的儿子,也勉强加入了地方公子哥的行列,他的车是一辆道奇,车很新,但是不上档次,他就把车卖了,新奔驰买不起,就买了一辆转过n次手的,据说已跑过了100万公里的旧大奔。这个大奔就像一个垂危的老人必须住医院苟延残喘一样,长年放在修理厂里维修。有时修了一个上午,晚上他就开出去,停在机场路的空姐楼前,竟然也泡上了一个被航空公司开除的空姐。被开除的空姐也曾经是空姐呀,何况有几人又知道内情?只要吹牛说自己不干了就行了。
就这样,北风呼啸领着这两个哥们儿被鲸鱼吃进了嘴里,他们进了包房就要吃小姐。用他们那些虚伪的话说是来消遣一下,不管有没有文化,只要有了钱,就好像有了品位。其实消遣个屁,就是钱大烧的,来找小姐来了,坐在这里花钱,给小费你就是老板,小姐就是三陪坐台的,一会儿曲终人散,小姐上了你的车,你把小姐打包领走了,那么小姐就是鸡,你就是嫖客。你只知道一个老板白天人模狗样的衣冠楚楚,不明白晚上的吃喝嫖赌,这就是白天不懂夜的黑。
北风呼啸显得大大咧咧,又很自以为是的样子,很老友地叫妈咪来,他熟练地说着一些像土匪黑话似的一些术语和小姐的编号名字。
他让妈咪给他马上找来九号,妈咪讨好又抱歉地说九号已经坐台了。
北风呼啸好像很生气又很失望地说,叫她马上下台来,就说我北风呼啸来了,她不想当演员了吗?
妈咪永远是一脸笑容,用对讲机不停地和外面呼唤着,她风骚地说,九号咋不想当演员,她连做爱都想着你,我也想当演员就怕人老珠黄,没那运气。
北风呼啸拿起包来说,啥叫运气,我说你能当,你就能当,将来我量身定做给你写个本子,让九号滚蛋吧,我们走了,去滚石。
妈咪说,别走,我让人去换九号了,你这个大作家我可得罪不起,你说话要算数,你说的要给我量身定做写剧本,到时可别反悔。
北风呼啸说,反什么悔,这对我不是小菜一碟吗?
妈咪说,你给我写什么样的故事?
北风呼啸说,你这半老徐娘能演什么故事,肯定是当妈咪老鸨的故事。
徐善和李易笑了起来。
妈咪说,这两个老板你们不要看不起我们,我们的辛酸故事讲出来,保证让你们心酸流泪,比杜十娘还令人心酸。
妈咪走了之后,李易问北风呼啸,你真的想给她写本子?
北风呼啸说,真想写,这些妈咪小姐比那些二三流的演员有价值多了,她们认识的老板多,很容易拉来赞助找来钱。
徐善说,就是有钱了,你为这样一个妈咪写戏,能演好吗?
北风呼啸说,我为她量身定做也是量身定做的配角,妈咪就是妈咪,让她自己演自己,不会影响其他主角的戏,况且人家也是歌舞团出身,这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中年英雄》第27章(2)
李易心里骂,这个傻b成精了。
妈咪出去不到一分钟,九号就闯开门,娇滴滴地喊着老公,一屁股坐在了北风呼啸的大腿上。
两个人虚情假意地互相亲热了一番,九号这才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徐善和李易。
九号大惊失色,差一点叫出声来,但是她马上又镇静下来,用迷人的目光,很陌生地看着他俩。李易在心里骂,这个骚b,真会演戏。
徐善还镇静得住,李易镇静不下来,点了一支烟,走了出去,陪他坐台的那个小姐跟在后面大叫,老公,老公,你去哪里?
这个九号女孩竟然是他们等了一天的赵薇,玖儿。
北风呼啸给玖儿介绍说,来见过这两位老板。
玖儿说,你每天都和老板在一起,可别让假老板给骗了。
北风呼啸很自信地说,这里可没有假老板,这是徐老板,这是李老板。都是我中大的同学。他们两个都不会骗人,要在我们三个人里选出一个骗子,那肯定是我。
玖儿的脸和心情马上变得爽朗了,她充满歉意地冲他们笑了一下,心中对今天的失约,有点悔恨。
北风呼啸表面上是一副粗犷、放荡不羁的样子,实际他的内心是很精细的,这是当作家的基本天分之一。不过他今天陶醉在自己的良好感觉之中,没有发现玖儿和李易、徐善他们之间的复杂情况。因为今天是他请客,又由于是金色年华的老主顾,他有点像主人一样,来招呼安排两个老同学,他让妈咪把小姐们一群一群地叫来,把小姐们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然后根据李易和徐善的喜好,把肥的、瘦的、高的、矮的、长发的、短发的往他们身边乱点一气儿鸳鸯谱。已经换了两三拨,他们俩竟然还没有选中满意的,然后他们的目光又贼眉鼠眼地往玖儿身上看,北风呼啸心中有点不舒服,既然他把这里当成了家,那九号就是他的老婆,女主人,你们来别人家做客,干吗要打人家老婆的主意?北风呼啸心中有了这种感觉,马上说话表情就显得有点不爽,他说,我说你们两个赶快搞掂,一个逢场作戏,又不是娶老婆。
徐善说,老北子,既然不是娶老婆,你就把九号让给李易吧,我看九号适合他。
北风呼啸说,那像什么话,九号我已经用过了,给他找一个新鲜的。
徐善说,李易就喜欢别人用过的,他有点变态,不喜欢新鲜的。
北风呼啸说,我看你们真是有点变态,怎么喜欢夺人之爱。
这时玖儿又和妈咪带来了五个小姐,排着队挺立在那里,等着候选。李易也进来了。
玖儿说,你们快选吧,这是最后一批,外面的客人都满了,一会儿罢园了,没有好的了。
北风呼啸在小姐们面前走了一圈,突然来了创意,他说今天咱们搞个新玩法,为了提高小姐的地位,今天让小姐选先生。你们看好了,谁喜欢这两位先生,就过去坐在他们的身边。
其中一个小姐问,老板,你为什么不参加竞选。
北风呼啸说,我是他们的司机,不能跟老板一起选。
小姐是见过世面的,往往这样说的人才是真正的老板,坐了他的台,等一下走了,小费都会
比其他人多,于是就娇声娇气地说,我就喜欢司机。
玖儿很精明,看出了那个小姐的鬼心眼,过来搂住北风呼啸说,他已经名花有主,不喜欢开你这种款式的车。
有两个小姐同时坐在了李易的身边,她们看着李易似乎让他裁决。
玖儿说,这两个小姐都很骚,干脆都留下陪你玩吧。
李易说好,那就都留下。
两个小姐皆大欢喜。也感激地看着玖儿。其实这是她们小姐的江湖规矩,互相拉主顾,今天你先坐台帮我拉,明天我坐了台就帮你拉,然后下台时,大家一起帮助妈咪争取小费。
今晚只有徐善显得沉闷,一个也是很沉闷的小姐坐在了他的身边。
徐善沉闷地说,李易这小子,就是贪女色。
其实李易和徐善已经早就腻味夜总会这种环境了。他们在这里已经泡了很多年了,只有北风呼啸这种新富,才会有爆发的激情。当年他们玩夜总会的时候,北风呼啸还在中大的校园里过着迂腐清苦的教书日子呢,偶尔心动,也是在课堂里见到一两个女生时才会有。但是那要费多少心思?
北风呼啸今天晚上和玖儿真是玩得淋漓尽致。他一会儿童心大发,一会儿兽性大发。
北风呼啸是在尽情,玖儿却是好像在表演。
玖儿说,你到处走,活得真潇洒浪漫。
北风呼啸说,但是我无论走到哪里,都思念我的故乡。
玖儿问,你的故乡在哪里?
北风呼啸说,在你的心里。
从夜总会里出来,李易问北风呼啸,这个九号就是你要量身定做的女主角?
北风呼啸说,怎么样,和你们那个失约的女孩比哪个好。
徐善说,几乎一样。
北风呼啸得意地说,看来咱们老同学,这么多年,谁也没落下谁,还是英雄所见略同。
《中年英雄》第28章(1)
还是在沙面胜利酒楼喝下午茶。北方的读者可能不太明白,这广州人怎么总是从下午才开始喝茶?上午的广州几乎是荒凉冷落的,过夜生活的人,都是上午睡觉,早晨从中午开始,然后喝下午茶,谈正经事,但是兴奋点和高潮都在夜里。
喝下午茶,顾名思义是不准确的。喝茶是一种形式,实际是以吃为主的,所谓的吃在广州,精髓就是吃这茶市里的千奇百怪、名堂繁杂的各种精致点心,从小点、中点、大点、特点,一直吃到豪华顶点。从点数和造型上看,基本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价格却是以两块或者五块的几何级数上升,让你不知不觉间钱包缩水,在广州喝茶,是老板和平民共享的,根据钱包,你可以把自己控制在那个点数和总的数量上。
徐善和李易喝茶是不受点数控制的。他们随心所欲,一切都由喜好所决定。但是他们今天的重点不在吃喝上,他们在等一个人。服务员觉得奇怪,怎么这两个老板总是在等人?他们像诸位读者一样,在胡乱地猜测,是在等男人还是女人?
徐善担心地说,真没想到,这个玖儿竟然是夜总会小姐,咱们来包装她,将来她真的红了,让贾绯绯那些娱记知道了,炒出去不好吧?
李易说,怎么不好,怕什么?我正愁刚开始还找不到卖点呢?明天开新闻发布会,我就有意地放出去一点口风。
北风呼啸须发飘荡地从车里钻了出来,他走到酒楼门口,一转身,右手抬起,向远方一抖动,做了一个表演成分很夸张的动作,听见一声我无法形容的声音,反正是一声清脆的响声,显得豪华富贵,因为那是自动关车门的声音。这时北风呼啸潇洒地转过身来,冲着迎上来的咨客小姐牛b地一笑,向等他的那两个老同学,现在应该叫合伙人走去。步伐显示出了东北人有点钱之后的那种不可思议的轻狂。
三个人的意向达成了。这三个当年中山大学的研究生,两个学经济管理的,一个学历史的,在社会上冲杀了十多年后,这三个厮,竟然要弄起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星光灿烂影视公司。星光灿烂这个名字是北风呼啸起的。北风呼啸一开口叫出这个名字,徐善和李易就被征服了,他俩几乎异口同声地叫绝。本来在这之前,徐善和李易起了几个名字,不是太俗,就是显得没文化,品位很低。最后他俩确定了一个,一致认可的名字,叫造星工厂。北风呼啸一听破口大笑,他说,你们俩的心还真年轻,这种名字是新人类玩酷的感觉,不是咱们这个年龄玩的。北风呼啸说出了一个自己很得意的名字,叫星奴影业公司。徐善他们这两个家伙好像没有反应,很尴尬地过了几分钟,李易说,我们造星还能成为星的爹,现在一下又成了星的奴隶,不干。北风呼啸那东北人的劲头又上来了,要急,他想为自己辩护,突然一摸脑门子,顺口就叫出了:星光灿烂。北风呼啸后来在公司印制资料,进行公司名称释义时,自圆其说,竟然说出了两种说法,一种是可以和大名鼎鼎的小星影业公司互相唱和,映照成辉,有异曲同工之妙;另一种是和小星公司进行抗衡,呈现出将来要取而代之的威猛气势。
星光灿烂,公司的名称就这样定了。北风呼啸显得有点得意忘形。接着股份结构出笼了,徐善和李易联合出三百万元人民币,各占40%的股份,北风呼啸用剧本入股,占20%的干股。董事会和经营机构也就顺理成章地形成了,徐善任董事长,李易任董事总经理,北风呼啸任董事艺术总监。对外统一称呼总,徐总,李总,北总。李易心里骂,这个傻b起了这么一个搞笑的名字,读起来别扭。
第一部戏包装的明星,徐善和李易假装很尊重北风呼啸的样子决定让玖儿上。到这时,北风呼啸还不知道那个夜总会的坐台小姐赵薇叫玖儿。不过他马上就要知道了,李易说,那个赵薇要改名字,就像卖保健品,人家有了脑白金了,你还叫脑白金,一个是侵权,另一个是给人家打广告,显得我们没文化,我看我给她起个名吧,不许你们两个否决,就叫她玖儿吧。
徐善大叫好,北风呼啸也觉得这个名字起得挺有味道,又很讨巧,刚好赵薇是九号。要是在平时,他要抗一抗的,以显示自己的分量,今天不行,要以长远的大局为重,不能一开始自己就把优势全占了,这对长期的合作很不利,现在是董事会,2∶1自己也抗不过,况且自己还是他妈的干股。自己担心的事也已经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担心9号是夜总会的坐台小姐,这两个正统的家伙恐怕会有偏见,不同意包装她,结果这么顺利,他们竟然主动同意公司第一个包装的就是她。
北风呼啸遇见了知己,他应该眼含泪花,双手握着徐善和李易的手,喊一声同志,然后就泣不成声了。这就是北风呼啸当时的真实心情。但是他不能这样做,现在的年代,同性之间互相叫同志,那就是不正当的男人关系,没人往上身头脑方面想你们思想的统一,而是要偷窥或者想象你们下身的链接。
但是北风呼啸总是要表示的,这是喜欢冲动的东北人被感动了之后,一定要做的事。他说,这是我《格格出家》的剧本,积聚了多年的功力,是使出了看家本领写出来的,别人出十万块钱一集我都不卖,就想遇上机会自己拍,这回咱哥们儿一块干,我先把它拿出来了。
《中年英雄》第28章(2)
李易说,老北子,我们是知道你的功力的,希望这个片子拍出来,能成为你真正的代表作。
北风呼啸很受鼓舞,他狂妄地说,那当然,戏说大清王朝谁还能出其我的左右,某人已经无人争锋。
徐善说,我觉得那种戏说,不是喜剧,是一种闹剧,说实话,你的那些片子我实在不敢恭维,说是垃圾都怕弄脏了我的嘴,你的故事里那些人讲出来的话,简直就是屁眼呕吐物。
北风呼啸让徐善给整急了,他说,操!你别糟践我,我研究生读的就是清史,是大科班出身,玩正史正是我的优势,恐怕也不会输给谁。
徐善说,你只要输给一个人就完。
北风呼啸急着问,谁?那么牛b。
徐善用眼睛咄咄逼人地说,二月河。
北风呼啸没有吭声。
徐善说,怎么,赢不了吧?我就知道二月河是你面前趟不过去的大河。
北风呼啸不以为然地说,未必,他也是歪说。
徐善说,不管咋说,我喜欢他那种的说法,大气,正经。
北风呼啸说,那好看我给你开出一条路子。
李易早已看破徐善打击北风呼啸,杀他威风的用意,这是他俩商人之间的心照不宣,就像过后李易说你把老北子打击得够狠的,徐善说,你没看那b暗示我们一集十万都不卖吗?我们真的按他的说法接受了,他这个反复无常的人,一定要跟我们秋后算账。所以李易在一边笑着不吭声。见火候差不多了,李易开始往回兜,他说,我相信老北子行。如果他不出来混,在中大历史系现在至少也是清史专业的副教授了,是真正科班出身的专家根底扎实,二月河只不过是自学成才,如果相比较,肯定老北子的清史比二月河的清史更接近历史的真实。
这种配合,不用事先商量,徐善和李易多年来已经养成心有灵犀。
北风呼啸的脸色有所好转,但是仍气急败坏的样子,他还酸着脸说,真实有个屁用,现在谁还关心历史的真实,关键是要好看。
徐善还进行穷寇猛追,他说,你写的那些屁眼呕吐物,只恶心人,并不好看。
北风呼啸把《格格出家》剧本卷起来塞进了包里,对徐善说,给我十天时间,看我给你整出来一个又好吃,又好看的东西来。
徐善说,你自己觉得好不行,要老百姓看着好才行,我们花了钱,要真正能把玖儿捧出来。
我保证玖儿上了我这个戏,肯定比赵薇还红,我敢和你打赌。
徐善说,你也要打赌,好,你赌什么?
第五部分
记者们在一团迷雾中,亮出摄像机、照相机、录音机等各种先进武器,摆好了架势。他们心中有些不悦,有一种被轻视的屈辱感觉,但是也有一种兴奋感,这种兴奋感,比从前没来之前,就很明确了见成龙,还是周润发的那种感觉还强烈。他们的好奇心被强烈地吊了起来。
《中年英雄》第29章(1)
新闻发布会在增城的百花山庄举行。李易选择到这个地方,有几个妙处。增城是离广州市区最远的一个所属市,地处广州和深圳之间,毗邻于东莞。是珠江三角洲最繁华热闹的一条路线。其实现在广州、东莞和深圳之间已无明显的分界,从飞机上看,就是一个大城市。每天,两个方向的人流互相涌动撞击,一个方向从香港涌来,从深圳方向流向广州方向,一个方向从北京或者祖国的四面八方汇集到广州,流向深圳香港。李易租了三辆豪华大巴,里面装着记者,外面拉着横幅广告,广而告之地写着:二十集电视连续剧《格格出家》开机仪式新闻发布会领衔主演:玖儿出品:星光灿烂著名历史剧作家北风呼啸扛鼎之作红地黄字,色彩鲜艳跳荡,金光耀眼。
另外一个妙处,是对付车里这群记者的。记者都是文人的底子,本来就不安分守己,当了记者又拥有了各种特权,这帮家伙里,大多数就都成事b了。所以开新闻发布会的请柬上,没有注明在哪里开,只是写着到珠影对面影星花园星光灿烂影视公司的楼下集合。
记者们一到,不管是开车的,骑摩托车的,骑自行车的全部统一保管到停车场里,然后都上到了豪华大巴里。
李易对北风呼啸和徐善说,让他们在车里掐架吧,新闻发布会不开完,谁也别想走。北风呼啸恍然大悟,包括他自己在内,每次参加新闻发布会,打个招呼,走个形式,就走。记者更是,和腕儿、星儿见个面,没有新闻了就先退场,所以这种新闻发布会,常常是后半场冷场。
果然,在第二辆车里,娱记们炸了锅似的掐上了。很巧,羊城的四大娱乐名记竟然坐在了一起。
怎么除了北风呼啸,一个圈子里的熟人都没见到?《羊城晚报》的胡一语问大家。胡一语在《羊城晚报》的娱乐新闻版上开了一个专栏叫:一语道破。娱乐界里的事情纷纭复杂,纠缠不清,常常被胡一语一语道破,所以他的栏目很受读者欢迎。
我看今天的活动不像娱乐界的活动,好像企业搞新闻发布会,他们不是搞错了吧?张闻是南方卫视纪实娱乐栏目《闻所未闻》的金牌主持。在《广州日报》娱乐新闻版上,他同时开了一个历史最悠久同题互动栏目叫:闻所未闻。
《影视周刊》的女记者叫李小小,她开了一个著名的专栏,八卦色彩极其浓厚,叫:小题大做。她不断地抢他们的话题,对今天的事情一头雾水,又不断地进行各种猜测。
她说,这个玖儿是谁?是哪个大明星的化名吗?是台湾人,还是香港人?玖儿这么怪的名字,是不是日本人?
这个星光灿烂公司是哪里的,这么耳熟,又好像从来没见过?
《格格出家》的剧本是北风呼啸写的,他应该了解内情,北风老师坐在哪个车上?
搞个新闻发布会为什么要到增城来,跑这么远的路,是不还有其他什么名堂?
胡一语让李小小收声,哪来那么多问题,幼儿园!
只有一个人沉默不语,是新锐报纸《南方都市报》的著名杀手王捕快,他的专栏叫:捕风捉影。这个王捕快面相和说话都有些木讷,一副腼腆害羞的样子,但是目光尖锐,手笔快,语言犀利老辣。被他叼上的猎物,最终都将成为死囚。
还有一个比四大名记杀伤力更大的人,年龄和资格也更老的人,《娱乐新闻》的副总编辑贾绯绯。他的著名的栏目叫:无事生绯。据说刘晓庆、毛宁等一大批星都陨落在他的笔下。
开车前,李易拉下贾绯绯说,贾老师不要坐大巴,北风呼啸你的车就是贾老师的专车。
新闻发布会按照惯例,在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之后,终于开始了。
记者们在一团迷雾中,亮出摄像机、照相机、录音机等各种先进武器,摆好了架势。他们心中有些不悦,有一种被轻视的屈辱感觉,但是也有一种兴奋感,这种兴奋感,比从前没来之前,就很明确了见成龙,还是周润发的那种感觉还强烈。他们的好奇心被强烈地吊了起来。
出来主持发布会的是人人都熟悉的北风呼啸。他上来就开始给大家猜谜,一边猜谜,一边解谜。他说,大家一定还困在闷葫芦里,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来告诉你们,你们大家有多久没见到我出新作品了,有一年了,那么这一年多,我在干什么?旅游,爱女人,过幸福生活?哪有那么美好,我在辛勤地写作,我在给一个女孩,一个表演天才,在量身定做写本子,为了她,我改变了已经形成的我独一无二的北风呼啸风格,在《还珠格格》和《雍正王朝》的中间地带,我为她开拓出了一条新路。这就是我们今天即将开机的《格格出家》。下面请出今天的女主角,我为她做了一年贡献的,星光灿烂影视公司的首席签约女演员玖儿小姐。
大家的目光向主席台集中,按照惯例,这个玖儿应该坐在主席台上,或者为了显示身价高贵,关键时候从幕后在烟雾中神仙般地飘然出场,全场一片寂静,幕后毫无动静。这时从记者席里走出一个穿白体恤、牛仔裤的女孩向主席台走去。后面马上也有人跟了上去。有经验的老记者,嘲笑那些往台上走的人,这肯定是一些新来的实习记者,没经验,按捺不住性情,就开始冲主席台了。白体恤牛仔裤的女孩走到了主席台上,后面的人被工作人员拦住了,正当他们抗议时,北风呼啸虚伪地笑着给大家介绍:这位就是玖儿。
《中年英雄》第29章(2)
台下,所有的娱记们都感到大跌镜头。但是都觉得这包袱抖得有趣儿,记者们大多都是性情中人,心中反感的人渐渐地少了。
什么客人都见过的玖儿一身休闲披着长发往那里一站,很老练,像一个成熟的老港星。
记者们开始议论了,这个玖儿长得漂亮吗?和张艺谋的那三个女星比,巩俐、章子怡和董洁哪个都不比玖儿漂亮,但是玖儿也不比她们漂亮。无论怎么议论,大家都觉得这个面孔陌生。只有一个人觉得这张面孔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这令胡一语很困惑。
记者会很快就结束了。紧接着就开始豪华的海鲜宴。我作为目击者,我认为这是我见过的新闻发布会上记者吃的最高档的一顿海鲜。那些记者你别看什么都见过,但是不一定都吃过。新闻发布会上的那种自助餐多数都像味同嚼蜡的塑料产品,哪有这海鲜实惠丰盛,尤其是这澳洲产的皇帝蟹,一只就八十多元。
玖儿和北风呼啸没有参加宴会,和大家打了一个招呼就先走了,好像他们很忙。实际上老公鸡吃了萤火虫,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为了保持距离,制造神秘感。反正这时大家的目光已经被海鲜给抢了风头,走就走吧,这样大家也吃得放松自在。尤其是那些三纹鱼,平时有机会吃,总是几片,总吃不够,今天好像就是以三纹鱼为主,一个庞大的木船上,底下铺着厚厚的一层冰,上面层层叠叠地就装满了三纹鱼。由于太多了,吃得太满足了,这些三纹鱼爱好者们都感觉到吃得有些不像从前那种味道了。其实三纹鱼什么味道?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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