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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作品:娑罗|作者:蝎子王|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20 21:13:23|下载:娑罗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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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是有心锻炼她的脚力,可走了半个时辰,仍不吭声,亦该好生夸赞。权当奖励,征得两个金主首肯,抱起耷拉下小脑袋的女儿,走进这家据说颇负盛名的酒肆。

  “几位客倌有礼。”

  许是往昔曾经光顾此地,记性颇好的小二一眼认出客家的幺孙大人,亦许是蔺少初一案令客晟名声大震,成为百姓心目中的在世青天,对之极是敬重,殷勤引我们上楼,原要腾间雅室,可见我望着临栏而设的空桌位,机灵的年轻人低首望了眼旻夕,见她和客晟颇是相像,恍然大悟,冲我笑道:“夫人若要那里的位子,小的这就替您去张罗。”

  常言外甥多似舅,难怪被人误会,反正这苍夫人也是夫人,我淡笑了笑,坐下后俯瞰楼下车水马龙的街市,回想当年在栎城的松月楼,因是梵家公子只得落座角落,不无慨叹:“有个有钱有势的朋友真是方便,总算得了张可以看风景的桌。”

  知我暗指当年逸事,朱雀守目露淡笑,心照不宣。客晟不知内有玄机,可听我市侩的调侃,邃眸隐现笑意,与我凭栏对坐,木头却是杵立一边,令他与客晟共坐,实在强人所难,我抱过旻夕坐在膝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站着反而惹眼。”

  虽非第一次与我共桌,可与我并排而坐倒是头一回。见他犹豫再三,我眉峰一扬:“如果于心不安,这顿饭就由你来掏银子如何?”

  听我公然讹诈他本便微薄的俸禄,朱雀守苦笑,却亦释怀,在我身边坐下。许是见我们既似主仆,又似朋友,既不生分,亦不亲密,客晟惘色渐深,然不深究,偏首望向底下如潮人流,若有所思。见对座这位锦衣玉食的贵公子摆出悉听尊便的架势,我只得将点菜的苦差事推给请客的金主:“今儿你做东,随意。”

  前生很是头疼这须得平衡彼此喜好的阵前仗,乐得将烫手山芋丢给往昔将山珍海味视作家常便饭的皇太子殿下,搂着昏昏欲睡的旻夕,凭栏远眺落日。

  夕阳缭雾,夜至深处,缘尽湮灭。当年为了敷衍苍秋,随口说出的化名,而今想来,有些一语成谶的意味,颇是迷信地忖着当初该给自己取个喜庆一些的名字,下意识怅笑,兀自出神,直待听到隔帘而坐的两个商贾谈起赋税,颇是兴味,洗耳恭听百姓心声。

  “看来往后棉商和布商可要翻身了,改明儿我也找块地,辟片庄园载植棉树,种桑养蚕,许比现在单贩香料要赚得多。”

  “说得也是。减低棉税,老百姓以后也能时时穿上棉布衣裳,冬天就没那么难熬了。”

  兴致奇高的二人互碰酒杯,其中贩卖香料的那个商人慨然颌首:“以前过边关的时候,都要交一大笔银子,现在降低了三成,那个德藼亲王倒是有些见地。”

  “是啊,原只听说她是个不输给归女御的美人,现在看来,倒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虽是粗鄙,但这两人确是真心实意地夸我的政绩,见身旁的朱雀守微蹙起眉,暗扯了扯他的衣袖,可听他们谈起「摊丁入亩」,我不由一愕。前些日子与客氏一党庭辩的法令得茈尧焱准允,已在全国范围推行,减低三成关税,众所皆知,不以为奇。可「摊丁入亩」之事,我只在第一天上朝的时候提过,对归家一党分析利弊之后,便没了下文,缘何……

  “如果按田地大小征税,百姓是有福了,可朝廷里的官老爷们却是遭了殃,难怪客相会百般阻挠,想是见不得自家的庄园没了收益。”

  “若是折银免徭役,让工部的那些爷们往后自己掏银子,雇人修筑工事堤坝,自是要闹腾的。”

  “德藼亲王许是想和客家的人对着干,才想了那么一个刁钻的法子。不过这「摊丁入亩」推行下去,归家的人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能当着归相的面推行这样的法令,那个小姑娘倒是有几分魄力。”

  所有矛头指向客氏一党,却将我捧成甘冒大不韪、一心为民谋福祉的好亲王。越听,违和越重,望向已属归氏一党的客晟。

  “民心所向,大势所趋。”

  轻描淡写,垂首轻抿佳酿。毋须明言,便知归氏一党暗中引导舆论所向。即使税法推行不得,可树人先树其身,顺道抹黑客氏一党,一石二鸟,归仲元和他的幕僚,确是老谋深算。

  苦笑了笑,见怀里的小娃儿被两位大嗓门的中年大叔吵得不甚安生,极是哀怨,瞅着我啊卟啊卟地打着哈欠。我莞尔,轻抚红彤彤的小脸蛋,舀了小碗令人熬稀的桂花糖粥,吹凉后,刚喂她喝了一口,便听背后冷不防爆出一阵洪朗笑声。

  “人家早不是黄花大闺女了!”

  另个做皮革贸易的中年商贾听朋友频称德藼亲王是姑娘家,忍不住出言更正:“前两年嫁给侯府的二少爷,现又将皇上迷得三魂去了两魂半,样貌恐要在当年的归女御之上。”

  “说得也是。”

  香料商人点头附和:“皇上连亲缘伦常都顾不得,硬将自己的亲妹妹给占了去,真想瞧瞧这世间是不是真有那种美若天仙的绝色。”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只要尊驾转身,便可瞧见坊间毁誉参半的德藼亲王。然有常言,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难保他们见了我这般不男不女的模样,不会慨叹言过其实,不过尔尔。自嘲笑笑,却因听闻宫里闻所未闻的说法,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靠不靠谱,我听人说当年归女御突然暴病而亡,是因为亲王身上染了不祥之物,克死母亲。后来先帝爷将亲王送进祗园,请高僧净身,还是除之不得,又不忍心这么个可人儿在祗园了此残生,暗里赐婚给侯府的二少爷,遣去边陲,多少也是个好归宿。”

  香料商贾喝了口酒,即又慨道:“后来枺称鹆四诼遥鹊垡铝说烂苴钤贫僖舷拢盗3淄跷郏擅幌氲阶詈竽歉鱿腥送跻懒讼然肥鞘朗履蚜稀!?br/>

  “岳兄说得是。”

  皮革商人摇首轻叹:“一山不容二虎,死了儿子,守了寡,现又被亲兄弟强占了去,这不疯也得疯。想想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就这么被糟蹋了,也怪可怜的,变得那般离经叛道,也是情有可缘。”

  两位仁兄的言下之意,就是我进宫后捅出的大小篓子,皆因不堪丧夫丧子之痛。而近旁的两位虽是一脸沉静,可难得殊途同归,对我深凝而视,显是苟同大叔们的八卦。郁极之下,虽是无端迁怒,我仍是偏首,没好气地睨了眼中年商贾。

  自古坊间不乏娱乐的八卦精神。虽有偏差,可这捕风捉影的传言与事实倒有几分相似。如果古代亦然兴办报纸周刊,这两位大叔大可丢了老本行,雇群落魄穷书生做狗仔队,背着朝廷,将各种道听途说的版本编撰成集,出本《德藼亲王秘闻录》,在坊间的地下禁书窝点兜售,绝对要比他们口中赔本的买卖实惠得多。

  我轻哼了哼,却给怀里耳尖的小娃儿留下负面印象,跟着妈妈,有样学样地稚声哼哼,将我的小心眼淋漓尽致地再现给她的义父和亲舅舅。

  “规矩说穿了,就是上面的人想法子打压底下的人。”

  既被自家女儿揭了老底,我索性厚脸皮,大言不惭:“我既不服那个「上」,往后可能还会成为那个「上」,何必为了做给别人看,束了自己的手脚。”

  早已习惯我的歪理邪说,朱雀守无奈笑笑,优雅浅酌杯中物。客晟深望我一眼,微微摇首。轻挑起眉,与循规蹈矩之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舀了勺桂花糖粥递到女儿嘴边,顺带劝诱:“往后旻夕就和妈妈一起兴风作浪可好?”

  不知我是借了母女同心的幌子,拖她下水,小娃儿喝了香糯的甜粥,心满意足地咂着小嘴,无甚犹疑,弃了志士不食喈来之食的气节,两手扒着桌沿,眼巴巴地瞅着我故意悬在不近不远的另勺糖粥,点头如捣蒜。见宁康小郡主轻易上了惊世骇俗的女亲王的贼船,两个大男人不约而同,隐露苦笑,当是暗叹往后多了一位令人头疼的主,永难太平。理直气壮地笑笑,我低首望了眼只一勺甜粥便缴械来降的小娃儿,终是遂了她的翘首祈盼,欣然将那勺子微薄的贿礼送进她口里。

  叁章 · 锦瑟 '二'

  “妈妈,火火。”

  酒足饭饱,打了个小嗝,旻夕不甚安分地探出身子,攀着雕栏看对街的杂耍艺人。许是见我先前光顾喂女儿,自己滴水未尽,许是念及往后深居宫中,难有机会这般无拘无束。对视一眼,朱雀守抱过刚认不久的义女,起身下楼,不消片刻,便见高人一头的颀长身影抱着兴奋不已的旻夕,隔着人潮看那颇是危险的表演。可小家伙拉长脖子,叽里咕噜地絮叨,似要义父走得近些,好让她碰那明晃晃的火焰。望着沟通费力的两人来回拉锯,我莞尔摇首:“宫里不比民间,寻不到乐子,过会买些新奇的小玩意带回去给她解闷。”

  客晟不置可否,凝望那张肖似胞姐的小脸,眼神渐深。

  “微臣代家姐谢过殿下。”

  良久,他压低了声,淡淡道谢。我微怔,愧然摇首:“她本是苍家人。现令她改了姓氏,是我对不起夫君和姐姐。”

  不若现代的年轻人盛行不婚或是丁克,淡漠传宗接代的观念。对古人来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断子绝孙尤是大忌。现在旻夕改为茈姓,亦然无人知晓苍家另有一子流落民间,旁人眼中的兰沧侯府已然没落,不知现下远在澜翎的母亲,可会怪我让他们苍家绝了后……

  “殿下身不由己,家姐自会体谅。”

  听他反过来劝慰,我强笑了笑,然见邃眸沉静如初,却隐难以言喻的哀凉,轻抿起唇,在彼此杯里斟满了酒,举杯相邀:“世事往难两全,客大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兴许他为谋仕途,确是不择手段。可被人道是踩着祖母的尸骨,攀附归氏一党,实是言过其实。毕竟归仲元先将他推到风口浪尖,得此孽果,亦是为非作歹的蔺少初咎由自取,他不过弃了所有的顾虑,秉公断案。如若当真赦免恶迹斑斑的蔺家少爷,方是有负皇天后土。

  “一个人就该有自己的见地,特立独行。”

  这般不加掩饰野心的男子绝要比笑里藏刀的小人强上百倍,适才在灵堂看他拜祭祖母,虔诚亦是发自肺腑。我浅笑淡说:“甭管别人怎么看,自己问心无愧便好。”

  仍是云淡风轻,可邃眸渐然柔和,却之不恭,他仰首,面不改色地饮尽杯中酒,我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未料这埋藏地下六十年的白酒如此之烈,不堪滑喉而过的辛辣,顾不得仪态,微偏过头,抬手猛扇起火辣辣的舌头。

  “给我一杯温牛奶。”

  唤来小二,问他要杯解酒保胃的牛奶,可这里到底不是遍地便利店的现代,且是除酒以外,惟有凉飕飕的井水供君任用。我苦笑,令他盛碗温水给我,然见小伙子杵在原地,怔望我去了轻纱遮掩的面庞。

  “没听见夫人吩咐吗?”

  许是以为小二以下犯上,客晟皱眉,漠冷轻斥。少年人适才回神,红了脸,结巴着朝我连连道歉。我莞尔摇首,可见近旁客人纷纷侧目,从容转过头去,放下面纱:“我该去整容。”

  说着匪夷所思的现代词,我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