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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我和母亲的情人|作者:whounderst|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23:16:00|下载:我和母亲的情人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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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鼻尖酸酸的,站起身,举着酒杯,说:“周师傅,谢谢您对我的关心和帮助,我也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向您敬杯酒表示我的心意吧。”说完,一仰脖,喝干了。这是坐办公室的我喝酒以来喝得最畅快最心甘情愿的一杯酒,除了那次与钟新一起喝的。

  酒下肚后,在我的胃里烧灼起来,热辣辣的,身上也迅速暖和了。

  每年冬天,我都要编织几件毛衣:一件薄的、一件厚的,有时,同事家的亲戚要做满月啊、周岁啊,也少不了托付我织上个一两件的。在楚江的小商品市场,挑自己合意的毛线,放在一个敞口硬包里,随时编。我的手很巧,一件毛衣最多编织一个星期,当我看到细细的毛线经过我的手变成了漂亮衣服穿在宝宝的身上,有说不出的快乐。这个冬天,我盘算着除了给宝宝织两件外,还给母亲织一件,想想这么些年,自己对家里照顾得太少,很是内疚。

  贺长春仍然不辞辛苦地给我打电话。

  “小莹,”贺长春说。

  “什么。”我应道。

  “你在做什么?”贺长春说,“干嘛要辞职?”

  “我在哪里与你有什么关系吗?有什么事?”我冷冷地说。

  “小莹,我……我很想你……”贺长春说。

  “哦,我还有事,再见。”

  对于贺长春,我既没有爱,也没有恨了。他,在我眼里,比陌生人要熟悉一点,因为仅仅是熟悉一点,所以,是更大的陌生。

  铝针摩擦着我的手指头,有些发麻。我站起身,第一次感到无聊空虚起来,房间里,我拿起那把浅黄牛角梳子,站在大衣柜前慢慢梳头。

  我把脸靠近镜子,看到自己面色蜡黄、粗大的毛孔,想起抽屉里还有点珍珠粉,忙找出杯子,倒上,从抽屉里找出一个鸡蛋,磕了,把蛋清滤进杯里。

  珍珠粉在筷子的搅拌下扬起白白细雾,很快消失了,蛋清慢慢把珍珠粉裹住,变得有点粘度,搅着搅着,突然觉得好玩儿,就像小时候过家家把泥和水在破瓷碗里搅了当饭吃一样。接着,楚江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我的手渐渐慢下来,最后顿住了。呆坐了半天,然后,来到镜子前。我用棉球把珍珠面膜涂抹在脸上,冰凉冰凉的感觉。

  珍珠液不停从额头上淌下来,我只得平躺着,一侧头,从镜子中我看见了床上的自己,就像戴着一个面具。因为蛋清,我感觉我的表情渐渐僵硬,最后完全凝固了。

  如果此时有人看到我,既看不到我的忧伤,也看不到我的快乐。

  是谁带走了我的快乐和忧伤?

  钟新,即使我的肉体从此时开始腐朽,我还是不能欺骗自己,我要的是你。

  126

  我每天都在犹豫、彷徨,但是,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家。

  我心里很清楚:这一回去,也许就永远困在楚江,不会再出来了。回去,是我期待的,但我又害怕回去,我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这样一种异常矛盾的心态。冥冥之中,我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可我却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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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9章(11)

  母亲的电话说父亲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医院,从母亲惊慌短促的语气我能猜测到父亲病重的程度,这个消息太突然,完全是我不可能想象得到的。在我眼里,父亲是不可能病倒的,即使死亡,也只能是遭遇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不可能是疾病。他的体魄不仅能打死一只老虎,而且还能吃下这只老虎。

  离开北京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我是悄悄走的。

  巨大的广告牌上写着河街即将变成丽水花园,我在上面看到了未来丽水花园的模样:它妖媚而风情万种,就像来自巴黎红灯区的娼妓。

  放眼望去,以前的红砖黑瓦已经狼藉一片,呲牙咧嘴的,很多房屋露出断壁残垣,屋前屋后的树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上面扬满了灰尘。河街就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势力突然入侵了曾生养我的土地,我不能接受,也无法接受。我仿佛变成了那些千年古树,有了一种被连根拔起的撕裂感和分离的痛楚。虽然脚下的土地贫瘠得一无所有,但那种缺失营养的土壤却把它紧箍着,拥抱的力度使它无法挣脱。

  回到楚江时,我愣住了,我竟然认不出自己的家,现在就站在曾熟悉的家门前。

  苕货家只剩下一堆废弃的乱砖瓦。我家的半边墙也撕裂了,门上一把锁。隐隐能看到院子里的竹仍青翠地蔓延着,那团绿意,更衬托出萧条。

  我回来之前,这里一定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斗争。

  经济学家们可以很轻松地高屋建翎地说,这是一场文明与愚昧、改革与保守、进步势力与落后势力之间的斗争,无疑,胜利的一方肯定是前者。因为,历史的车轮是不可阻挡的。

  我父亲绝对是后一势力的顽固代表。

  父亲已是弥留之际。

  病房里站满了人。他的面部套着呼吸机,床左侧挂着药水瓶。他不能讲话,与植物人无异。不等我问起,齐二林说父亲是与城建的因为拆房而发生了冲突,事前也刚喝了几两酒,当时热血往脑门上一涌,就倒在地上。母亲哭嚎着找人将他送到医院抢救,但根据拍的片子看来,情况很不好,脑血管大面积破裂,里面模糊一片。

  除了拆迁,还有关于麻木的事情。

  楚江西城区政府常委会研究决定:电动三轮车,也就是“麻木”,严重危害并制约了楚江的经济发展,为此,必须下狠心取缔。如果不取缔,楚江的交通、环保等问题都会成为一个死结。父亲闻讯后,与开麻木的同仁们结成同盟,一起在区政府大楼前静坐,后来,十几个代表被邀请到政府大楼会议室,出席会议的仅仅只有区办公室主任一人。

  父亲在下面大声问:“把我们的麻木没收了,那我们吃什么喝什么?”主任说区政府决定每辆麻木补助一千元钱。下面炸开了锅。父亲接着问是不是安排工作。主任说现在大学生都没工作,为这补助,政府都要到处化缘。父亲说主任站着说话不腰疼,问他们到底能不能安排工作。

  主任说:“这个,我作不了主。”

  父亲说:“你作不了主,当不了家,那跑到这里来放什么屁?跟老子滚!”说完,一帮人一哄而散。

  就为这事儿,父亲在家里也没少喝闷酒,虽然区政府暂时还没动作,但他的一颗心总是悬着,日子过得不安稳。后来又加上要掀他的老窝,也就急火攻心,血往脑门上直涌,出了事。

  坐在床边,我忆起父亲昔日的好处来。大林紧紧攥着父亲的手,嘴里不停唤着爸爸爸爸,吴俊站在旁边无声看着,满面愁云,医生在旁边量血压听心跳,然后站起身,慢慢摇摇头,表示没有办法抢救了。

  就这样,我见了父亲最后一面。

  ……

  父亲的丧事,颇为热闹。他的骨灰埋进弄玉山陵园时,母亲呼天抢地,她爬过去抢骨灰盒,口里骂道:“你个死鬼,一个人先跑了,把个烂摊子丢给我,看我不找你算帐啊——”

  乒乒乓乓之后,父亲就睡在了松树林里。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9章(12)

  楚江有这样的习俗:人死后的七七四十九天内对死者进行七次“叫饭”,免得在阴间当饿死鬼。父亲入土后,我一直在江堤边的那片废墟中,守着神情呆滞的母亲。

  回楚江后,还有一个惊人消息传到我耳里:姚晓清已到北京。据说姚晓清的三姨爹是国务院的,她的恋爱遭到她家人的强烈反对,所以,为她换了一个环境。

  ……

  127

  钟新毫无理由的离开,使世界在我眼里昏暗起来,就像天朗气清时突然来了一场飓风,把风和日丽的天地掀了个底朝天。

  我极力用平静的面容去遮掩内心的风暴。

  自从回楚江后我就没有清静过,耳朵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我没有精力去证实这些消息的可靠程度,我所关心的只是钟新,我把钟新所在大学的网站放在收藏夹里,一次次打开它,一次次看他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我渴望走近他,希望能和他在一个城市生活,默默守望,即使今生永不再见面。

  我知道,我一直欺骗着自己,与他在一个城市,我会每天渴盼和他见面的。

  我仍然忍不住,拨通了他的电话。他的回答令我感到意外,他说他现在就在在楚江,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议。不久,会回到北京。

  我问:“为什么?为什么来了不告诉我?”他不回答。

  我说:“你说过我们是朋友,可你为什么不能像对其他朋友一样来看看我?我希望能在你走之前我们喝杯茶。不要害怕,不要有任何的压力。”

  他仍然不吭声。

  我说:“这是为什么呀?”

  没有回音。

  我说:“钟新,我心里堵得慌,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缓冲期帮帮我?你知道我的无助吗?我想你、爱你!我从来没有这样伤心绝望过。你到底来不来?”

  “来不了,小莹。”钟新说。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我无法接受,泪水夺眶而出。

  “你使我觉得害怕……”钟新说,“你需要冷静。”

  “我要你来,钟新,求求你……”我说。

  “我很疲惫。”钟新说。

  因为爱,我已失去了自尊,我苦苦哀求他说:“可我想你!求求你,见我一面,好吗?”

  “不!”钟新说。

  “要!”我说。

  “可以见你,但不是现在。”钟新的语气冷静得可怕,我感觉他离我越来越远,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向我袭来,我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这样?我现在就想见你!我想你!”

  钟新说:“来不了了。”

  我是那么可怜巴巴,我说:“可我忘不你,难道喜欢你也是一种错吗?”

  钟新说:“你有忘不了的权利,可我更有选择清静的权利。我不需要爱和被爱,我只需要清静。”

  泪,无声滑落下来。

  这就是我深爱的男人,曾经久久拥抱和亲吻过我的男人……他离我那么近,又是那么远,他来到了我生活的城市,可他却拒绝见我,我绝望了:“我明白了……钟新,我能见你最后一面么?见了以后,从此永远不再见你。”

  钟新说:“可我马上要走了。”

  我说:“你什么时候走?坐火车走吗?”

  钟新说:“也许。”

  我说:“不要这样,钟新,不要这样……你到底爱不爱我?”

  “所有的日子都已被风化,我没有爱了。”

  一股凉气从我后背升起,我突然觉得可怕起来,没有爱了,他不需要爱,也不需要被爱……接着,我听到他说:“再见。”

  我盯着手机,寒光反射到眼里,我想把它扔得远远的,可是,不争气的我却仍然最后说了一句:“我等你。”

  钟新恩赐于我,终于答应见我,在他离开楚江的三个小时之前。

  从准备和他见面的那一刻起,我便开始忙碌起来,做面膜、洗头发,刷牙洗澡,手忙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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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9章(13)

  郁大勇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眼睛并不看我,说:“希望你能在天黑之前赶回来。”

  我说:“我从没这样要求过你。”

  宝宝不在家的时候,我们剥掉了色彩斑斓的面具,因为没有必要继续伪装,坚硬的面具里,是已不再流泪的眼睛,我渴望彼此能真实面对。

  128

  我们相约在口味堂见面。

  落地玻璃窗外是熙攘的车流人流,桌的对面,是一张镜子,镜子里的女人长发掩面,粉色的唇紧扣着。

  女人是我。

  我见钟新下了出租车,拖着行李箱,心,跃动起来,我起身迎接他,高跟鞋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敲击着。

  一切怨恨和委屈烟消云散。

  我与钟新之间砌着一堵墙,然而,每一次见面都是沙尘暴,墙会在眨眼间轰然倒塌,而倒塌仅仅在我与他的视线交汇瞬间。

  我认为我读懂了他,从他的眼神。

  钟新看着我的眼睛,说:“今天我们啥也别说,说吃的。”

  菜单上有一款冬令口味精品菜单推荐:张飞狗肉煲,下面如此广告词: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闻到狗肉香,神仙也跳墙。

  钟新说:“我们来壶绿豆浆、南瓜汤、五彩笋衣,外加一盘剁椒鱼头怎样?”

  我说:“好的。”

  等菜时,钟新故作轻松地说:“对了,说起吃饭,我还记起一件事。”

  我好奇地说:“说说看。”

  钟新便讲起了他学生时代的一个故事。他说他曾与同学于阴雨天在一饭馆吃饭,他们相对而坐。突然他发现不远处有一女孩,那种美惊得他目瞪口呆,过了好久才记起扯同学的衣袖,他神秘地叫同学回头,说身后有一美女,千万别吓着她,同学不以为然,回头一看,果然惊为天人。钟新说当时光线很暗,但不知为什么,那个女孩坐在那里,整个大厅异常明亮,很多年过去,这一幕还不能从记忆的舞台退场……

  我问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子,如果今后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是否会爱上她,钟新说也许会。

  我嫉妒这个女孩,心里酸溜溜的。

  我不再看他的眼睛。

  最先出场的是绿豆浆,装在玻璃杯里,浅绿的曳地长裙,缀着精致的花边,亭亭玉立,当她倾斜身姿舞蹈的时候,把那一泓泓清亮清凉的绿倾泻进我心里。我低着头,先呷一小口,把它涂在舌尖舌面,然后,敞开了胸襟去拥抱这个精灵,我一直不明白绿豆浆的绿从何而来,这绿来得蹊跷,有点儿非同寻常:它淡淡的,淡得稍不留神,那绿就溜掉了;它酽酽的,浑厚中带着稚嫩的沧桑;它仿佛刚从油画里逃来,因为被狂放的画家鞭笞,它惊恐的眼神中还饱含泪汁。

  她是从江南逃来的女子,寄人篱下,在这灯红酒绿里让自己的霓裳被人消费,她飞扬的裙裾,被舌贪婪的肉欲席卷继而撕碎;她是丝绸璞玉,她把自己的坚毅凝固为一种味道,让食客的神经在若干年后能在一秒钟识别。

  钟新轻轻舒了一口气,说:“真畅快啊!”

  我一直认为这绿豆浆就是他所说的那个绝色女子,因为她的到来,那些陆续粉墨登场的南瓜汤、五彩笋衣、剁椒鱼头,已经在我眼里模糊了,或许,这更是一种离别的愁绪。我拉过他的手,和我的在一起,我想铭记住这种朴素的温暖。

  他为我夹菜,我为他夹菜。然后,他给我看他的火车票,离别时间仅有一个多小时。

  此时天色向晚,窗外流光溢彩。我们起身离开。

  钟新说:“小莹,春,来了。”

  ……

  129

  出租车上,我的指头嵌在他的指缝里。

  我想吻他,想把对他的思念与身体一起给他,当这个念头一掠而过的时候,他的手有力地动了动,嘴唇也动了动,他一定觉察到了我的不舍。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帮他提着行李箱,不放他走,广场四周的灯光参差着,旅客如同蝙蝠,歇满了广场。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9章(14)

  他看着我,眼神灼灼。

  我们寄存了行李,属于我和他的时间,还不到一个小时。

  我在他身后进房。当我把门锁拧紧时,心头一阵颤栗,我扑到他怀里,说:“抱紧我!”他的唇温暖而灼热,他的怀抱宽阔而安全,我们不能分开,直到摔倒在床上。

  明黄的灯映着他的额头,我对他说:“我好幸福!”

  他发烫的肉体紧贴着我,微微笑着,轻声问:“好吗?”

  “好。”

  我看到他微闭着眼睛,仿佛陶醉在某种境界里。我轻唤着他的名字,仿佛喊一声,才相信深爱的他就在眼前。

  “傻男人,为什么送上门的女人不要?”

  他用唇堵上我的,然后,舔,咬,没有回答。这是他最好的回答。我明白,他在躲避,用一种清教徒似的生活来修补生活中应该承担的责任。

  我问:“为什么不和她做爱?”

  他说:“心理障碍,做不了。”

  灯光下,他的眼睛一直微微闭着,嘴巴微张,面带微笑,神情迷人,令人心动。接着,他轻声呻吟起来,揪起身,把脑袋贴着我的胸。

  我说:“我要你犯错误,我爱你。”

  我希望钟表永远静止在这一刻。泪,无声地淌下来:“可怜的男人。”

  他说:“为什么不早一点呢?可惜……晚了。”我不懂他的话,辛酸一笑,搂紧了他。他口里喃喃地唤着:“小莹,我喜欢你,喜欢你的乳房,喜欢……”

  我说:“宝贝,我爱你。”

  我手心,是钟新的汗。他的背他的额头沁满了汗珠。我把嘴唇迎上去,吻他。他回应着我,一点点。我忘却了所有烦恼,享受着这须臾的幸福。

  我突然很害怕他的离去,把手表藏在枕头下。他仍然看到了,问几点钟,时间是否快到了。我说:“没有,还早着呢。”

  他摸出表,说:“快到了。”

  钟新看着我,世界与我一起晃动,晕眩,我搂着他,哭着说:“我不让你走,不让你走!”过了很久,他慢慢离开我,穿衣,我从身后抱住了他。

  他无声站着,然后背包,出门,进电梯。我背靠着冰凉的壁,看着他;他的眼,看着闪动的数字。

  进站时,我固执地帮他提行李,上楼。刚好验票了。

  他说:“回去吧。”

  “我知道的。”

  他淹没在人群里,我站在他身后,他转身,挥手,要我离去。我远远看着他,他夹在队伍中间,一点点往前挪。验票口他不停四处张望,回头看我,就那么一眼,我潸然泪下。拥挤中我们挥别;分离时我们寻找,那份回望使我更加确信他是爱我的。

  我一直站着,站到验票处空无一人,站到泪流满面。

  我的周身,还残存着钟新的气息,男人的气息。这种侵犯使我的生活与内心再也无法平静,无法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钟新短信说:“火车开了。”

  我说:“宝贝,一路顺风。”

  “小莹,不管怎样,我谢谢你,希望你保重。”

  130

  书桌上,放着一瓶葡萄酒。

  钟新离去的日子,我终日沉浸在回忆之中。

  记得那次在北京,吃完饭,外面是零星的灯光;风撂起钟新风衣的一角; 我紧贴着他;不舍他的离去;然而;出租车很快过来了;钟新向我伸过手;握着。我不喜欢这种传统的告别方式,我要他的亲吻和拥抱。

  夜晚的街头只有稀疏的人影。

  他走了。

  金黄的车、鲜红的尾灯,还有一缕青烟……缤纷而又虚无,他要回到他的女人身边去。寒气向我漫来,袭击我的周身,我用手臂环抱着自己,争夺因为他离开而残缺的暖意。这样的离别,变成一把把尖刀,无情地扎向我。每天,我憧憬着新的相逢,同时,又害怕离别。

  我曾对他说:“钟新,我想和你一起走路,一起吃饭。”

  钟新笑着说:“还有一起睡觉,对吧?”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9章(15)

  我说:“我真羡慕她。”

  钟新说:“有什么好羡慕的?我们分居好多年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和他在一起走路、吃饭,还有睡觉。走路的时候,我把他紧紧攥着,他的左肩因此而下垂,但是,他仍然迁就着我,被我拖着或者说拖着我。我轻贴着他,嗅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我一直坚信,那就是男人的味道。虽然我有男人,但我没感觉到。原来,很多时候,人与人的相互吸引,是因为彼此的味道。和他一起吃饭时,我坐在他对面。我看着他厚厚的嘴唇,等着他把菜一筷子一筷子夹到我碗里。

  每天,我都靠着这些回忆的碎片支撑着自己,因为,我知道,钟新准备离开我,永远离开。虽然我不知道这背后的神秘。

  我的心,已被他那双粗砺的长满老茧的大手掏空。我感觉浑身轻飘飘的,无所依傍。空气变成了河流,我在里面上下翻腾,没有人能觉出我的存在。我的手,在每寸肌肤上逡巡和游离,我确信能捕捉到他残留的气息。

  ……

  此时此刻,在这冬夜,想喝一杯,一杯玛瑙般荡漾着丝绸华光的葡萄酒。要全汁的,有一点点苦涩,一点点甘甜,钟新,如你醉人的目光流淌进我心里。

  我是干涸的,干瘪的,干瘦的营养不良的女人。需要灌溉,不仅仅只有滋润。

  我是江南女子,从小,我的脚丫是印在长满浅浅茸毛的青苔上的。我的生活潮湿不堪,所以,我的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肤都渴望懒懒的、暖暖的阳光。

  给我倒一杯吧,那缕躺在帅气的笔挺的酒瓶里的残阳。我一定把它一饮而尽,就像一线瀑布,从悬崖边无畏地一跃而下,玉碎,玉碎了。

  钟新,在我的对面坐下来,看着我。嘴巴不要动。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让我静一静,静一静,静静享受一下生命中如此难得如此美妙的时光。

  我听到了乌鸦的歌唱,还有花朵枯萎的声音。尽管春天已经潜伏在黑夜中的窗台上,会在乘我不注意的某个清晨降临。我知道,妇产科的医生会穿着白大褂在手术室等着她,摇篮边上已经缀满鲜花,完全绽放的、没有那种会让人看出分娩痛苦的花骨朵。

  除了葡萄酒,我又滋生了新的欲望。我渴望你的吻,还有抚摸。酒,是对我身体内部对我五脏六腑的触摸;吻,是对我外壳的碰撞。

  求你,嘴巴不要动!不要对我提起尼采!狄奥尼索斯!就不能让我安静安静!

  举杯——

  世界上没有两种相同的葡萄酒。葡萄酒是有个性和生命的。就像人,坚硬的外表内藏着柔软至极的东西,有人说那是水,有人说那是泪,有人说那是血,还有人说那是风,那是往事和记忆,更有人说那什么都不是,那是空气。

  终于,你看到我的眼泪了。我藏不住,或者说无处可藏。酒,把我点燃了。把我们这样潮湿无比的江南女子点燃了。很好,我需要生命的火种,还有燃烧的过程,虽然我知道结果是灰烬,是黑色,是尘土,是空。

  我不喜欢阴冷的生活。

  耳边恍惚响起遥远的歌声,从古希腊剧院传来的大合唱,还有史诗、雕刻、绘画、舞蹈……它们都变成歌声更近更近地飘来,我嗅到了葡萄酒的芬芳,那种雪藏多年的葡萄酒的陌生与羞涩,那种与世隔绝的生涩模样。

  尼采说:“只有当意识到我们自己乃是一艺术品,人生不过是一场正在上演的悲剧,我们才能信心百倍地生活。”

  来,钟新,亲爱的,为了健康,干杯!

  看葡萄酒在杯中旋转舞蹈,酒杯雕刻了它。

  ……

  我是干涸的、干瘪的、干瘦的、营养不良的女人。

  需要灌溉的女人。

  我的声音和情绪被压缩成文字,蜷缩在钟新无从知晓的某个角落。想喝一杯葡萄酒的我,现在,木然躺在楚江,没有幸福,也没有痛苦。

  我的生活变成了梅雨时节,潮湿抑郁,没有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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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9章(16)

  我没有力量去仇恨,我期待慢慢枯萎。

  131

  姚晓清的离开,好像并带给郁大勇的生活带来什么波澜,作为音乐学院的教授,他从来就不缺少女学生的欣赏和追求。

  楚江楚江音乐学院近年流传一种不好的风气,每到黄昏,学院门口停满了各种牌子的私家车,粉香扑鼻的女大学生袅袅婷婷走出学校,到车前,拉开车门,然后,随着车主人悄无声息没入城市的灯红酒绿之中。她们已经习惯了小鸟依人的生活,只要有一个华丽的金丝笼,管它未来如何主人怎样。事业有成有家有室的中年男子是她们最理想的追逐对象,当寄居蟹没有什么不好。

  在我的印象里,郁大勇的学生董畅是个很有心计的女孩子,自从她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就察觉到她与他之间的微妙关系。她没有像其他浅薄的女孩子那样单靠外表去勾引朝夕相处的郁教授,那不会长久;她也不会愚蠢得企图单靠才华吸引她心仪已久的魅力男人,郁大勇什么样的才华没见识过,等她修炼成功,恐怕也成了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了,这个女孩摒弃了传统的进攻方式而找到了郁大勇的软肋。

  教授通常是高深莫测的,特别是郁大勇,更不好接近,他有很强的理性,对异性戒备森严,所以,首先必须使他放松警惕,当一个清纯的无辜的弱小无助的小女子,以此来唤醒潜伏在他内心深处的柔情。因为是小女子,所以,在刚开始,可以很笨,可以什么也不懂,可以很迟钝。然后,经过一段时间后,来个大跃进,他必然会刮目相看。此种以退为进、欲擒故纵方式,与那些猫腰走进校外轿车的方式相比更为捷径。

  所以,有一天,董畅给我打来电话她说想和郁教授在一起时,我并不吃惊。

  电话那头说:“请问,您是齐老师吗?”

  我说:“是,您哪位?”

  那边说:“我是董畅,郁教授的学生,我想找您谈谈。”

  我淡淡地说:“你说,我听着呢。”

  董畅说:“我们去夜来香咖啡屋谈吧,我半个小时后在那儿等您。”

  我说:“好的。”

  我用了20分钟化妆,虽然我以前很少化这么长时间化妆。

  夜来香咖啡屋离我家不远,推门进去的时候,我一眼就看见一个系着淡蓝长围巾的女孩子。径直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静静看着她。

  她就是董畅。

  董畅个头很高,眉头也很高,说话时虽然真诚,但看上去我仍然感觉有点挑衅的意味,说心里话,我不太喜欢过于高调的女孩子。

  董畅说:“也许,我是不道德的,但是,齐老师,真的对不起,我是真的爱郁教授,我希望你能放我们一码,我想和他在一起。”

  我说我能理解。

  人,就是这样。昔日在自己眼里不值钱的东西,因为有人抢而立即珍贵起来。我静静在她对面听。

  董畅说:“我知道,你们有过协议,说你们女儿大学毕业后就离婚。”

  我冷冷地说:“这是我们家的事情,好像用不着你来过问吧!”

  董畅抽泣起来:“我现在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能够这样等下去吗?青春是有限的。”

  我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感,对董畅,也是对如自己一样的第三者,我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不,我们不可能离婚,不可能,除非,我死了。”

  董畅眼里的光亮骤然熄灭了,她站起身,说:“再见。”

  我为什么一定要离婚呢?柔软的蜗牛背着沉重的壳笨重前行,有人同情它,帮它揭走壳,结果,它很快死去了。在瞬间,我失去了离婚的欲望,我看透了贺长春,我失去了钟新,离婚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让我们在彼此仇恨中相亲相爱吧,这就是生活。

  132

  每个周末,我会带着宝宝一起出去淘吃的,而平素,我关在家里几乎不出门。因为没上班,所以,基本与外界封闭。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9章(17)

  楚江的早点出奇的好吃,这也是不管我走到哪里都难以忘怀楚江的原因。在楚江,任何一家,只要是卖早点的,就可以随便坐吃而不后悔的。

  想吃牛肉面,新福路38号三中对面的肖胖子家,三块五,一大碗,撑死你,条纹分明的牛肉泛着蝴蝶翅膀的光亮,肚子明明装不下了,还要去那卤锅里再夹两块卤干子。

  想吃刀削面,蔡林记斜对面毛四林家的最好,毛四林和她老婆是一对可爱的小矮人,他们总是在店子里忙出忙进。毛四林站在一个四方凳上,手拿长方形铝片,站在离翻腾着水花近一米的大锅旁,乱花迷眼,不吃,单是看那动作,就是享受。

  想吃白米粥,更有去处,红绿灯建新市场的一条小巷,是稀饭一条街,家家摆的都是。红豆绿豆等各类稀饭倒不稀奇,奇的是卖主家的菜,没有哪一家的品种不是超过20种的。碗里夹上十几种菜,就着一碗稀饭,别提有多舒服,吃完了,扔下一元硬币,身后还传来老板殷勤的话语,您家好走,明天再来啊!……

  还有瓦罐土鸡汤,中医院对面的新吉最正宗,老板用长铁瓢把罐里的鸡爪捞给你看,说:“看鸡是不是土鸡,要看它的爪子,你看,小小巧巧的,这就是。我不会砸自己家的招牌的。”若是要现吃,他就抓一把泡过的细粉丝在里面,倒出来时,洒一把香葱,碗面一层薄薄的油,红的枸杞、绿的葱花、晶亮的粉丝……扑鼻而来的是一股甜甜的香味儿。还有什么糯米包油条、香葱面窝、豆腐佬、大蒜炒豆皮等等就不多说了。

  玉打来电话,我就知道又有什么惊天的新闻了。

  玉首先说到了安。

  我放下心来。安,除了喜欢打麻将,好像再没有别的新鲜事。对了,要么,还有那个何大侠。

  果然,玉把他们这两者扯到了一起。

  玉说:“安也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我漫不经心地说:“怎么呢?”

  “你呀,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以前茶馆里打一场麻将,台费是10元,现在因为是麻将机,人家老板成本高,一台麻将机要好几千,台费是50块。你猜,安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我顿觉空气紧张起来。

  “她被人打了!”玉提高了音量。

  “啊?”我努力思考50元的台费与被打之间的关系,难道是她不愿意出钱而被茶馆的老板打了?好像不太可能。

  玉接着说:“以前总是听她打麻将输钱,后来,她竟然完全不输钱了,我也是觉得奇怪,好像去哪个麻将学校进修了似的。这次她被人打后我们才知道,原来,她和她学校的一个叫何大侠的男老师组成一个做假的班子,专门去外面打。在牌桌上,两人通过小动作来吃牌。不知怎么的,竟被高手看出来了,人家在桌上没露声色,散了场,出了巷子口,安被人打了,而且钱也被抢走了,那伙人还留下一句话,个老子的,不看红黑,吃黑还吃到老子头上来了。”

  我焦急地问:“那个何大侠呢?”

  玉说:“他们牌局散场从不在一起走,总是一个东一个西。人家看钱都被安放进钱包里,她又是女人,当然找她下手了。”

  我叹了口气。在恨安不争气的同时,也对她有一些同情。楚江财政局拖欠老师的工资不是一次两次了,就她那么一点工资,哪里够生活!以前,她还做做家教,后来,上面又是一纸限令,说在职教师谁搞家教谁下岗,她家里70岁的婆婆瘫痪在床上,老公在一个当初辉煌现在要死不活的企业里耗着,也难怪她要想这些歪心思。

  玉在我叹了口气之后还没有挂掉电话的意思,说:“贺长春,现在可是倒霉了。”

  我本来制止她提贺长春的,但仍掩饰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你说他傻不傻?前天,他在珍珍洗脚屋被人抓了。”

  在楚江,谁都知道珍珍是从广州回来的鸡。她是楚江第一个穿短皮裙的女人。我一声冷笑:“他说他从来不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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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9章(18)

  玉也冷笑:“哼,鬼才信!当时,抓他的人并不认识他,其实,只要他破点财,这难也就过去了。但是,他偏偏不想掏那5000元罚款,就背地里对警察说他认识他们局长。警察也好像挺知书达理的,笑着说好说好说,说只要他写个条儿他回去好交差就行。你猜这姓贺的怎么了?还真写了。结果,白纸黑字,最后人家局长都保不了他了。后来有人说,其实,是贺得罪了人,人家故意搞他的。你说,这满城的发廊洗脚屋还不都是妓院哪?有谁真去抓了?这种男人哪!”

  玉话里有话,我突然觉得很无趣。我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现在还有点儿事。”然后,挂了电话。

  贺长春到底还是耐不住寂寞了,或者说他从来就不曾寂寞过。不过,他老婆的妇科病肯定是没有好的。想起坐在主席台上的贺长春与赤身裸体的贺长春,我只觉得滑稽,自己也充当了一次小丑,真是可卑可恨。

  现在,楚江的女孩子越来越少了,特别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她们去了更南的南方。在离开楚江之前,她们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白中透出粉红。楚江的女孩子都不安分,总说外面的世界好,好得空气中沁满了葡萄酒的芬芳,好得空气中涂满了跳动的斑斓的色彩。

  哪个女孩子又不渴望到美的世界中去呢?那里有她们的白马王子,有灰姑娘与国王的浪漫爱情。珍珍当年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两颗小虎牙,黑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转,初中毕业因交不起学费被她一个远房舅妈带到广州打工,一贫如洗的家里每个月都能收到十几岁的珍珍从南方寄回的钱。看着珍珍的爸爸从集贸市场买回五六斤重的鲩鱼,邻居家女人眼里就长出刺就冒了火,这不过年不过节的,珍珍家的饭桌上就烧了一大钵鱼,那她家的钱是什么概念啊。于是,珍珍在南方当鸡的故事很快在楚江流传开来。

  又过了几年,从没回家的珍珍突然回了,当年的小虎牙也不见了,成为了女人中的女人,她在楚江开了珍珍洗脚屋,买了三居室。所以,珍珍是楚江的一个传说,是家喻户晓的人物,而刚才玉提到她,自己怎么会又不知道呢?然而,提起来也没什么,就是现在看见贺长春与珍珍或者珍珍的姐妹在一张床上也没什么。

  对这些无趣之事,我已经淡了。

  133

  生日那天,我想去超市买块蛋糕,自己为自己过一个静悄悄的无人祝福的生日。

  完全没有料到,和杨翠红冤家路窄,在超市入口,我竟然和她碰了个正着。

  “狐狸精!”她乜了我一眼,骂道。

  我没吭声,径直往里走。

  她并没有收口的架式,提高了嗓门:“你这个狐狸精,是不是教育局把你开除了你报复我们家老贺呀?啊?你说呀,你个贱人!”

  我觉得可笑,说:“请你先调查清楚再发言好不好?没有谁开除我,是我自己辞职的!我也没那么无聊想着报复谁。”

  超市门口渐渐聚满了人,出口那边的人也三三两两往这边走,我知道,昔日相似的一幕又要重演。在她嘴里、在他人眼里,我这样的女人,已无尊严可言。

  杨翠红就像一个大会的召集人,她环顾一下四周,说:“你们评评理,帮我评评理,这个女人勾引我老公,被我在床上抓了个现行,你们说,她是个什么东西,还是什么党的干部,当然,遭了报应,被开除了!”

  “你……你……”我嘴唇哆嗦着,浑身发抖。

  “我什么我?我是人家堂堂正正的名正言顺的老婆,拿了结婚证,受法律保护的!你以为我家老公把你当什么?他说他把你当一只鸡!姓齐的,你连鸡都不如!人家当小姐的和男人睡觉多少还能赚点钱,我看你什么也没捞到吧?贱货!”

  所有的视线从杨翠红的嘴集中到我的脸,然后两边不停地穿梭着。我说:“我们都是女人,现在不想和你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