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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阅读

作品:过客,匆匆|作者:yyfreelian|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22:29:32|下载:过客,匆匆TXT下载
  他并没有追求之姿,向来坦坦荡荡,目光清澈,表情从容,文质彬彬,除了不得己的情况下,连她的手都不碰。上一回他们一起出海去钓鱼,只在上船时,浮桥因前面有人在行走而左摇右晃,他轻轻扶着她的腰,后来见她仍是怕得不敢挪步,于是在说一声“失礼”,便抱了她上去,一走过浮桥立即又将她放下来。

  程少臣是很精彩的人。有时见他接电话,似乎是工作上的事情,锁着眉头,紧抿唇,表情严肃,分明十分不满,但他只是耐心听,甚少发言,偶然一两句,听起来竟和颜悦色,与他此刻凝重的表情完全不符,而通常那只言片字便将事件盖棺论定,再不容反驳。沈安若在心里暗暗叹服,觉得他十分具有领导气质。更多时候他都是歉然一笑,转身到外面去接听。他爱好广泛,在吃喝方面十分讲究,虽然每次都吃得极少。又常带沈安若去各处游玩。沈安若来y市已有两年多,很多地方都是跟他去,才第一次知道。有一回他们甚至去看了一场艺术学院学生的行为艺术表演比赛,那些节目选材诡异,表现形式光怪陆离,沈安若本以为自己还算有艺术欣赏细胞,但仍被雷得瞠目结舌,程少臣在剧场里也装模作样看得认真,到了车上便笑了一路。安若终于找到二人的共同点,原来他们俩都是那种表面有礼实则不厚道之人。

  最初他们只是两人一起吃顿饭,他便送她回家。再后来,他渐渐地邀她出来玩,都是一堆友人一起,通常只是大半天时间。每次他到她公司或她所住的地方接她,知她不愿意很多人看见,都将车停得颇远,送她回家时,如果已经十分晚,便送她上楼直到门口,但从来不进屋,其实沈安若也从未邀请他进去坐一坐。

  他第一次带沈安若见朋友时,有人的笑里带着诧异,但瞬间隐去。沈安若隐约明白他们吃惊什么,因为那些人所带的女伴,个个都时尚摩登,娇娆艳丽,举头投足间带着诱惑。相比之下,她过于清淡素雅,仿佛只有底稿还没上色的画。她的长相本来就比实际年龄显得小很多,周末不穿职业套装也不挽发,只穿简单宽松的休闲外套与牛仔裤,平底鞋,涂浅色口红,显得年纪更小。那天喝过酒,一个朋友便笑:“少臣改吃嫩草啦?这位妹妹高中毕业了没?”

  他的朋友都很有趣,举止得体,至多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对身边的女伴很尊重,虽然这群女性里环肥燕瘦浓妆淡抹各具特色,但他们对待女性的态度却都差不多,不会在人前做出过度亲狎的姿态。每次聚会男士们基本固定,女伴们倒是常常换,难得见到熟面孔,或许也有妆容改了沈安若便认不出的可能。沈安若觉得,在她不肯出来或者程少臣没有约她的那些周末,程少臣应该也会带了另外的面孔来赴约,想必他也有一支候补女伴小分队。这个想法竟然令她觉得十分的安心。

  那时冬天已过,春暖花开,一群人便时常到郊外去游玩,上山下海。沈安若虽然不好动,但是他们所去之处通常都很美,天空碧蓝如洗,几朵洁白云朵悬空,沿途皆是果园,正值花季,一树一树满枝头,开得郁郁葱葱好不热闹,桃花随着杏花去,梨花依旧笑春风,每次都有极好的景致可以观赏。一晃眼,她与程少臣这样的相处,竟也快半年了。

  他们一群人爬到山顶,男士们打牌,女士们便撑了阳伞在一起聊时尚资讯与娱乐八卦,沈安若能准确拼写的高级服装品牌不太多,也并不愿意嚼舌,索性安分地作听众,不争不辩,偶尔在某人话题遇冷时搭个腔,但也听得很有趣。后来当地村民送了米面菜肉与用具上山,还带了几大桶水,他们就在山上支起了锅与烤肉架,甚至有几个人在折腾着做“叫花鸡”,弄得一手泥巴。这群人实在是玩乐高手。

  人人都有任务。问了一圈,女士里只有沈安若勉强会做饭,于是她被留下炒菜。山上突然起风,那菜炒得极为尴尬,沈安若被呛得直咳嗽,此刻想必已灰头土脸,风把她的头发吹乱,最后连系头发的丝带也吹落,她的头发便不时飘到眼前。安若一只手拿铲,另一只手按住头发,很担心有发丝落进锅里。正手忙脚乱着,突然有人在她后面蹲下,替她把头发全顺到脑后重新绑了。

  她回头见是程少臣 ,便讶然地笑了:“你还会这个?”

  “这么简单,谁不会。我还学过剪头发,你要不要试试?”

  “我怕不能见人,谢谢。”这人的爱好原来这么广泛。

  沈安若回头专心炒菜。程少臣从她颈间抽走了丝巾,从后面似乎很熟练帮她把头发裹了起来。这样就不用担心头发掉进锅里了。之前自己居然没想到,这一位才是专家,沈安若很心服口服。

  去钓鱼的那一天,海上有微风。那船虽然够大够稳,仍有人吐得一塌糊涂。沈安若帮忙照料了一会儿,又回到船头。太阳很温和,海风很湿润,她悠哉地倚着栏杆吹海风晒太阳,看他们钓鱼。她准备充分,从头到脚捂得极严实,涂了四五层防晒霜,并不太担心后果严重。

  那堆人竟然是正正经经地在钓鱼,技法纯熟,表情认真,每每有鱼上钓,便又叫又闹,跟孩子一样。

  沈安若也不明白他们明明自己就玩得高兴,却偏偏要带一群女子出来,其实都是累赘,尽添乱,什么忙也帮不上。

  她问程少臣,答曰:“大家都带,就只好也带一个。其实我也一直没搞明白。”笑得她肚子都痛。不过后来程少臣又说,“你可算不上累赘,多半时候都有用,没事时安静坐一旁,也算养眼。”这可算一句褒奖,只是沈安若不免觉得他跟她混一起时间久了,连审美水准都下降。

  他钓鱼的样子非常好看,全神贯注地在钩上穿了鱼饵,扔出去,一气呵成,十分洒脱,令安若想起一部很喜欢的电影《大河恋》。电影里的二弟将钓鱼当作一种艺术般的专注,看只背影都迷人。那已是十几年前片子,布拉德。彼特当年笑容阳光如八九点钟的太阳。

  不过倒也没见程少臣钓上很多的鱼,有时收线时见鱼太小,便又扔回海里去,见她在一边窃笑,便说:“出来钓鱼享受的是这安静闲适的过程,不在于结果,就像茶道一般,也不见那样复杂泡出的茶多好喝,只是寻求那过程里宁静而已。”

  甚少见他这样诗意,安若想起某天王每每不进球时还理直气壮,“打球关键在于姿势好看,进不进球不重要。”于是不顾气质与礼貌地大笑起来。

  周六晚上沈安若与贺秋雁有约。白天她恰与程少臣一起,后来他将她直接送到了她们约定的地点。贺秋雁有几分诧异:“刚才送你过来的,是程少臣?”

  沈安若也愣一下:“你也认识他?”

  “最近找你经常不在,原来是跟他在一起?没脑子啊你,跟这群二世祖混在一起做什么,你们是一路人么?”

  “什么二世祖?你用词真难听。”

  “你不知道他是谁?”

  “……tz的市场总监。”本来她以为她知道,现在倒不太确定了。

  “切,tz虽是大公司,但那算什么。他是安凯的少东,程家的二公子,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哪个安凯?”

  “沈安若,你白痴啊你。”

  原来竟是这样,那他可真是身价不低。她惊讶的是程少臣行为举止并不张扬,虽然自然流露出身家良好的背景,但并没有纨绔之气。

  安若这边自转着自己的心思,贺秋雁兀自在那边念念叨叨:“你若没打算下个狠注赌一把自己是否有当仙蒂瑞拉的命,就离他远点吧。他前几任女友,哪个看起来都比你精明十倍,可是被他甩得干脆利落。”

  “啊,原来程少臣竟是本城名人,我都没想到。”

  贺秋雁笑:“我是媒体人嘛。他那家世,在我们这省,倒也算是声名赫赫,足够唬人了,军政商还有文化界,哪里掺了一脚。哎,关于程少臣的江湖传闻真是很有趣,比如倒追他的女部下被他一句话就发派到上海无归期,有女员工写血书向他告白结果还被损,好像还有被他拒了以后闹自杀的……对了,还有一个传闻最扑朔迷离,就是他曾经与他哥哥,就是安凯的总经理为一个女人大打出手的事,这故事版本甚多,你说那女的要有多厉害啊。据称他跟他家程董事长关系僵得很,一度要脱离父子关系,所以安凯那么大的规模,偏偏他就是不肯回去帮忙,宁可自己在外面打混游荡。这人也算有种……”

  “贺秋雁,你们杂志社什么时候增加八卦版了?”

  “哎,别转移话题啊。这样的人物,沈安若你根本就不是对手嘛,小心陪了夫人又折兵。”

  沈安若听了贺秋雁那些关于程少臣“江湖传言”的故事,竟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反正与她无关。她仍是没搞明白为何程少臣对她有兴趣,索性不去费脑筋。她觉得和他一起相处很愉快,但是想到他兴许还有别的女伴,也并不觉得心里别扭。有时候她也会想一想,这样的关系究竟何时会结束呢?也许是程少臣烦了,也许是她自己厌了,但她并不觉得那一天会让她难过。

  程少臣究竟想从她这里得到些什么呢?沈安若想,或许他正与她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等她屈服顺从,便是游戏的结束。但他从来都很绅士,连过分的玩笑话都不曾有过。程少臣多半时候都是态度温和,举止有礼,很难看出他的真实情绪,但在他自以为无人之时,便会表情空洞,一脸的漠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外人又何必要知情呢,她从来不想探究。

  沈安若记得儿时总爱到离家不远的小剧场去看话剧团彩排,在幕与幕之间,幕布后面正匆忙换台之时,便有无关紧要的人物出来串串场,以免冷了场子,无聊了观众。或许自己正是这样的一个小角色也说不定。但只要届时能够安然退场,那又何妨呢?

  无题(1)

  from:沈安若的blog 访问权限:不公开

  那一年我刚刚上了中学。

  学校离家不远,走路只要十五分钟。可我常常走到了一半时,发现我竟走在通往我的小学方向的路上。

  后来我为了不再因为走错而迟到,便总是提前十分钟出家门,并且每每在路上突然定住脚步,茫然失措。

  再后来,我似乎渐渐染了那种传说中叫作强迫症的怪病,虽然症状很轻,只有我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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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安若在春天将要结束的时候,竟染上了风寒感冒,缠缠绵绵拖了两个星期才渐渐痊愈。程少臣对此觉得很好笑,认为安若缺乏锻炼体质过差,便拖了她到休闲会所去打网球。

  沈安若本是体育盲,憎恨一切的体育项目,死活都不肯去,但程少臣态度坚决,声称曾将看起来比她更没有潜质的新手培育成校队选手,非常有信心沈安若可以很有底气地参加她们公司的秋季网球赛。

  折腾了大半天,沈安若觉得全身已经散了架,赖在草地上再也不肯起来,程少臣终于认输:“真是奇怪,明明看起来很机灵的样子。”

  他见沈安若一脸的意兴阑珊,便放软口气安慰她:“你虽然没有打球天分,动作倒是十分优雅。”

  沈安若隐隐地觉得这句话十分的熟悉,蓦地想起,刚毕业的那年冬天,她也是染上感冒,好了坏,坏了好,拖了差不多一整个冬天。江浩洋那阵子很忙,但仍是每个周末拿出一天时间来跑了半个城市把她从宿舍挖出来去打羽毛球。任江浩洋如何的努力,她倒底是没成为羽毛球高手,每次只是摆摆架子,害得江浩洋满场捡球,最后直抱怨:“沈安若,跟你打一场球,比跟当年我们大学的校际冠军连打三场还累。”沈安若觉得十分没面子,愤愤地说:“谁希罕你陪我打球,我今天本来安排了许多事情要做。”江浩洋就一边窃笑一边安慰她:“你球技虽差,但动作优美,像舞蹈家一样。只看你挥拍也算享受。”那是他曾经说过的最肉麻的甜言蜜语。

  沈安若定定地望着远处正与别人对决的程少臣,他挥拍的动作很漂亮,扣球时又狠又准,与他平日里闲适的样子极为不同,令她忍不住想起一句极为老套的话:“静如处子,动若脱兔”。

  初与他接触时,便觉得他身上有种熟悉而安定的气息,尽管听到关于他的种种传言,仍是感到安心。最初连她自己都奇怪,她并非轻信的人,对非同路人更是敬而远之,但偏偏就觉得程少臣对她无害,而如今,她隐约地找到答案,竟有种荒谬的感觉。

  原来从来没有联想过的事情,如今串到一起,竟觉得惊人的巧合。他们都挺拔高瘦,与本省典型男人的魁梧粗壮身材相比,似乎显得文弱,其实他们都是运动高手,接近全能。她一直有几分欣赏程少臣的气质,看似温和有礼,其实冷淡疏离,与周围人群隔着一层安全的距离感,很少大笑,通常笑意达不到眼睛,而眼睛在笑的时候,偏偏嘴角并不弯翘。她努力回想自己初见江浩洋的时候,分明也类似的感觉,只是那时他尚年轻,有些东西浑浑沌沌并未成型,后来他们又太熟悉,他在她面前的样子,总是过于真实,少了观察距离。偶尔见江浩洋与别人相处的样子方觉得那才是真正的他,优雅的,礼貌的,冷漠的,如同戴着面具的,完美无可挑剔。

  天空碧蓝,绿草如荫,阳光暖洋洋,而沈安若觉得有点冷。她有想不通的事情时便会偏头痛,而如今她的头便有些抽痛。她想起小时候,为了跟大人赌气,便常常闹出一些事出来,事后并没有大人跟她算秋后帐,反倒是她自己,反思自省很多日,觉得一定要下不为例。而如今,她竟有了与当年相同的那种羞愧感与荒唐感;觉得对不起很多的人和事,包括她自己。

  后来连着两个星期,程少臣再打电话约沈安若出来,她便借口公司有事或者已有安排,不肯再出去。沈安若其实很珍惜与程少臣和睦的相处,而如今她心里发虚,便不知该如何坦然与他面对,只怕最终要将这场君子之交搅乱,不欢而散,那样的结果她实在不乐见。

  程少臣一向是洒脱之人,她不肯出来,他既不多问,也不勉强,被她拒过几回后,便也不再打电话给她,而沈安若更不会主动给他打。算起来,两人已经一个半月没再见面。

  那样莫名其妙的开始,倒也有个顺理成章的结束。沈安若有一点点遗憾,但更多的是释然。

  那段时间,沈安若的公司有很大的人事变动,张效礼部长被派到外省的分厂去做主事者,原先的部门主管孙向辉升了部长,又从子公司调了人员补充进来。虽然沈安若分管的工作并无变动,但部门格局被打破,原来很多微妙的牵制力量便开始显山露水,她已经够明哲保身,仍是常常成为被殃及的池鱼。沈安若觉得头痛,她们部门工作头绪杂乱,要将每件事情做好已经不易,偏偏有些人将那么多力气都用来对付与工作无关的事,大家那本来就不太多的聪明才智全成了内耗。孙向辉也很头痛,他与蔡一祥同一年加入正洋,单从才华上讲,蔡是公认的才子,比他出众许多,而蔡又是出名的刻薄,张部长在时,年长资深,罩得住他,换成孙部长,蔡便时时不服。林丽娟姐姐更是不好惹,现在部门里她最是资深,以前都敢与张效礼叫板,更不要提一度喊她“师姐”的孙向辉。正洋“人制”远胜“法制”,选拔干部总是最看重性情,所以孙向辉即使有气,也仅能旁敲侧击一下,只要他们没有太过分,他实在没法把他们怎样。安若一向乖巧少言,部门有事他也多半找安若先商量,久而久之,倒让从来没有敌人的安若的日子也不好过。

  晚上沈安若蜷在沙发里看影碟,那阵子她看很多的艺术片,多半是又长又闷,三十秒钟后镜头仍是定格在原先的位置,要么对白枯燥无味,要么两个小时只三两句台词。早些年她实在不明白怎么这样的电影也有人拍有人看,如今她已懒得去弄明白,可是她看得津津有味。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的枯燥乏味,如同她最近的办公室生活,充斥满了鸡毛蒜皮与叽叽歪歪,虽然无聊,但是无害。

  张效礼出发前,他们部门一起吃了饭。虽然是高升,但张效礼仍有几丝不舍,喝了酒后说:“这人与人的缘份深深浅浅总没有定数,今天在一起,明天又分开。不过十年才修得同船渡,我们能在几十亿人里面能够相遇,这缘也算够深了的。”大家都喝得醉意迷蒙,也不知几个人听了进去,但张部长这番话,却令沈安若怅然了一整个的晚上。她想起很多的人,小学中学大学,那些记得住记不住的面孔,那些在返校或回家途中遇上的路人,江浩洋,还有程少臣,就算再无机会相见,也都终归是缘份一场。那日她打了车送几位喝高的同事回家,司机师傅放一盘极老的碟带,当年还很年轻的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觉得有东西憋在胸口,令人心头郁结,呼吸不畅。

  无题(2)

  一天下午,沈安若接到通知,晚上要与倪董事长一起去参加一个慈善拍卖酒会,还特别被叮嘱要打扮隆重一点。

  沈安若有点发蒙,她们公司有公关组,需要美丽花瓶的场合便直接请专业礼仪人员,这种事从来轮不到她做。于总助解释说,会场里有重要客户,一旦问起近期公司现状,沈安若对情况熟悉,又能掌握信息透露的分寸。

  “于助理,我以前从未参加过这种活动,不合适的,别的部门也有人选。”

  “沈安若,推三阻四不是你的风格,这也是工作好不好?你不如这样想,这总部里所有的女员工,比你聪明能干的没有你年轻漂亮,比你年轻漂亮的没有你聪明能干,所以你最合适。”

  沈安若笑:“于助理,你怎么不说,没我年轻漂亮的都比我聪明能干,没我聪明能干的都比我年轻漂亮。”

  “咳咳,安若,你总跟自己过不去。别磨叽了,快去准备。”于助理在电话那头笑不可抑。

  沈安若只好下班后便匆匆地回家换衣服。衣服倒有现成的,不必用动公司的专用款,某日她脑子发热烧掉大半月的薪水买了一件湖绿色丝质小礼服,压在箱底根本没机会穿,如今总算废物利用。大学时代无聊时女孩子们便混在宿舍里照着时尚杂志互相化妆造型极尽创意与恶搞,个个练就一身本领,竟也恰好派上用场。

  倪董一见安若,愣了一秒钟开始笑:“原来是安若,变化这么大,我快要认不出来。”

  沈安若微微尴尬地笑,倪董又说话:“安若你到公司几年了?”

  “三年。”

  “原来这么久。刚来那会儿是小女孩的模样呢,如今像个成熟女子了。最近常有人向我打听‘你们家企划部那小姑娘有男朋友没’。”

  “倪董,您消遣我呢。”

  沈安若不喜欢这种场合,只见一群人穿着戏装戴着假面具演着蹩脚的戏。明明满桌美食,偏偏没有人动筷子,她也只好忍着饿。

  倪董代表正洋拍下一个清代瓷瓶,沈安若与他一起上台去接收。步距是精心计算过的,微笑也是有尺寸的,以前上过的礼仪课终于也大派用场。她的背也挺得比以往直许多,觉得自己的身高可能至少被拔高了2厘米。只是那裙子领口是交叠式的,她瘦,便显得更低,裙摆也短,很令人不自在,还好她的妆也够浓,便仿佛戴了面具,可以掩耳盗铃。

  作戏一场,沈安若小心翼翼又袅袅婷婷地走下台,一瞥之间竟忍不住叹息,她跟程少臣的缘份可绝对不止修了十年,否则怎么会连这种场合也能碰见?

  他坐在离台很近的一张桌子旁,又是西装笔挺一丝不乱玉树临风的样子。沈安若匆匆一眼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觉得她看他的时候,他似乎也朝她看了一眼,后来在她走回座位的路上,便疑心有眼睛在注视她,又不能回头确认,有点全身不自在。

  她已经很久没见着程少臣,乍又见面有些异样的感觉。其实自从他们相处较频繁以后,她便再也没见着他如今的这副社会精英的样子。周末他穿得休闲随意,下班直接来接她时通常也把领带扯掉,解了衬衣领口的纽扣。现在他那副样子,倒像是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一本正经,装模作样。

  宴会散场时,程少臣过来打招呼:“您好,倪董事长。”

  “少臣,原来你也在。干嘛这样客气。”

  “倪叔叔。”程少臣顺从地改口,表情淡然。

  “这是我们公司的小沈,沈安若。安若,这是程少臣。”

  沈安若垂下眼,微微欠身致意,没说话,觉得场面有点搞笑。

  程少臣却浅浅一笑:“沈小姐,好久不见。”

  安若抬头看他,见他笑容柔和,但眼里分明有促狭之意。而当他看向倪董时,那眼神瞬间又变作恭谦。

  沈安若还没来得及回应一句,他已对倪董说:“倪叔叔,有同事在等,我先行一步。沈小姐,再见。”

  她往他身后看一眼,果然候着一位佳丽,穿一身火红的紧身礼服,妆容精致,见他走近身边,刚才还冷冷的表情顿时灿烂如阳光,连女强人气质都立即柔弱了几分。

  那红裙极为惹眼,沈安若记起她似乎刚才上场了一回,惊艳了一地的眼球,倒没留心是哪家公司的。不过程少臣似乎并没有出面,或者是她只顾看着眼前的看似好吃又不能多吃的东西,漏掉了有趣的情节?

  她突然很不合时宜地想起,红色其实是最诱发食欲的颜色,所以k记m记里总是大片的红,这女子想必有备来来。这样想的时候,她脑子里立时生出儿童不宜的恶搞画面,于是翘起嘴角微微笑起来。

  她正边窃笑边暗自赞赏自己天才的想像力,突然瞥见已经走远的程少臣恰好也回头,朝向她的方向微微一笑,于是笑容有点尴尬地僵在嘴角,却见身旁的倪董向程少臣挥手。程少臣朝他们的方向行了一个童子军式的礼,终于转身走掉了,沈安若大大松口气,又觉得有一小点的失落。

  “咦,安若,你认识安凯的程小二?”

  “上回您家倪公子的婚宴,他也有参加啊。”程小二这称呼还真是……沈安若记起倪总的家也在bsp;“哎,对,倪峻的婚礼,我都忘了。他们一起玩玩闹闹地长大,分明就像是昨天的事,一转眼竟然都这么大了,看来我真是老了。”

  沈安若觉得此刻沉默很不礼貌,只好问一句:“倪董跟他们家以前是邻居?”

  “住得不远。少臣跟我家阿峻是小学和中学同学,我们两家很熟。”倪董一打开回忆之匣便少有的健谈,“程董就是好福气,事业兴顺,孩子们也听话。少卿那绝对是从小到大的模范儿子,少臣小时候也乖,别家孩子在外面打架时,他就老老实实在屋里练琴。”

  “钢琴?”沈安若这下可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还有小提琴,都级别不低,聪明又乖巧是不?我当年可羡慕得不得了。”

  “那程少臣怎么没到安凯工作啊?”安若有些心虚地想,这纯粹是在附和领导,绝不是挖掘人家隐私。

  “跟他家老爷子闹别扭呗,怎么也不肯回家。这孩子性子犟得很,跟他爹有得一拼。不过再怎么着,也就是离家几小时的路,程董想他了,随时都能过来看他。倪峻倒从不跟我别扭,整天承诺要孝敬我,却两三年才见上一回。那天跟程董一起吃饭听他笑着叹气说‘这辈子谁都不怕,就头痛他的小儿子’,可我看他分明是乐在其中嘛。”

  与老子斗,其乐无穷。沈安若脑子里轻轻滑过这样一句奇怪的话,突然觉得自己十足的无聊。

  回到家时间还算早,沈安若在落地镜前将自己打量了一番,除了领口低点、裙子短点,妆浓了点,好像也没与平常差太多,但程少臣今天看她的眼神分明是在肚子里偷笑的样子,她跟他认识时间也算够长,这一点还看得出来。可是比起他那身材惹火明艳照人的女伴,沈安若明明已经清淡得像路边小花了。

  她换下衣服,因为不常化浓妆,足足洗了三遍脸。后来她找了一张据说极闷极无聊的影碟,将电视机调为两小时后自动关机,便缩到了床上。电影果然很闷很无聊,她又觉得累,很快便睡着。恍惚间,似乎手机在响,间歇地鸣一下,是短信提示音。她住处没装固定电话,便从来不关手机,免得父母万一有事找不到她。

  万般不情愿地下床拿了手机,却见到了熟悉的名字。这是程少臣第一次发短信给她,有一回他见她与友人通短信,还在一旁嘲笑这是最无效率最无聊最浪费时间的功能,沈安若想像他埋头不耐烦地一字字拼写汉字的样子就觉得想笑,突地想起他的手机似乎有手写功能,又觉得无趣了。

  短信只有几个字:“今天的装扮不适合你,真老气。”

  安若气结,把手机扔一旁,又躺下继续睡。其实她刚才睡了没多一会儿,那个闷片还在继续。

  这一回却再睡不着,她坐起来看完了那片子的比开头更无聊的结尾,终于也第一次回了一条短信给程少臣:

  “要你管!?”

  暖昧(1)

  周六沈安若闲来无事,与贺秋雁去逛街。

  她俩购物风格很不相同,贺秋雁在精品街或商场总是要一家家店面统统排雷般地筛过才罢休,沈安若跟在后面,常常刚迈进门口,贺秋雁已经转出来:“走。”她苦不堪言,觉得陪贺小姐逛街一场,跟跑一回马拉松没什么区别。

  沈安若比贺秋雁好发打得多,她通常只转那几家常去的店,衣服又常一买一堆,足够一季穿。贺秋雁同样看不惯:

  “沈安若,我真受不了你,你不多逛几家店,怎知什么衣服适合你。”

  “喂,沈安若,把那件衣服放下,跟你现在身上穿的那件除了颜色不一样,还有什么别的区别啊?”

  “沈安若,不要再拿灰色和咖啡色的了,你满衣柜都是这两种颜色,竟然也不烦。拿粉红色吧,今天就流行这种白痴小女生的颜色,你现在不装嫩,以后就没机会了。”

  沈安若有时候也感到十分诧异,她们俩怎么竟然成为这城市里唯一能够彼此取暖的安慰。

  贺秋雁又盯着沈安若的鞋:“你上回不是说这双鞋爬山时弄坏了,还心疼了半天。这不是很好嘛,跟新的似的。”

  “我把那双扔了,又重新买了一双一模一样的。”

  “噗!”正在喝奶茶的贺秋雁险些将茶喷了出来,“神经病啊你。”

  “我就是喜欢那种款式,没办法。”沈安若无所谓地答,突然想起了什么,怔怔地呆在原地,过了好一阵,自嘲地笑笑,又被贺秋雁拖着去行军拉练般地挨个服装店巡查。

  午餐时她便接了程少臣的电话。沈安若稍稍心虚地看贺秋雁一眼,走到安静处才将电话接起。

  “晚上有空没?跟我去应付一个宴会吧。”程少臣的声音云淡风轻,就好像他们上周才刚约会过一样,其实除了几天前在慈善拍卖晚宴上遇见,他们已经快两个月没联络。

  “我从没见过大场面,最是怯场,你打算带我出去丢你的脸吗?”

  程少臣分明是在电话那头无声地笑:“你前几天陪着你家倪总那次,不是装得挺像的吗?”

  “你又不是我老板。”他不提倒还好,一提沈安若便有气。

  “你就当帮我个忙吧?要不我付你报酬好不好,你权当加一回班。”

  “你的美丽女同事呢?你把加班费付给她好了。”

  “她没空。”

  回座位后,沈安若暗自磨牙,不知道自己明明不想去,怎么最后还是中了招。她只好自我安慰,程少臣坐在一个公认的难搞大公司里最难搞的职位之一上,必然是谈判专家,纯真良善的她又怎么会是对手呢。况且,她发现,程少臣缺席的日子里,她虽然生活照旧,却也乏味了不少,她并不想与程少臣就此绝交,偶尔顺应一下他的要求,也算维持友谊的外交手段。还好贺秋雁并没有多问,只是神色诡异地观察了她好一阵子。

  程少臣准时来接她。被告知不必提前准备,她也乐得轻松,穿了细肩带浅灰色小衫与同色七分裤,外面罩了浅米色的薄外套就跑出来。程少臣打量了她一眼说:“你怎么总弄得全身都是阴天的颜色。”

  “我喜欢啊。你不觉得这色彩很有气质?”其实她的丝质发圈与凉鞋也是珍珠灰。

  “暮气沉沉。”

  沈安若觉得再说下去自己肯定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于是不再理他。

  车子七拐八转地进了很窄的小巷,很久都没转出去。那是老城区,朱红色剥落的大门,像旧时的四合院落。沈安若忍不住开口:“这是哪里?我从没来过。”

  程少臣瞥她一眼,神秘兮兮地说:“你真不知道?这是本城红灯区的高级地段。”

  沈安若细细打量几眼:“嗯,这位置,这房子,收费应该蛮高的吧。”她觉得诡异,“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莫非想把我卖了?”

  “你看起来身上没几两肉吧,大概卖不了几块钱。”

  “谁说的。拆了卖也能让你小赚一笔。现在器官黑市货源很紧缺。”

  程少臣露出极深的笑涡:“还是你聪明,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

  “你参观过里面吗?小姐们是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收费标准如何?”

  “哎,我开车呢,别扯我衣服。”程少臣的酒窝抿得更深了,“我说什么你都信啊?你怎么这么天真啊。”

  他终于将车停在宽敞的院落门前,走进去是旧式庭院,他带着她穿过层层石阶弄堂直转得她晕,突然见到一个男扮女装的家伙立在她的半米外,险些吓一跳。那人明明长得五官分明几乎算英俊,偏偏涂了一脸的烟熏装,还穿了波西米亚风的长裙,见着程少臣就扑上去:“亲爱的!你总算来看人家了。”

  沈安若冷出一身的鸡皮疙瘩,结果程少臣躲得更快,迅速把她推到前面,“把这位沈小姐打扮一下,我们要去李老鸨那个妖婆那里。”

  “哼,有了新欢就忘记我这个旧爱,好无情哟,今天全部东西算你1。2折。”那男子嗲声嗲气地说。沈安若突然觉得他相当可爱,努力憋着笑。细细打量一下周围,屋里是旧时厅堂的模样,层层幔幔,古朴典雅,但到处摆得琳琅满目,竟像卖各类稀奇杂货的休闲小店。开在这种院子里,大概只有限量顾客,简直是腐败。

  程少臣到角落里的一排排衣架间去随意翻了翻,便抽出一件衣服来:“这件。”

  “这位小姐跟我来。”不知从哪冒出来年轻女孩子,拿了衣服,在一边等沈安若。沈安若诧异地回头看一眼,却见程少臣已斜倚在一把木椅上,看也不看她,那个怪人正帮他点烟,自己嘴里也含了一枝。

  化妆间里算是极正常的,还有两名女孩子,这下沈安若终于真正松口气,细看一眼被程少臣挑出的那件衣服,觉得有股气直冲头顶。原来那是一件旗袍,白底的暗光软缎,却洇着大片水墨画般的霓虹颜色。他的记忆力竟然这么好,并且随时不忘奚落别人一下,沈安若咬牙切齿。“我可以换一件衣服吗?我穿不惯旗袍。”

  “沈小姐的气质古典优雅,最适合旗袍,而且,我已经把标签剪掉了。”服务小姐轻声说。

  那男扮女装的怪人已经踱进来,捏着她的下巴瞅了半天:“底子还可以,有可塑性。”他恢复成正常的声线,竟然十分清朗好听。又扯散她的头发,随便梳几把,上下下下将她打量一番,“挺镇定,见到我没叫也没笑,内修也不错。嗯,基本及格。”

  暖昧(2)

  他们没费大多功夫就把沈安若弄成古典淑女的样子,发髻优雅,身段窈窕。出出时程少臣看她几眼:“这样才像你。”他的酒窝忽闪了一下,看起来倒没笑,又回头看那造型诡异的造型师:“阿巧,是不是少点东西。”

  “那边。”

  程少臣拉了她过去,一长排钢化玻璃柜被打开,黑色的丝绒上躺着一件件古雅的首饰,钻石、翡翠、红蓝宝石……在隐藏式射灯投映下闪着奇幻光彩。

  沈安若觉得神思恍惚,他们仿佛在翻拍一部剧情老掉牙的电影,每一帧画面都似曾相识,而如今她从银幕外被丢进了场景中,旁边镁光灯闪亮,观众也多,于是她只好硬着头头一起演下去,导演未喊“cut”前不能擅自退场。

  “你喜欢哪一样?”程少臣的声音恍恍惚惚地传过来。

  “都不喜欢。”沈安若觉得自己有点像挑衅,但是底气并不足。

  “那就这只手镯吧。”程少臣将她从头到脚掠过一眼,转头对名曰“阿巧”的造型师说。

  “咳,眼力不错,缅甸货,刚到的。”

  那是一只通体碧绿的手镯,程少臣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帮她套上去,竟然恰恰好,衬得她手腕与手指几乎白到透明。“这个比较配你今天的样子。”顺手掏了卡递给站在一边的女服务生。

  沈安若抿紧了唇不再讲话,免得弄得场面过于尴尬。程少臣如没事人一般,签了单收好卡,还替她接过换下的已被装好袋的衣服,便拉着她离去。

  沈安若在车上一直默不作声,程少臣先打破沉默,他轻笑:“你看,这样包装一下,呆会儿卖你的时候就可以出个高价了。”

  “你确定你是准备卖我这个人?好像上面已经有文件要求,商品包装成本不得高于商品本身价值的15%。”沈安若冷冷地说,可她的声音怎么听都轻轻柔柔,很没有气势。

  “原来你对自己估价这么低啊。”见程少臣笑得惬意,她决定还是闭嘴为好,因为好像无论她说什么最终都会娱乐到他,那可不是她乐见的事。

  宴会地灯火辉煌;香衣云鬓;流光璀璨的水晶灯下;娉婷婀娜的身影款款而过,处处笑语嫣然。男士们都差不多的西装革履,而女子们个个精心打扮,皆是年轻美丽。

  倒真像个大妓院。沈安若记得程少臣之前的笑话,又跟阿巧说“李老鸨”,明了几分,多么奢侈豪华的大型相亲游戏,她这个沈姥姥倒是第一回进了有钱人们的大观园大开眼界。

  “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上流社会?”总不说话也挺闷的,挂在程少臣臂弯里的沈安若悄声问。

  程少臣嗤的笑一声:“我们这里哪有什么上流社会?有钱人里三分之一的暴发户,二分之一的官家子弟。”

  “你真厚道,总算还保留了六分之一。你算哪一类?”

  “我?我跟你一样,受资本家欺压奴役的无产阶级兄弟呗。”

  沈安若也开始嗤笑:“你还无产阶级?你就是混在劳动人民内部的无间分子。”

  他们边走边斗嘴,已经到了宴会主人的面前。那是位气质雍容的中年美妇,挽着高贵发髻,全身珠翠环绕。李妖婆,沈安若又记起程少臣的话,在心底暗笑。

  “少臣,小坏蛋,你总算来了。”妖婆贵妇十分热情,张开双臂拥抱他。

  “李阿姨,您越来越年轻貌美。”

  “啊,你这个没大没小的坏孩子,呵呵呵……”李姐姐笑得满意极了,“咦,这小可爱是谁啊。”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