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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双规行动|作者:却墨|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23:26:14|下载:双规行动TXT下载
  的看家本领,抓住对方的阴私,最后让对方不得不俯首称臣。这种人,他一般都叫做“我家里养的一条狗”。

  可是,易锋这个人在电话里就让他为难了,因为易锋在电话里说的是一口普通话,而且以前也听说这个人只说普通话,看起来像个外地来的教书先生似的。这可是要他太爷的命了。因为太爷的弱点就在于自己没喝过丁点墨水,连自个儿的名字都不会写,更不要说讲普通话了。他会讲的,就是一口地地道道的青云话,而且新盛口音很重,就连青云本地人听起来也有些吃力。所以,也怪不得易锋不和他说南州话,因为新盛口音的青云话与南州话区别就更大了一点。

  太爷觉得,自己要和不会用本地话交流的人聊一番是吃力的。而且,早就听说易锋这个人有点铁石心肠,简直有点六亲不认,铁面无情。现在从电话里听起来,口气也非常地生硬,这种人与地方上一丁点一丁点做上去的官有着很大的差异,性格脾气上不大好接近,可以感觉得到他是个架子大的人。太爷是个擅长于揣磨对方心理的人,他已经感觉到,如果自己硬生生地闯到易锋办公室里去胡吹猛侃,很可能就会落一个热脸贴冷屁股的下场。

  对这种人,干脆就来点绝活给他瞧瞧。太爷认定,这个世上没有不吃猩的猫,在太阳底下走路没有不丢下影子的人。他不相信世上的人会没有自己的阴短之处,特别是那些做官的人,哪个没有些营营苟苟之事呢?

  太爷背上他的“秘密武器”上路了。他去的第一站是南州市大鹿区南河村的村委会主任修正友家。之所以先去这里,因为南州这地方虽然离青云近,但他任厚根来得不多,熟人也不多。唯一打过交道的,就是这位新上任的村委会主任修正友,由于修正友开了一个家庭工厂,到青云市新盛片区黄盛镇南盛村来买过一批原料,

  当时任厚根也是新上任的村支书,正在兴头上,便帮他出了一把力,给修正友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另一个原因就是,当时听修正友偶尔说起过,这个南州市纪委的纪检一室主任易锋是他弟弟修正发的战友。要了解易锋的情况,找修正友没错。

  修正友热情地接待了任厚根。他知道,任厚根是青云太爷,这是青云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很多南州人也已经风闻了。只要和青云太爷搞好关系,将来到青云这块地盘上办事,笃定是顺顺当当的。

  修正友打了个电话给弟弟修正发,修正发便扔下汽车修理的生意来见任厚根了。修正发听说任厚根对易锋感兴趣,便直爽地道:“惭愧得很,如果说我是易锋的战友,那是有点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

  任厚根斜了一眼修正友,对修正发道:“什么?你们不是战友?”

  修正发道:“准确地说,我是他手下的兵。”

  修正友道:“那不也是战友嘛,官兵一家,亲如兄弟嘛!”

  任厚根道:“说得也是。不过,你是他手下的兵也好,对他的情况肯定也了解不少,你说说看,易锋这个人怎么样?我听说他这人毛病不少,爱贪点小便宜是不是?”

  修正发笑道:“那倒没听说。恰恰相反,这个人有点认死理,不贪人便宜。”

  任厚根道:“不会吧?你怎么知道他不爱贪便宜?”

  修正发道:“说实话,要是易锋是个爱贪便宜的人就好了,我这个人啊,就爱当官的贪点便宜,那样我们当兵的才有机会呀,是不?”修正发接着道:“我说的全是实话,当年我刚入伍的时候,易锋正是我们连的连长。我当时高兴呀,因为部队里讲的是老乡关系,我和易锋都是南州地区的人,可以说是老乡里的老乡呀。我的战友们都说,在部队里混,只要碰上老乡首长,将来做官就容易,有的人是连蹦带跳,升得很快。所以,我就非常注意接近易连长。平时工作积极肯干,在连长面前笑脸相迎,很快赢得了易连长的信任。不久,在易连长关心下,我被派到了驾驶班学习驾驶汽车,很快就拿到了驾驶证。你知道,我这人有良心,讲义气,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呀,是不是?所以,我就省吃俭用,一个钢板一个钢板地把钱省下来,终于省下了几块钱。买什么巴结他好呢?我想了想,这个易连长没有别的爱好,平时就爱抽烟,所以,我就买了两条大红鹰香烟,那天见易连长办公室里没人,我就提着香烟进去了。”

  修正发停了停,准备喝口茶。任厚根听得正来劲,催道:“说呀,快说下去呀!”

  修正发道:“易连长笑盈盈地问我有什么事,我说这两条烟是谢谢连长让我学会了驾驶技术。易连长还是笑盈盈地道:‘驾驶证拿到啦?拿出来给我看看?’我就高高兴兴地把驾驶证拿出来给了他。不料,易连长拿到驾驶证后就翻了脸,厉声道:‘小修,我告诉你:你要么把驾驶证留下,要么就把香烟拿回去,爱怎么你就怎么,你自己选择!’我见易连长那么凶,没敢去拿驾驶证,就提着香烟走了。我正提心吊胆地走到门口,易连长道:‘小修,回来!把驾驶证也拿回去吧!’我这才回头去拿回我的驾驶证。没想到我修正发头一回拍马屁就碰到了一匹倔马,一巴掌拍到了马腿上。易连长还教训我道:‘小修啊,让你学驾驶技术并不是我易连长的功劳,这是部队对你的培养,你要感谢就得感谢部队。’我说:‘两条香烟是小意思嘛!’他还是严肃地说:‘不对,两条香烟是小意思?两条香烟要好几块钱哩。如果你们每个战士都送两条香烟给我,我这个连长还不要发财?这样下去,部队的风气不要坏下去吗?’他又是稀里哗啦把我训了一通。唉,那天我是被训得满脸通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营房的。”

  任厚根道:“这个易锋就那么倔?”

  修正发认真地道:“对,他就这个牛脾气。一本正经地认准个死理儿,谁都别想改变他。在部队里,不光是我这么说他,其他战士也都这么说他。我还听说,他在部队里一直干得不错的,特别是到军校拿到大专文凭后,还被列入部队首长的接班人培养。那一年,他才三十几岁,就已经被提为副团长了,听说还是正团长的热门人选,可是,由于他看不惯团长搞的不正之风,两人闹起了别扭。于是,他提出要转业。在那位团长的反作用下,部队还是同意他转业了。由于他提的副团还没干够两年,到地方上只能按正营职安排。所以,他到南州市纪委时,只安排了个正科级的纪检员,后来才一步步提上去的。我还听很多战友说,当年要是不那么正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今天早就升到师级了。何况现在正提倡干部年轻化,说不定啊,他都已经干到军级了呢。”

  任厚根道:“照你这么说,易锋这小子还是个好干部哩?”

  修正发道:“是啊,但是这种干部不吃香。当年在部队里就是这样,现在到了地方上啊,我想他一定要吃亏的。”

  任厚根咳了几声,在地上狠狠地吐了口痰,骂道:“我还是不太相信。现在的干部,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有的是在台上报廉政报告,回家就收受红包,什么吃喝嫖赌收受贿赂,现在的干部什么都敢干,而且既当婊子又想树牌坊,表面工作做得很到家。别的地方暂且不说,就拿我们青云那些乌龟王八蛋干部来说,他们身上有几根骨头骨根痉我清楚得很,别看他们在台上在会上讲得好听,背后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可是到了年底呢,有不少都评上了优秀干部,优秀党员,有的还他妈个嘣嘣被称作廉政干部哩。”

  修正发的哥哥修正友插嘴道:“估计易锋不是这种人,他是南州市纪委干部,到青云的时间还不长。而且他在南州时的反映也不错。”

  任厚根道:“这种人啊,往往善于伪装,用现在的话说,是会包装。你们想想看,当干部为了啥?辛辛苦苦当干部,还不是为了找个机会好好捞一把?所以我说,只要当上干部,就没有一个是好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不沾腥的猫,除非他奶奶的是杂种猫,是猫的变种。你们说呢?他易锋总还是人吧?是人就爱名利,不爱名利就不是人,这是我几十年来认准的真理。所以我敢肯定,易锋这小子他妈的肯定也有不干净的地方,只不过他善于包装,一时让他蒙骗过去了。但是,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哪怕一时没有看清楚,最后总会看清楚的。哪怕大多数群众看不清楚,也总有群众会把他看清楚的。”

  修正友看青云太爷任厚根那么顶真,也懒得和他狡辩,道:“这么说,你老人家这次是准备把他看看清楚喽?”

  任厚根道:“是啊,我这次到南州来,就是想把他弄弄清楚。你们正发被他蒙骗过去了,我可不是那么好蒙骗的。我这个人啊,其他方面不行,眼睛可是亮得很。人家眼睛再好也不过是一点五,我啊,起码在两点以上,你们信不信?”

  修正发已经听说过太爷“洞察秋毫”的“威力”,便点头道:“这一点,我倒相信。你太爷的大名,在我们南州都响得很哪!”

  第十六章

  43

  告别了修氏兄弟,太爷任厚根来到了南州市建设局门口。

  他在建设局门口的马路对面买了两张报纸,一张垫在屁股底下,一张拿在手上看。其实,他大字不识一个,只能看清报纸上的人头而已。但是,正因为他看不懂报纸,所以他就慢慢看,准备好好看它一天。因为,他真正要做的事不是看报,而是把目光瞄准建设局的大门,等候着那个叫萧小芳的女人的出现。

  任厚根在担任村支书以前,曾经做过村委会副主任,分管城建设工作,为村民们跑土地、跑基建出过不少力,也拿到过不少好处费。有时跑青云市建设局还不管用,也去过南州市建设局,所以,他看到过萧小芳。不过,当时他不知道她有一个叫做易锋的丈夫,也不知道这个易锋会让他这么棘手。

  一个上午过去了,任厚根肚子饿得咕咕叫,看看表,已经十二点了,还不见萧小芳的踪影。他在路边的快餐店里随便吃了点,继续在建设局门口转悠。下午,他吸取了经验,用手机给建设局拨了个电话,问萧小芳在不在,对方说萧小芳已经出差去了,要明天再回来。

  任厚根关了手机,大喊一声:“他奶奶的,你妈妈个嘣嚓嚓!”

  第二天,还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由于晚上没有睡好,头发乱蓬蓬地,眼角还留着两滴白色眼屎。他手里握着的,还是昨天那张报纸,但是,垫在屁股底下的那纸已经被清洁工扫掉了,他只好把屁股贴在马路旁的那块黑色大理石上了。

  别看任厚根这副邋遢相,他的目光穿过额角的乱发,始终死死地盯着建设局大门。

  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了,任厚根还是没有懈怠。

  也不知是谁不小心把一只喝完饮料的白色纸杯扔在了任厚根脚旁,而且还是端端正正地站立着,比任厚根可精神多了。

  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偷偷看一眼这个邋遢鬼,可是,当看到那只白色纸杯时,却一个个加快了行走速度,有的还装作看不见,远远地往旁边躲。

  但是,也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妇女,估计也是长期在家里吃斋念佛的,她们家境宽裕,不愁吃穿,无非想多活几年,一门心思地指望着延年益寿。于是,她们就大大方方地走到任厚根的跟前,摸出一毛两毛,甚至五毛一块的硬币,和蔼地扔进纸杯里。

  开始任厚根还没注意,他用眼睛的余光瞟了瞟这些老妇人,觉得她们真是有些莫明其妙,在他跟前晃来晃去,挡住了他的视线。直到后来有一位粗心的妇人,在比较远的地方扔过来一块硬币,由于纸杯的口径太小,不小心扔到了外面,在大理石上脆生生地叮当一声,小轮子还围着任厚根的身子打转转。老妇人便紧跟着那不听话的硬币,小跑着追着抓着,终于抓到了它,嘟嚷道:“还舍不得进去哩”,然后咬着假牙将它温柔地塞进了纸杯里。

  任厚根几乎用蔑视的眼神扫了扫她,当他看到她把钱塞进杯子里时,才知道这老婆子把他当作了什么人。他堂堂一个青云太爷,长期骄横着,哪受得了人家这般污辱,想发作,可是却怎么也发作不起来。想想也是的,谁叫你这般龌龊地坐着,而且跟前还摆一个纸杯作道具呢。罢了罢了,这样也好,他想,自己就像是一个解放前的地下工作者,人家越是看走了眼,越说明自己的工作做得隐蔽,做得到家呀!

  正像一位哲人般思考着时,建设局大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萧小芳!正是萧小芳!

  任厚根猛地站了起来,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工钱”没拿。他转过身,端起那只纸杯,里面白色的黄色的硬币已经不少了,像是装满了金子银子。任厚根用肥嘟嘟的手掌将纸杯口子封住,走到萧小芳身边,这时,但听得她身旁一位司机模样的青年道:“萧处长,我们正顺路,干脆我送你回去吧!”萧小芳笑道:“好啊,那我又沾光啦。”

  任厚根见萧小芳钻进了轿车,便用一双小眼盯住后面的一辆出租车,急乎乎地挥手让它停下。进了车,对出租车司机道:“跟着前面那辆车走。”

  前面那辆黑色轿车在南州城里拐了七八个弯。

  任厚根坐的红色出租车也跟着拐了七八个弯。

  萧小芳下车了,任厚根也跟着下车。出租车司机说:“十三块!”任厚根摸了了摸口袋,一时慌乱得竟摸不到钱了。这时,他忽然看到了手里握着的纸杯,便将一杯钱递给了司机。司机数了数,道:“刚好啊!”任厚根心不在焉,只是将目光对准前面走动着的身影。出了车子,他又想起司机说的话,不免有些奇怪:“刚好?他奶奶个嘣,竟然会凑得这么巧!”

  半高跟皮鞋在水泥楼道上敲出有节奏的声响。

  任厚根装作是探亲访友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跟着萧小芳上楼。

  皮鞋的声音不响了。任厚根知道萧小芳已经到家门了,但他还是缓缓地跟上去,在萧小芳身旁停留了一下,看了看门牌,是403,接着又不紧不慢地继续上五楼。

  任厚根站在五楼楼梯的拐角上驻足眺望,发现前面正好有一家个体旅店,与这栋楼房紧紧地挨着,特别是其中的一块更是往这边凸,凡乎就与这栋楼连在一起了。

  “他奶奶的,真是天助我也!”任厚根赶忙下楼直奔那家旅店,老板见任厚根这副邋遢相,几乎又把他当作“丐帮”的人了。正在犹豫,任厚根开口道:“往那凸出来的那段也是客房吧?”店老板说:“是的。”任厚根道:“三楼的那间还空吗?”店老板说:“那间已经住了人了,要两天后再走,但一楼那间倒还空着的。”

  任厚根道:“我不要一楼,就要三楼的。你和三楼的客人商量一下,把房间腾出来,我花两倍的钱包下来,而且要长住一段时间。”店老板还在犹豫,任厚根就从皮包里摸出厚厚的一沓人民币道:“我可以先付定金,这下你总相信了吧?”

  唯利是图是商人的本性。店老板马上应了下来,决定上去试试。他对三楼那间的客人说这间房里发现有白蚁什么的必须洒药,客人就高高兴兴地搬到一楼住了。

  任厚根进了三楼那间客房后,站在窗户边往萧小芳家眺望了几分钟,然后拿出他专门在上海购买来的美国进口的望远镜,结果,萧小芳在客厅里吃一只鸭梨的画面就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又拿出一种可以与望远镜相连接的微型摄相机,拍了一段后放了放,他发现,摄相机镜头里录下的那只鸭梨也是同样地滋润和可爱。

  任厚根又让服务员给他多准备几壶开水,多送些碗装康师傅快餐面以及浙江苍南生产的乡吧佬牌鸡腿等食物,开始了他艰韧不拔的工作。

  开始几天,萧小芳家里不太有动静,她和小孩只是在晚上出现在客厅里,用罢晚饭,就到书房或卧室里去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客厅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看起来土里土气的,像是个乡下来的。只见他手提着一只火腿,往客厅的角落里一放。萧小芳给来人泡了一杯茶,然后就像是在问他什么事情。来人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又拿出一只红包来,递给萧小芳。萧小芳脸色变了,双方推来推去,后来萧小芳又严肃地和他说了些什么,对方很难为情地把红包收回去了。接着,来人又说了些什么,萧小芳又和他在客厅里推来推去,由于角度关系,看得不太清楚。然后,他们就走到门口,两人都在客厅里消失了。

  任厚根忙将手里的工具都放到了床上,关上房门就急乎乎地下得楼来。外面的天色很暗,只有楼道上还有些灯光。任厚根到萧小芳家楼下时,他们还在慢慢地下楼。任厚根选了个阴暗的角落等他们,不久,两人的身影就出现了。萧小芳在后面送那人,那人的手里还是提着一只火腿。任厚根在心里暗暗地笑道:“真是个没用的人,连只火腿都送不进去。”

  这时,任厚根惊奇地听那人道:“我小孩工作的事,请易书记一定帮助说句话。我们全家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任厚根奇怪的不是他说话的内容,而是他说话的口音,这口音不仅是青云口音,而且也带着浓浓的新盛味。任厚根是新盛片区黄盛镇南盛村人,他肯定,前来送礼的这位老兄,一定也是新盛片区某个乡镇的。

  任厚根像个幽灵似地在花坛和树丛中躲躲闪闪,跟着他们俩,努力地听清他们在谈些什么。萧小芳道:“啊呀,表叔,你说的事情我都记在心里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们易锋这个人脾气有点怪,除了工作上的事,一般他都不愿意去管的。我怕说出来你不高兴,可我也没有办法,毕竟这件事情最后还是要叫他去打招呼的。”

  那人停住了脚步,的确有些失望地道:“你们可千万要帮帮忙啊。我们家世代务农,除了田里头的活,其他什么都不懂,我也不会说话。你知道,我们务农的人靠双手吃饭,在外面一点靠山都没有。自从你们易锋到我们青云来当纪委书记后,我们一家人都很高兴,都说这回盼来了一个靠山了。不管怎么说,我们总还是亲戚吧。我以前也找易锋说过,可他这个人好象有点架子,不太愿意帮忙。”

  萧小芳道:“你也别怪他,他就这个脾气。我也说过他很多次了,可他就是不改,也改不了。表叔啊,其他人做官是一家人沾光,连一毛竹竿打不到的亲戚朋友都沾光。可我们易锋做了官啊,什么人都沾不了光,有时候反而还要吃亏。我说句真话,你还真别指望他帮你什么忙。我建议你小孩大学毕业后啊,还是要凭真本事去找工作。你要是指望易锋去给你打电话、写条子,让哪个局长主任什么的接收,恐怕他不会去做这种事。”

  那位被萧小芳称作“表叔”的人道:“小芳,你可不能不管啊,易锋不管,你可得管管这事啊。俗话说:男人在外面官做得再大,回家还得听老婆的。你不是他老婆吗?你好好管管他,好好劝劝他。你帮我们说句好话,替我们求他帮帮忙。我儿子工作的事,就有着落了。”

  萧小芳道:“说我尽量说。但是,我以前也帮人家说过类似的话,只要我开口,他就要批评我,他就要给我上课,我都听厌了,听得烦死了。我看希望不大,他这个人啊,你还是干脆直接找他本人说算了。”

  她表叔道:“不行,我已经找过他了,他根本就不领情。难道我就这么命苦?人家亲戚做官都沾了好运,我好不容易盼上个亲戚做官,而且还是到家门口来做官的,竟然一点好运都沾不上?”他带着点哭腔道:“难道我们一家就真的这么命苦?”

  萧小芳一听他要哭了,便止道:“别这样,我替你说说看,啊,你还是尽早回去吧。”

  她表叔一听有戏,就把手里的火腿塞过来道:“这是我们自己家里做的,就求你们收下吧!吃一只火腿,总不会犯法吧?”

  萧小芳道:“我前面就对你说过了,我们易锋脾气大,你别怪我不收你的这点心意,就是收了,易锋回来后也要叫我给你送回来的。你想,你那么大老远,我再坐车赶到你家里,把火腿给你送来,我不更累吗?不是还要贴上路费吗?”

  她表叔道:“他真做得这么绝?”

  萧小芳道:“你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我可不是做一两回啦?我是个女人,摊上这种丈夫也是没办法,他就是这么认真,坚决不收人家的礼,不收人家的钱。他还要我向他学习,跟着他一样做,就因为我也是个机关干部嘛。你刚才到我们家看过了,你看家里空空的,什么像样的东西也没有,是不是?要是我们夫妻俩肯收人家的钱,收人家的礼,早就发财致富啦!”

  她表叔道:“嗯,你也是挺难的,我也不想为难你了。这个易锋啊,脾气是有点怪,我以前也听说过他的事情,连一只鸡一只鸭也给退回来的,真是不近情理。不过,他是个纪委书记,也算是个清官,我们也不能说他不好,也不能说他做得不对。”他叹了口气道:“只是苦了我那孩子了,现在大学生分配难啊!”

  任厚根听得他们的谈话有些吃惊,正傻傻地楞着,萧小芳送走了客人往回走了。任厚根忙抽腿往树丛里钻,萧小芳听到响声后看了看,就往自己家楼上走去。

  任厚根回到房间里,拿起望远镜照了照,只见萧小芳在客厅里坐了坐,像是打了个电话,不久,就熄了灯回卧室休息了。

  过了几天,又是没有什么动静。任厚根想,这个礼拜六要好好注意一下,因为他在青云时听说易锋是每个礼拜六回家的,除非手头的工作太忙或者出差。

  果然,礼拜六下午,易锋回来了。他的车子并没有停在楼下,而是走路进来了。任厚根听说易锋有些神出鬼没,不让人知道他的住址,心里就免不了觉得好笑。神出鬼没?再神出鬼没也躲不过他太爷的眼睛!你看,易锋的一举一动,现在全部都在他任厚根的眼皮子底下,还有什么神?还谈什么鬼?

  这天晚上,易锋和萧小芳在客厅里坐着,两人在谈论着什么,后来就越说越激烈,像是在争吵。任厚根用望远镜看着看着,心里急得发慌,他恨这个机器还是太落后,要是这望远镜看到哪里就能听到哪里的说话声就好了,可惜,他只看得见,却听不见,像是个亮眼的聋子,看得越清越恨自己的耳朵不争气。

  任厚根想,还不如到他家门口去试试看。

  上得楼来,果然见楼梯上出奇地安静,没有一个人影出来走动,这给任厚根的工作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任厚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就听得易锋粗着嗓门道:“八百块钱数量虽然不多,但我们都是党员干部,这种钱绝对不能收。我不能收,你也不能收!”

  萧小芳道:“你在纪委呆的时间太长了,不知道现在社会上的风气,也不知道其他单位是怎么样一回事。像我们建设局这种单位,拿几百块钱的红包是非常普遍的,有的中层干部一年都要拿五六万,多的十几万。这种仅仅是红包,还不包括大笔头的受贿呢!”

  易锋道:“是啊,你们建设局油水足,是我们纪委的重点监督部门。我在南州市纪委工作时,就听到过许多反映了。这些干部五万十万地拿,迟早有一天要出事,今天不出事,不等于明天不出事。我敢说,他们迟早一天要倒霉的。”

  萧小芳道:“纪委的条规我们都学过。像这种几百块上千块的红包,就算纪委来查了,到时候大不了退出来得了,纪委不可能给一个什么重处分,不可能撤职、开除,更不可能会被判刑,是不是?”

  易锋笑道:“你倒是学得不错,我这两年没有白给你上课。不过,你可别理解错了,别把党纪条规都往歪处想。我实话告诉你,我办案多年了,我们纪委办案是不办则已,一办起来就新账老账一块算,只要你屁股不干净,不把你搞个半边焦是不会让你出来的!”

  萧小芳道:“难道我拿了人家八百块钱,也会烧半边焦?”

  易锋道:“八百块钱是小事情,而且是在查验工作质量时和大家一起拿的,性质要轻一些。但是,你今天拿了八百块,觉得白拿的钱用起来舒服,就会滋长出一种侥幸心理,于是,明天再拿一千,后天再拿一万,最后啊,你也就成了一个贪官,成了一个腐败分子。”

  萧小芳道:“没那么严重吧?这么一件小事情,到了你这个纪委书记的嘴巴里,都成了大事情。我看啊,你这是职业病,是神经过敏,我们建设局那么多人拿礼金拿红包,我看一百多个干部,几乎都拿过,无非是拿得多拿得少而已。这么多年了,有几个人被纪委查了,有几个人被关进去了?难道偏我萧小芳拿了就不行?就会被关进去?”

  易锋大声道:“呃,你今天是怎么啦?又不是第一次收红包,又不是第一次要退出去?我以前不都是这么教育你的吗?你不都是上交组织的吗?为什么今天胆子大起来了,竟然贪婪起来啦?”

  萧小芳道:“你想想看,我这些年来上交给组织的钱会少吗?在你的监督下,每年都要上交一两万块钱的红包,去年还不止,如果这些钱都花在家庭建设上面,我们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怎么会像今天这么寒碜!你看看人家一个个都住着宽敞的新房,我们呢?租了一套房子,家里尽是破破烂烂的东西,这哪像一个家呀!难道嫁给你这个纪委书记就一定要跟着你过一辈子的穷日子吗?”

  易锋凶道:“去去去!今天是怎么啦?不想过穷日子啦?不想过就别过呗,不想过你跟人家过去!”

  “停!stop!”

  一个嫩声嫩气的声音响起来了,估计是易锋的儿子在喊。

  “哟,你们也会吵架啊?我一直以为你们是模范夫妻哩,从来没听你们吵架过啊,今天怎么啦?可要注意影响啊,别给下一代造成不良影响。爸爸,你一向是以身作则,言传身教的啊!”

  萧小芳道:“小孩子别插嘴,我们不是吵架,是在争论问题呢!”

  易锋道:“对,我们不是吵架,是争论,问题不争不明嘛!”

  萧小芳道:“好吧,我认输,明天啊,我把这八百块钱还存到银行里去。”

  易锋道:“存哪个银行?”

  萧小芳道:“哪个银行?廉政账户呗,我在这个账户里啊,都存了好几万啦!我的贡献比你大吧?我不过是个副科级干部,你呢,你是个副处级干部,是个了不起的市委常委、纪委书记,你给这个账户贡献了多少?”

  易锋道:“我一点贡献都没有。谁给我送钱?谁都不敢送!谁送我处理谁!”

  楼道上响起了脚步声。

  任厚根的耳朵还要磁石般吸在易锋家的门板上。楼上的人见任厚根有些鬼鬼祟祟,便厉声道:“什么?干什么?”

  任厚根干这行经验丰富,他知道自己失态了,便用右手的食指竖在双唇中间,道:“嘘!小声点,这家正在吵架,我等下再进去!”

  楼上的人还是不放心,道:“你是干什么的?”

  任厚根道:“收废纸,买报纸的。他们家里有报纸,昨天就叫我来了。”

  楼上的人一边注意着他一边下了楼,任厚根怕易锋开门,便干脆上了楼去。一边走一边骂那人道:“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关你什么事呀!”

  回到旅馆房间里,任厚根还是不死心。他用望远镜照了照,易锋正拿起遥控器在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放的是乾隆皇帝之类的电视剧。任厚根在望远镜里简直就是洞察秋毫,连那台旧电视机也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这是金星牌的,当年自己家里就有过一台,不过,在十年以前就淘汰掉了,现在家里是二十九英寸的纯平彩电,而且客厅和卧室里客摆放了一台。相比之下,这易锋也显得太寒碜了。他不相信,身为中国经济发达地区重要县级市的堂堂青云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家里竟然如此清贫。他真的是没有钱吗?两夫妻的正常工资收入也不低呀?钱都用到哪去啦?还是他们故意装穷,把所有的钱都往银行里存,活脱脱两个吝啬鬼,一对葛朗台?

  第二天,任厚根很不满意地结了账,重新背上沉重的行囊。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到青云去吗?不,不能就这么便宜了易锋。他任厚根自从出道以来,还没有失过手。他相信,不是易锋没有把柄可抓,而是现在还没有找到。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弱点,任何人都有自己不想被人知道的阴私。别人有,易锋也一定会有。他得忍辱负重,继续拚搏,往易锋的薄弱之处下手。

  易锋管得住老婆孩子,不一定管得住爹妈。就算他真是个清官,难道他爹妈也清廉如水吗?有的干部自己做得不错,可爹妈却不怎么样。甚至有的为了逃避党纪国法的制裁,以爹妈之名收敛钱财,最后落入自己腰包。这种事情现在并不少。对,到易锋老家找他爹妈去,非逮住他一点什么不可!

  任厚根脑子活,他很快了解到易锋的家就在云清市的某某山村。现在交通发达了,连山村也通了公路。但是,任厚根不想直接坐汽车上去,他在山脚就下了车。这回,他准备吃点苦头下去,用双脚爬上山去,沿途了解些情况。

  这个地方风景不错,从山脚到山上,农民们的房舍错落有致地撒落在山脉的不同部位,点缀在墨色的山石与翠绿的古木之间。任厚根多年没有这么长途拔涉过了,多年没有这么花力气往高处攀登过了,今天,他仿佛又领略到了人生苦中有甜的哲理。因为,他现在美好的生活,其实就是这么一步步凭自己的非凡“实力”和顽强的毅力索取来的。

  任厚根从山脚下往上一边走一边串门。他自称是个看相的,看风水的。山里人就喜好这些,果然都爱让任厚根给看看相,有的还带他在自家的坟地上转几圈,让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一路上来,家家户户都是五块十块地给任厚根送钱,有的还热情地留他吃饭,可任厚根刺探情况要紧,他想尽快找到易锋父母家,并且想多问些易锋家的底细。

  “这里风水不错,是个出大官的地方呀!”任厚根在离易锋父母家不远的一户人家家门口,看着对面的山水长叹道。

  “这位先生看得真准,我们这个地方啊,以前只出农民,近几年来出了个官,而且越当越大。”

  “对,这个做官的脾气和别的官肯定不一样”,任厚根道:“这道风水上出来的官,就像这山上的青柴棍似地硬梆梆,逃不掉就是个得罪人的官。”

  “准!真是准!”门内的老农叹道:“我们村里的这个官,听说就是电视里放的御史官,现在叫什么书记的,专门查贪官抓奸臣,本事大得很哩!”

  任厚根笑道:“嘿,你老人家说得真逗。敢问这位御史官姓甚名谁,在哪里高就呀?”

  老农道:“这个御史官啊,在外面官做得大,可在我面前却不摆架子。为什么?我从小看他长大的呗。他呀,和我同姓,姓易名锋,容易的易,刀锋的锋。他做人的确就像刀样坚硬,抓起贪官斗起奸臣来的确像刀一样锋利,看了让人害怕呀!”

  任厚根笑道:“我也害怕?”

  老农道:“我怕什么?现在贪官多,贪官害怕呗!就像老鼠怕猫,我们农民不是老鼠,看到‘黑猫警长’也不害怕。”

  任厚根道:“这只‘黑猫警长’现在怕是发财了吧?在外面做官做得那么大,贪官都怕他,还不千方百计地往他家里送钱?”

  老农道:“这我不清楚,好象不太可能。听说易锋不爱钱,是个清官。”

  任厚根道:“是不是清官看得出来,他是不是常给爹妈送钱来?是不是给爹妈造了小洋楼?”

  老农道:“小洋楼现在也不稀罕了,邓小平改革开放政策来了以后,我们山里也渐渐富起来了,小洋楼也多起来了。不过,易锋家里还是泥巴房一栋。你看,前面红瓦白墙的一个院子,就是易锋家,他在那里呆到十七岁出去当兵,现在还时常回来。官是做大了,不像是个发财的样子。”

  任厚根道:“他爹妈有没有说过儿子每年拿回来多少钱?用什么孝敬他们?”

  老农道:“钱是肯定有的,多少却不知道。反正易锋每年要回来几次。”

  任厚根道:“除了易锋回来看他们,其他也有人来看他们吧?有的人想办什么事情,就找他爹妈出面说,现在这种事情可多啦。”

  老农道:“对,现在的人聪明,这种事情是有的。我听他父亲说过,说有次一个什么干部犯了错误,不敢去找易锋说,就找到他父亲家里来,给他父亲送了一个红包。那几天正是种蕃薯的季节,那人还帮助出猪栏粪,帮助种蕃薯,整整干了三天,才回家。”

  任厚根眼睛亮了起来,道:“后来怎么样?那人的事情解决了吧?”

  老农点了支烟,慢条斯里地道:“后来易锋回来了,教训了他父亲一顿。不但要他父亲把钱还给那人,还要支付三天的工钱,据说是一天二十块,付了六十块。”

  任厚根又泄气了,道:“这易锋还真是个‘孝子’,他竟敢教训他老父亲?”

  老农道:“他照样教训,而且,他还要他老父亲亲自出山,把钱送到那人家里去。‘谁收的钱谁负责送回去’,听说易锋对家里人常说这句话。”老农笑道:“嘿,这个易锋,做起官来真有脾气,他就是电视里的黑脸包公,一身正气,唉,现在难得听说有这样的好官啦!”

  任厚根还是不服气,他告别老农,径直奔往易锋家的那个院子里。

  易锋的父亲正在门口修理一根长着嫩叶的老树桩。任厚根问:“大叔,在干啥呢?”

  易父道:“我啊,在做一个盆景,准备给我儿子……”,还没说完,他忽然抬起头问道:“你是谁?你来干什么?”

  任厚根道:“我是看相算命的,大叔,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易父道:“我啊,没钱。你要是不收钱,你爱看就看吧,说出来听听也好。”

  任厚根道:“大叔说话真逗。看相算命也是三百六十行里的一行,也是用来养家糊口的,多少总得收点钱吧。不过,看你大叔福气好,今天我就不收钱,白给你看一回。”

  易父道:“我运气真好,碰到了个看相不收钱的。”

  任厚根道:“你不仅运气好,关键是福气好。我看你们家房子朝向好,这个院子里养人,出人,要出大官啊!”

  易父瞪大眼睛道:“嗬!真是要出大官吗?”

  任厚根道:“那当然,我张半仙行走江湖几十年,从没有看错过一个人,没有说漏过一句话。”

  易父道:“张半仙?名气不小啊。你再给说说看,我家里能出什么官,这个官将来会怎么样?”

  任厚根道:“你们家啊,你看看,大门左侧正对准前面那座山的硬脉上,出官是个出官的,但出的是个得罪人的官,你信不信?这个官脾气不小,威风很大,不管人家官比他小还是比他大,他都不太买账。有的人说他是好官,有的人说他不怎么样啊!”

  易父停下了手里的活,给“张半仙”递上一支烟,道:“不瞒你说,我儿子还真是这么一个人。你算得真准。你再给说说,他将来会怎么样?”

  任厚根道:“将来啊,将来就难说了。他这种人,要么就是越做越大,要么就中途回家。”

  易父大惊失色,道:“什么?还要中途回家?是不是丢官啦?”

  任厚根道:“是啊,这个得罪人的官难做啊。你看过老戏,看过电视吧?电视里的御史官,黑脸包公不好做啊。你想想,你得罪了人,被你得罪的人还会饶过你呀?大家都和你过不去,都想害你,周围都是敌人,一个个咬着牙想灭了你,处境很危险啊!”

  易父道:“是啊,说得没错。”

  任厚根继续道:“你看电视里的御史官,皇帝一看中,说不定就连升三级,要是碰到个昏君,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