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一天下午,老先生回来时,浑身抖动厉害,走路时两脚无根,东摇西晃的。放下皮箱,却无意去打开,就势躺到地上,头枕皮箱歇下了,传来的酒气,也比往常浓了些,熏得甄永信有些恶心。
傍晚,站前广场上的行人稀少下来,一排眼明眼瞎的神算们,纷纷收了卦摊儿。甄永信也装好八卦图,打算离开时,见身旁的老先生头枕皮箱,发出鼾声。物伤其类,心里不免滋生一丝同情,上前推了推老酒鬼,轻声问,“老先生,天儿不早啦,该回家了。”
老酒鬼停了鼾声,眨巴一下干涩的眼睛,瞟了甄永信一眼,又向天空望了望,咕噜一声,“天亮了吗?”
“不是亮了,”甄永信忍不住,笑了,“快黑天啦,该回家了。”
“回家?”老酒鬼像自言自语地问,眼里有些湿润,“家在哪儿?阿拉从年轻时起,就不知道家在哪里啦。”说完,一只胳膊强撑起身子,另一只手伸向裤裆,摸了一吧,问,“这么说,刚才下雨啦?”
“没有下雨呀,今天是大晴照天。”甄永信说着,往老酒鬼裤裆看,那里已是湿漉漉地一片,知道他醉酒时,把裤子给了,跟着,就闻到一股臊臭气味。
老酒鬼并不介意自己的窘态,喃喃自语道,“老弟,咱算不过那些奸商啊。你瞧,往常他往酒里掺水,我喝两大碗,正好;今儿个,他忘记掺水了,我喝两大碗,就醉了。”说罢,呵呵地傻笑起来。笑过之后,试着起身,却觉得有些吃力,望了望甄永信,问,“老朽还有些醉意,老弟可愿扶老朽回旅馆?”
“一道走吧。”甄永信边说,边伸手扶老酒鬼起身。老酒鬼身子极虚弱,胳膊的皮下,仿佛裹着的不是肉,而是水,抓住他胳膊,透过皮肉,甄永信似乎感到,已经握住了老人的骨头。
在站前广场南边,过了马路,向东拐,有家不起眼的小旅店,便是老人的住处。旅店里过道极窄,不容二人并行,必须侧身才能走过。到了房间,怕老人的把床铺弄湿,甄永信帮着把他的裤子脱下。老人就光着身子,爬上床,扯过被子披在身上。甄永信手上已经沾了水,正要洗手,索性把老人湿的衣裤,一块装进盆里,打来清水,浣洗起来。在家从未洗过衣服,冷丁干起这活儿,也不带劲儿,只是胡乱把碱洗去罢了,拧干后搭在床头。
这会儿,老人差不多醒了酒,看着平日坐街的同人在照料自己,心里好生感激。见甄永信把脏水倒掉,就喊他过来,座在床边休息,二人就此成了知己,话也多了起来。
“老弟年庚几何?”
“虚岁五十一。”甄永信答道。
“壬酉年生人。”老人听过,自言自语道。“我听老弟平日里言语斯文,该是求得过功名之人吧?”
甄永信惊叹老人功底老辣,心里暗暗佩服,便不敢拿假话蒙他,“老先生眼明,晚生光绪十八年,侥幸中过童子试秀才,本想再有进步,不料倭人入侵,割去辽南,晚生功名梦碎,迫于生计,游走于江湖之上。”
“造化弄人,生生毁了一世英才。”老人慨叹一声,像似自言自语,甄永信却分明听得清晰,老人这是在褒奖他,心中大感快慰,谈兴高涨起来,把近日心里的迷惑亮了出来。
“晚生听老前辈的口音,好像是江浙一带。想那东南是繁华地界,前辈何不在那边发财,却到这里来锱铢赢余?”
见甄永信问,老人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说来惭愧啊,”沉默片刻,说道,“想当初,老朽也是出身豪门,父亲在上海,开有三家当铺,老朽是家中独子,少不得父母溺爱,一小娇生惯养,身上的毛病就多了起来,起初是逃学,接下来是逛窑子,接下来是赌博,再接下来是抽大烟,成天和一些酒肉朋友在街上游手好闲,到了十六岁的时候,所有的毛病就沾全了。老天狠心,在那一年,让我双亲驾鹤西归,儿就从母掌心儿的宝贝,一下子成了孤儿。不通经营,成天和一帮狐朋鬼混,只两年功夫,三家当铺全都改姓易人。见我成了穷光蛋,一帮酒肉朋友也作鸟兽散,我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整日里浪迹街头,干些坑蒙拐骗的勾当,勉强弄个温饱,二十岁那年,遇上了‘大师爸’过江龙,收我为徒,开始随‘大师爸’游走江湖。‘大师爸’见我机灵,有悟性,会做事,把我当成真传弟子,口授《英耀篇》于我,只怪我不争气,屡屡触犯行规,盛怒之下,‘大师爸’将我扫地出门,勒令不得在江南做局。我便只得到北方来……”
“你坏了什么规矩?”甄永信对“江相派”山规,极感兴趣,不等老先生说完个人的简历,插嘴问道。
“‘江相派’山规太多,约束弟子极严,比方说,不得骗色,不得做‘瓜’‘一哥’……”
“什么是做‘瓜’‘一哥’?”甄永信太着急,等不及老人把话讲完,紧着问。
“就是在做局时,不把本分的老实人置于死地,一旦那样,就会让人识破你,坏了门风,断了自己和同人的财路。”
甄永信恍然记起,自己当初拜徐半仙学艺时,徐半仙也曾这么叮嘱过,只是不如“江相派”讲得这么职业,结果自己自作聪明,就惹出了人命官司,被迫亡命天涯。看来这“江相派”还真的绝非浪得虚名。必有更专业的秘笈深藏不露,怕错过眼下的机会,甄永信跟着问,“老前辈刚才提到的《英耀篇》,是一部什么书?”
老酒鬼闻言,脸上略显为难,顿了一下,说道,“《英耀篇》不是书,是‘江相派’的真传口诀,通常是‘大师爸’口授给真传弟子的。‘英’是指一个人的家世;‘耀’是指通过巧妙的手段,洞察问卜者的家世,以便因势利导,把银子赚下。一般同门弟子中,只有‘个头’能够‘压一’者,才能获此真传。”
“‘个头’、‘一’是什么意思?”
“就是仪表堂皇,能让问卜者见而敬服,天质聪慧,口才极佳者。”
“老前辈可肯把《英耀篇》说出,让晚生听听?”
老酒鬼轻笑一下,说道,“其实,第一天见到你,刚一搭话,我就知道你是一个‘空子’”
“什么是‘空子’?”
“就是没获‘大师爸’真传的江湖客。”老先生解释之后,接着刚才的话头往下说,“只是看了你两天,觉得你功底坚实,‘敲’、‘打’、‘审’、‘千’、‘隆’、‘卖’还都有样儿,不亚于‘江相派’已出师门的真传弟子,便知你悟性极高,绝非等闲之辈。”
“老前辈请慢些,学生有些懵懂,刚才你说的‘敲’、‘打’、‘审’、‘千’、‘隆’、‘卖’,是指什么样说的?”
“这是算家探明问卜者家世和欲求的手段,所谓‘敲’,就是用言语去探明对方,据我观察,这一点,你已做得不错了;‘打’,就是在和问卜者交流时,趁其不备,突然问起你想知道的事端;‘审’,就是根据问卜者的言语、神态、衣饰等,作出适当的定位判断;‘千’,就是恐吓威胁;‘隆’,就是吹捧恭维;‘卖’,就是妄下断语,让问卜者心服。这些都是教条,具体做来,还需灵活机智,相机行事。譬如,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人跑来看相算命,他外穿一件七八成新的熟衫裤,入门后迟疑片刻,看看四周无熟人,这才放心走入。他手尖脚细,皮肤细嫩,面色憔悴,双目无神。问他算命还是看相,他先问清酬金后,才答道,‘先给我看看气色吧。’不消说,这青年男人的行藏动作,已经把他自家的身世和遭遇告诉我们了。他衣着称身却已破旧,手尖脚细而愁苦,表明他是个‘二世祖’之流的人物,两三年前还阔绰,只是近年破落了。青年人总工喜欢三五成群的前来看相算命,可此人的反常,只有两种可能:或是他心里有难以言喻之隐情;或是穷极无聊,往日酒肉朋友作鸟兽散,落魄街头。‘敲’他一下,看他若非前者,则要考虑后一种可能了,而通常一个富室败落,不外乎三种原因:一是生意失常,一是天隆横祸,一是自身挥霍无度,五毒俱全。而‘二世祖’们落破的原因,十之八九,是第三种。只有那些不久前还在花厅妓馆称豪显阔的膏粱竖子,穷死也要留下一两件光棍皮来遮门面,也只有这种人,穷了,就失掉了往日的狐朋,才会独自游荡,怕见从前那帮狐朋。从他破落的缘由,又可推出,他可能幼年丧父,有兄弟,也不会太多。因为,如果其父尚在,或有兄长当头,断不容他胡作非为,把那份家业破败光了,只有那些‘二世祖’,在慈母的溺爱下,才会养成挥金如土、好吃懒作的恶习。
“虽如此,你却不敢贸然‘落千’,仍要‘敲’个清楚,‘审’个明白。起初,可用‘我看你面色晦暗,怕你在这一两年内,家中会有大丧。令慈大人还在吗?’这类的话,来‘敲’他的父母。如果他答道,‘家母去年已逝’,那就‘响卖’一下:‘我看得对吧,你这一两年内,真的丧了母亲。’跟着就‘打蛇随棍上’,‘打’他一下,突然问道,‘令尊大人过世多久了?那年你几岁?’他要是答道,‘在我五岁那年去世的’,那又可‘响卖’一下:‘额角巉岩先丧父,你额角这般巉岩,当然幼年丧父呢。’跟着又‘打’,‘你是长子吧?’如果对方答,‘是’。那么他有几个兄弟,就可以‘审’出来了。你想啊,他居长,五岁丧父,难道会有五六个兄弟不成?于是乎,又可以‘卖’一下,‘我怕你命中无兄弟,有,也不过一两个,且不和,对吧?’待这些都探清楚了,就可以落‘千’,先‘千’他的落魄,再‘千’那班朋党如何忘恩负义,又‘千’他亲戚故旧如何冷落嫌弃他。这些话,不光对这个败家子合适,对所有家道衰落的人都合适,自然会句句‘千’中这青年人的心病,这就叫作‘无千不响’。
“只是‘千’,只能灵得从前那一段,来问卜的,多是求未来的前程,这就非‘隆’不可。‘隆’,可以起两种作用,一是给问卜者眼前以心灵上的安慰;二是对他将来的命运作出预测与暗示,常会滋生也一种精神上的力量,影响他的前途。所以,‘隆’并不等于一味的盲目赞誉,而是根据他自身的条件,对其前途作出适当的暗示,并加以鼓励。这个‘二世祖’,读书不成,仕途无望;贪生怕死,难以从戎;欲行商贾,怕他连本钱也筹不齐。你要是预言他将来可以成为高官巨贾,必是死门绝径,最终落得个你胡言谰语的骂名;若是叫他痛改前非,低下心气,去谋个无需本钱的差事,过起勤俭的生活,兴许他能做到,你的预言才能灵验。所以,‘隆’,是最难把握的,需要因人而异,因世而异。适逢太平盛世,你要激励资质好的、家境殷实的子弟好好读书,力争仕途,或是营生商贾;如遇乱世,就要激励机智勇敢的后生,投笔从戎,或是‘捞偏门’。”
“什么是‘捞偏门’?”甄永信问。
“就是承办烟馆,走私货之类的营生。这样一来,才能无往而不利。你设坛一方,教成千上万的人去这样行事,难保其中没有发迹的,他们发迹了,将来成了高官巨贾,心里就高兴,就会替你张扬,这就是你眼下的功利,有几个有权有势的人替你俩捧场,你也就有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至于那些捞不起的人,纵然仍旧落魄,也不敢说你不灵,因为你在替他们相算时,早已埋下好多伏笔,比如说,看他家宅的风水如何?祖上阴德怎样?不一而足,他们没发迹,也只好怪他自家的风水不好,祖上没积阴德。而那些听信你的预言,走上武途,抛尸沙场的人,更是没有生口对证,还怕他们损毁你的声誉不成?”
“这些就是老前辈刚才提到的《英耀篇》?”见老先生停下,甄永信问。
“不是,这只是‘敲’、‘打’、‘审’、‘千’、‘隆’、‘卖’相术的运用而已。”
“那《英耀篇》上都有些什么?先生可愿教晚辈?”
老先生又觉为难,沉吟下来,沉吟片刻,终于开了口道,“‘江相派’门风极严,《英耀篇》只能由‘大师爸’口授给真传弟子,不得外传他人。左右我已屡破山规,不妨再破一次,只是你获取后要谨记,不可再转传他人。”顿了下,接着说,“时间久了,一些字句我也忘了,记不真切,只能记得个大概。”说完这句,又停了下来,清了清思路,阖上双眼,轻缓舒合,抑扬顿挫地背诵道,“一入门先观来意,即开言切莫踌蹰。天来问追欲追贵,追来问天为天忧……”
甄永信不懂“天”和“追”是什么意思,知道这必是行中隐语,刚要打断,讨问明白,却又担心会就此打断老先生的思路,惹老先生不快,便忍下话头,生硬记着,打算等老先生背完后,再问清楚。接着听老先生背诵:“八问七,喜者欲凭子贵,怨者实为七愁;七问八,非八有事,定然子息艰难。士子问前程,生孙为追古。叠叠问此件,定然此件缺;频频问原因,其中定有因。一片真诚,自说慕名求教,此人乃是一哥;笑问请看我贱相如何?此人若非火底,就是畜牲!砂砾丛中辨金石,衣冠队内别鱼龙……”老先生背到这里,嘎然止住,眉头紧锁,像似在思索什么,又过了一会儿,无奈地摇摇头,叹息道,“忘了!忘了!唉,老了,这里忘了四句。”
甄永信心里遗憾,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老先生。又过了一会儿,老先生实在记不起来,只好跳过这四句,接着往下背,“僧道纵清高,不忘利欲;庙廊达士,志在山林。初贵者志极高超,久困者志无远大。聪明之子,家业常寒;百拙之夫,财终不匮。眉精眼企,白手兴家之人;碌碌无能,终生工水之辈。破落户穷极不离鞋袜;新发家初起好炫金饰。神暗额光,不是孤孀亦弃妇;妖姿媚笑,倘非花底定宠姬……”
老先生再次停下,思索了半晌,才叹道,“又忘了,下面还应有两句,忘了。”说完,跳过这两句,接着背道,“满口好好好,久居高位;连声是是是,出身卑微。面带愁容而心神不定,家有祸事;招子闪烁而故作安详,祸发自身。好勇斗狠,多遭横祸;怯懦无能,常受人欺。志大才疏,终生咄咄空抱恨;才偏性执,不遭大祸亦奇穷。治世重文学之士,乱世发草泽英雄。通商大邑竟工商,穷乡僻壤争田林……”
顿了下,老先生又说,“这里又忘了四句。”说完,接着又背,“急打慢千,轻敲而响卖;隆卖齐施,敲打审千并用。十千九响,十隆十成。敲其天而推其比;审其一而知其三。一敲即应,不妨打蛇随棍上;再敲不吐,何妨拨草以寻蛇。先千后隆,无往不利;有千无隆,帝寿之材。故曰:无千不响,无隆不成。学者可执其端而理其绪,举一隅而知三隅。随机应变,鬼神莫测;分寸已定,任意纵横。慎重传人,师门不出帝寿;斯篇既熟,定教四海扬名。”
老先生把最后一句高声挑起,随后闭紧嘴巴,虽双目不睁,脸上却漾溢出几分得意。甄永信心里有事,老惦记着几处隐语,怕时间久了,给忘记了,不待老先生把那份儿得意仔细体味下去,赶忙问道,“老前辈,有几处我听后,还不能明白,请老前辈点化才行。比方说,‘天’、‘追’、‘七’、‘八’、‘生孙’、‘火底’、‘畜牲’,都是什么意思?“
“‘天’是父母,‘追’为子女,‘七’是夫,‘八’为妻,商人叫‘生孙’,‘火底’为权贵,‘畜牲’就是贱民,人忒老实叫‘一哥’。”
甄永信闻言,霍然醒悟,心中敞亮起来,仿佛这《英耀篇》,他从前就曾读过,只是由老先生背诵,帮着他重新温习了一遍罢了。
看甄永信还在那里用心体味,老先生补充了一句,“经文是死的,人是活的,只有活学活用,方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行至极致。如能有媒人合作,效果更佳。”
“这又不是为儿女订亲,要媒人干什么?”甄永信纳罕起来。
老先生微笑一下,摇了摇头,“这里的‘媒人’,还是隐语,用你们北方话讲,就叫‘牵驴’,是做局时的帮手。”
“噢,要是这样的话,晚生愿做老前辈的‘媒人’,与老前辈在奉天做几局,不知老先生意下如何?”甄永信本想这样一来,还能再跟老先生学些“江相派”的手段,不料老先生闻言,却大摇其头。甄永信见了,迷惑起来,追问究竟,老先生沉静下来,神情暗然,过了一会儿,衰叹道,“晚了,老朽眼下百疴缠身,年轻时作践自己,养成这一身毛病,是改不掉的,也就难以‘压一’了。”
听老先生话里有话,甄永信心里又起了好奇,趁机问道,“想当年,老先生做起局来,也该是风生水起了!”
这句话果然撩动了老先生的思绪,眼里泛出兴奋,狂笑了一声,极自豪地指着那只旧皮箱,说,“想当年,这只箱子里,是不装烂什物的,全是黄货,每日里由跟班提着。光绪十六年,北京西直门的永贝勒府,曾归于老朽名下。那可是京城里五进的深宅大院。”
“后来呢?”
“后来?”老先生自嘲地笑了起来,“五毒上身,岂容你保全家业?真所谓其家兴也忽然,败也忽然。”
甄永信听了,心里一阵发凉。想想幼年时父亲败家的往事,好友贾南镇由富而穷的经历,暗自庆幸自己没沾染上那些毛病。老话说,兴家不易败家易,还真有道理。
看看天色不早,腹中饥鸣,见老先生已醒了酒,便问,“不知老前辈,晚饭想吃些什么?”
老先生见问,眼里露出一丝惊喜,脱口问道,“还有晚饭?”
“晚上不吃饭哪儿成?腹中饥枵,难得入睡。”
“呵呵,”老先生咧着嘴笑了笑,“我已多年没吃晚饭了。通常只中午一顿饱酒,傍晚再去抽一泡,回来倒头就睡。若蒙老弟不弃,要一碗炸酱面就成,再麻烦打两碗酒。”
“酒?老前辈中午已大醉,晚上再喝两碗,岂不是醉上加醉?哪里消受得了。”
“老弟不知,中午大醉,耽误我傍晚一泡烟,眼下衣服全湿,不能光着身子去烟馆,只好饮两碗酒,醉上加醉,兴许,这一夜能打熬过去。”
毕竟是蓬水相逢,相交不深,甄永信不想逆了老先生的兴子。起身出去,在旅社对过的小饭馆,要了两碗酒,和两碗炸酱面,借了一只托盘,交了押金,把酒饭端回旅店。
老先生先端起炸酱面,斯斯文文地细嚼慢咽,一碗面足足吃了两袋烟功夫,待放下面碗,端起酒碗时,却来了豪气,“咚咚咚”没缓气儿,一饮而尽;放下酒碗,擦干嘴角,又端起第二碗,照样一饮而尽。把酒碗放下,心满意足,笑了笑,望着甄永信,“江湖之上,能和老弟相识,也是老朽的福气。敢问老弟台甫?”
“姓甄,贱名永信。”
“噢,我观老弟言语审慎,行事持重,想必城府不浅。如把这《英耀篇》默记于胸,潜心修造,必成大器。只是这行中秘籍,不可轻易传人,传人不当,非但无助于他,反倒害了他。”
甄永信本打算借机把自己一知半解的《扎飞篇》和《阿宝篇》探问明白,无奈老先生这时上了酒劲儿,两眼泛红,舌头开始倒板,眼看老先生即将倒下,甄永信追问了一句,“前些天,第一次见老先生时,问我‘班目’、‘叩经’、‘问丙’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老先生微睁双眼,口齿有些不清地答道,“‘班目’即看相,‘叩经’是占卦,‘问丙’是批八字。”说完,倒头睡下,不再理他。看看时候不早了,甄永信把老先生的被褥安顿好,收拾好碗筷,端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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