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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那一年的情和事|作者:子月影|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20:52:56|下载:那一年的情和事TXT下载
  晃晃地走了几步就倒下了。它又站起了,这一次还算稳一些,向前走了好几步呢。

  吴雨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一个小生命的诞生,两眼都直了。

  母亲说,“小雨,快,用布把小猪身上的脏东西擦干。”

  吴雨刚刚抱起小猪,母猪弓起后腿站起来,灵活地转过头直奔吴雨冲来。母亲一把将吴雨推出小圈,自己却躲闪不及,被母猪一鼻子掀翻在地。吴雨急了,又钻进小圈,两手紧紧抓住猪耳朵,使尽平生力气把猪硬是挤在墙角。母亲得空爬起来,吴雨赶紧松了手,拉着母亲逃出小圈。母猪没有追出来,而是哼哼着重新卧下,用鼻子一点一点把小猪推到自己身下,等小猪寻着奶头没命地吸着时它才安静了。

  吴雨看着自己和母亲浑身的猪粪,气愤地骂道,“让我去找根棍,把这个狗日的东西打一顿!”

  母亲拉住吴雨,“不准去,猪不懂事你都不懂事了,和它较什么劲儿?”

  “可是它……”

  母亲打断吴雨的话,“它刚才是护自己的孩子呢。”

  “这些它都知道?”

  “哑巴牲口灵着呢。”

  “妈,那现在怎么办?”

  母亲抬起胳膊用袖子擦掉额头上的汗水说,“你先去河里洗个澡,等一会儿我一个人进去。”

  “你一个人行吗?”

  “没事,你洗完后就在外面守着,我需要你时你进来帮忙。”

  吴雨去河里匆匆洗过澡回来就守在猪圈外,一直到天完全黑下来。

  母亲从猪圈里出来了,看上去很疲惫。“总算完了,累死了。”

  吴雨挽着母亲问,“妈,生了几只?”

  “十二只。”

  “十二只!?不少嘛!”

  母亲看上去并不高兴,“这还多?去年冬天那窝要十六只呢,可惜两头冻死了,两头得病死了。当时卖5块钱一斤,这一下子死了四只,500多块钱就没有了。”

  “小猪最怕得什么病?”

  “痢疾。一窝猪只要一头得痢疾,全都会很快传染上,如果治疗不及时就死光了。”

  吴雨想自己当初学兽医该多好,现在还能帮母亲忙,上了四年师范,混了一张毕业证至今连个工作都找不到。

  吃过饭后母亲说,“吴雨,你去县医院让你爸回来,金奎山能住就让他住一辈子,他不顾家咱还有家呢。给你爸说清楚,家里忙着呢。”

  吴雨冒着黑漆漆的夜,沿着河边就向县城去了。在县医院急诊室,他叫出父亲,把母亲的话一字不差地传达了一下。

  父亲说,“回去给你妈说,我明早上回家。”

  “我妈让你现在就回去呢。”

  父亲把吴雨拉到墙角低声说,“你怎么不懂事儿呢,要不是我这几天在这儿寸步不离地守着,金奎山不知要多花多少钱呢。金顶山让他哥给医院说了,什么药好就给金圭山用,正因为我在这儿,医院才没敢乱用药。我和金圭山说好了,明天就出院。”

  吴雨恍然大悟。

  “小雨,你不要去了,等你爸回来让他去吧。”

  “妈,你还是让我去吧。”

  “那你把钱装好,给人家称菜时把称也看好。”

  “我知道了。”吴雨推着架子车,车子上放着两筐刚摘下的豆角。

  公路上,都是县城早起锻炼身体的人,吴雨见一个躲一个,好像是怕人家抢了他的菜。快到小川河口时他后悔的要命,真不应该逞一时之能。他想起了路遥先生《人生》中的高加林第一次去卖馍时的情景,怎么和自己的遭遇一样呢?但仔细一想又不一样。首先,高加林不去卖馍还能进县文化馆阅览室看报纸,他往哪里躲——石灵县文化馆就没有阅览室。其次,高加林身后有个刘巧珍帮着卖馍,他靠谁卖菜?两相比较,吴雨已感到自己孤军无援了,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菜一直推到县河南边的农贸市场。

  市场里的人渐渐多了,都是准备做早饭的城里人。

  吴雨蹲着,让架子车把他挡住,尽量不让路人看见,他倒是能看见来来往往的无数只脚从架子车旁走过。

  “你给我站起来!”

  吴雨被这声吓了一跳,仰头一看更是险些被吓晕。

  “回去,你能卖了菜?!”

  吴雨在父亲的吼声中有些幸灾乐祸地离开了农贸市场。

  2

  “思凡,风风火火把我叫来干什么。”吴雨一见王思凡就来气,“我已经打算放弃这事儿了,你王思凡怎么还惦记着?有病啊?”

  王思凡也不客气,“不是我有病,是你有病,你为了小说曾经付出那么多心血,说放弃就放弃了,这可不是你一贯的作风啊。”

  的确,正如王思凡所说的,吴雨不是一个轻易肯言败的人。

  王思凡见吴雨不再说话,又说,“怎么了,一年没见面,越变越深沉了。”

  吴雨噗哧一声笑了,“深沉个屁,早上起来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肚子这会儿正咕咕叫呢。”

  王思凡笑着说,“刚在街道下车你怎么不说呢,这马上就到家了,你先忍一会儿。”

  路过一个楼门,王思凡说,“这是我家的老房,现在不住人了。”

  吴雨爬在贴有“秦琼”和“敬德”两门神的门上往里看,院子里长满了一人高的野草,只在通往上房的地方踏出一条路,再看那土院墙,似乎风一吹就要倒。“这才几天没住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去年刚搬进新房,人一去楼就空了。”

  虽然吴雨和王思凡同在一个寝室三年,但吴雨还是第一次来王思凡家,王思凡父母对吴雨很是热情。

  饭桌上,王思凡母亲问,“小雨啊,家里父母身体都好吧。”

  吴雨回答,“还行。”

  王思凡母亲又问,“你家里兄妹几个?”

  “两个,我是老大,小妹今年上高一。”

  王思凡父亲接过话说,“儿女双全,吃穿不难。你父母有福气。”

  吴雨听了这话既高兴又羞愧。

  王思凡母亲说,“小雨啊,有没有人给你介绍对象?如果有合适的赶紧定下来,再过三四年就不好找了。”

  吴雨看了一眼王思凡,王思凡也在看他。吴雨就微微一笑说,“没有,还早呢。阿姨,那你是不是已经给思凡找到了?”

  “这事儿我和你伯父也没管,”王思凡母亲脸上好像绽开了几朵花,“听思凡说正和本校一个女老师谈着呢,至于……”

  “妈,吃饭就吃饭,说个没完没了了。吴雨是第一次到咱们家,听你,都说了些什么。”

  吴雨哧哧地笑,差点儿连饭都吃不下了。

  王思凡母亲冲吴雨一笑说,“你们的事还是自己做主好,当父母的只能提意见,也别嫌烦,这是你们的大事,也是我们的责任。”

  王思凡父亲吃完饭,起身说,“小雨,你慢点儿吃,吃完了让思凡陪你到外面转转,我要去村里窑场了。”

  吃罢饭,吴雨抢着把碗、盘子、筷子往厨房端,思凡母亲死活不让,吴雨就不再了,跟着王思凡去了里屋。

  “吴雨,写信让你来是为了你小说的事儿。”王思凡给吴雨倒了一杯水,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挨着吴雨坐下。“我上中学时候的一个老师,现在快六十岁了。他花了七年时间写了一本15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最近刚出版。一会儿带上你的小说,我陪你去,让他给你指导指导,也许对你很有帮助,怎么样?”

  吴雨催王思凡即刻带他去见翁老师。

  王思凡领着吴雨来到一楼门前站定说,“到了,我们进去吧。”王思凡进了院子喊,“翁老师,在家吗?”

  从屋里出来一男的,六十岁左右,黑发比白发少的头发往后梳着,显得额头很宽,上身穿深蓝色中山服,下身穿条同样颜色的裤子。他伸手握住王思凡的手说,“思凡,你好,你好,进屋坐,进屋坐。”

  三人进了屋。

  吴雨拿出小说递上。

  翁老师接过小说,并没有急着翻看,而是先问,“你能不能把小说的主要内容说一下?”

  吴雨就讲了小说所要表达的主题,再到具体的故事情节及结构,最后是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关系。其间,说到动情的地方,连他自己几乎都到了要流出眼泪的地步。一方面是他想到了自己艰辛的创作过程,另一方面是他终于碰到了一位和自己有过同样经历的人。

  王思凡不失时机地插话,证明吴雨并非是在有意捏造事实。

  吴雨边讲边望着翁老师那深邃的眼睛,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未来的路。

  等吴雨讲完一切,翁老师说,“小伙子,你还年轻,今年才二十一岁,不要怕别人的冷眼。”

  吴雨连连点头,“翁老师,几年了,可以说除过我母亲你是第一个支持我的人。”

  翁老师说,“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也是从这条路上走过的人嘛。”他说的很轻松,似乎他走过的是一条平坦大道,不是一条坎坷的羊肠小道。的确,对于像翁老师这样的人,能够在暮景残光之年实现自己的理想,此生足矣。他看了看手上的一摞草稿继续道,“你能写出这些东西,就已经成功了一半了,接下来就是要反复修改。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见了,他们整日吃喝玩乐,把时间都荒了。”

  一番评价,让吴雨心花怒放。

  “但是你的小说不能这样写,应该认认真真地写在方格纸中,这样别人看起来才不会很费神。你写在横格信纸中就不行,再看你这改的乱七八糟的,人一看都眼花。”

  吴雨急忙为自己辩解道,“我的想法是先写在横格信纸上,等修改的差不多了,最后再腾在方格纸上。”

  翁老师连连摇头,把手中的小说放在桌子上打开旁边的柜子,从里面抱出一摞稿子递给吴雨。“看看,这就是我的小说,全部写在方格稿纸上,一百五十多万字,共五千多页呢。其实你的想法是对的,但是不可取。认认真真打好草稿,抄一遍再抄一遍,这也是很好的修改嘛。”

  吴雨一边听翁老师说话,一边翻看着翁老师的小说草稿,每一页都写的非常认真、非常整齐。翻看完后他把小说草稿毕恭毕敬地放在桌上,心想这一趟确实没有白来。

  “创作小说的基本过程及一些方法我想你都掌握了,就我个人的经验来看,小说要把握好‘真善美,假恶丑’这六个字,这些你懂不懂?”

  “懂,我懂。”吴雨说这话时心不跳脸不红的。其实他根本就不懂,只懂得这几个字怎么写而己。此时的他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哪两根神经线扭一块儿了,竟说了这等大话。

  “你有没有考虑过小说出版的问题?”

  “我给出版社写过信,但是结果都不太好,后来就没有再考虑过。”

  “小说写完只能算一半,另一半是出版。就说我吧,联系出版社浪费了一年多时间,咱们刚开写作,要名气没名气,要人气没人气,自己不亲自和出版社联系谁理你呢。难啊,出一本书太难了。就你这本书,我可以给你算笔帐,给出版社交管理费12000元,出版社才会给你发书号;再给印刷厂交10000元,才能把书印出来。书印好后你要推销,折本赚钱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这些,你都了解吗?”

  吴雨无言以对。他不明白,自己为了文学既出了力又流了汗,谁想到眼看着就要成功了还要再流血?一想到钱,他就感到自己的脑子里似乎有一群蜜蜂在嗡嗡地飞着,飞着。

  翁老师似乎看出了吴雨的难言之隐,话题一转,“没有正式书号也没关系,可以弄个内部书号,只需花七八百,要多少有多少,不过印出来的小说只能在上邑销售,出了市就是非法出版物了。如果你愿意要内部书号,我可以帮你。”

  吴雨叹了一口气,“我想要一个正式书号。”

  翁老师沉默了片刻,“这样吧,小说稿子先留下,三天之后你再来,我给你提点儿修改建议。”

  吴雨和王思凡从翁老师家出来,一路上他都没说其他话,只是一句接着一句重复着,“我刚开始为什么没有想到呢?我刚开始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走到河边,王思凡拍了拍吴雨的肩膀,“不要怕,如果你出书,钱的事情我可以帮忙。”

  难以形容吴雨此时的心情,但他摇了摇头说,“不,我自己可以想办法。”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从外面看很弱,其实心里硬的很。

  3

  下午王思凡让吴雨陪他去镇上,吴雨不愿意去,王思凡说,“怎么了,遇到一点儿小小的困难就退缩了?”

  吴雨说,“不是。”他嘴上说不是,其实从翁老师家里出来就想这事儿呢。如果是百二八十块钱还好解决,但不是。这些钱对他来说就是天文数字,就是把自己卖了也凑不齐这么多钱。

  “不是?看你那熊样就是,还不是。”

  镇上的集散了,镇上冷冷清清的。

  王思凡在一商店买了几样东西,吴雨瞧着直伸舌头,“思凡,你要去看什么人,买这么贵的东西?”

  王思凡示意吴雨不要说话。

  出了商店门,吴雨又嚷道,“这几样东西花了你三百多,你老实交待,是不是带我去看你妈早上说的那个老师?如果是,对不起了,你一个人去,这个灯泡我可不当,万一你俩想有什么越轨行为,有一个亮晃晃的东西照着多不方便啊。”

  王思凡咧嘴笑着,听吴雨把话说完才道,“要是有你说的这等好事儿,我就给菩萨烧香磕头了,可惜没有。”

  吴雨有些遗憾,呵呵一笑,“那你买这些东西干什么?不会是自己吃吧。”

  “一月五六百块钱,这样的东西能吃几回?我是去给领导送礼的。”

  “你工作干的好好儿的,给领导送什么礼?”

  王思凡有些气愤地说,“狗屁,你想一直呆在条件好的学校,只把工作干好还不行,还要逢年过节给领导送礼,如果不送,说不清哪一学期就把你扔到条件特别艰苦的学校了,还美其名曰‘工作的需要’!”

  吴雨听得浑身上下都起疙瘩了。

  走出小巷,王思凡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座房说,“到了,你在这儿等我,我一个人进去,十分钟后出来。”

  吴雨瞪了王思凡一眼,“你去吧,我这就回去了。”他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只做了一个向后转的动作蹲下点了一支烟抽。

  王思凡嚷嚷着,“你等我,你等我,十分钟之后就来。”

  吴雨没回头,整个人头顶罩着一层烟,往后摆摆手说,“别罗嗦了,快去。”

  抽完两支烟,王思凡来了。“等急了吧,走。”

  吴雨瞧着王思凡红红的脸笑着说,“喝酒了吧,和猴屁股一样红。”

  王思凡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操,送给人家一瓶好酒,才喝了两杯,赔完了。”

  “两杯把你就喝成这样了,还敢再多喝。”

  王思凡用手比划着,“两茶杯,是两茶杯。”

  “兄弟,你酒量见长啊!”

  王思凡摇摇手,“没什么,没什么,才两杯,就是再来两杯我都醉不了,你信不信?”

  吴雨没有回答王思凡,他的脚步缓慢了,沉重了。今天碰到的这些事儿是他以前根本就不了解的。在学校只知道生活中竞争如何如何激烈,但谁能想到生活可以把一个人变成鬼,再把这个鬼变成酒量了不得的酒鬼。

  生活,就是一张床,人活一辈子就是在床上折腾,折腾结束人就被埋在地下了。

  出了街,王思凡让吴雨陪他在河边的沙路上散步。天黑了,河岸两边田野尽头的村子里映出点点灯光,像一群排着整齐队伍的萤火虫,在群星闪烁的天底下飞。河堤上的树,在微风中把树叶抖的沙沙直响。河里的水,泛着灯光和月光,哗哗地向南流去。

  王思凡不停地用手搓着脸,吴雨则双臂抱在胸前。走到一处白色建筑物前王思凡停住了,“吴雨,我就是从这儿考上师范的,一晃四年时间都过去了。”

  吴雨顺着王思凡的手看去,那校园在月光下显得很静,只有一道灯光射过来,或许是暑假留下值班的老师还没休息呢。

  王思凡又说,“我上中学时喜欢一个女生,那女生也很喜欢我。后来我上了师范,她就去北京打工了。两年之后她回来,我都不敢认她了。一身时髦衣服,满口土洋结合的普通话。”

  吴雨笑得弯下了腰。“王思凡,看不出来啊,你还有一段浪漫历史呢,埋藏够深的,我们同吃同住三年我都不知道。”他把大拇指伸到王思凡面前,“你,真行。”

  王思凡挡开吴雨的手也笑了。

  “兄弟,现在还有联系吗?”

  王思凡淡然一笑说,“联系个屁,那次见了面后就再没见过了。女人啊,总想找个有钱的男人;男人呢,总想找个漂亮的女人,可是最后能如愿的有几个?”

  吴雨都笑出眼泪了。

  “你笑什么呢?这是现实问题,你以后也会碰到的。”

  “不会,我小说一出版就……”吴雨不说了,他是想说“去找李斯杨”的,但突然间想这是自己心中的秘密,在没有成为可能之前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

  “小说?别提你的小说!”

  “听你说话的语气好像现在还不支持我?”吴雨生气了,他真想跳下河抱块石头把王思凡砸一顿。“在师范你就反对我,今天小说草稿你都看见了,你还打击我!?但你为什么又把我介绍给你的老师呢?!”

  王思凡也生气了,他也想跳下河抱块石头把吴雨砸一顿。“我是看你太可怜了。翁老师出版小说总共花了十几万,你有这些钱吗?小说出版后他用担子担着卖了两年,再加上他之前所用的七年,总共九年,你有这些时间吗?翁老师活了大半辈子了,家庭事业都不用考虑了。你呢?你什么都没有!”

  此时,吴雨只想跳下河抱块石头自己把自己砸一顿。是的,王思凡的每一句话是吴雨最怕面对的问题,但又是他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按照王思凡的逻辑,理想应该建立在家庭之上,但是钱却支撑着两者。吴雨想到这些已在自己脑中出现过多次的烦心事儿,他就直打抖。“不说了,回家睡觉。”

  人一喝酒话就多了。吴雨想赶紧闭上眼睛忘掉一切烦恼,但王思凡非要说一大堆鸡毛蒜皮的事儿,逼着吴雨非听不可。

  吴雨心想人常说酒后吐真言,我就验证一下看是不是真的。他打断王思凡的话问,“王思凡,你到底和你学校的那位女老师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王思凡表现的异常兴奋,一下子爬起来说,“她说话柔声细气地,笑声脆生生地,走路蹦蹦跳跳地。”

  吴雨擦掉脸上的一点唾沫星,盯着已进入痴呆状态的王思凡傻乎乎的问,“兄弟,你莫非是碰到一只狐狸精了?”

  王思凡被吴雨气晕了。“哥啊,我叫你哥行不行?情人眼里出西施,你不知道吗?”

  “西施我没有见过,但狐狸精在电视里看过不少,就和你描述的差不多。”

  王思凡已晕得找不到南北了,重新躺下背对吴雨说,“算了,不和你说了,狐狸精就狐狸精。睡觉。”

  吴雨在被窝偷偷地笑,笑完想睡觉却没了睡意。他使劲摇了几下王思凡说,“把我的瞌睡赶跑了你想睡?不行,陪我多说会儿话。”

  王思凡扭过头问,“说什么?”

  “说说班里那些女生的情况,你忘了,这是咱们在师范时每晚总结性的话题。”吴雨真正的目的是想了解李斯扬的情况,但他又不便明说。

  王思凡的话匣子就又拉开了。“xxx已经结婚,xxx已经定婚,xx已经当母亲了……”

  吴雨对这些内容实在不感兴趣,女人嘛,总有这一天的。他渐渐地眼皮发困了,但想到自己的目的没有达到,就硬撑着听王思凡继续叨叨。

  王思凡闭着眼睛,嘴里散发着酒气嘀咕个不停,说着说着,还真说到李斯扬了。“在我函授的班上有一个男学员,他看上李斯杨了,就让我帮忙。函授结束后我和他去了李斯杨家,等我说明情况后李斯扬跟本就不理那位。前天晚上,他给我打了电话,请我这次去函授时再帮他。吴雨,你说,这都半年了,不知人家李斯扬是什么情况,或许已找了男朋友也不一定。”

  吴雨的身体在哆嗦,他真想掐了王思凡,再去掐那个函授班的男学员。

  王思凡继续嘀咕着,“哎,怎么办呀,我和这哥们儿关系挺好,也只能怪他没福气。女人,特别是在男人眼中优秀的女人,就像一盘放在桌上的好菜,你不抢快点儿就没有了;又像一株长在路边的奇花异草,想要一辈子拥有,就得精心护着,若稍一走神,也就不知到谁手上了。吴雨,你说是不是?”

  吴雨听见王思凡喊他,赶紧假装睡着,并发出呼噜噜的鼾声。

  王思凡在黑暗中推了推吴雨,叫,“吴雨,吴雨,睡了?”

  吴雨翻个身,背对王思凡睁开了眼睛。

  王思凡低声骂道,“搅得我睡不成觉,他却好,自己先睡了,真是一头猪。”

  这一夜,吴雨注定要失眠了……

  4

  从翁老师家里出来,王思凡就问,“吴雨,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就按翁老师说的办,修改两年。”吴雨从口袋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翁老师看了小说后的修改建议。“故事情节罗嗦,人物性格不显明……”

  “我算是服你了。”

  “不是你服不服的问题,而是我已经被逼的没办法了。”吴雨把那张纸叠好装进口袋。

  “那你今天下午准备回去?”

  “你什么时候去函授?”

  “明天开始上课,我一会儿回去准备一下就想去市里。”

  “噢。”吴雨放慢脚步,“思凡,我想和你一块儿去。”

  “行啊,这是最后一次函授了,你去了还可以见见刘悦他们,这一毕业咱们几个想见一面也挺不容易的。”

  吴雨“噢”了两声,继续走路。其实他此行的真正意图并不是想去看看昔日的室友,而是想见一见李斯扬。他不相信王思凡的话是真的,但不相信又能怎样呢?考虑再三,不图别的,只为能看她最后一眼,也算给自己四年的暗恋史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俩人下了车出了车站。

  王思凡要拦一辆出租车,吴雨不让,非要等公共汽车。他俩站在车站后门口望着公共汽车开来的方向。等车就和等人一样,越是急,就越是不见来。一人背着提包刚走到他俩面前,就和迎面一留小胡子的嘴上叼支烟的男人相撞。小胡子一边道歉,一边伸手拍那男人肩头的烟灰,这男人侧过头来说,“没关系。”跟在这男人身后的一瘦高个贴过来快速伸出左手,从这位上衣口袋夹了一沓东西走了。被撞的这位男人毫无觉察,继续走。撞人的小胡子对王思凡和吴雨恶狠狠地说,“站远点,你俩是不是想分钱?”

  公交车来了,王思凡一把拉了吴雨跳上去。到上邑师专门口,俩人下了车。

  吴雨说,“思凡,刚才那俩人是一伙的吧。”

  王思凡说,“记住,以后遇到这种事儿尽量躲远点儿。”

  “为什么?刚才我只要喊一声,你信不信,车站里的人都会围上来。”

  “别傻了,你一喊车站里的人会跑光我相信。”

  吴雨还想说什么,看见###正风风火火地往出走。他伸胳膊拦住说,“这么急着干什么去,也不看着路,小心把人撞了。”

  ###先是一愣,等看清是吴雨傻乎乎地笑了。“你怎么来了?咱们一年多没见面了,今晚上要好好聊聊。你和思凡先进去,我出去有点事儿,一会儿就回来。”

  吴雨望着###远去的背影说,“思凡,###气色不错啊。”

  王思凡边走边说,“你不知道吧,这家伙正谈着呢。男人啊,只要有一个女人在身边,这所有的野心都收敛了。”

  吴雨一拍脑门说,“王思凡,你不是也正追你学校一女老师吗?不行,今晚你俩要请客。”

  王思凡苦笑一下说,“谈个屁,根本没有这回事儿,这都是我骗我妈呢。”

  “王思凡,咱们可是几年的朋友了,你可不能骗我。”

  王思凡举起右手说,“上有天,下有地,我要是骗你,就让我……就让我……”

  吴雨逼问道,“怎么样,说嘛。”

  王思凡挤着眼睛,狠狠地说,“就让我找不到老婆。”

  吴雨一拍王思凡的肩膀,“行了行了,为计划生育做贡献也不少你一个,发这样的毒誓干什么。”

  吴雨跟着王思凡去报名,在报名处又碰见了刘悦几个。

  刘悦见了吴雨就要扑上来抱住,吓得吴雨直往王思凡身后躲。刘悦叫道,“老同桌,一年多不见面,见面了还不许抱抱?”

  王思凡说,“男人是让女人抱的,男人抱男人有什么感觉?”

  几个昔日的室友就骂做一团,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学生时代。报名结束后去后勤办领了被褥上了公寓三楼。

  刘悦把被褥扔在床上也不打算铺好,往上一躺伸了个懒腰说,“老天啊,三年函授钱也交够了,总算快熬到头了。”

  汤波把被褥很快铺好了,拿了脸盆出去端了满满一盆水回来喊,“谁洗脸?”

  众人听了,就像争食吃的猪仔一般,撅着屁股把水盆给围了,顿时水花四溅。

  汤波大叫着跳出来,“妈呀,你们都是从沙漠来的?”

  刘悦把脸擦干,对王思凡说,“今晚你就挤在这里,别去你姐家了,晚上咱们几个喝酒,我可听说你酒量大增啊。”又对吴雨说,“走,和我去上网。”

  “我不会。”

  “我教你,非常简单。”

  上邑师专正准备升为本科学校,校园路上这儿堆着一堆沙子,那儿摞着一排砖头,工地上机器隆隆,一座座新楼正往上冒。

  吴雨跳过一堆沙子说,“刘悦,刚才我在校门口碰见###了,那家伙急急忙忙和我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刘悦哈哈大笑,“人家现在是有妻儿的人了,和咱们这些光棍混在一起算什么。这男人啊,没有老婆不行,寂寞;有了老婆也不行,麻烦。”

  俩人刚走到一网吧门口,一女的喊,“上不上,来来来,一小时两块。”

  吴雨跟着刘悦进去,在服务台那儿交了十块,找了一个空机位坐下。

  站在刘悦身后的吴雨小声说,“听见刚才那女的叫,我还以为是上她呢,这么便宜,才两块。”

  刘悦正把上机卡的号码往电脑里输,被吴雨一语惊得头“咣”地就撞在显示器上。“想得美你,上她有这么便宜?”

  吴雨从旁边拉来一凳子坐刘悦身边,看刘悦熟练地打开电脑。

  网吧里的空气实在不好,总让觉得胸口压着一块石头,呼吸起来都比较困难。但这里的吸引力也够大,男男女女都有,小学生也有,每个人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显示器,脸上泛着青光,就和僵尸一般。有时会听到刺耳的笑声,有时会看到满脸的愁容,有时还会听到污秽的叫骂。

  刘悦用胳膊撞了吴雨一下问,“吴雨,你说我该发条什么话?”

  吴雨看了看显示器说,“他说‘个性是人外在的表现’,你就发条‘个性是人内在的表现’吧。”

  刘悦照办,劈劈啪啪就把这句话输进了电脑,又用鼠标点了一下“发送”。“好了,等一会儿看他会说什么。”

  “刘悦,你给谁发这句话呢?”

  “一网友,一个月前刚认识,自称xx大学中文系的,我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哎,网上的东西不能相信,80岁的老太太可以说自己只有18岁。”刘悦说着打开了“个人资料”。“你看,我在网上的性别是女,籍贯是香港,职业是学生,年龄是18岁,名字是冰美人。”

  “噢,全都是骗人的东西。”

  刘悦呵呵一笑,“网上嘛,你骗我我骗你,只要开心就行,也不违法。”

  吴雨看了刘悦一眼说,“我还是觉得说真话比较好。”

  “你不懂,网上说真话没人理你。以前,我的‘个人资料’全是真的,每次上网都没有人和我聊天。改了之后,不到一小时就有200人把我加为‘好友’。我兴奋啊,觉得世上只有我一个‘女’的了。你说,真的好还是假的好?”刘悦说着就停住了,“你自己考虑吧,有东西发来了。”他显得异常亢奋,搓搓手读道,“‘你好’,我真的很爱你,如果不相信就请继续欣赏我给你写的情诗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频初见,两重心字罗衣。今夜网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他读完憨乎乎地看着吴雨笑着说,“兄弟,这位网友是男的。你说,我要是一佳人,配这位才子怎么样?”

  吴雨先是一愣,等清醒过来仰头大笑,引得全网吧的目光都聚来,他自知失态,又小笑着说,“兄弟,你多亏不是一佳人,如果是,那就会先失贞操再失恋。”

  刘悦的笑脸立刻收敛,“兄弟,你如果是一女的,肯定是我的情敌。”

  吴雨哭笑不得,“实话说吧,这是宋代晏几道写的《临江仙》。你的这位网友只把原词中的‘琵琶弦上’改成了‘今夜网上’而己。”

  “当真?”刘悦那两眼珠子如果再用点劲出来,非把吴雨脸上砸两个深坑不可。

  “你不是说网上什么都能看到吗,你查查看,在一本《宋词三百首》里的。”

  刘悦将信将疑,但他一会儿就查到了。

  吴雨手指显示器,咧开嘴笑着说,“你看,是不是?”他心想自己多伟大,眨眼间就挽救了一差点儿“失足”的青年。

  刘悦的脸都绿了,嘴里骂骂叨叨,“骗子,他妈的骗子!”

  吴雨一看刘悦这表情,就不便把笑容露在脸上,说,“兄弟,一切都明白了,‘分手’吧?”

  “怎么说呢?”

  吴雨略一沉思说,“你就说‘竟敢这样对我发骚,当心我活劈了你’。”

  “行。”

  从网吧出来,吴雨还一直笑。

  刘悦赌气不理吴雨,路过一商店买了一瓶酒拿上。

  吴雨说,“刘悦,在师范你不是喜欢姜楠吗,这都毕业一年了,情况怎么样?我记得前年她过生日,你给她送一礼物,还让我代你写了一首情诗呢。”

  刘悦一听“情诗”两字儿,就用眼睛瞪吴雨。“别提你的情诗了,姜楠没看到,却让班主任贾老师看到了。”

  吴雨辩解道,“这你不能怪我,谁让你没把东西亲自交到姜楠手上。”

  刘悦的脚步慢了,念道:

  夏天是我的天空

  那朵云是眼睛

  飘啊飘啊到你窗前

  愿意为你遮雨挡风

  多少次你在我梦里

  多少次你让我着迷

  多少次我让你生气

  请听我说声对不起

  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其实我更想知道

  今夜在你枕边的梦里

  会不会有我的诗伴着你

  忽然间你化做微风

  我就是一架纸飞机

  努力着向你飞去

  答应我不要把我抛弃

  一首诗,让吴雨不能不想起校园中那纯真浪漫的日子,想起写这首诗的那个下午。他说,“刘悦,这首诗你还记着呢。”

  “忘不了,我没事儿就背一遍,现在已经滚瓜烂熟了。”

  “傻瓜,你就是把它刻在心上又能怎样?关键是要大胆地向姜楠表白。”吴雨说这话不觉得脸红,自己都没有向李斯扬表白过,这会儿还给别人传经授道呢。

  “兄弟,我说了,毕业第二天我就去找她了,当面儿把这首诗一背,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她当时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走了五步回头对我说了三个字——‘滚回去’!”

  吴雨差点儿就爬在地上。

  5

  ###被刘悦他们逼到了墙角。

  刘悦道,“今天吴雨也来了,咱弟兄们就算人到齐了,酒我买了,晚饭和菜就是你的,怎么样?”

  吴雨和汤波连连点头不止。

  ###一看这阵势,只能认了。

  五人进了师专饭厅,找了一空桌子座下。

  ###给每人倒了一杯水,自己也倒一杯喝着。

  刘悦喝了一口水说,“帆哥,什么时候让我看看嫂子长的怎么样。”

  汤波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和你有什么关系,只要###满意就行了。”

  刘悦说,“你不知道,想当年帆哥在咱班那些女生心中是什么地位,如今不找一美女能对得起他这张脸吗?”

  王思凡说,“就是啊,咱班的女班长是何等人物,在师范还不是差点儿让###给征服了?”

  吴雨也想说什么,但是刚抬头却发现李斯扬就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旁坐着,正和一人在说话,他就像着了魔一样走过去了,在李斯扬对面坐下。

  李斯扬先是一愣,接着就冲吴雨笑了。

  吴雨一颗心怦怦地跳个不停,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哪来这么大的勇气,竟然主动找李斯扬。在师范,他只要在校园中碰到李斯扬,总是一笑而匆匆走开,从来都没有主动接近过李斯扬。

  “吴雨,有一年多不见了。”

  “是呵,是呵。”吴雨眼睛盯着饭桌,心里在盘算着找什么话和李斯扬说。

  “听同学们说你的小说写完了?”

  “是呵,是呵。”吴雨心里实在着急,没见李斯扬时想说的话都能再写一本长篇,现在见面了,自己倒像傻了一般只会“是呵是呵”。

  “小说带来了吗?能不能让我看看?”

  吴雨心花怒放,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赶紧拿来《蓝月亮》。

  李斯扬双手捧着《蓝月亮》,闪动着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说,“这么多,十几天也看不完。”

  吴雨并不是很在意李斯扬能不能把《蓝月亮》看完,他主要是想把自己所谓的才华展示给她看一眼就足够了。

  那边刘悦大声喊吴雨。

  吴雨假装没听见,想坐下对李斯扬简单讲讲《蓝月亮》创作的始终。

  刘悦又喊。

  吴雨又气又恨,真想跑过去冲刘悦嘴上狠狠地抡两拳。

  李斯扬说,“吴雨,他们喊你呢。”

  “噢,是让我去吃饭。”吴雨窝着一肚子的火气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坐在寝室太热,这儿就凉快了。”刘悦把菜和酒在河滩上放好,自己又从口袋摸出半支蜡点上,放在围成一圈的石头里,烛光轻轻地晃动着,透过石缝在每一张脸上跳舞。

  吴雨做贼一般瞅了瞅坐在自己对面的李斯扬,他也感觉到李斯扬在看他,于是就把头扭向一边看刘悦带来的东西。

  ###把酒打开,先给身边的王思凡倒了两杯,又给汤波,再是刘悦。挨到吴雨了。“吴雨,他们几个这一年还相处了些日子,你就不一样了,先喝四杯。”

  “###,我的酒量你知道,四杯下肚就醉了。”

  “不行,如今咱们可不比在学校了,你看他们一个比一个酒量好,你也要锻炼锻炼,这是生活中人人必备的技能之一。”

  刘悦叫嚷着,“吴雨,喝吧,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

  吴雨面露难色,在众位好友面前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