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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阅读

作品:宛如|作者:止水惊羽|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21:03:07|下载:宛如TXT下载
  匾桓鲈录湍钏!

  “哦,原来如此。”黑道中人,重视这日子头,同时,也忌讳。主人淡淡撇下眼,看来有些扫兴。

  我暗爽。

  “哪位老人?”爸爸却很执着,他是要问清楚的,

  “今村昌平!爸爸,他是我和慕夜最喜欢的导演。”我真挚地握住爸爸的手,眼睛里的遗憾真实而透明。

  “他?紫上,我一直跟你们说,你们还小,不适合看他的电影。”爸爸蹙起了眉头。他一定在后悔,慕夜的母亲去世后,让我们接触到今村昌平的《猷山节考》,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慕夜的母亲是此类边缘电影的忠实观众。

  “不,爸爸,你不觉得今村的作品很有启示性?他认为人应当被放在与动物平等的地位上进行观察,‘生存下去’是动物们活着的唯一目的,因此,人也该如此。就象《猷山节考》里,为了村落能够长久地生存下去,对一个村民做出任何残忍的事情都是不为过的。现实生活里呢,为了自我生存,使用*轻松结束另一个人的性命,也该不为过吧。”

  慕夜注视着父亲,面带微笑,温和机灵的少年。我一直垂眼,教养良好地用刀小块儿切着盘里的素干,心里暗忖着慕夜这一番状似清净的话有多精彩。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清楚,此时这栋别墅里有多少人随身佩带着枪。

  这可是黑道第一家族路家的主宅。

  慕夜的调侃不着声色。主人的脸色如常,可此时稍显尴尬的冷场,依然突兀。奇妙的是,老爸此时到颇象装糊涂的不发一言了,由此可知,他宠儿女的段数不比那位黑道老大少。

  “说的好。慕夜,学校的同学们都说你涉猎广,看来确实如此。对了,爸爸,今天听说慕夜紫上来家里做客,我还特意准备了一件小礼物送给紫上,听说她很喜欢看电影,今天他们又这么说,看来,这件礼物我没选错。”

  路凯程突然开口。我心里咯噔了下,看来,他今天也有准备。

  “是什么?”大人们全好奇地看着他从容地展开手边的画轴。

  我沉下脸。是hard candy的电影海报,这是今年最据争议的一部独立影片。hard candy,网络俚语,未成年少女。整部影片只有两个角色,讲述着一个14岁少女hayley,表面如糖之甜,如水果之青涩,却能把一个32岁的男人逼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故事。

  我当然看过,印象最深的却不是hayley,而是里面那个男人睾丸被切下时屈辱而绝望的表情。

  他送我这张海报什么意思?

  它足有一人高,里面的hayley,穿一身红色,红色的帽子下面是一双冷酷的眼睛。小女孩踩在巨大的捕兽器上,手插在荷包里,斜背着一个大挎包,看过电影后,你会知道,那里面是把一个男人变成太监的全套工具和步骤指南,电击器,长而结实的绳索,粘性十足的宽胶带…

  “小红帽踩在捕兽器上,我们到分不清,这个捕兽器到底是用来捕捉大灰狼还是小红帽的?”展开看后,他慢慢卷回海报,递给我。那抹唇边的淡笑…

  刺眼!

  慕夜起身替我接过了海报,“谢谢。当然是捕捉大灰狼的,hard candy很好的告诉我们不要轻视小孩子的思维。”

  “是吗?不过,我到觉得有些小孩的思维却让人不寒而栗。hayley的残忍过份了。”他切着盘里的牛排,是那种三分熟还有血丝的肉块。看似漫不经心讨论着电影,其实,居心叵测。

  我真的生气了。

  可,暗里,慕夜握住了我的手。微笑着,另一只手摩挲着手里的画轴,

  “小孩子是一张白纸,越小越能表现人类本性的一面,这种所谓的残忍,正是人类作为肉食动物的兽性表现,所谓悲天悯人、人道主义都是社会性的人才有的特质。一个成年人已经建立起这个社会中约定俗成的道德观,尚且依靠*的冰冷与坚硬诠释自我,残害他人,这样的残忍,连小孩子都不如,不,应该是禽兽不如!”

  一桌子的大人,路凯程,…我“扑哧”笑了出来。慕夜,你这样的指桑骂槐,绝了!

  34

  “慕夜,小孩子哪来那么多的启示,路先生,不好意思,小孩子的无稽之谈让您见笑了。”老爸这时出来打打官腔了,

  “哪里,令郎有如此见识实属难得,我喜欢爱动脑筋的孩子。”主位上的男人到落落大方,只是,此时,我的小心思到活跃起来了,

  “是啊,爸爸,你看路叔叔就比你开明,”我顽皮地朝老爸皱了下鼻头,突然扭头微笑着看着主位上的“路叔叔”,“单纯”的象个天使,

  “路叔叔,能和你猜个谜语吗?”

  “好啊,我们小时侯最爱猜谜语了。”一桌子的大人全愉快地笑了起来,

  “上边毛,下边毛,晚上睡觉毛对毛…”毛字还没出口,老爸突然厉声喝道,“紫上!谁教你这个,这个…”老爸真气上了,话都接不上来,可我,一方面要装委屈,一方面,咳,是不得了,我还要瞅着缝儿偷瞄那位“路叔叔”的表情,哈哈,快闷笑出内伤了,他的表情僵硬的,尴尬的…

  “爸爸,这个怎么了…”

  “你还顶嘴,这是,这是什么谜语,”

  对不起了,老爸,我没想把你气成这样的。怪也怪你,和在座的所有大人一样,是个思想“不单纯”的成年人!

  “这怎么不是谜语了!上边毛,下边毛,晚上睡觉毛对毛,是眼睛嘛!有什么就不对了!”我憋着张“涨红”的脸,紧皱着眉头,委屈地垂下眼。

  桌下,慕夜的手狠狠掐了下我的大腿侧,赶紧咬住下唇。坏东西,我差点叫出来,就不能让我闷爽一下啊!呵呵。

  35

  “看你怎么办,把爸爸气神经了。”戴着眼镜,象个乖孩子,慕夜捧着书窝在我对面的沙发里看着厨房方向说,

  我瞪他一眼,也望向厨房,眉头蹙地死紧看着厨房里那个身影:忙碌而专注。

  爸爸真生气了?他没有直接去机场,而是给王锋阿姨打了个电话,说改乘下一班飞机。他亲自开车带着我们回了家。

  “紫上,慕夜,为什么喜欢看这个人的电影?”

  他一回家就直接进了视听室,择出所有今村昌平的电影摊了一地,然后指着它们非常严肃地问我们。我和慕夜站在门口都有些吓住了,都没做声。

  “告诉我,他的电影为什么吸引你们。”他放柔了些许声音。我咬了咬唇,先小声开了口,

  “它的主题很特别。”

  “恩,主题。”爸爸点点头。我看向一旁的慕夜,他没看我,却接着说了一气儿,声音也不大,

  “他电影的语言优美,情节奇特而且紧张,即使隐含内容,也很含蓄,暴力元素运用不过分——…”

  “恩,很好。”爸爸不动声色地又点了点头。然后,什么也没说,脱了外套,卷起了袖子就进了厨房,一直在里面呆着。

  我们都被他弄糊涂了。

  “紫上,别咬唇!”对面的慕夜踢了下我的腿。我又瞪他一眼。

  “看你的唇都要咬破了,要不,你咬我的指头。”他坐过来,右手食指伸过来,我打过去,“别闹!我真的很烦。”

  “谁和你闹了,再烦也不能咬唇!”他到真不象和我闹,皱着眉头非常严肃地说。慕夜是见不得我咬唇,他总说我一咬上了,就打量那不是自己身上的肉了,使劲咬,习惯不好。

  “慕夜,你说爸爸——…”望着他我可怜兮兮地说,慕夜的手才要抚上我额边的发,爸爸从厨房出来了。两个孩子同时望向他,老实极了。

  他手里端着一盘果仁巧克力蛋糕,“紫上,慕夜,尝尝我给你们做的你们最喜欢吃的果仁巧克力蛋糕!”他的表情很高兴。

  我和慕夜坐在那里都没动,有些傻了!老爸怎么突然————

  “尝尝吧,我选用了你们最喜欢的配方,而且还添加了一些‘新花样’。”

  “新花样?”

  把这盘看起来异常精美可口的蛋糕摆在我们面前,他坐在对面,

  “恩,新花样,我在蛋糕里加了狗粪。”他平静地说,我和慕夜却差点都跳起来,

  “狗粪?!爸爸——…”

  “稍安勿躁,只一点点,我保证只一点点!”他拇指食指掐着,一再强调只一点点。可,我们怎么可能吃?想着都要吐。

  “爸爸,我们知道今天过分了,你也不用特意做这个这样来惩罚我们吧。”慕夜有些生气了,我也瘪着嘴不满地看着他。他却笑了,过来蹲在我们面前,一人一只手握住,

  “孩子们,这不是惩罚,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你们想看的电影就如同这巧克力蛋糕。我们的思想往往会诱使我们相信一点点邪念无关紧要。事实上,哪怕是一点点的狗粪都能将美味佳肴变成令人作呕,全然不能接受的东西。爸爸仅想告诉你们如此而已。紫上,”他慈爱地抚上我的额角,“你是爸爸最疼爱的小女儿,现在,也成了这个家唯一的女主人,爸爸不能经常在身边,你要照顾好你的弟弟。慕夜呢,你是在我面前发誓过会好好保护你的姐姐的。这些,是你们答应过爸爸的责任。你们有错了,爸爸给你们指出,这是爸爸的责任。所以,这不是惩罚,这只是责任。”

  他把我和慕夜的手紧紧攒在掌心里,那里面的温暖,那里面的力量,直到他离开————

  我一直珍藏着,珍藏在心底的最深处。

  责任。

  谁曾想,这竟是他留给我们的最后两个字。

  36

  第九章

  紧张的呼吸节奏,如困兽般悲伤的哀鸣,在漆黑处闪烁着的眼睛————

  我猛地睁开眼。琅琅读书声。

  我很少做梦的,今天竟然在课堂上睡着,而且还梦到————苍白的灵堂,在烟氲中飞舞的黑色纸灰,还有,“孝”和“奠”。

  “孝”的写法,仿佛是一个少年人牵着一位老人的手,慢慢地走。“奠”字,上面是个“酋”,下面一个“大”,“大酋长远去”。

  我无意识地蠕动着嘴唇,跟着大家朗读的节奏,眼睛看着书本一个个跳跃的铅字,心头萦绕地,却始终是梦中那两个黑体大字。它们以一种回肠荡气的痛,就着淡淡的苦楚沉淀在心中,让我窒息难耐!

  “紫上,你要去干嘛?”

  下课铃一响,我就开始匆忙地清理书包,喜耐上来握住我的手,许是它的轻颤连喜耐都发现了。我们本来约好下节自习课去图书馆的。

  “我必须去一趟‘育霆’,一定要找到路凯程,我要去他家当面向他们道歉——…”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喃喃。突然很害怕。爸爸离开时的意思,是希望我悔悟吧,做错了事就要道歉,听爸爸的话,这是尽孝。对,那个“孝”字在提醒我赶紧做这件事————

  “紫上,你身体不舒服?看你脸白的————”喜耐拉住我的胳膊不放开,我扭开了她的手,

  “没怎样,你帮我跟老师请个假,我去了‘育霆’然后直接和慕夜回家了——喜耐!你说过的,人做的噩梦通常都是反兆,是不是?”我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里写着期盼。

  “是————是啊,紫上,你到底怎么了——…”喜耐她很担心我,

  却摇摇头,直接背着书包,我转身离开了教室。

  心不安,让我全身浮躁地发热。在路上,我买了一瓶矿泉水打湿了面颊,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走进“育霆”时,我的发边湿漉漉地还悬着水珠,象胸口里那颗悬而未觉的心————

  “请问路凯程在——…”

  “那边,那边,要打起来,听说和慕夜——…”

  本想拦住迎面走过来的几个男孩儿打听打听路凯程在哪层楼,他们眼角都不瞟我,似乎又焦急又兴奋地直往前走,甚至小跑起来。我愣住了,因为“慕夜”!

  赶紧跟着他们跑过去,在“育霆”的室内篮球场,很多人,却安静地出奇。我看见路凯程,慕夜,舒乙,还有裴满,还有王锋阿姨,还有一只躺在地板上的小号————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怎么都在————

  “紫上!”是王锋阿姨先看见了我,抬起眼的她在第一眼震惊后,竟然下一秒,流下了眼泪!怎么了?她哭什么?!

  仿佛突然被什么击中,我全身僵硬地只茫然地去寻找慕夜,寻找他的眼睛————悬浮的心被重重撕裂!慕夜即将崩溃的绝望,慕夜再也承受不住的疼痛————

  可是,他在忍,即使忍到眼角通红,他也没让自己的一滴泪落下来。他过来牵起我,冰凉的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王锋阿姨,我们走吧。”

  王锋阿姨点点头,红着眼过来接住我的书包,“既然紫上已经过来了,你们就直接去机场,去接你们的爸爸——…”她说不下去,眼泪又流了下来,转身走在前面。

  慕夜握住我的手紧了又紧,“紫上,爸爸出事了。我们现在去机场接他回来,别哭!他就算烧成了灰,我们两也要去把他接回来,是不是?紫上,别哭——…”他一手重重地抹下我不断涌出的泪。

  我点点头,又点点头,“我———我不———不哭——爸爸———接回来——…”泪,还在流。

  慕夜突然把我紧紧地圈进怀里,紧紧地,仿佛要揉碎在心口。

  然后,放开我,过去拣起那只小号,抬起递在路凯程面前,“我道歉。”

  对面的男孩儿冷着眼,看着小号没有动作。

  我跟着走过去,手覆上慕夜握住小号的手,“我道歉。”

  两个伤心欲绝的孩子眼中执著的真诚,承载着他们对父亲的责任,对父亲的“孝”。

  男孩儿依然无动于衷。

  “裴满!”

  突然,一只手抬起,接住了号。路凯程震惊地看着他身旁的男孩儿。

  淡淡看了我一眼,裴满拿过号转身走了,路凯程赶紧跟了出去。

  可那一眼,奇异地,让我的心稍稍有了温度。

  37

  推开苍老枯裂的彗木窗棂,看到大片沐浴在淅沥雨水中的藤蔓和花草。它们盛开、枯萎,以一种决然擎向天空的姿态模糊了我的视线。

  想着死亡,想着父亲。他就在我的身后,丧失了知觉和尊严的肉身被放在冰冷的太平间里冻着。他的烦恼和辛酸也化作死亡的寒气,袭进我的骨血,让我心怀愧疚,让我悲伤地流泪。我再也触摸不到他的容颜,我再也感觉不到他有意识的眼神和呼吸。

  他已经远行。

  面对干涸的尸体,活着的人,除了绝望和悲哭,已找不到生命的迹象追踪死者的旅程,也看不到灵魂飞升的图腾。我们默默的流泪。我和慕夜。

  我的弟弟倔强地将泪水掩藏于帽沿之下,轻声说着“下雨了。”却,分明看见那自眼角而出的泪。

  望着他伤心的眼睛,我的心口悲苦地绞痛。一年里,他送走了父母,送他们离开人世,内心的无助,一定好比大雪埋了绿扬曲折的调门,我的泪才滚烫地夺框而出。慕夜旋身紧紧地抱住了我,颈项边,全是悲愤的幽咽————

  39

  第十章

  “紫上,你们以后吃什么喏,”窝在沙发里,手撑着下巴,舒乙嘟着嘴小声嘟囔,

  “吃人!”我起身弹了下他的额头,微笑着也摊进沙发里,看着这个住了不到两年的奢华空间。我们要搬出去了。

  “操!”沙发上的舒乙和我同时嚷出来。因为,从二楼突然丢下一大堆衣服。

  “干活!让你们来享受的啊!”慕夜的声音从二楼传来。丢下来的衣服全是我的,统统名牌,有的连商标牌子都没摘,崭新的。

  我和慕夜决定只带书走,衣服全卖了,象舒乙说的,我们也要吃饭。

  “慕夜,舒乙问我我们吃什么,我说吃人!”我扯着喉咙喊,眼睛亮晶晶的。舒乙在旁边直横我,“疯子。”

  “你说吃什么,”慕夜从楼梯上下来,一直盯着我,眼睛里魅惑极了。穿着紧身高领黑色毛衣的他,看上去象只优雅的豹。

  “吃人。”我没出声,只做口型,咯咯笑着看着慕夜向我走进,一下子抱起我,脑袋钻进我颈窝间张嘴就咬,“吃人是吧,先把你个祸害吃了再说。”我搂着他呵呵疯成一团。

  “咳,你们这叫悲惨后本该有的表现吗,要我怎么同情你们嘛,”舒乙直摇头。慕夜把我圈在他身边坐下,又张腿一脚朝舒乙踢过去,“谁他妈要你的同情,我们会活的好好的。”我玩着指头也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舒乙连忙陪笑,“我没别的意思,我知道你们姐弟两只会让别人不好活。”

  “知道就好。”我小声说,然后意有所指地瞟了眼满地乱七八糟的衣服,“舒乙,这些衣服你要帮我们卖出去三成,给你10%的抽成,我后天过去拿钱。”

  “你们直接吃了我吧,这些东西我上哪儿去卖?开玩笑——”舒乙真急了,身子都直起来,

  “啧,你妹那么多死党,你去求求她不得了,”慕夜眯起眼坏笑着睨着他,

  “靠!你们故意的是吧,知道我和那臭妮子势不两立,”舒乙恨他妹妹要死,家里有个神童闺女,舒乙从小在家就很受打击。

  “那好,你说的,我们直接吃了你。慕夜,”我凑近慕夜耳旁嘀哩咕噜一会儿。这也是我刚想到的点子,舒乙说的对,我们会活的好好的,要不好活,也是别人!

  “紫上,太毒了吧,”慕夜瞄着我好玩儿的直笑,我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然后一致看向那边的舒乙。舒乙同学紧张了。

  他当然要紧张,因为,我打的就是他的主意。

  今天是路唐的人来收房的时候,也是我和慕夜卷铺盖离开的时候。早前几天,路唐的人就过来传话,说,今天路唐也会亲自过来,美其名曰“过来接我们去他家住”。他做梦是吗,到这个份儿上了,还做戏?

  我们决定今天给他个“难忘”的“交接礼”。

  他们进来时,我和慕夜撑着栏杆站在二楼。

  “紫上,慕夜,”

  我们礼貌地点点头,

  “你点点吧,你的人过来点了签的东西我们都没动,”慕夜微微扬了扬头。居高临下,看着楼下的男人。

  “你们,”男人手背在身后,踱了几步,“真的想好了吗?别太幼稚,这么小的年纪养不活自己的。”

  他的声音很轻,不象嘲弄,也不象提点,只是很深沉。

  “那不用你担心,路叔叔,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怎么养活自己,”抚了抚额,我皱着眉头说。这时,先下去的慕夜从厨房推出一辆长单车,上面,躺着一个“烧焦”的人。

  底下在场的每一个成年人都惊呆了。

  “老虎吃人,人饿极了的时候也吃人。但是,人饿极了吃人的时候一定不能极尽烹饪之能事把人做成真正的大餐,最多就是扔进锅里煮煮或者搁在火堆上烤烤,然后拿来就啃,没有滋味,没有情趣——…”

  我一边说,一边学着路唐手背在身后步下楼,表情上有些求知的天真,

  “生的人肉恐怕是没人要吃的,除非是鬼。要是把人做成真正的宴会请您参加,也就是象这样在您的面前放上一张大餐台,”我站定在推车旁,礼貌地比了个“请”,面带温和的微笑,“台面上是一具烘烤得油亮油亮的人,用的是最好的橄榄油,最好的香料,最好的火候,最好的厨师,最好的餐具,最好的红酒,最好的灯光,最好的侍者,请您吃,看着烤熟的饱满的大腿,细嫩的腹部,焦香的指头,干脆的耳朵,肥厚的胸肌,桌面上还配好了一切的酱料供您佐餐,纯银的刀叉就在您的手边,只要轻轻地就可以用餐刀割下任何一块您所喜爱的肉,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路先生,这两孩子是疯子!!”他身边的一个男人突然叫出来,表情惊慌。我和慕夜咯咯笑地不知有多天真,有多无邪。

  疯子?他们是没见过真正的疯子,真正的疯子会一把火全灭了他们!

  “路叔叔,您有胃口吗?他们说人肉是酸的,估计这只是民间传言,人是杂食动物,一定不会比猪难吃,您要不要试试?”

  慕夜微笑着推着车还直往路唐身前送,他身边的人全拥上前,甚至有人恶煞煞地还要过来捉住我们,

  “站住!”路唐喝住了他身边的人。

  他看着我们。两个孩子均桀骜地瞪着他。突然,他象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固执的孩子。”转身走了。

  我们一直瞪着他的背影,眼里,只有恨!

  40

  “你们真敢,他那种没人性的,要真吃了我怎么办?”

  舒乙摸着自己手臂被灼伤红的一块儿,非常愤恨。我确实用微热的煤球在那里揉搓了几下,许他是个男孩儿,都忍下来了。他觉得我们姐弟俩儿残忍,也是应该,可他终究恨不下心,收拾着几个编织袋,帮我们搬了家。

  “紫上,照顾好你弟弟。”

  “慕夜,照顾好你姐姐。”

  仿若托孤,舒乙摇摇头,眼睛都红了。看他这样,我们都不好说什么,心里也难过啊,他一个外人看着都心酸,这样的住处:小小的地下室,不足十平米————我抱住了慕夜的腰。

  夜晚很快就来临了。

  我们把冬天的棉衣全铺在了地上,连床都没有,我和慕夜确实没有料到这个租来的地下室如此破烂。

  “紫上,我们开始过苦日子了。”慕夜枕在我的乳房上听着我的心跳,我抚摩着他的发,有一搭没一搭。

  “明天我去你们学校一趟。”我突然说,

  “干嘛?”慕夜抬起头,皱着眉头。我淡淡地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去问问。”

  “问什么,还有什么好问的,我已经退学了。”他推开我,不耐烦地。我也火了,微眯起眼睨着他,“放你妈的屁,退个什么学,一学期都没结束,你便宜他们干嘛!”

  “你还存什么幻想?”他烦躁地摸索着旁边的烟。我生气地蹬他的屁股。

  好半天,两个人都气呼呼的。最后,还是他灭了烟靠过来重新抱着我,“紫上,我想出去找事做,我要养活你。”这话,听着真象割我心上的肉!

  我反过来把他搂地更紧,“慕夜,我们会好的,会很好很好。”眼泪全流进他的唇里。他进入了我。我们都流着泪。

  41

  梦的功能,有点象酒精或者,来一点点是舒筋活血、开发潜能的兴奋剂,过度依赖就成了麻药。

  我发觉,最近,我和慕夜都有些过分依赖“梦”了。

  他迷恋进他的“fight club”,妄想用愤怒的拳头来施展抱负,“我们的父亲都是上帝的化身,如果我们的父亲抛弃我们,何况上帝呢?我们才不需要他!去他妈的诅咒和救赎,我们是被上帝抛弃的孩子?管他呢!”…我看见他写在那窄小浴室上的一段话,心惊!

  其实,理智的我会为慕夜担心,不理智的我呢,是不是同样要为自己担心?

  我在那脏乱的小地下室里拣到一本纸都发黄的小卷,认真阅读过,没被那到毛骨悚然的东西吓到,却也萌生出写下这种类似的东西在熟悉的校园里去发笔横财的念头,而且,我为自己写黄书攒下了充分而宏伟的理由:

  一,为了钱。

  二,自《肉蒲团》之后,过去两百年中,没有出现过好的汉语的黄书。即使是李渔的《肉蒲团》,也是唠唠叨叨,总共二十章,论证自己是佛教启蒙读物而不是黄书就用了前三章。

  三,我也看过毛片儿,也曾惊诧于人类头脑的变态程度,也曾听说自摸严重危害健康而惶恐终日。就想着,为什么暴风雨不能来得更猛烈些?为什么美好的文艺片和美好的毛片儿不能掺在一起?我要写这么一本,向人们招展美好生活的全貌。

  瞧!多有气魄又有气质的动机!于是,我动笔了,可真正动笔了,才发现,灵肉过渡的别扭程度,不小于生与死。

  我们姐弟两就一个在暴力一个在情色里沉沦…多可怕的现状!

  当有天夜晚,慕夜凶狠地进入我的身体,我在极度愉悦中睁大了双眼,却看清了一个多么不堪的事实:他满身的伤口,我满眼的破碎!

  现实原来就是这样残酷,我们毕竟是从富裕走出的孩子,即使再有自负自大自强的决心与信心,终究敌不过一个事实:我们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也许,慕夜也看到了这点,是呀,我们的名牌衣裳卖出去的钱总有花光的一天,我们住在这脏乱的鼠窝里再自我*自我摧毁都没用,我们毕竟不想去死,我们还要吃饭!慕夜是痛苦的,我知道,他多么心疼他的姐姐,多么心疼

  我又何尝不是?

  这是我唯一的弟弟,唯一!!多么可怕,如果没有这个“唯一”,紫上,你在这个世上活着如何?!

  所以,在静夜里,我搂着赤裸的慕夜,在他熟睡后,哭了。哭得一塌糊涂。我知道自己必须做个残忍的决定:我要离开他。

  事实上,我已经偷偷去过“育霆”,了解到一个还让人欣慰的消息:“育霆”学制属“小终身制”,也就是你一旦进入“育霆”学籍,从小学到大学,甚至继续深造,“育霆”已经为你做出保障。也就是说,慕夜从进入“育霆”第一天起,爸爸当时已经为他缴纳了一直到他甚至读完博士的学费及“育霆”基本生活支出费用,例如,起码一日三餐,慕夜会有保障。我确实放下了一颗心。慕夜能走好下面的路。但,那一定是要在没有我的情况下。我现在也终于明白慕夜为什么一直排斥再回“育霆”上学,而且坚决反对我去“育霆”,原来他根本就了解这一切,他根本就是因为丢不下我…

  可他必须丢下我!

  又紧紧抱了抱我唯一的弟弟,多么可笑,没想到,我紫上也有被逼到这样一种可怜的境地:不能成为他人包袱,必须放弃!

  眼泪又流了下来,我没有擦,让它尽情宣泄吧,既然做好离开的准备,就要速站速决,我流着泪,抱着我唯一的慕夜,想着的却全是离开的步骤,…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所谓“情殇”吗

  42

  第十一章

  “我领悟到的最重要的一点是:人生是一曲舞。

  有时,你领舞;有时,你跟随。领舞时,你跳得轻柔、坚定而明快;跟随时,你缘于对领舞者的信任而跳出那样的舞步。

  令人惊奇的是,我们每人随时都参加着许多舞——我们在某些舞中,是领舞者;在另一些舞中,是跟随者。

  有些舞舒缓而庄严,有些舞飞快而疯狂。有些舞持续了终生,有些舞刚开始就已结束。

  只要继续跳舞!

  即便你无法听到音乐或你觉得不喜欢那首舞曲或你的步法非常笨拙,也要继续跳舞!”

  留给慕夜这样一张纸条,我离开了这座城市。

  象个斗士,也象个伤者,我觉得自己真象一裳无依的舞裙,飘落无根。我选择去北京,原因很简单,那里大,生存的机会也多。

  原来,美,真要在破碎者眼中才会格外显现。我曾经跟着爸爸也来过北京多次,却从没觉得这里是如此美。也许,那时太满足,眼里盛不下其它。

  有三千年了吧,历史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都刻下了深刻的印记。无论繁华与寂寞,无数悲欢离合,都因了帝王都城、王侯将相、朝代更迭,因缘际会而演绎出极致韵味。

  我身上分文甚少,却在这个城市游荡了整整三天,看,听,笑,却独独没有哭,因为,一旦你哭了出来,就失败了,我时刻告诫自己:现在最不需要的是眼泪,只有自己,紫上,只有靠自己了。

  最实际的问题还是要找一份工作。

  三天给了自己充分的调整后,我带着地图和报纸开始走街串巷,我身上带出的钱只够这里两周的生活,一定要在这两周内找到一个工作,哪怕是洗衣刷碗————我已经做好了吃最大苦的准备。

  要怎么说,老天对我还是不薄的,当然,我也不想把这份幸运完全归结到老天爷头上,虽然,它让我走对了路线,走对了时间,又走着了机遇————

  我第一天出去其实并无所获,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我确实有些小小的沮丧,但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呀,简单洗漱后,就在我住的地下旅馆外的包子铺里买了三个馒头,用矿泉水瓶子在旅馆里打了一瓶水放进背包里,就出门了。

  可真出了门,人就有一瞬间的茫然:这是往哪边走呢!仿佛决定我的人生,是向左?向右?

  掏出硬币,我决定问问老天,它将我的命运整的这样惨,看它再怎么决定?

  印花左,数字右。我抛出的是宽厚的数字,于是向右。

  就这样,每到一个路口,我都是用抛硬币的方式决定下一个方向,最后,走无可走,竟然,眼前是一个学校。

  这真是莫大的一个讽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