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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作品:青梅逐马|作者:蝎子王|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08 21:30:19|下载:青梅逐马TXT下载
  他小心的走过去,人群往后退了退,生怕沾惹到什么。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里,他缓缓在爸爸妈妈身边蹲了下来。

  爸爸,妈妈他喊了一声,声音很抖,比在幼儿园第一次登台表演节目时还要惹人发笑。

  妈妈努力睁大了双眼,美好而又清澈的一双眼,将他小小的身影映在里面,似乎落一阵微风,便能掀动起温柔的波痕。

  他看到妈妈的嘴唇缓缓的开阖,没有声音,但他知道,妈妈是在喊他的名字。

  小城小城啊别哭

  他想告诉妈妈,他没有哭,是太热,汗水迷了眼。

  血色从妈妈的口中不住的涌出来,很快打湿了她平日漆黑如缎的长发。他探过手去,试图将妈妈的脸擦干净,却只是徒然捧了一掌心的血,那么热,热的让他疼。

  谁来告诉他,怎么能擦干净?谁能来帮帮他?

  他又想起来,说,妈妈,我给你留了棒冰

  他献宝似的递到妈妈嘴边,但掌心里,只剩了紧紧攥着的一支木片。

  他看到妈妈温暖的双眼缓缓阖下去

  所有不舍,眷恋,顷刻湮没。

  妈妈。他喊,你别睡,天还没黑爸爸,你起来把妈妈叫醒,我给你们留了棒冰,很甜,你们尝尝你们陪小城一起吃,好不好?

  好不好?

  奶奶哭天抢地的扑在爸爸的身上,全然忘记了他。他被推得一个趔趄,爬起来,缓缓看向别处。

  人群的缺口处,延伸出一个踟蹰不定的身影,步履跌宕,惊惶不定的朝这边张望。

  他恶狠狠的跑起来,离那个人越来越近,那个人鼻梁上的眼睛遥遥欲坠,此时摔下来跌在地上。那人看他一眼,拔腿便跑

  纵然使尽了浑身的力气,他一个小孩子,又怎么能跑得过身强体壮的大人。

  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停下来,胸膛处挣扎着疼痛,气流淌过喉咙也是疼,眼眶突突跳着,耳朵里呼啸着越发急促的心跳声

  那个人的身影落了一层灰。

  暮光将天边镶了?紫嫣红的边,像是波折的裙裾,泼了一勺血。

  惶惶惑惑沿着路往回走,半道上不知被谁拉上了救护车,等察觉时,整个身子被奶奶紧紧的抱在怀里,用力地颤抖。

  到最后才察觉,发抖的并不是他,而是奶奶。只是他无法开口,整个身子被箍得紧紧的,窒息,难过。

  救护车开进医院里,他记得在幼儿园时,和同学无数次模仿过它的叫声,然后大笑着嘲笑对方。

  他狠狠咬住了嘴唇,尝到腥咸的滋味,一点点从口中化开。

  车子停下来,砰然打开,一群白衣的大人飞快的涌过来。

  他挣开奶奶的怀抱,大声喊,你们做什么,别动我爸爸妈妈!

  没人听他的话,他跟着他们身后跑,跌倒了再迅速爬起来,继续跑。

  人们在一道门前停下来,他看到一个灰扑扑的身影,?那睁大了双眼,定在原处。

  人群中有人说,方医生,赶紧过来你眼镜怎么没戴,没关系吧

  一个声音说,来的急,眼镜忘在家里

  他看到那张脸一张年轻的虚伪的脸。

  不久前他奔跑追逐的脸。

  急诊室的门猝然合上。

  他觉得牙齿在打架,说不清的情绪在身体里冲撞。

  他猛然撞在门上,大声喊,他在说谎!他在说谎!

  医护人员很快将他束缚住,人们都认为,这个可怜的孩子受到了惊吓,然后悲悯的看着他,说着悲天悯人的话。

  他像是困在笼子里的小狮子,用力地挣扎,撕咬。

  你受伤了,孩子,听话,你需要包扎

  他听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就是那个人!就是他!

  他不停地喊不停地喊,却在一针冰凉的液体刺进皮肤后,像是被剪短线绳的木偶,颓然瘫软|下来。

  他们说,睡吧,孩子。

  他想说,他是个坏人。

  第七十三章 了果

  他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披麻戴孝,凄怆婉凉的哀乐渗进空气里,周围小声的啜泣,却打动不了他。

  骨灰盒安置在新鲜的泥土里,似乎残留着他指上的温度,却被一阵风,轻易擦去。

  泥土缓缓平实,大理石的墓碑,刻痕犹新。

  他在?那间成长,以旁人察觉不出的痕迹。他的童年,他的真心,一并埋进深深的地下,不被觉察不被理会。

  失去双亲的男孩子由奶奶抚养,父母留给他一幢房子,家里的店为了还清医药费已盘出去,家中并无太多积蓄。他处处受到堂亲的嫌恶挑剔,有人提议将他送回外公家。

  他想,也好,这样奶奶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天未亮时,奶奶不用辛苦从地里摘了蔬果,带到城里去卖。

  他记得那个入秋的雨天,雨密如织,斜斜坠落。奶奶打了把漆黑的雨伞,握紧她的手,领他进了一个美丽的大宅子。

  中年男人靠坐在织锦的沙发里,眉眼里几分熟悉。他不敢上前,奶奶推推他,说,小城,这是你外公,快喊外公,快啊。

  男人面色冷清,交握了双手,打断他的不情愿,他说,这个孩子,我们叶家不认,送客。

  奶奶在庭中固执站着不走,苦苦哀求。

  大人们交涉挣扎中,伞尖猛然刺上他的额头,熟悉而又温热的味道顺着鬓角淌下来,在颊侧徘徊不去。

  男人无动于衷。

  他静静的看着那个人,一言不发的跑出去。

  他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用光了力气,慢慢走着。额头的血早已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仿佛悲伤,也无踪无影。

  他身上又湿又冷,举目无亲。

  他不知不觉又走回曾经的小店,却面目已非。

  一大排的游戏机发出刺耳又热闹的声音,斑斓璀璨。打扮入时的女子在门口嗑瓜子,见了他,抬抬眼皮,小孩,要玩游戏么。

  他踉跄着摇头,转身便走。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或许该回家去,但家里冷冷清清,只剩他一个人。

  他穿过那条十字路口,到另一边去。走进有着大大花坛的大院,捡了处屋檐避雨。雨水贴着皮肤,贪婪攥取着他仅存的温度。

  他很冷,很冷。牙齿格格作响,不得不用力抱紧自己。

  目光快要被雾气淹没的时候,他听到一声清脆的喊声。

  一个小女孩,举着一把小花伞,飞快的跑过他身边,在几步外顿住,却是朝着身后。

  我说过你跑不过我的。小女孩说,笑声清脆。

  一张清秀可爱的脸,?那入了他的心。

  臭丫头,是我让着你,别不知好歹。小女孩望着的地方,出现一个男孩子,微微皱眉看着她。

  小女孩不服气的反驳,侧脸时不妨看见藏在屋檐下的他。

  他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立在原处,尽量让身体抖得不那么厉害。小女孩看着他,一双大大的眼睛,将他望着。

  小女孩走过来,粉色的雨靴踩出清晰的声音。离得近了,他才看清她眼瞳的颜色,像是水洗过的晴空,茶色的眼瞳,清澈美好。

  你是不是忘记带伞了啊。小女孩说,我把自己的借给你好了。

  不由他推拒,等触碰到她温暖柔软的小手,他像被蛰了一下,又暖又涩的疼。

  名字。他说。

  小女孩微微困惑。

  你的名字。他又重复。

  这似乎是个难题,小女孩认真想了想,说,虽然老师说好人好事不留名,但是你一定要知道,也不是不可以。

  臭丫头,磨蹭什么,回家了。等着的男孩子一脸不耐烦,霸道的握住了小女孩的手,将手中的伞移到她头顶。

  小女孩不情不愿的走出几步,转过头来喊,我叫墨宝,白墨宝。

  他握紧了手中的伞,面无表情,走进潺潺的雨帘里。

  〃我不记得了。〃我说。

  有树的遮蔽,雪花便不轻易沾到身上,可是我仍旧觉得冷。

  江城淡淡一笑,说,〃我记得,一直都记得。〃

  然后呢,他的以后。

  日子清苦,但忽然有一天,有人定期往家里寄钱,却不知来处。

  再后来,他考进了城里的重点高中,遇见了那个小女孩。纵使经年已久,他在老师点名时抬头,看见一张脸。

  他从人群中,指认她。

  她与他从一开始,是业障,也是业缘。

  她身边相伴成长的男孩,是业的揭幕。

  一开始他只是对男孩的姓名微微在意,却在一次家长会,认出男孩的父亲当年那张伪善的脸,凶手的脸。

  复仇的念头酝酿已久,终于发酵成一盏鸩毒。

  庆幸女孩喜欢着自己,而恰巧,那个男孩默默喜欢着女孩。

  让他也尝试失去的滋味,那么痛苦是不是能减轻。他想,为什么不呢,一切都是那么的凑巧。

  告诫自己,她只是自己的棋子。奕棋的人,怎么能爱上棋子。

  他果然见证了他想要的结果,爱而不得,是烧心的滋味。

  后来,外公家的人找到他,要他回叶家。然后他知晓,叶家的二小姐,也就是他的小姨,多年前诊出无法生育。

  于是他们想到了他,叶家唯一嫡系的血亲。

  他断然拒绝。

  大学的时候,他遇见了另一个女孩子,阴差阳错,他知晓,女孩的外公,正是那个男人就职的医院的院长。

  他原本想,如果从医,或许将来遇见那人,终究能拆穿他,叫他日夜忏悔。

  但是他等不及了。

  他察觉,他爱上了棋子。

  人能管住其他事,却不能管住自己的心。

  他已经回不了头。

  就此放手,放过自己,也放过她。

  那个雨夜,他看着女孩强作倔强的脸,才知道原来疼痛,可以这样无声无息,可以这样铭心刻骨。

  他看着女孩离开,压抑住想要挽回的念头,告诫自己。

  站住,不要再往前,就到这里,只能到这里。

  他想,他会忘记她。他是不被需要的人,不被爱着的人,他是只存在在黑暗里的人。

  如愿以偿,他快要同别人订婚。

  但心底生出微薄的愿望,只想再看看她,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隔着纷扰人群,静静看着就好。

  他缓缓看向远处被积雪掩埋的绿植,声音落在雪地里,凉的惊心。他说,〃墨宝,你不知道,举目无亲,是怎样的可笑。〃

  我只能僵立在原处,浑身冷的瑟瑟发抖。

  雪花从睫毛上簌簌落下,贴在唇上,烧灼出擦拭不去的寒冷。

  胸膛里压制着沉重的疼痛,快要喘不过气。我只觉得头中嗡嗡的响声,而四周空旷,只剩彼此的呼吸声,越发清晰。

  〃可是墨宝,我后悔了〃他说,〃我后悔了。〃

  【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仓央嘉措。《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大家可以听听这首歌。祝大家七夕快乐。】

  第七十四章 仇逢

  四周有风,声音落进凄寒的风声里,渐渐听不分明。

  他目光寂寥,动也不动的看过来。

  〃所以呢?〃我竭力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江城,我该回去,你也该回去。〃

  他眼瞳里摇摇欲坠的光影终于在我话语落下的这一刻,濒死挣扎,极轻的一股风拂过,猝然熄灭。只剩袅袅浮动的雾气,在眼瞳里散开。

  他脸色煞白可怖,唇色青紫,微微颤了颤。我几乎看到他颊侧的咬肌拼力绷紧的弧度,身旁的树枝因积雪厚重,发出枝叶折断的脆响。

  他朝我靠近,不过几步之遥,走起来却是如同古稀老叟,蹒跚老态。我不自觉后退两步,他探出的手停在半空,半晌垂下去。

  〃江城,别再见面了吧。〃我说,嘴里淡淡的苦,犹似饮茶。

  他挪动嘴唇,良久缓缓道,〃好。〃

  我转过身去,积雪在脚下塌下去。过往在一步步离去的脚步里,轰然倒塌。雪花扑在脸上,大概因为在冷风里站得久,停留一瞬才融掉。

  停在路旁打车,司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