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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阅读

作品:最后的处男|作者:xuqian3_5|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20:07:09|下载:最后的处男TXT下载
  祖祖环素进来后,洛伟奇还想起来问候她。祖祖环素示意洛伟奇躺着别动。她摸了摸洛伟奇的额头,又看了看眼睛、舌头。然后用独龙语和莫赛尔说了一大堆话。祖祖环素招手让莫赛尔过来,突然狠狠地在莫赛尔脸上抽了一巴掌。莫赛尔跪在地上呜呜地边哭边诉说。

  祖祖环素说:“洛老师,不是我对你施了什么咒法,而是我这不懂事的孙女在你早上的粥里放了巴豆,引起你的腹泻。不要紧,我这就给你吃些解药,等一下就好。”

  听了祖祖环素的话,洛伟奇和房秀越都放下心来。

  第二天一早,莫赛尔第一个来到洛伟奇的房间,她一眼就发现亲哥哥的脸肿得像个猪头,便哭着说:“亲哥哥,你怎么啦,你可别吓我。都怪我不好。你要有个好歹,我也不想活了。”

  洛伟奇:“轻点,轻点,别吵醒了妞妞。什么死呀活呀的,你是我心中的骄傲,记住,今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放弃学业,否则太令我伤心了。”

  莫赛尔点点头:“你要紧吗?”

  洛伟奇:“你快找你阿嬷,让她想办法。” 莫赛尔冲出房去找阿嬷。不一会儿祖祖环素来到,看到洛伟奇这副样子,着实吓了一跳,二话不说,立即吩咐莫赛尔喊来四个独龙族大汉,带一副担架把洛伟奇抬起就走。出发时,祖祖环素问:“洛老师,你这里还有钱吗?”

  洛伟奇:“还有十个银元。是人家放在我这里的,不能动。”

  祖祖环素:“带上,救人要紧。”

  房秀越慌张地问:“祖祖环素大妈,洛老师怎么啦?”

  祖祖环素:“他得了严重的过敏病,要立即送到飞龙镇找医生。”

  他们先来到飞龙镇宝济堂找到黄大夫,黄大夫一瞧洛伟奇的症状,说这是急重过敏症,中医已无法奏效,快找西医。他们又来到飞龙镇的普仁医务所,医生一看洛伟奇的病状,说为什么不早点送来?现在很难保证能救治成功。他们立即组织进行抢救,吊瓶点滴,输氧都用上了,但不见效果。洛伟奇的病越来越重,多次休克,全身发黄浮肿。主治医生双手一摊,抱歉地说:“我们已经尽力了。”

  这时的洛伟奇身体越来越虚弱,已经感觉到抢救无效,便拔掉插在手上的点滴针头,用微弱的声音对祖祖环素说:“环素大妈,我要回家,死也要死在家里。”

  祖祖环素点点头。

  回到独龙乡后,洛伟奇的意识开始进入朦胧状态,有时清醒,有时昏迷。恍忽间,他觉得自己全身都轻飘飘浮在云彩间,说不出的畅快,思绪清晰而任意飞驰。他问自己:“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弥留状态吧。”他在模糊中听到孩子们的哭声,一个男孩说:“祖祖环素阿嬷,你是我们的纳木萨,你无论如何要救救洛老师,他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师啊。”这时,十多个孩子们一起跪倒在地,嘤嘤地哭了起来。孩子的哭声发自心坎,让洛伟奇心头一阵发颤。

  祖祖环素说:“我比你们还着急呢。你们先出去,有话以后再说。”孩子们都不起来。明摆着,这是对祖祖环素阿嬷的期望,也是孩子们的一个决心。祖祖环素摆摆手说:“莫赛尔,你把他们带到外面,别让人进来打扰我!”这时大家才站起来,抽泣着走出房门。随后,洛伟奇听到一阵美妙的串铃声,响起祖祖环素大妈沙哑深沉的声调。她一会儿仿佛在哀求着,声调委婉,字字泪,声声怨,句句悲怆;一会儿又大声责骂,声调粗犷,字字铿锵,声声怒斥。祖祖环素用的是独龙语,洛伟奇不明其意,猜测祖祖环素大妈正在行使纳木萨的职责,念经祈祷,驱妖除魔,以求消灾避难,使自己得以康复。突然,祖祖环素情绪越来越激烈,声调越来越高昂,在一声大喊之后,摔倒在地,晕了过去,串铃也摔散在地上,发出一片丁当声响……

  莫赛尔跑过去扶起祖祖环素,着急地问:“阿嬷,你怎么啦?”

  祖祖环素用独龙语说了许多话,然后走出房子。莫赛尔跪在洛伟奇的床边,哭着说:“亲哥哥,我该死,是我害了你。我阿嬷说,你中了一个妖精很重的邪气,阿嬷功力不够,无法驱赶……”洛伟奇心想:“你就是这个妖精,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这时,洛伟奇听到不远处有人伐木的声音,心里说:“是了,这是为我伐木做棺材了,唉,我那么高的个头,不知要伐掉多少棵大树才够用,如果伐倒后面那棵大樟树就太可惜了……”

  忽然远方有布谷鸟在鸣叫,和伐木声相互呼应。洛沸奇心想:“这是若娟姐来接我了。”洛伟奇好像又来到了金霞湖,眼前的湖面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雾霭,斜阳透过雾霭照射在湖面上,生长出万道霞光。片片睡莲叶子上滚动着无数晶莹透亮的水珠。千百只彩色的水鸟在湖面上漂浮。岩石周围,红杜鹃在竞相怒放。西边的山峦在夕阳的照耀下,泛起一片金黄。他想起自己两次脱险的经历:“第一次是在监狱,病得即将死去时,是桑戛活佛把我救了;第二次在大理,即将被枪毙,还是桑戛活佛救了我。这次又要死去,桑戛活佛,你在哪里?……”

  这时,洛伟奇听到秀越大妹子的声音:“她小姨,能不能请你出去一会儿,让我和她舅说几句话。” 莫赛尔抽噎着走了出去。

  房秀越来到洛伟奇床头跪了下去。洛伟奇耳边响起房秀越柔和的女中音。洛伟奇心里说:“原来大妹子说话声调如此悦耳呀,怎么我平时就注意不到呢?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割舍不下的是你和妞妞了,唉,如果我走了,谁来照料这个瞎妹子和宝贝妞妞……”

  房秀越娓娓而言:“哥,原先你让我喊你哥,我不敢,现在我要多喊几声了。我和哥平时很少说话,但我觉得兄妹之间无需言语,却意念相通。哥,我爱你,非常爱,爱得死去活来。但并非男女之间的情欲之爱,而是对父兄之爱,对情谊之爱,对菩萨之爱。真的,我觉得你是世上最完美的男人,人长得英俊不说,心地善良,体贴人,值得信赖。你知道我被打入火坑,却从不看贱我。你一定是上苍派来拯救我的。我知道,哥这次遭灾,是因我而起。我是天上的扫帚星。刚才环素大妈说你是因为中了一个妖精很重的邪气,那个妖精就是我……”

  “老天爷为何这样的不公?我一个弱女子,且连蚂蚁都未伤害过一只,我的心从未被恶所染,却遭受如此深重的灾难。哥哥你洁白无瑕,也遭受这些无妄之灾,这公平吗?”

  “哥,前些日子,我吃过黄大夫的药,右眼视力有好转,连针都可以认了,但我就是不敢对你说实话,实在是怕你不再收留我们,让我和妞妞再去流浪。没有了哥,我和妞妞都无法活下去。”接着房秀越又喃喃细语,如歌如泣:“独龙江之水兮,从天上来;清澈透亮兮,涤我魂灵;独龙江之水兮,从天上来,飘我去西方兮,再不发愁;我与我哥兮,永不分离,我与爱人兮,永不分离……”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妞妞说:“舅舅,妈妈说你要去很远的地方,问我去不去,我说去。因为舅舅最喜欢我,你要去的地方,一定很好玩。我已经长大了,特别懂事。上次上课时,布露露使劲咯吱我都不笑,因为怕影响大家学习,怕你生气……”

  洛伟奇刚才听到房秀越的诉说,心中有说不清的压抑与悲痛。现在听到妞妞奶声奶气的说话声,心中升起一种无法抑制的留恋之情,不由得流出眼泪。

  妞妞说:“妈,舅舅哭了,舅舅想我了。”

  房秀越拿出手帕,轻轻为洛伟奇揩去泪珠,说:“哥,如果真的要走,你就放心地走吧,我已经和妞妞说好,倘若你要走,你前脚走,我和妞妞就后脚跟你去,好让你在黄泉路上不寂寞,来世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妞妞说:“舅舅,我一天没有看见你了,我好想你。”说着爬到床上,钻进洛伟奇的被窝里。她接着说:“舅舅,你身上好冷呀。我搂着你,一会就暖和过来。”她伸出小手搂住舅舅的腰,不经意地碰到了系在洛伟奇腰间的护身符。妞妞大声说:“妈,我想起来了,舅舅身上有一个护身符,是一个活佛爷爷给舅舅的,这个护身符可有用了,说是逢什么凶化什么吉的,舅舅说等我长大了再送给我。”

  房秀越:“妞妞,你快解下来让我看看。”

  妞妞把护身符从解了下来。房秀越打开护身符,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纸包。打开纸包,内中包有一个很小的瓶子,房秀越看到纸上写着“遇急症冲水服下”七个小字。房秀越找来小杯和汤匙,从小瓶里倒出一些粉末,冲水后,小心喂给洛伟奇。可洛伟奇的嘴唇和牙根已经僵硬,无法张嘴,房秀越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妞妞说:“妈,让我来喂吧。”妞妞对舅舅说:“舅,你一定要听话,把药喝下去,要不妞妞不喜欢舅舅了。”说着,她含了一口药,嘴对嘴地喂给舅舅,也不知什么原因,这药居然喂进洛伟奇的口里。

  过了一阵时间,洛伟奇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四肢可以活动了。房秀越看到洛伟奇的好转,喜形于色。妞妞高声大喊:“我舅舅好了。”

  在屋外的祖祖环素、莫赛尔和孩子们闻讯一阵惊喜,一起跑进屋来。

  突然,洛伟奇大喊一声:“大事不好,我要放屁,你们快跑。”话没说完,洛伟奇连放几个又大又响的屁。

  妞妞捂住鼻子说:“舅舅的屁好臭啊!”

  这个特殊的家庭又恢复到以往的安宁。

  莫赛尔知道自己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差点要了亲哥哥的命,又了解了秀越姐的心事,消除了误会,成熟起来了。她觉得没有必要再住在学校,于是又搬回阿嬷家,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面。

  妞妞俨然成了小大人。因为是她发现了护身符的秘密,而且是她治好了舅舅的病,所以她觉得自己像个医生,一时一刻都不想离开舅舅,每次吃饭时,她都要认真检查饭菜有没有问题,连晚上睡觉也管着舅舅,给舅舅铺好被子,才回到妈妈那边……

  洛伟奇再一次从死亡的边缘走了回来,亲情给予他的温暖,让他感觉到活着是如此美好。原来有那么多的人关怀他,爱护他。他觉得单凭大家对自己的爱,自己再死几次也是值得的。

  房秀越因为向洛伟奇吐露了内心最深处的秘密,现在见到洛伟奇时多了几分羞涩,连正眼都不敢看洛伟奇。她的话更少了,只是埋头干活。然而她又抑制不住自己,时不时品味起当时的每句话,脸上一阵阵滚烫,泛出几多甜蜜。

  这天下午,上课钟声已经响过,孩子们和洛伟奇都按时来到教室,唯独不见妞妞。

  洛伟奇问:“莫赛尔,妞妞呢?”

  莫赛尔说:“不知道。刚才我在操场上玩,没看到她。”

  洛伟奇有几分紧张:“快找找。”

  莫赛尔刚要出门,妞妞便跑进门来大喊一声:“我来啦。”只见她抱着一大堆东西进来,哗啦一下子都散在桌子上,花生啦、小糖块啦、小果子啦洒了一地。妞妞说:“小姨,给大家分了吧。先放假一会儿,我妈有事找舅舅。”

  洛伟奇:“什么事那么重要,非要占用上课时间?”

  妞妞:“你亲妈找你来了。”

  洛伟奇一愣:“你胡说什么!”

  妞妞认真地:“不是我胡说,真的是你亲妈找来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我的亲舅舅?”

  洛伟奇:“还用说,当然是。”

  妞妞:“那我的亲姥姥是不是你的亲妈?”

  洛伟奇一时语塞:“这个……也算是吧。可是你哪来的亲姥姥啊?”

  妞妞:“走吧,你亲妈正急着见你呢。”

  洛伟奇说:“莫赛尔,你领着大家复习。别放羊,我去看看就来。”

  洛伟奇和妞妞来到房秀越的房间,看到一位满头白发、又高又瘦的大妈正和房秀越说话。

  妞妞说:“姥姥,我舅来看你了。”

  房秀越介绍说:“她舅,这是我奶妈。”又对奶妈说:“这就是洛老师。”

  洛伟奇一看,妞妞所说的”亲妈”原来是秀越的奶妈,不禁嘿嘿一笑说:“大妈好。”

  奶妈:“洛老师好。谢谢你救了秀越小姐和小妞妞。”

  洛伟奇诚恳地:“不用客气,应该的。又不是我一个人出的力,还有祖祖环素大妈和莫赛尔他们呢。”

  大妈和房秀越的眼睛都红红的,显然她们正在说一些伤心事。洛伟奇还发现大妈嘴边上也刺了线条清晰的花纹,只是刺青的图案较小,她的眼眶深陷,满脸皱纹,躬着背,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被痛苦和悲伤压垮了的老人。洛伟奇觉得有几分脸熟,仿佛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房秀越:“她舅,我奶妈想向你打听一些事。”

  洛伟奇:“大妈不用客气,尽管问。”

  奶妈:“听秀越说洛老师曾经见到过洁思格勒?”

  洛伟奇想了想说:“大妈说的是洁思格勒喇嘛吧?”

  奶妈:“对,说的就是这个孽种。他现在怎么样了?”

  房秀越:“洁思格勒是我奶妈的独生子,是我奶哥。”

  洛伟奇说:“我从大理来独龙村时,就是由洁思格勒一路相送的……原来洁思格勒喇嘛是大妈的儿子,怪不得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大妈。洁思格勒现在大昭寺,挺好的,他说他很想家。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洁思格勒快到故乡时,又转头走了?”

  奶妈:“他哪有脸回来见独龙人?”

  房秀越:“不能完全怪奶哥。当时我妈身体很不好,我犹豫了一下,结果耽搁了出发的时间。”

  奶妈:“是他吓破了胆,没等小姐到就先逃了。丢尽了我们独龙人的脸不说,害死了九太太,也害了小姐。他倒好,一跺脚出家了……我对不起太太和小姐啊。”说着说着又哭了起了。

  房秀越也哭了起来:“是我命不好,生在这样的家庭。”

  洛伟奇:“我想起来了。洁思格勒让我把三十个银元交给一个叫亚兰的大妹子。那亚兰大妹子……”

  奶妈:“就是秀越小姐。亚兰是她的小名。这钱本来就是小姐的。”

  洛伟奇不解地:“我记得曾经问过秀越大妹子,但大妹子说不认识洁思格勒……”

  秀越:“她舅,你就原谅我吧,当时我刚从地狱返回这个世界,实在不愿意再撕裂心里的伤口。更何况那些钱都已经花在我和妞妞身上了,我怕提起这个事会让咱们生分。”

  忽然响起一阵孩子们的欢快声,妞妞领着祖祖环素大妈,和孩子们一起走进屋来。

  洛伟奇说:“莫赛尔,不是让你看好大家吗?”

  莫赛尔:“莫怪我,要怪就怪妞妞,是妞妞把我阿嬷找来的。”

  祖祖环素大妈:“谁也莫怪。有亲戚从远方来,应该热烈欢迎。”她举起大烟筒吸了一口,再把大烟筒递给秀越的奶妈,奶妈接过大烟筒,连连吸了几口,高兴得哈哈大笑。两位老姐妹欢快地用独龙话交谈起来。

  洛伟奇说:“孩子们,走吧,我们上课去。”

  临出门前,莫赛尔说:“秀越姐,这位独龙阿嬷是你奶妈呀?”

  房秀越点点头。

  莫赛尔:“那么秀越姐从小就会说独龙话了?”

  房秀越点点头。

  莫赛尔:“那么我和我阿嬷经常用独龙话议论你,你都听懂了?”

  房秀越点点头。

  莫赛尔:“哎呀,秀越姐坏死了,我再也不跟你好了……”

  随着孩子们渐渐长大,他们的知识水平显出明显差距。有的仍在小学阶段,有的已经跃上了高中,这几年还陆陆续续又收了好多个小不点,那种“佛跳墙”教育方式越来越显出缺陷来。洛伟奇又是个责任心极强的人,作业修改和备课,再加上关照药材种植、上山找新物种……他只得疲于奔命,手忙脚乱,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幸好洛伟奇体质不错,尚可支撑,但疲乏感日渐加重。

  这天夜里,洛伟奇修改作业到十点来钟,忽然外边起了阵猛烈的过山风,随之暴雨倾盆,闪电雷鸣,茅屋的屋顶被吹得摇摇晃晃,到处漏雨。他想到学校的屋顶年久失修,必定也是漏风漏雨的了。他披上外衣,提着一盏防风灯来到古庙。

  还好,古庙的屋顶和门窗还算结实,未被吹坏,但雨水已浸入屋内。

  房秀越问:“是他舅吗?”

  洛伟奇:“是我,你还没睡呀?”

  房秀越问:“电闪雷鸣把我吓醒了。你干吗呢,不放心我和妞妞吧?”

  洛伟奇:“是的,这古庙年久失修,怕出事。”

  房秀越把门打开说:“他舅,你进来,咱俩说说话。”

  洛伟奇:“好的。”他抖抖外衣的水,放在一边,接着说:“你快披上衣裳,别着凉。”

  房秀越笑笑说:“他舅真逗,总是关心别人,独独不关心自己。你最近太累了,瘦了许多。”

  洛伟奇:“嘿嘿,最近确实觉得有点手忙脚乱,疲于奔命,有些力不从心。”

  房秀越:“可惜我太笨,帮不上忙。”

  洛伟奇灵机一动说:“对了,我听黄儒芹大夫说,你年少时得名师指导,琴、棋、诗、画、绣样样了得。你帮我一个忙,替我教教几个小不点的唐诗和算术好吗?”

  房秀越:“我哪成呀?这不难为死我了。”但心里却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洛伟奇:“就这样说定了,遇到困难我帮你。明天我就和环素大妈说去,让她也给你一份工资。”

  房秀越点点头没再反对。

  一会儿,雨过天晴,半个月亮从云端露出,淡淡的月光从窗户照进屋来。和风吹过,雨滴嗒嗒,温馨宁静。

  过了一会房秀越说:“我想问个私人问题可以吗?”

  洛伟奇:“问吧,我没有不可对人言的事情。”

  房秀越:“她舅,你为什么不帮妞妞找个舅妈?”

  洛伟奇沉默了好一阵。

  房秀越:“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问题。”

  洛伟奇:“这件事让我回忆起太多的不愉快。正如你说的,外面的世界太黑暗、太丑恶、太残酷……何况我还是个戴帽右派、死刑通缉犯,我不能害人家。”

  房秀越轻声地:“我知道,还有更深的一层,你一直念念不忘过去的爱人。是啊,‘曾经沧海难为水’。”

  洛伟奇也轻声地:“除却巫山不是云。”

  房秀越:“取次花丛懒回顾。”

  洛伟奇:“半缘修道半缘君。”

  房秀越喃喃细语:“唉……”

  洛伟奇:“好啦,不要往下说了。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咱们把心中想说的话永远留在心里吧。”

  房秀越点点头。

  洛伟奇和房秀越都陷入长长的沉默之中。

  突然妞妞说了一句话:“我不要舅舅找舅妈。”

  洛伟奇和房秀越都笑出声来。

  洛伟奇:“就找,就找,我要给妞妞找十个八个舅妈。”

  妞妞呀的一声大哭起来。

  房秀越安慰道:“妞妞不哭,舅舅是逗你玩的。舅舅谁也不要,就要妞妞……”

  第二天,洛伟奇就把学校的情况对祖祖环素大妈说了。环素大妈想了想说:“按理说,咱们学校早就该再添一个老师了,但我们穷,拿不出给老师的工资。我看这样吧,村里原本要把你的工资长到二十元,现在就委屈你一下,把要加给你的钱,再添一点,每月给秀越大妹子十块钱。你看行吗?”

  洛伟奇高兴地说:“行,行,我替大妹子谢谢环素大妈。”

  环素大妈又说:“我再找几个人来砍些竹子,割些茅草,帮学校再盖两间大些的教室,让大家上课宽敞些。”

  洛伟奇:“太好了。”

  从此,学校分为“高级”、“低级”两个班。低级班的班主任是房秀越,班长是妞妞。洛伟奇就搬进了庙里。

  房秀越虽然从未教过书,然而她有一颗火热的心。她把这些小不点们都当成自己的孩子,上课时,给他们讲故事,讲笑话,逗得孩子们格格地笑,她自己也笑。

  房秀越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她爱笑、爱掉泪、爱唱、爱叨叨、爱蹦蹦跳跳,就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每次到温水河洗澡时,都爱和姑娘们在一起,和姑娘们打水仗,评论姑娘的身材和长相,说一些让姑娘脸红的话题,逗得姑娘们哈哈大笑。

  她特别谦虚,动不动就来请教洛伟奇,洛伟奇答应过要好好帮助她,所以有问必答,极耐心地讲解。房秀越在听时,总是定定地看着洛伟奇的脸,似乎他脸上有一股磁力,从中获得极度的满足。

  这天晚上,房秀越又来到洛伟奇的房间。

  房秀越:“哥,你还没睡?”

  洛伟奇:“还有几份作文没改完。大妹子,有事吗?”

  房秀越:“我想请教哥‘自古红颜多薄命’一词的出处。”

  洛伟奇笑着说:“怎么,你连这个词的含意也不清楚?”

  房秀越:“词的含意是知道的,但不清楚它的出处。”

  洛伟奇:“说到这个词的出处,我也不十分清楚。‘自古红颜多薄命’的句子在古典小说中虽然常用,但最早出于何典何故,却不甚了了。据我推测,此语最早受唐代大诗人李白和杜甫的诗句影响也是有的。李白在《将进酒》中就有‘古来圣贤多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的名句,后来杜甫在《锦树行》中就出了‘自古圣贤多薄命,奸雄恶少皆封侯’的句子。后来人们就将其引申为‘自古红颜多薄命’了。大约自古到今,圣贤和红颜的命都不怎么样。”

  房秀越:“凡是红颜命都不好吗?”

  洛伟奇:“也不见得,但越是漂亮的姑娘就越容易招引事非,就越容易惹祸,这倒是不争的事实。比如我国古代最著名的四大美人中,有闭月之容的貂蝉,成全了权势者,却遭来了扑剑之祸;被誉为羞花之美的杨玉环,最后还是被玄宗赐死;沉鱼之美的西施,应该命运最好,但被人利用之后和范蠡一道逃走,不知所终;被称为落雁之美的昭君,为和亲远嫁匈奴,从风光旖旎的江南来到寒冷的漠北,嫁给年龄比她大一倍还多的呼韩邪,三年后呼韩邪死了,又按当地风俗嫁了呼韩邪之子复株累若 。”

  房秀越点点头:“在古典文学中,哥认为在谁笔下女孩子写得最美。”

  洛伟奇思忖着说:“在我国的文学宝库中,美女写得好的篇章真不少,最早的《诗经》,乐府诗中汉李延年的《北方有佳人》,都是千古绝唱。但我认为在众多的经典中,当数曹植的《美女篇》写得最为传神,‘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一个美丽而高贵的村姑飘然而至,写绝了。”

  房秀越笑着说:“是啊,曹植的《美女篇》的确是哥的最爱,就因为你常背诵,连妞妞也会了。”

  洛伟奇:“大妹子,那么你认为谁笔下的女孩子写得最美。”

  房秀越微微晃动厚厚浓发,娓娓而言:“我也认为数曹植笔下女孩写得最美。但不是《美女篇》,而是《洛神赋》。你听,他在形容洛神容貌时说:‘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浓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 媚于语言。’描述仙女们的生活时说:‘众灵杂遢,命俦啸侣,或戏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从南湘之二妃,携汉滨之游女。叹匏瓜之无匹兮,咏牵牛之独处。扬轻 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伫。休迅飞凫,飘忽若神,陵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我在十二三岁时,常常穿上最艳丽的衣裳,披一条长长的白色丝绸,插满各种头饰,扮成洛神的样子,对着镜子,边看着自己的影子,边背诵这些文字,每每热泪盈眶,心荡神移,总觉得曹植所写就是我,梦想着有一天,有一位王子如曹植般痴情:‘浮长川而忘反,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房秀越沉浸在那段美好时光的回忆中,心中像燃烧出火焰似的,她的脸宛若抹了一层油脂,浮现出光泽与红晕来。

  洛伟奇侧头细思,少女时代的秀越妹子,确实应如曹植所写的洛神,那身段、那脸面,活脱脱的就是《洛神赋》中的宓妃嘛。然而细细一想,又觉得秀越妹子把自己比喻为洛神大大不妥,不妥在何处一时又想不清爽。

  房秀越问:“哥,你认为曹植笔下的洛神以谁为模子?”

  洛伟奇脱口而出:“是宓妃啊。相传她是古帝伏羲氏的爱女,不幸在洛河溺水而亡,后来成为司水之神,名为洛神。曹植在《洛神赋》的序中不是写很清楚吗。”

  房秀越摇摇头:“不对,曹植是因为怀念其兄曹丕的妻子——甄宓而写的《洛神赋》。甄宓容颜秀美,当时有诗曰:‘河南有二乔,河北甄宓俏’。她是袁绍次子袁熙之妻。曹操大败袁绍后,把甄宓俘虏过来。曹操见曹丕很喜欢甄宓,就把甄宓赐给曹丕为妻。当时曹植也爱上了甄宓。在甄宓去世后写《洛神赋》纪念甄宓。”

  洛伟奇:“不对不对,这些都是无聊文人,因为自己写不出好文章,于是捕风捉影,找些以讹传讹的东西来诋毁前人。完全是瞎编滥造。”

  房秀越:“是哥哥不对,曹植的《洛神赋》原名《感甄赋》。甄氏死后才改的名……”

  洛伟奇幡然醒悟,话题一改:“嘿嘿,我说大妹子,你到底是来找我请教,还是来考我,还是来找我辩论,是来找茬呀?”

  房秀越哈哈大笑:“哥,都不是,是来找你聊天的。”接着又大笑不止。房间里像散落下一串银铃似的震得铮铮直响。

  受房秀越的感染,洛伟奇也笑了起来:“轻点轻点,别吵醒了妞妞。”

  妞妞来到舅舅身边,靠在舅舅身上,打了个哈欠说:“早就让她吵醒了。我说舅舅,你是得好好管管你的这个妹妹了,最近她太淘气,好好的,一会儿就笑个没完,一会儿又哭个不停,还特别爱咬人。你看你看,我手臂上,大腿上,屁股上都有她的牙印。”

  洛伟奇心疼地说:“是得管管了。”

  莫赛尔也发现了房秀越的变化。这天下午放学后,莫赛尔找到洛伟奇说:“亲哥哥,最近你有没有发现秀越姐有点古怪?”

  洛伟奇听到莫赛尔的话一愣:“什么古怪,要注意用词,可以这样来形容老师的吗?”

  莫赛尔不以为然地:“请洛老师原谅我用词不当。但秀越姐确实最近发生了很大变化,你看她呀,遇到一件很小的事就大笑不止,就像母鸡下蛋似的,咯、咯、咯地叫上半天,而且时不时手舞足蹈,像个小姑娘。亲哥哥不觉得有点蹊跷吗?”

  洛伟奇:“这是因为房老师终于摆脱了压抑和痛苦,成为一个自食其力的人,心里高兴。”

  莫赛尔:“不对。”

  洛伟奇:“怎么个不对法。”

  莫赛尔:“她恋爱了。”

  洛伟奇疑窦丛生:“和谁恋爱了。”

  莫赛尔:“和你呀。”

  洛伟奇大惊:“胡说。你这个醋缸子是不是又犯病了。”

  莫赛尔:“亲哥哥,放心吧,不会再让你喝巴豆粥了。”

  洛伟奇:“别的豆煮粥也不行。”

  莫赛尔:“我长大了,不会再干那种傻事了。但秀越姐确确实实是爱上你了。你想呀,秀越姐过去看你的时候眼睛是躲开你的,现在看你的时候,是直瞪瞪地望着你,好像眼睛有牙,恨不得把你嚼碎了咽进眼睛里。”她一边说一边模仿起来。

  洛伟奇嘻嘻一笑:“嘿嘿,你也太夸张了吧。”

  莫赛尔认真地:“嘿嘿,不是夸张。女人爱上一个人时,都这副德性。”

  洛伟奇:“可是我没有爱她呀。”

  莫赛尔:“这叫单思病,犯起病来更可怕。”

  洛伟奇的神情有点紧张:“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莫赛尔:“你干脆和她结婚得了。”

  洛伟奇:“你倒大方。这不是你的一贯作风呀。”

  莫赛尔:“对我来说,你现在是一串紫得发亮的酸葡萄。”

  洛伟奇:“于是你把这串酸葡萄拱手相让。”

  莫赛尔:“不是相让,而是暂时存放在秀越姐那里比较放心,什么时候葡萄不酸了,我再夺回来。这是我们独龙人的风俗。”

  洛伟奇:“胡闹,你这是乱点鸳鸯谱。你知道吗,结婚第一要有缘分,第二要有原则。缘分就是两人真心相爱;原则就是要为对方负责。我已经说过我不爱她,而且我现在还是个戴帽右派、死刑通缉犯,自身难保,结婚是万万不能的。你再想想别的办法。”

  莫赛尔:“那么……根据我的经验,就是彻底的冷落她,一句话也不跟她说,让她对你失望。还有一种更有效的办法,是让我阿嬷给她吃点长胡子的药,她很快就会退火。”

  洛伟奇:“不妥,都不妥。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

  其实,洛伟奇并不是不喜欢房秀越,也不是没有起过和她结婚的念头。但是一想到自己对若兰姐的承诺,再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热起来的心很快又冷却下来。他心里说:“秀越大妹子如果真的爱上自己,就顺其自然吧。只要她不明确提出来,我就不挑明。她受的苦太多太多,不能再让她受到刺激。”

  其实,房秀越也意识到自己恋爱了。她疯狂地爱上了洛伟奇。同时,她还知道自己得了单思病。她心里说:“我就是爱你,我也不要求回报,我只想和你厮守在一起,能天天看到你,能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心满意足。我知道,妞妞是你的心头肉,只要你不和妞妞分离,你就无法和我分离。”她沉浸在幸福的遐想当中。

  已是深秋时分。

  今年风调雨顺,洛伟奇和孩子们一道种植的枸杞子、天麻、杜仲、田七、山药等等,都有好的收成。另外,他们上山采撷的冬虫草、黑木耳、云耳、野百合等等,也有较好的效益。而且放养的十几只山羊都长得又肥又壮。洛伟奇和莫赛尔合计:卖掉药材和山羊的收入相当可观,除了给大家做一套新棉衣、添一双布鞋外,尚有不小盈余。

  莫赛尔说:“亲哥哥,别忘了这个月17号是妞妞的六岁生日。在过去,我们独龙女孩的六岁生日可隆重了。要把全村的人都请来,当场屠宰牲口吃烤肉,要吃红鸡蛋,要吃戛拉,喝烧酒,还要跳篝火舞,让纳木萨来唱祝福歌。因为我们村太穷,好长时间没有搞过这种仪式了。这次妞妞的生日就按我们独龙人的办,好不好?”

  洛伟奇拍了一下额头说:“哎呀,这么大的事我都忘了,不像话,太不像话了。嘿嘿,不是说妞妞是白虎星吗?你阿嬷愿意给妞妞唱祝福歌吗?”

  莫赛尔放低声音神秘地说:“自从上次亲哥哥得病醒过来之后,村里的人就传说,救你的时候我阿嬷的法力不够,是妞妞助了我阿嬷一臂之力,才把亲哥哥从恶鬼手里夺了回来。大家说,妞妞确实是天上的白虎星。但不是坏白虎星,而是好白虎星。这次按我们独龙人的方式给妞妞过生日,还是我阿嬷提出的呢。”

  洛伟奇:“好,我看这件事就由好妹子亲自操办吧。等药材卖了之后,你根据收入情况,就大胆安排好了。如果钱不够,还可以从以前的存款中提一点。是不是多买些鱼呀,肉呀,蛋呀什么的,让大家吃好玩好,屠宰牲口这一条就免了吧,我闻不得血腥味。不如卖掉几只羊,再买回牛肉烤着吃更好些。”

  莫赛尔:“好,就按哥说的办好了。”

  莫赛尔把洛伟奇的想法回家对阿嬷说了。祖祖环素说:“我们村好多年没搞这种仪式了,要么就不搞,要搞就搞得热闹些、风光些。把附近村的独龙人也请过来一起乐乐,搞得太寒酸人家会瞧不起。我看这样吧,把卖药材和卖羊的钱加在一起,除了给娃娃们买衣服鞋子外,买一头大一点的黄牛,我再让各家各户多带些吃的东西来参加。大家热热闹闹地过一个晚上。”

  莫赛尔:“可洛老师说不同意当场杀牛,说闻不得血腥味。”

  祖祖环素说:“别信他的。这个书呆子,平时吃肉吃得香着呢。又想当佛爷,又要吃牛肉。别理他。不剽牛,怎么跳剽牛舞,晚会怎么热得起来。你先瞒着洛老师。到时候把他安排在上风的位置,不让他闻到血腥味得了。”

  莫赛尔笑着说:“对,瞒着他,到时让他大吃一惊。”

  这天,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晒谷场中央已经堆放了好高好大的一堆木柴,谷场四周摆满了一张张小矮桌,桌子上摆满各家各户带来的食品和自酿烧酒,本村全体独龙人和汉人,还有邻村的男女老少都来参加,像赶集似的,喧闹异常。

  只听一声锣响,人们纷纷入席,有人点燃柴木,形成了巨大的篝火,好高好高的火舌,爆出许多火星,照得谷场如同白昼。人们都坐了下来。洛伟奇、房秀越、莫赛尔和妞妞坐在一起。妞妞身着红衣服,两条小辫子上系红色蝴蝶结,脸上涂胭脂,好漂亮好可爱。

  又是一声锣响,祖祖环素一身纳木萨喜庆祭典服饰和头饰,牵着挂满彩带的神羊咕咕走到妞妞跟前,摸了一下妞妞的头,口中念念有词。只见祖祖环素大妈忽然把妞妞拦腰抱起,吓得妞妞四肢乱动。大家一起笑了起来。妞妞觉得好玩,也格格地笑了起来。

  莫赛尔大声说:“妞妞快装哭,哭得越响越有福。”

  妞妞于是发出很大的哭声,祖祖环素在妞妞屁股上打了两下,惹得大家大笑不止。祖祖环素把妞妞放在羊拉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