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诺站在出口处,眼光随意的扫过报摊,他面若死灰,他狠盯着报纸的标题。
“先生,要买报纸吗?”卖报的小妹不失时机的推销。
“小诺,看什么呢,走了。”范一明已从行李寄存处取回行李。
江诺一把抓过报纸,展开在范一明的眼底,“是哪家报社敢开这样的玩笑,我要烧了它!”江诺的怒火如沸腾的岩浆。
范一明的脸顿时惨白而难看,“不会的,不可能,我走的时候,他们……都还好好的。”范一明开始拨电话号码,手抖得按了好几遍,江诺看着范一明的手机无力的从他掌中滑落,刺耳的声音敲击耳膜,“小诺,我们先去仁和医院。”他全身象在筛糠。
江诺伸手截过一辆的士,十分钟后,他们到达了医院。到了医院才知道;唐宝如已被列为极度危险病人;轻易不能见;幸好范一明在宣城的医学界颇有人脉,他省略了很多的程序,终于见到了她。
唐宝如穿着宽大的白袍,她象是缩了水的面团,衣服空荡荡的挂在她身上,她的手被束缚着,她的目光呆滞
“妈!”一声狂暴和痛苦交织的呼叫声,震耳欲聋。
唐宝如呆滞的眼神在这叫喊声中开始转动,她的目光落在了江诺的身上,她开始疯狂的用头撞玻璃,她的口中不断的发出“嗬嗬”的声音,护士抓住她,她撕咬着,挣扎着,象是被恶鬼突然附身了一样,医院动用了四个大汉才把她制服下来,她被按住,目光绝望的落在江诺的身上。江诺也几乎疯了,他在隔离的窗子外发狂的捶打着,他声嘶力竭的叫他们放开,
范一明死死的抱住他,“不要让她看见你这样,你是她唯一的儿子!”他拼了命的把江诺拖开他们俩全身湿透,分不清是汗还是泪,连站也站不稳。
“我妈的声音怎么了,他们到底把她怎么了!”江诺茫然无助的看着范一明。
“梁医生说,宝如的嗓子被重击,声带受损,她不能再说话了。”范一明机械的重复,他突然想起唐宝如临行前的话,“走,我们立刻离开,她对我说过,叫我把你带走。”范一明抓住江诺的胳臂。
“我不走!”江诺摔开范一明的手“我是她唯一的孩子,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走,知道什么对我们都没有意义,只有你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象老鼠一样活着,一生都把自己藏在阴沟里!她是我妈妈,我这辈子也只有一个母亲!”江诺对范一明大吼,充血的眼睛里流露出坚毅“斩草原是要除根的,你以为我还能去哪?”
戳破不现实的希望只需一秒,他们俩象一对孤魂野鬼。
“我要去江宅,范叔叔你不要跟来。”
“我答应过你母亲照顾你一辈子,你的命多长我的命就多长。”
江诺看着范一明,他知道他改变不了他的决定,“范叔叔,我们欠你太多。”多么薄弱的话,可是此时不说,也许今生就再没有机会说了。
范一明苦涩的一笑,唇齿蠕动却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江宅零落,整座宅子里连水流的声音也消失了,江诺他们走进屋内。屋内一少女正拈起一枝枝玫瑰,插入花瓶,她浅影轻霜,宛然回首,手中的花顿失颜色,她寒星般的眼睛掠过范一明,范一明只觉山崩地裂,“江仪”他失声大叫。
“温月。”比起范一明的恐慌,江诺显得颇为镇定。
柳葶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你们都叫错了我的名。”
“你和温泽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害得我家家破人亡。”江诺的脸上罩着一股极骇人的杀气。
“我们做了什么,你没看报纸吗,逼使你妈妈亲手杀了她这一生最爱的人,让其疯狂;设局让让你舅舅运送拿丹将军的货物,使其遗失,让他深陷马洛监狱,生死两难,除了纵身一跳,他再无路可走!”
没有砌词作辩没有可笑推委,坦白得令人切齿。
江诺眼前是铺天盖地的黑,他只觉大脑轰鸣,“为什么!”这不是质问,只是本能,人本能的反馈。
“如果要问她为什么,那么就先要知道她是谁?”
柳葶全身的血液在瞬间被切断,玫瑰花瓣在手中簌簌飘落。
米色西装,银色袖扣,颈子和肩膀削下的角度几乎是笔直的高颀男人走来,仅是走姿就看得出其高贵的身份和高傲的脾性,他俊美得几近邪恶的五官,无比贵气,他一步一步的走向柳葶,笑冷冷的在他嘴角聚敛,象一把开刃的锋刀,黑杳杳的眸子深不见底,他淡淡的看着柳葶,却象蛰猛而狂烈地将她拥入了怀中一样,狂风过境。
神之为夺,魂之已破。
身处暴风眼的中心,再也逃无可逃。
“阿风!”江诺的惊呼。
空气异常的稀薄,如一片深海中的巨大气压压迫着神经,柳葶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惊涛骇浪里,万籁寂静中,惟有心跳在波澜万丈中生生不息,如此的惊心动魄!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只有这个名字费如风,只需听到便可令她失态至此
他,站在那里。
几秒的凝视,仿佛已经千年。
柳葶的眼前一阵极刺眼的光晕爆开,他的袖口处,是一道极黑极深的伤痕,那一枪,那身后传来的震耳欲聋的爆破,终究还是伤了他!之前的烧伤之后的再度灼伤,再是高明的换肤技术,只怕这一道伤痕也是永恒!
用情一分,伤十分,费如风,我到底伤你有多深。
眼睛痛得似要瞎了,却只能咬紧牙关!
他无情森冷的目光笼罩着她,他邪狞狂慢的一笑:“好久不见,柳葶。”
“不可能,不会是她!”江诺骇呆了,他亲眼看到那艘游艇在耀眼的火光中变成了无数的碎片。
“每一个人的外貌可以改变,身形可以伪装,就连灵魂都可以更改,但是人体有一样东西是无论如何
都不可能改变的,”费如风的掌中有一根头发,“dna。”他慢慢的看着柳葶,眼神似火一样凌迟着她,他将掌心中的头发如尘般拂掉。
江诺一片空白,他难以置信“她和温泽原来是一伙的,从头至尾都是阴谋!”他全身僵冷什么所谓的
对付费如风原来都是假象,真正谋划的对象……从来就是他家。他大叫一声,仿如野兽“为什么,到底为了什么要如此的赶尽杀绝!”
整间房子突然空寂得可怕,柳葶徐徐抬手,凛烈的寒霜让她周身染尽锋寒,她指着花园里那片已经空
缺了雕像的喷泉,“那个雕像是江柏荣的妹妹江仪,她本是一个全世界都羡慕的最幸福的女孩,她有一个爱她至深的未婚夫—蓝凯文;她有一个疼惜她的哥哥江柏荣;她有一个视为姐妹的好朋友—唐宝如;还有一个她最尊敬的范大哥—范一明;可是这一切在一夜之间全部毁灭,他哥哥强暴并囚禁了她,因为他说他爱上了她……她的未婚夫为了救她,倾尽才力,甚至签署了财产让渡书给唐恒远,只求唐家能够给予援手!果然唐宝如把她带了出来……”
柳葶痛得需阂上眼,身后的墙上显现出唐宝如似妖魔的那张脸,“你还记得吗,她一直发着高烧,是范一明替她诊治,他说她必须住院,要立刻送她就医,其实当天我就把她带走了,她是多么的傻,她以为我会救她,我怎么可能放她走,她要走了,有一天还是会回来,你还是会上天入地的找她,我把她带到了滑雪场,她是那么的美丽动人,她恳求我不要,她哀求我……我把她推了进去”大厅里响彻着唐宝如血腥的叙述,“我站门口听着哀号,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能发出那么绝望的无尽的痛苦的惨叫。她躺在冰冷的地上,腿上的血都凝固了,象个破败的娃娃,她终于再也不是你那个美丽纯洁的小仪了!”
范一明跌坐在地上,“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以为宝如是要把她救出去,才给她用了药,当我赶去的时候
大错已成!
柳葶的黑发无风自动
江诺重汗淋漓。
柳葶看着遥遥无边的过去,“三天后,她从崖底下爬上来,才得知她的未婚夫从36层的高楼跳下,尸骨
无全!人生悲苦至此,可以一死置之了,然而命运对她却从来不肯心慈,她怀孕了,世界上最悲惨最可笑最荒谬的事莫过于此!”柳葶手中的花枝一节一节的碎裂,“我说过我是魔鬼的弃婴。”她看着费如风,清楚的看到他眼底一瞬的暗沉和骇痛。
“我背负着原罪而生,而我那世界上最傻的母亲却说,我是承载着她的希望而生,从她感觉到我在她血肉中的蠕动的那刻开始,她才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我是她在这世界唯一最亲的亲人,她说,生命的尊贵,不因它的来源而折损!母亲带到我到了偏远的毕城,后来结识了龙叔生活开始变得更加安宁,她害怕人再寻找到她,为了保护我,她在龙叔的帮助下给我做了整容手术。她没有料错,唐恒远那个丧心病狂的人,找到了她,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撞到了半空!”
费如风耳边响起,她曾经的呐喊“我要他们死,我要他们一个一个都不得好死!”觫然心惊。
“因为我的容貌,唐恒远以为我是被母亲收养的孩子,这是他这辈子最致命的疏忽!而在他还没反应这
疏忽之前,一则让我从毕城消失了。 ”述说着最残酷的往事, 柳葶的声音却淡薄无波“我母亲临死
前对我说,莫要恨!她要我幸福!”
柳葶注视着费如风,眼睛的痛楚沉得大地都无法承载,“我知道我要报仇,就等于是亲手割舍了我今生
的幸福,可是我实在恨,恨得五脏俱裂,心肝皆损,不能不报!
“你已经报了仇,小诺是无辜的啊,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范一明苦苦哀求。
“是呀我还要感谢他,如果不是让休士顿的人连着几天封闭式的和他开会,让唐宝如联系不上他,她也
不会如此的急火攻心,就此入了套!”柳葶美丽绝伦的脸更增了一层苍白,她的唇边噙过一丝冰冷的笑,让人凉入心坎。“只可惜江伯荣在25岁的时候就做了结扎手术。”
“住口”范一明脸色变得苍白之极,他的神情惊悸欲绝,猝然之间,他的手上举起了一把手枪,人生
的错误就是这样当你犯下第一个时,必定会犯下第二个,“我不想杀你,但是我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小诺!
形势急剧直转。
“当然,因为江诺是你和唐宝如苟且而生的私生子!”柳葶清清朗朗,掷地有声的声音。如闪电倏然撕
裂长空,惊雷忽然击向大地。
一声枪响,尖锐的哨音劈面而来,柳葶淡淡的迎着它,身上静静的漾出灿白的冷芒。
费如风没有思想,全身的血液在一秒之内倒流,他完全是本能的朝她扑了过去。
他晚了一步。
江诺挡在了柳葶的面前。
血从他的身上流下。浸染得一地的血红,他笔直的站着,似乎血是从别人的身上流出的,他的表情
里没有痛,没有苦,只有眼前的费如风,“阿风,我把你的幸福还给你了,”他说:“不要再恨我了。”
范一明痴呆似的站着,从唐宝如怀上江破,可是江柏荣根本不在乎,那个疯子,除了江仪这世界上的其他他都无所谓。可是今天,
这把枪,却打在了他孩子的身上,他一心想要护住的孩子!万念俱灭!范一明转过枪口,对准自己的脑
袋,扣动扳机。
江诺听见了那声枪响,他的身体震动,口中流出鲜血,费如风抱住了他。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费如风”
“我叫江诺,我一定会把你背下山的,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兄弟!”
费如风只觉百丈钢针刺入喉间,他握紧江诺的手“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
江诺看着他,用一生的时间看着他“我求你……”他用一生的时间恳求他。
“从我们认识的那一天起,我从未求过你任何事,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求你!”两年前的嘶喊
犹在耳底。
那一次他没有应允他,这是他第二次并且是最后一次求他了。
“我求你让我母亲活下去!”
“这里所有的景像都转接到了唐宝如的病房里,此刻,她应该已经咬断她的血管自绝了!”未等费如风回答,柳葶接得又狠又疾。
江诺的手死死抓住费如风的衣襟 ,“阿……风”呼喊似叹息,未凝结就已断绝,他的身体冷下去,他的眼睛依然大睁着。
费如风只觉脑海深处滑破一道深痕,他瞪视着柳葶“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你都不能让他死而瞑目吗” 他猛然大喊!
“我受不了你会答应他,我不能容忍你对唐家有一丝援手的可能!”
一室之中,两个人急促的气息在空气中起伏纠缠。
费如风胸口急剧的跳动,他眼睛里是惊涛骇浪,“你心狠手辣,你万事谋绝,你居然还在我面前如此的理直气壮!”
柳葶的身体不易觉察的晃了一下。
费如风看着眼前的女人。
他一生的痛苦是她带来。
他一生的挚爱是她给予。
她,是他在万千繁华中唯一的倾心,她,是他天上地下里,最深的所爱,他眼中心中只得此人,可是这个人,从开始到最后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利用他,背叛他算计他甚至杀他!
“柳葶,从认识你到今天,你几乎夺走了我生命里所有称得上美好的东西”费如风眼眸中幽深的光芒,象静默的沙尘凝聚,痛到了极致,伤到了极致,只有这句“柳葶,这一生你让我失去的东西未免太多了些!” 一道银光从他的胸口扯落,他扔掷过来“爱情从来都是个笑话,我的更是!”
为了感动一个女人的心!
想博得的,能博得的,至多是
她的一滴泪
她的一阵心酸,
竟许一半声漠然的冷笑;
但我也甘愿,即使
我粉身的消息传到
她的心里如同传到
一块顽石,她把我看作
一只地穴里的鼠,一条虫
我还是甘愿!
痴到了真,是无条件的,
上帝他也无法调回一个
痴定了心如同一个将军
有时调回已上死线的士兵。
枉然,一切都是枉然,
你的不来是不容否认的存在,
否则我心中烧着拨旺的火,
饥渴者你的一切,
你的发,你的笑,你的手脚,
如何的痴恋与祈祷
不能缩短一小寸
你我间的距离!
户外的黄昏已然
凝聚成夜的乌黑,
树枝上挂着冰雪,
乌雀们典去了它们的啁啾
沉默是这一致穿孝的宇宙。
钟上的针不断地比着
玄妙的手势,像是指点,
像是同情,像是嘲讽,
每一次到点的打动,我听来是
我自己的心的
活埋的丧钟。
耀眼的钻石在空中折射出万千的光芒,它的每一道光都象最利的冰渣划破柳葶平静淡薄的面具,它落在柳葶的手上,一枚戒指,不过是一枚戒指,为什么,它竟让她如此的痛不可当。光影在柳葶的眉间晃动,阴冷亦凄清。握紧手掌,掌内的硬物刺入骨肉,身体里最微小的部分都在扭曲的钝痛。
葶葶,人生总是多劫难少欢愉,我不应该把你生下来受煎熬。如果我当年没有把你生下来;你就不必去面对今后的痛苦。
仰起脸来看着眼前的男人,感觉到那如流水逝去的雨夜,原来,还是害怕,原来,最不敢承认的,最微薄的妄念。
他决绝的转身而去,身影在遥遥的距离中模糊。
柳葶立在空阔的大厅里,衣服在微风中飘摆,窗外春光明媚,繁花似锦,终究是……终究是遥不可及。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你会辜负一些,也会被一些辜负,是你爱的还是爱你的是海誓山盟是天荒地老是海枯石烂,是你背叛了他的一切,是你算计了他的所有,是你放弃了曾经,这些,都痛不过,你不再是他的一切。
此生望断天涯再没有回首的资格。
离开宣城最早的航班是10:20分,只需一个小时便能离开这座城市。
飞机场内人声嘈涌,每一个旅客的脸上都洋溢着轻松愉快,21世纪里早已没有什么叫离情别绪,离开的总能再回来,回来的总能再团聚。柳葶端起一杯热可乐,等待着温泽的到来,她再深看一眼这座美丽的城市。
惊鸿倦去。
流光过往。
“今天的飞机已经改期,你不必再等下去了。”
柳葶的对面坐下了一个老者,高削的鼻子,锐利的目光。柳葶豁然起立,他按住柳葶的手,柳葶心中生出一股寒意。在国防部里有一些很特别的部门,这种部门只有代号,比如什么“特别一处,特别二处。”这些部门里的人一旦出现处理的都是些特别棘手的事件。
“先生在哪里?”柳葶用了很正式的称呼。
“先生很安全。”他简略的回答。
此人已经具备必要时限制一则自由的权限,不会是普通成员!他看出她的心思,张手亮了名牌。血从柳葶的身体里抽离。
“本来国防部与先生有过默契,不插手你在宣城的种种所为,但是事情发生意外,国防部所有档案都被费如风取走。”
国防部中任何一片小纸,只要泄露于外,都有可能引起一场骚乱甚至是一场战争。
“他把原件全部火焚,现在复印件在哪里除开他没人知道。”
以特别一处的手段只怕容不得费如风不开口!柳葶笔直的坐着,脸上的表情得象层面具,难窥她的端倪。老者闷哼了一声,显然觉得自己以下所说的话也是非常荒谬的,“这个棘手的麻烦要你们自己解决,所有恩怨导致的混乱要在今天结束。”
费如风窃取国防部的档案,这是重罪,不立刻将之清洗已是最大的仁慈,可是现今国防部居然屈尊降贵的与之谈交易,甚至于象是私下已达成了某种协议。国防部层层叠叠的各种势力交织,高高低低各种网系交错其中,牵一发而动全身,错一处就是一枚被弃置的棋子,其中的黑暗阴沉不足为外人道。
“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愿成为对手的人是费如风,知道为什么吗?”任逸非的目光一凛,尊雅的风采里带给人绝对的重压“因为我至今为止都没有看透他。”
柳葶觉得疲乏,天下之大,没有哪一处象宣城这样令她疲乏不堪,她深深的呼吸。
“宣城的股市动荡也该结束了,你们就在那里决一胜负吧。”他说。
“输赢的结果对国防部有影响吗,我该怎样尽最大程度的配合呢?柳葶反问。
“国防部不会插手输赢,不过你赢,他交出档案;你输,他也交出档案,但是先生和你任他处置。”
“这么大的赌注,连先生也敢压在内?”柳葶试探。
“海晴,你别忘了先生早在两年前就该任命为局长,如果这样,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而今先生的仕途之路早已到了尽头!”他落在柳葶脸上的目光毫无善意,甚至有些危险,“权操之于你手,压不压先生在于你!” 他话里的重压异常的清晰,他说完后消失。
从到终点,再从终点,为什么人生总是无休无止,为什么,到了最后,还是要与他不死不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可是,何处有岸?
这命运,怎能如此!
冷冰冰的证券大厅,巨大的电子屏幕上不停的闪动着股票升降的数字,宣城的股市在这段时间不断的起迭动荡,每天都有打压股价的一方和抬市的一方,股价象坐翘翘板,你红我黑,你黑我红,股民们完全无所适从,一个个挂着一张惶恐无助的脸。
大户室内,柳葶看着电脑上费氏的股价一路下泻,从费氏被唐恒远联合的各方势力打压,再到休士顿,宣城警方的介入,整个集团风雨飘摇,下跌的势头难以控制;反观盛世集团,x国运输货物的失而复得,船厂构建的宏伟蓝图,无一不让股民们信心百倍,优劣一目了然。
为什么费如风要选择在必输的棋局里决一胜负?柳葶犹如处在深海浓雾里,这一仗到底胜败机率如何,柳葶不能预计,世事如棋局局新,不到最后一刻,不可盖棺定论。
而最苍凉的是,与费如风一战……赢是输,败依然是输。
而柳葶从一开始对费如风采取的手段,就是牵制,暗藏圈套,明则用情,一步一步让他麻痹了防范,软化了心智,不宜硬碰硬,这是她的直觉所告,而时至今日,费如风向她宣战,他车马炮兵,摆明阵势,看准她的死门出手挟制,令她不能不战,不得不战,可未战心已胆寒
何去何从,每一秒,每一分,柳葶都在挣扎,都在顾虑,都在不知所措,茫然无绪。
今日,她对费如风的爱,已成她的死穴,而费如风爱她,更是她的致命伤,除非她能狠下心,一举灭了费氏所有产业,毁了费如风,否则此生只怕都要被他狙击至殁!真恨不能把心碾成碎沫,再不要辗转于这无尽的折磨和撕魂夺魄的痛苦中。
未战气势已竭,这如何与之一战
空气突然稀薄,寒意深涌夹杂着凛冽的杀气,割上肌肤。
他出现在大户室内,尊贵的屹立,天生的从容和骄傲从骨子里渗出来,柳葶和他,寂静的对峙,他们仅一步之遥,却是天涯之远。
天地间都只剩下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终于他一阖首,微微垂下的眼帘显出一份慵懒的贵气,他淡淡道:“恭喜你……你报了仇,杀了江家唐氏满门,满手鲜血,你母亲在泉下也当含笑才是!”
一刀刺入,锥心刺骨,连哼一声都来不及,便差点一口鲜血喷出去!
柳葶万分了解此人,他的阴狠残虐毒辣世间少有,一旦没有情爱的牵制,他的破坏力实难估量。她太熟悉他的冷残,她早有承受他利刃的准备,可是当它向她凌厉的刺来时,深,深,深的惊痛!不敢再看了,一口一口的将涌到喉头的血一滴一滴的咽下,这脚下的水泥,象虚无的浮尘。低首看向那跳动的屏幕,五彩缤纷的数字在眼前晃跳,却不能映成完整的图像,
电流声兹兹兹的响动,它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越来越大,扩张成无形的压力,不断的蔓延施压,柳葶的面具在它的响动中龟裂,一条缝隙,两条缝隙,三条……
费氏的股票从180元,跌至21元六角,还在跌!
柳葶的手扶住桌面,肌肉绵软,手心皆是汗。你到底在做什么,费如风!啊
他在冷酷的注视着屏幕上不断下滑的数据,他十指交叠优雅从容,他高高在上,他天之骄子,他宛如帝王一样傲不可攀,他仿佛从未被撼动过!
已经跌至15元!
这一场是决战之局,股市的规则在今天全部变成为一纸空文,原来国防部所谓的决一胜负,竟然是一方势死方休!
照这样的速度,不需20分钟,费氏百年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费氏集团将终结于费如风之手。
寒栗战栗惊骇恐惧
太可怕了,如果费如风心存的是将费氏活生生的毁灭在她面前,那么此生就是柳葶她亲手设计残害毁灭了她最深爱的人,这种报复,足以使她万劫不复!
终于明白,为什么美人鱼宁肯变成泡沫也不愿手刃她的王子!
冰冷的汗珠贴着肌肤冷战。
“如风!”一声简单的呼喊,从柳葶的喉咙里迸出,这样简单的两个字,喊得如此的艰难,它包含着无比的深痛,苦楚,它酸涩得让人不忍听闻,这是请降的呼喊,柳葶不战而降!
他的眼睛黑如泥沼,隐隐的暗焰在眼底灿动。
“求你罢手,只要你罢手,盛世集团的所有产业全部归属于你。”
费如风的眉目俊极,笑冷冷的在他嘴角聚敛,成一朵既妖艳又残酷的花。
吸一口气都觉得困难,喉咙似有一把刀子在刮,柳葶也瞧不起自己,她下面要说的话是多么的卑劣无耻,而她却不能有其他选择“如风,我知道我负你甚多,我知道就算我死,也难以消除你的心头之恨!如风,今生我已无力相许!”,能不能有一把刀劈下来,立刻死去就不必再如此苦苦煎熬 “来世,来世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如何待我,纵使泯灭良心,纵使负尽承诺,纵使伤尽天下人,我也会和你厮守终身,永不分离!”
一股飓风,震天的轰鸣在耳边爆炸,桌上的几十台电脑全部坠落在地,碎片飞溅四周,手臂被他狠狠抓住,他的十指陷进她骨骼,他拉近她的,他的瞳孔收缩,雷电一样蛰猛俯视臣民的眼盯着她,久未得见的狂气与暴虐在他眉间风起云涌,“我要你的来世做什么,等你过了奈何桥,等你喝过孟婆汤?不,柳葶,你欠我的今生今世必须偿还!”他的一字一句都似钢刀凿着柳葶的心“你到底还要牺牲我多少次?到底还要利用我多少回?一刀一刀剖开,一直剖到灵魂最深处,他一分一分的把手收回,眼睛里慢慢带出一丝毫无质感的笑,“柳葶,你真的以为你有九条命,可以永生不死!”
各位听众,以下是一则特别财经新闻,美联社新闻:罗切尔石油集团在新泽西州发现新石油基地,据悉该基地的地皮属费氏集团所有,罗切尔石油集团董事长即日将赴宣城与费氏集团洽谈。
宣城特别报道,“瑞士利里昂银行总裁瑞克今天抵达宣城,他代表瑞士利里昂银行宣布,全力注资费氏集团。
瑞士利里昂银行,全球排名三大银行,交易厅哗然,一阵骚乱几乎让保安控制不住,无需再看,局面已然逆转
“你以为你真有赢我的机会?罗切尔石油集团我才是真正的决策人,瑞士利里昂银行有我51%的股份,柳葶,你如何来胜我,你胜得过我背后的财团?你胜得过我的势力?胜得过我输送给国防部的利益?你早就输定了,这是一个看重实力的世界!”
说得一点没错,这是一个看重实力的世界,费如风的这一役,明刀明枪,无需阴谋,亦无花招,他只是把他的财力,实力展现在众人的面前,他清楚的让柳葶看到,翻手为云覆手为天的差距到底是多大!
这就是费如风的底牌,这就是让人忌惮,看不透的真正原由,财雄决定势大,利益的输送决定了谁是棋子
不得不服!
柳葶抬起了脸,她脸上洠в幸唤z血色,蒼白得令人不能直视,“对不起,我不能输。”她说
赢是输,败依然是输,但输却不能输!
“露嘉黎。罗切尔再有两天便会真的睡去,她身上的毒已经不能不解了。”句句刀锋,每一刀都切在费如风的伤口上,令伤口溃烂流血!
他看她的眼神,他是这样的恨她! “永远以出卖来达到你目的,永远用鲜血来包裹你的祸心,可惜,这道生门已有他用,柳葶,负人者人恒负之!”
门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柳葶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一个男人,陪她走过无边寂寞,陪她度过无数的危险,他陪着她,守护她,他了解她的噩梦,他倾听她的噩梦,他坠入她的噩梦,他给她依靠,他为她支撑,他对她说:“要学会把痛苦化作智慧。”他让她拥有保护自己灵魂和生命的力量,他教她规则,他为她负伤,他挡在那么多人的面前:“让她离开,所有的责任全权由我承担。”
这么多的阴谋诡计,这么多的心机谋算,这么多的黑暗杀戮,一路行来,只有他,大千世界,万事百劫,山崩地裂,无惧,因为他!
他走进来,缓慢而优雅的步伐,清澄的光芒,双眸有如万里无云的穹苍,又似海天中最神秘的星空,深远得夺人心弦。他轻描淡写,他云淡风清,他说:“我放弃你了,我放弃你来换回我的心。”
天地寂缪,无数的声音无数的喧哗撞击成碎片,每一块碎片都折射着已成烟尘的自己。却清晰不能再清晰的回旋着他的声音,“我守着你这么多年,而你却对费如风动了心,因此我刻意隐瞒江诺救过他的消息,我刻意封锁了他有未婚妻的情报,我要你心碎,我要你对费如风完全的死心!我原打算毁了你的爱情,可是我没能做到,所以我只能毁了你,海晴,我毁了你来换回我的心!”他的声音仿佛天鹅绒般轻柔,刻骨铭心的轻柔。
柳葶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她欠了一个男人一生一世的爱情,又欠了另一个男人今生今世的承诺,她这一生,失败至极!
费如风毫无兴致看下去,他站起来,“行贿,绑架,炒空卖空,扰乱金融市场……
够判多少年的刑呢?柳小姐好好享受你的假期吧,相信你会给监狱带来很多的快乐!”
长衣拂袖,长月当歌。
无需选择……终于不需要再选择,不需要再辜负。
此生再不是江家的柳葶,再不是温泽的海晴,终于只是自己,终于可以做回自己。
恩怨两清。此生对不起的唯有母亲
三月末,柳葶入狱。
人们说监狱和外面的最大区别就是:外面你看到的是一片天,而监狱里看到的是一块天,这对于柳葶来说却有所不同,因为如果你从来都拥有的是一线天,那么一块天就已是奢侈。
柳葶从未想到她的生命中可以有如此最简单的生活,简单到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无须想,准时吃饭,准时散步,按照时间表,按照拟订好的步调,慢慢的悠闲的活着。生活一下子有了大量空余的时间,可以对着小窗外的天空,用手抚摸洒进来的点点阳光,可以观赏麻雀在天空飞舞,可以闻到微风送来的淡淡的青草的味道。空空的四壁令人心安的睡去,一觉可到天亮。
“柳葶,这是检察机关指派给你的律师。”
徐少浦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窗前,点点阳光撒洒在她脸上,勾勒出完美绝伦的侧影,她伸出一只手,象是把阳光握在了手里。
柳葶回过头来,淡淡一笑,那样美丽又遥远的笑,多么熟悉的一张面孔—电脑人徐少浦律师,不意外,把一个私人律师变成公家律师,对于费如风来说易如反掌。
“柳小姐,我是检查机关指派给你的律师,我会提出证明你无罪或者减轻,免除刑事责任的材料和意见,我会维护你的合法权益!”法律条文背得相当的熟,“柳小姐,关于检察院对你的控罪你认吗?”
“不认。”
徐少浦怔仲了一瞬“那你需要提供新的证据,还有一些相关的证人给我。”
戏要做足,虽然这些名字柳葶一个都不知道,不过就检查院现今罗列的这些控罪,最高刑期不过是15年左右,可是伪造证据,威胁证人,连辩护律师都当庭拒绝为之辩护……那么刑期当然会加倍,最好把牢底做穿,这是费如风的愿望吧,不过能够让她住在单人监房,已是很大的仁慈!聪明人要懂得最大限度的配合。
“柳小姐我会去和他们去证实你所说的新情况,明天我会再来和你进一步的核实,你还有什么需要吗?”徐少浦礼貌的问。
“我要一支檀香,清明到了,我要拜祭我的母亲”柳葶说。
徐少浦收拾文件的手顿了一下,“知道了。”
徐少浦眨眨眼睛,试图让视力再度集中,这是他第十次阅读柳葶的卷宗了,徐少浦在费氏工作十年,他为费氏办过无数的案子,可是他从未见费如风对哪个案子象这般的关注。柳葶,两个完全相同的名字却如此不同的际遇,一个长相普通却被费如风万千宠爱,可惜不得善终;一个美丽绝伦,却被费如风恨之入骨,当啷下狱。如此诡异,太多蹊跷,令人……然徐少浦以电脑人著称,他没有好奇心,他只需完美而专业的在指定时间内完成费如风交代下来的任务即可,尤其是这桩案子!他暗暗警告自己。他取下眼镜,眼睛涩得不行,弓了弓腰,应该出去走走了,他象往常一样走到经常购物的商场,“徐律师,商场今天又来了一种新的糖果,你要不要包起来?”,糖果专柜的小姐太熟悉他了,每次都买最贵最好的糖果,却从来不尝。
徐少浦柃起糖果,走到另一个柜台,“给我一盒檀香。”一个如此合作的犯人,适当的要求应该可以满足吧,在此之前他从未如此简单莽撞的臆想过。
第二天徐少浦再次来到监狱“柳小姐,这是你要的檀香。”
柳葶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枝檀香,她走到窗口,将香插在缝隙中,小窗外不远处有一棵松树,记忆中家里的窗台前也有一棵松树,小时候自己每次调皮怕被罚的时候,都会爬到树上去藏着希望妈妈来找自己,可是妈妈每次都不来,反而在家里做好吃的,香味飘出来,馋得自己不得不从树上溜下来,推开房门,一把抓着香味,扑进妈妈的怀里,妈妈的笑靥和香味合而为一,那情景终生无法忘却。
柳葶闭上眼,恬雅而又如银霜般美丽的妈妈静立在她面前,她脸上有着淡淡的忧伤,“妈妈,对不起,我还是没能得到幸福!妈妈,你不要伤心,也别不理我,我……只是太想你了。”
徐少浦凝视着她,一阵恍惚,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温柔象广袤的夜空,她的唇边有一丝凄楚,徐少浦的心忽然猛烈的跳动起来,在这四面高墙的包围下,她竟飘渺得随时会化为云烟,随风而去。他必须要做点什么,说点什么,“我妈妈是被我害死的。”话一说出口,他就震住了,自己被自己震住了,他看着柳葶,她恍如未闻。
徐少浦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话就这样的流了出去,丝毫不受控制,“小时候我家里很穷,我特别喜欢吃糖果,那种甜味可以让我高兴一整天,那天是大年三十,我哭着要糖吃,我又哭又闹,妈妈没有办法只好出去给我买,然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隔壁的伯伯把我送进孤儿院的时候给了我颗糖,他说,我妈妈倒在车轮下面的时候,手里就拽着这颗糖。”
“一个母亲最大快乐就是达成了孩子的心愿,你妈妈想必是带着幸福离开的。”语声响在耳畔,轻灵得象一个美丽的梦。
一股暖流,许多年来再没有体会过的温暖,一瞬击碎了体内的坚冰。
“这些文件哪些地方需要我签字?”柳葶淡漠的声音,震醒了徐少浦仅存的神智。他指着需要签字认可的地方,柳葶逐一签好。
“开庭前你是不是需要先见一下费先生,我可以安排。”徐少浦临走时踌躇了下,回过头又问了一句。
“徐律师,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现状负责,每人都有能力去自己承担自己的生命,这才叫存在,我不需要你的安排,我只需要你做好你的本分!”她的声音是斩金断玉的冷绝
“费先生,事情都已办妥,这些是已签署好的文件。” 徐少浦将文件摊放在费如风面前,柳葶,两个字清清楚楚的签在上面,字迹笔顺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疑!费如风的眼神定在文件上,久久不动,他的眼睛深如黑洞,他死死的盯着那两个字,似要把它穿透,吃下!
徐少浦象在湍急的急流中打转,这漫长的沉默简直可以把人逼疯!
“你出去吧!”费如风开口。
徐少浦终于吐出了憋着的那口气,几近窒息。
费如风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今天是庆祝露西康复宴会,大厅里,草坪上欢歌笑语,整个罗切尔家族,费氏家族都在为之欢庆!
门外响起敲门声,他从宴会上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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