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的脸上还是标准的绅士脸,一丝不苟中透着尊严疏离,倒是他的搭档那个叫仁王雅治的家伙获得了更生的一些关注——一头招摇的白发,扎着小辫,脸上是玩世不恭的笑容,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总像是在算计着什么。
向日岳人低下头,咬着更生的耳朵切齿道:“待会儿再跟你算账。”说着放开她,头也不回地走向球场。
忍足侑士也向她眨眨眼,跟着过去了。
更生石化——又,又怎么了?
所谓网球比赛,其实——更生根本看不懂,但是她还是恪尽职守地站在球场边上,双手遮着太阳光,看得挺认真,谁让她现在顶着某人的女朋友的头衔呢?
“喂,你是向日岳人的女朋友?”不知何时,小海带切原赤也偷偷地溜到了她这边脸上全是好奇和探究。
“唔,算是吧。”更生摸摸鼻子含糊不清地回答。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啊?”显然,小海带对这样的回答不甚满意。
“是。”
“诶?——”少年发出意义不明的感叹,双眼盯着更生像看什么稀奇动物,“太神奇了,话说那天在立海大网球场你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吗?”
“唔,应该是吧。”更生摸着下巴假装思考了一下。
“诶?那我岂不是见证了你们的历史性会面?”
“小海君,其实你是从火星来的吧?”
“都说不要叫我小海君了!喂喂,不要岔开话题啦,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向日岳人会喜欢一个连网球都不懂的白痴啊?”
“哈?”更生的脸纠结起来,“懂网球很重要吗?”
“当然!”切原赤也回答得响亮又理所当然,“这个世界还有不懂网球的地球人吗?”
“……”
“别看这个黄色的球小小的,它可是可以承载很大很大的梦想。”
“这又是哪部热血少年漫画的台词啊?”
“所以说像你这种难搞又麻烦的小孩是不会理解的啦。”
“哈?”更生的眉毛抽了抽,“小海君,你果然是从火星来的。”
更生决定不要再理他,跟这种单细胞生物对话,连自己的智商都会呈负增长啊。好在小海带的目光很快被球场上激烈的球赛吸引去了。
更生活动了下脖子,然后注意到了一道意义不明的目光,其实从立海大一出现她就感受到了,只是那时候场面有点混乱,她也就忽略过去了,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球场上了,那目光才更加清晰。
是谁呢?
更生好奇地转头望去——美女,这是第一眼感受,美得不真实,就像橱窗里的昂贵摆设,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无一不易碎。
也难怪柳生比吕士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轻易不肯带出来示人,这样的女孩就是被收藏的。连她见着也想好好呵护,何况是男人?
花都——更生也是在那次茶话会上见过一次,还是躲在隔壁偷窥的。
听说她跟柳生比吕士是青梅竹马,两家是世交,两个人在一起都快五六年了,柳生对她好得不得了,可是这样一个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女孩看她干什么?
更生到底比不上人家气场强大,才一会儿就顶不住人家研判审视的目光了,僵硬地转过头,然后就听见谁喊了一声“小心”,一个坚硬的东西“咚”一声狠狠地砸上更生的脑袋。
“嘶——”更生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眼冒金星。
“暖暖!”是谁在叫她?
更生只是目光发直地盯着那颗罪魁祸首的黄色小球——这都第几次了,她跟网球有仇吗?
“暖暖,怎么样?”
更生略略转了转头,看见幸村轻手轻脚地撩起她额前的发探查伤口。
“没事儿。”更生勉强笑笑,其实还真挺疼。
“暖暖!”向日岳人直接扔了网球拍冲过来,其他人也凑过来看情况。
“怎么样,疼不疼?”向日岳人取代了幸村精市的位子,捧着她的脸朝红肿的伤处吹气,一脸心疼。
说更生娇气也好,矫情也好,总之,她能够对幸村咬着牙说没事,多少还保持点成熟体贴,可面对小魔王这温柔得能拧出水来的眼神,真绷不住了——什么时候,他已经触到了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疼~”鼻子一酸,眼泪几乎掉下来。
“要不要去医院?”人群外围的柳生比吕士建议道。
可显然就有人瞧不惯更生这做作样儿——仁王雅治两手插在裤袋里,瞥了眼更生,嗤了声道:“去什么医院?屁大点的事儿,一个网球能有多大分量?”那个球就是他打的。
“仁王,”幸村板起脸,“道歉!”
更生也不理他们,扁着嘴无限委屈地嚷道:“什么破技术,臭技术,这么烂也敢拿出来现?”
仁王的脸一僵,冰帝众人低低闷笑。
小魔王原本难看的脸色缓和了一点。
更生抱住小魔王的脖子,娇气道:“这儿太阳大,我头晕~”她知道她这会儿的声音有多娇,反正她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只要看着她家小魔王殿下就好。
向日岳人二话不说,弯腰抱起她朝休息区走去。
“啧,瞧咱小闲、雍容、风情万种,可以尽情地装扮自己,以充分展示一个女人的天性……”
不端不正坐在一张金漆交椅上,一条腿勾住椅子的扶手,织金拖鞋荡悠悠地吊在脚趾尖,随时可能啪的一声掉下来,一手还抱着一小罐梅花清酒,两颊艳红,还是那个惫懒无赖的样子,可是更生的眼睛熠熠生辉,你真无法想象上述那番洋洋洒洒的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每当你以为看清了她一点,下一秒,她又会给你一个绝妙的惊喜。有些人喜爱她,有些人不屑她,她的脑子里永远藏着一个潘多拉盒子,稀奇古怪的言论、点子层出不穷,让人招架不住。是要接触得足够久的人才会体悟:说到底,她不过是个贪玩的孩子。
重阳懒洋洋地躺在他那张心爱的花梨木躺椅上看书,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你想做什么?”
不愧是相处十多年的双胞胎,只要一看见更生那比往常亮好几倍的眸子,就知道她的脑子里又有了什么主意,而且这主意绝对不会小。别看更生那一副乖巧胆小的模样,她的心野着哩。
更生朝着重阳故意摇了摇手指,红唇轻吐:“秘密!”
“切!”重阳不屑地哼了声,继续埋首书中。
更生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手指啪嗒一下弹在重阳小弟的额头,然后笑嘻嘻地跳着跑远了。
更生心里确实有个大计划。小时候跟着叶老太太学中国古典文学,学到《世说新语》,深深为里面的俊秀人物,风流姿态折服,所谓“魏晋风度”,正是那种极度崇尚个体价值和精神愉悦的生活方式。后来再看金庸的《射雕》,更觉里面的黄药师生错了年代,他哪里该生在抱残守旧的宋朝,分明应该与竹林七贤为友,对酒当歌,弹琴奏萧,这真是一个误会。
更生当然不可能回到魏晋,却可以再创造一个“魏晋”。
他们那个无良老妈既然送了那么一份大礼给他们,她又怎忍心辜负?
更生将那家店铺取名“魏晋”,用中国隶写刻了匾挂在外面,也不像其他的店铺那样挂了幡。说来说去,她并不是真的要开店,只想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乌托邦。
“魏晋”在京都三条通的小巷里,古古旧旧的样子,没有豪华的门面,灰蒙蒙暗淡淡。外观很日式,挂着蓝布帘。低矮而不起眼。
入口至玄关是一排石板小径,湿漉漉的,脚踩上去有点打滑,好像刚用水洒过,这是更生故意洒的,是为了让一颗在外风尘仆仆的心放下亢奋的情绪,感受到平和安静的气氛。
幸村和柳生对视一眼,各自压下内心的惊叹。
“魏晋”是栋两层楼的纯木结构,环着一个不大的雅致庭院。庭院虽小,但那些日式小景却都齐全:古树、石灯、小巧的植物,充盈整个庭院。
糊着白纸的移门并没有关上,所以一眼就可以看见那个趴在地上画画的女孩。
这一星期来,她一心扑在“魏晋”的装修问题上,绝不要任何人插手。对她来说,“魏晋”就是她的一个孩子,它要亲手缔造它的成长,看它在她手里完成。
这个小女孩儿,心确实蛮大,你除了惊叹和无奈,别无他法。
她喜欢洛阳,喜爱它的唐朝的繁华与奢靡,于是她要在“魏晋”的三面墙上都亲手绘上洛阳牡丹,那种雍容艳丽,国色天香,真让人仿佛置身那个醉生梦死的盛唐。更奢侈的是,每朵牡丹都用了最纯正的金粉描线,烧钱烧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这还没完。若只是这样,她也就只算得上是大手笔的范儿,这个小女孩儿,她鬼着哩,她既要雍容华贵,又要清脱超拔。这些盛开的牡丹够奢靡了吧,可她偏偏要用十几张细竹帘挡在上面,于是一下子,繁华隐没,世界安静下来,整个房间充盈着一种简朴的美。午后的阳光穿透门栏,洒在竹帘上,明暗交错,所有的喧嚣,都在这一片暖阳中,瞬间缓解了。
只是隐约的,你能窥见竹帘后的风情,那是一种欲拒还迎,欲语还休的诱惑。墙角随意摆放的盆栽荷花,屋檐下的驼铃,碎花蓝布的门帘……
可是女孩儿还不满足,此时她正趴在地板上专心致志地画最后一幅牡丹,她要用真正的金钿镶刻其中。古人说“步步金莲”,说的是一个人舞步美妙,脚底仿佛盛开莲花,可是她现在就要应证什么叫真正的“步步金莲”。
女孩儿很专心,连有人到访都不曾察觉,阳光就照在她低垂着的粉颈和光着的脚丫子上,一瞬间,会让人怦然心动。
柳生的眼神有点迷离,许久,仿佛喃喃自语:“也许,她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也说不定……”
是的,这个女孩不美。美是凛然的东西,有拒绝的意思,有打击的意思,就像这上流社会的那些妆容精致举止文雅骄傲自负的千金小姐。她只是好看,好看和美是不同的。好看是温和的,厚道的,还有一点善解的,是另一种“美”。
可是她对自己的这种“美”是完全不自知的,就是这样,才更显贵重。
天分、天性,从来不需要发言和解释。
幸村仿佛根本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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