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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阅读

作品:你是我的|作者:xuqianqian|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1 00:06:55|下载:你是我的TXT下载
  茉莉—幸福,就是你属于我

  只有没有勇气堂堂正正从正门走出去的人,才会不得已选择翻墙,事先警告你:你一定会后悔的。

  啪!啪!啪!啪!啪!

  胡枝子条抽打在小腿上发出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整个房间里。在这个用螺钿家具装饰出古典韵味的房间里,一位身着玉色韩服短上衣的老婆婆正在罚站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老婆婆手中那根胡枝子条每次扬起在空中,都会带起几丝血迹,可女孩只是站在那里,紧闭双唇,听不到一丝呻吟的声音。这种无言的示威似乎更激起了老婆婆的愤怒。

  “你这个臭丫头!这么打你居然都不吭一声?快,还不赶快承认错误求我原谅?那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去的吗?你是不是没地方可去了?非要到那种下贱的地方去?好,我倒要看看你这丫头到底还能疯成什么样!你这臭丫头,把腿给我再抬高点儿!”

  下贱的地方?怡静怎么也无法理解自己的亲奶奶怎么会这么说,从母亲去世、父亲再婚到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静珍、静采出世之前,自己一直都是住在外婆的粥棚里,可为什么现在那里反而变成自己不能去的地方了呢?怡静说什么也无法接受这个变化。就因为自己去那个粥棚看望了外婆就应该忍受这顿毒打,还要向奶奶承认错误乞求她的原谅?这让怡静更无法接受。于是,她咬紧牙关选择沉默,直到最终奶奶先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你跑去你外婆的粥棚里做什么了?帮她一起卖粥?一边点头哈腰地说着‘快请进’?哈哈”

  从那天起,比自己小四岁的妹妹静采那种令人无法忍受的嘲笑声更是不绝于耳。腿上不时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但是出于对自己自尊心的维护,怡静没有在她们面前流泪,而是一瘸一拐地直奔家里院墙最低的地方而去。

  ‘翻过这道院墙,只要翻过去,我就可以离开这个寄人篱下的家。’

  继母从来不会像奶奶那样大声叫嚷着自己家里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女儿,更不会虐待她,但是她却明确地将怡静与自己亲生的两个女儿划清界限。而父亲居然放心地把自己的女儿交到这样两个女人手里,这样的家庭,怡静觉得自己根本无法生存下去。

  怡静曾经天真地憧憬过美好的生活,如今,她两眼盯着这段爬满了绿色青苔的矮墙,她试图爬上去,但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就在这时,怡静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那是风吹过的声音,是乘风而来的尖锐而清冷的声音。怡静就是跟随着这个声音,艰难地挪动着自己蹒跚的脚步。那个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终于,她即将到达那个声音发出的源头,这时,她看到了——树枝上挂着的那件深蓝色校服上衣,还有茉莉树阴下的草地上,双手枕着头躺在那里的校服的主人。

  听到她的脚步声,少年坐起身来,那一瞬,怡静的目光被牢牢固定住了。只见这少年身穿一件白色校服衬衣,一张黝黑的脸,也许是因为自己独处的时光被突然入侵者打扰了,少年的脸色略显不快,带着一种不合年龄的凶狠表情质问她。

  “你是谁呀?”

  “你又是谁呀?这里可是我们……”

  怡静很自然地想告诉他这里是自己的家,但马上又停住了,自己不是正要从这里逃出去吗?还什么自己的家。

  这边是犹豫不决的女孩,那边是冷漠高傲的男孩,两人之间充斥着令人尴尬的沉默。也许是男孩不想再继续和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浪费时间,于是他取下挂在树上的校服上衣,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怡静不知是哪儿来的那么一股勇气,居然冲着那男孩大声说道:

  “你,等一下!”

  “……怎么了?”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我,我现在必须翻过这堵墙。”

  男孩面无表情地看着怡静,怡静则里里外外翻遍了自己所有的口袋,终于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一万块韩元一张的纸币。那是外婆终于看到好久不见的怡静时塞给她的零用钱,当时外婆还嘱咐她一定要把钱用在必要的时候。

  这些钱对于怡静来说是何等的珍贵,可男孩看着那几张皱巴巴的钱居然扑哧一声笑了。这种嘲笑对于韩怡静来说虽然已经是家常便饭似的待遇了,但每次被人嘲笑时,毕竟心情还是不会舒服。

  “你是不是嫌少?”

  “你为什么一定要翻过那堵墙?从这里径直走就是正门了嘛。”

  听到对方这种废话一般的建议,怡静突然使尽全身力气大声喊起来。

  “我当然知道从这边拐过去就是大门,就是因为我不能从大门出去才要翻墙的嘛,那么你是不打算帮我了是吗?”

  瞬间,刚才还在嘲笑怡静的少年目光突然冷淡下来,他仔仔细细地把怡静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特别是她那满是伤口的小腿,随后以格外严厉的声音开口了。

  “只有没有勇气堂堂正正从正门走出去的人,才会不得已选择翻墙,事先警告你,你一定会后悔的。”

  虽然他说的话并没有错,但听起来似乎是把怡静当成什么也不懂的傻瓜了,怡静对他的语气和态度很恼火。突然,怡静的视线被少年身边盛开的白色茉莉花吸引住了。

  “你,知道茉莉花代表的花语是什么吗?”

  少年似乎被女孩突然抛出的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吓了一跳,微微皱了皱眉。说什么花语?普通家里的孩子一般是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更不会特别去记住它们。

  “是幸福,也就是你属于我。我是说为了得到幸福我必须从这里出去!我是说我也有走出这个家,摆脱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得到幸福的权力!”

  “翻过那堵墙就可以?”

  听到少年这句简短却意味深长的问话,怡静忽然有了一种很想大哭一场的冲动。

  少年注视着怡静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真是麻烦死了’,突然,只见他一个翻身便跃上了矮墙的墙头,然后对着茫然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怡静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走近自己。

  怡静刚走近少年,只见他伸出两只手,放在怡静的腋下位置,抓住怡静大喊一声‘啊’,便将怡静拖上了矮墙的墙头。怡静的身体突然被一个陌生男孩接触,她本能地想大声呼救,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让自己叫出来,随后便一屁股瘫坐在墙头上。

  “给你选择的权力,你是要翻过去呢,还是决定放弃?”

  原本看起来很矮的墙,但现在站在墙头向下看,要靠自己一个人的力气跳下去,还是觉得很高。即使现在鼓起勇气跳下去跑到外婆家里,躲不了几天还是会被抓回来,再被抓回来的话又会像今天这样被毒打一顿。想到这里,怡静才真正理解了少年刚才那句话的含义。

  — 只有没有勇气堂堂正正从正门走出去的人,才会不得已选择翻墙,事先警告你,你一定会后悔的。

  如果自己本身不具备从大门走出去的能力和资格,那么即使执意走出去,最后一定还是会后悔,他就是这个意思。那么,他是说我必须具备凭自己的力量走出那扇大门的能力。

  “我,我还是不翻了。”

  少年并没有说一些类似‘白费力气了’,或者‘我就知道你不敢下去’之类的话,只是默默地把她放回到院墙的里面,然后把自己的校服上衣叠了两下,搭在肩上,然后转身走进灿烂的阳光了。而女孩则久久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少年逐渐远去的背影。

  就这样,我们这个在家里被称作是‘小败家子’的十八岁少女,第一次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1.小败家子的春风

  阵阵春风在对她耳语着。

  — 争取自由,堂堂正正地走出这个禁锢你的牢笼,你绝对有这样做的资格。

  “你妈妈是个让人无法原谅的败家子。”

  奶奶永远都是用一种严厉的语气对自己的大孙女念叨着这句话,就像学校里教授‘地球是圆的’,或者‘太阳总是从东边升起’之类不容辩驳的事实真理那样不容置疑。

  很早就去世的母亲是个体弱多病,没上过学,一贫如洗的女子,只身一人嫁给了父亲。自从嫁进父亲家那天起,她就在这个家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后来,她在生下一个女孩不久就告别了人世,她就是这样一个无法让人原谅的败家子。就因为自己的败家子的女儿,怡静被告诫在家中要小心翼翼、察言观色地过日子。于是,直到她满二十九的时候,她一直都是在父亲家过着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

  可是有一天,一股清新的春风吹动了她的心弦。

  后来曾经听爸爸说过,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在某个时候让另一个人的心里刮起习习和煦的春风。对某些人来说,那只是一阵短暂停留过后继续上路的清风,而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它可能会演变成一阵暴风雨,在阵阵狂风中,一切都会是那么地热烈和强烈。

  爸爸就是在三十年前遇见妈妈的那一天,感受到心中刮起的那阵剧烈的狂风。爸爸还说,那阵风即使在妈妈生下我之后去世了,它仍旧不曾停止过。

  “那您有没有后悔过呢?这阵风来得快,可去得更快啊。”

  曾经在爸爸心中掀起如此狂澜的妈妈,却只和自己的丈夫度过了短短两年的时光。最后,她只留给爸爸一个小女儿,就是这个长大后缠着爸爸问他有没有因为娶了妈妈而后悔的女儿。而对于我的问题,爸爸‘呵呵’笑着用下面这段话回答了我。

  “那时,我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里除了那阵越来越近的风声之外听不到任何声音,其实那种感觉根本没办法用语言准确地描述出来,等你以后亲自听到那种风声,亲自感受过那阵清风之后,自然就会明白了。”

  爸爸就是这样告诉我的,他说如果没有亲身体验过那种在心中肆虐的狂风是如何诱人,又是如何使人发狂的,如果没有亲耳听到过那种风声,就永远也不会了解那种感觉。总而言之一句话,到底‘风起之时’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只有到时自己去感受才能了解。

  其实,怡静在亲身体验过那种心中狂风大作的感受之前根本没办法理解爸爸所说的话。不过,就在那年的春天,她终于有机会体会爸爸告诉她的那些话了。因为正是那一年的春风搅乱了她平静的心湖。

  二十九岁,这个年龄似乎已经不再允许一个人重新开始了,但如果就这样一成不变地生活下去的话,似乎又有些委屈。就在这一年的春天,她正式站在奶奶、爸爸,还有继母面前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想要独立。”

  听到自己的孙女突然说出这么大胆的话,奶奶代表长辈们开了口。

  “要是你结婚了,当然要出去自己单立门户,哪有光会说两句话的女孩子就不要这个家自己生活的?别说这种傻话了。哼,看来你是坚持不住了,终于还是想嫁人了吧。儿子,你今天就开始托人去给她找个婆家,最近这几年我们一直劝你嫁人吧,嫁人吧,你就是装没听见,一个人缩在这家里,跟个鬼魂似的,看来今天你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年龄也不小了吧。”

  为什么奶奶永远要拿我这个早已长大成人的孙女比来比去的呢?光会说两句话的女孩子就怎么怎么样,为什么这个老巫婆总是能只说几句话就把我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热情和信心搞得一团糟呢?

  她正想着,思绪忽然被坐在对面的爸爸清晰的声音打断。

  “是,母亲。”

  “最好能在今年秋天之前把这丫头的婚事解决了,只有她赶快嫁了人,咱们家的那两个闺女的婚嫁问题才能正式拿出来说啊。”

  就因为已经过了适婚年龄的大女儿一直拖着,所以先后也进入适婚年龄的那两个继母所生的小女儿也跟着被耽搁了。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对于这个老人来说,本就很讨厌的大孙女就变得更讨厌了。

  在这个老太婆眼里,大孙女就是混杂在韩氏家族这个纯种大花坛里一颗碍眼的杂草,而且,凡是和他家有些关系的家族也都知道这个女孩是家族里的一个败家子,所以,其他两个孙女都有人来上门说媒,只有这丫头从来没有人家过问。即使偶尔有人来给她说媒,她也会断然拒绝。看来最后还是时间解决了一切问题,她终于也有今天,只要怡静这丫头同意嫁出去,那就什么都好办了,但是把她弄出这个家的方法必须要正正当当才行。

  “结了婚当然就会正式把你送出门去,哪儿有光说几句话就把你送出去的?”

  无论什么事情都要遵循一个固定的原则形式,还要正正当当且没有后患,这就是已经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超过八十年的老女人的理论。如果说这个老女人这辈子曾经唯一打破过一次自己的理论,那就是让怡静的妈妈以儿媳妇的身份嫁进韩家,这还是因为当时爸爸威胁奶奶,说如果不让他娶妈妈他就去死,那可是爸爸有生以来第一次用如此严重的口气反抗家里的意思,所以奶奶才不得不妥协了这唯一的一次。而为了收拾这件事留下的所谓‘后患’,这个老女人也不得不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从那件事以后,老女人变得更加信奉自己的那些所谓的原则和传统了。失误,一次足矣。

  可是怡静所说的是想自己独立生活,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想结婚之类的话。但她面前的这三位长辈却当作是忘记了怡静曾经说过的话一样,不,应该说这三个人完全无视韩怡静这个人的存在,只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决定她的人生。如果换作是从前,怡静最终一定会妥协顺从,但如今的她正处于‘风起时刻’,而且那是一阵多么强劲的暴风啊,正是这阵猛烈的春风不断对她耳语着。

  — 争取自由,堂堂正正地走出这个禁锢你的牢笼,你绝对有这样做的资格。

  就是这个声音给了她力量,怡静用一种毅然且冷静的口吻打断了他们的讨论。

  “我觉得您几位好像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说的是我想独立自己生活,不是说我要结婚。”

  从来没有听怡静表示过任何反抗的三位长辈听了这句话后,不禁微微皱了皱眉。但是很快,那个老女人像是抓住什么把柄似的质问自己的孙女。

  “你,是不是有相好的了?”

  听到长辈们这句问话的瞬间,怡静脸上不禁略过一丝惊讶,老女人并没有放过这转瞬即逝的表情,马上更加理直气壮地第二次质问她。

  “是不是你那个相好登不了大雅之堂,所以你没办法带他来见我们?原本两个人应该常在一起,可又不能在我们家里明目张胆地相处,是不是这样?”

  突然,这个矮小的老太婆在怡静眼里显得比平时更加可怕。

  难道奶奶她会算卦看相?她是怎么知道的?

  在孙女无声的疑问中,老太婆露出一丝凶狠的笑容,缓缓说道。

  “都写在你脑门上了,‘风起来了’,你是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那败家子的女儿?看看你这丫头的品行作风吧,啧啧,当初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让你那个败家子妈妈进我们韩家门儿的。”

  这个老太婆低沉而空荡的声音却像一把匕首般锋利地割伤了怡静的心,这个声音从怡静懂事以来不断响在她耳边,已经几乎生出茧子来了,但她的心似乎并没有因此而产生任何防护能力,因为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心中那阵阵难以忍受的刺痛。

  就在这时,怡静突然很想对着这个老太婆喊出这句话。

  ‘所以我妈妈才会被你逼死的,你这个老巫婆!’

  但怡静心里很清楚,依据她的经验,如果这时候她真的说出这句话,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过了一会儿,老太婆将这种尴尬的沉默理解为怡静的最终屈服,于是带着一脸‘到此为止’的傲慢表情严厉地说道。

  “看来你已经听明白了,那就行了。儿子,你不要忘了去打听她婚事的事,今天就开始问。怡静,你也该收收心了,从现在开始学学做饭,或者练习做做家务事,这样才能做好嫁人的准备嘛,千万不要做那种被婆家抓小辫子,见不得人的事,知道吗?好了,你们都先出去吧。“

  就在这一刻,怡静十分恭敬地对着老太婆低下头,心里却在暗下决心。

  ‘别的我都可以不理会,不过有一句话还是说对了,当然,我当然要做好准备,出嫁的准备,离家出走的准备,我要离开这个家。’

  一阵阵春风猛烈地拂过怡静的耳畔,更搅动着她的内心。是啊,韩怡静开始独立生活的时机终于到来了,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独立生活的首要条件就是钱,没错,你有多少钱啊?”

  听到小妹妹静珍的问话,正在计算器上一阵乱敲的怡静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然后回答道。

  “我有两千万韩元,这次再存进去点儿的话也许会更多一点儿?”

  “两千?才两千?你就这么一点儿钱居然还说什么要独立生活?”

  虽然静珍只比怡静小四岁,但她俩的心理年龄差异几乎可以达到十四岁,听到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妹妹说出这句话,怡静也不禁叹了一口气。即使怡静从来都是看见数字就头疼的,她也很清楚仅凭这点儿钱想要独立生活是远远不够的。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自己在家做翻译挣的钱,父亲给的零用钱,还有从去世的母亲那里继承的几件遗物,还有这些年来抽时间打工攒下的钱,她已经把能攒的钱都攒下来了,但毕竟韩怡静能攒下的钱是有限的,而这一些都是自她大学毕业之后,严格限制她参与社会生活的那个老巫婆精心策划的结果。

  “一个女孩子之所以要上学,要拿大学毕业文凭,那是为嫁进一个好人家所必须具备的条件嘛,拿着这张文凭还想到外面的世界去干什么呀?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多不好啊。”

  因此,除了打算成为一名医生而进入医科大学学习的静珍之外,另外两个女儿都被禁止参与任何社会生活,几乎是与世隔绝了。而且怡静因为自己的出身成分比另外两个妹妹坏的缘故,而且长辈们认为她不守本分,所以需要更加严格的训诫和教育,因此,她的生活比另外两个妹妹更加封闭,自从大学毕业之后的漫长六年时光就是这样度过的。

  “所以他们常说,就算取得大学毕业证书又能怎么样呢,我根本没有凭借文凭去赚钱维生的机会啊!”

  把韩怡静塑造成一个彻底无用的、软弱无力的人,这就是那位老巫婆的最终目标。而现在看来,她的目标几乎快要完美达成了。

  静珍带着一脸惊讶的表情望着坐在那里满腹牢骚的姐姐。

  “你赚钱维生的路被堵死了,那同样,你恋爱的路不是也被堵死了吗?那你和那个男的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啊?”

  按照奶奶的推测,静珍自然也知道怡静已经有意中人的这件事了。虽然她对那个伟大的男人还一无所知,但静珍似乎对他们两个人的相识过程更感兴趣,而且到了十分纳闷的地步。

  希腊神话中有这样一个故事,众神之王宙斯为了去看望被关在监牢里的美女达娜伊,便化身为一场黄金雨落在她身边,于是达娜伊便怀孕了。宙斯是通过化身黄金雨来接近达娜伊的,那姐姐的那个意中人又是通过什么方法认识她的呢?难道他也是变成黄金雨?

  听着妹妹接连不断的各种大胆推测,姐姐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用略带得意的口吻回答道。

  “他没有变成雨,而是变成一根喷水的管子出现在我面前,嗯,这就是命运吧。”

  那就是说那个男的不是希腊神话里的那个奥林匹斯,而是在她家附近那个叫做奥林匹斯的农场里工作的年轻人啊。就是那个生长着各种美丽鲜花和树木的农场,每月都会有人到怡静家里来帮忙整理庭院,还会带来一些新鲜的花草树木。就是基于这种原因才得以走进怡静家的那名男子,有一天在给花草浇水的时候不小心浇到了这家的女儿,也就是怡静的头上,就是透过那缓缓落下的细密水帘,两人相遇了。那一瞬,凝结在男子被水淋湿的头发上的水珠在阳光下是如此灿烂夺目。

  看着眼前的姐姐带着一脸似梦似真的朦胧表情讲述自己的恋爱史,静珍带着一脸不解的神情反问道。

  “你是说农场的工人?姐姐,那你是对那个农场工人一见钟情了吗?”

  没想到自己如此浪漫的邂逅故事却被妹妹泼了冷水,于是怡静用一种冷冰冰的口吻反击了一下。

  “他是种花的,那个农场就是属于他父亲所有的,他现在在园艺育种专业学习呢,毕业以后打算开发一系列新品种,继续从事园艺方面的工作。”

  “可是对奶奶来说,你的这个农场爱情故事根本算不了什么啊。”

  她的这个预言基本上是完全正确的。尽管那个老太婆并不喜欢这个杂草孙女,但她毕竟是自己的孙女,就算让那个老巫婆死一次再活过来,她也绝对不会认可这个人的,所以目前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尽快离开这个家。面对如此急于独立生活的姐姐,妹妹又开口了。

  “不如你假装同意结婚,然后偷偷把给你陪嫁的那些钱都攒起来如何?或者你再在家里待上几年,然后这几年里你就拼命攒钱,姐姐年纪越来越大,爸爸似乎也就越来越觉得姐姐可怜,那样他给姐姐的生活费和零用钱也就更多了,不是吗?”

  对于妹妹提出的两种方法,怡静马上摇头表示否定。

  第一个方法明显是走不通的死路一条,那是犯罪,绝对行不通,而第二个方法怡静更没办法接受,这个家她已经待够了,她恨不得马上逃出去,刚才也提到过了,她现在已经是‘风起时刻’的状态了。

  ‘如果不离开这个家,我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生活也就没有任何指望,一丁点儿都不会有。如果我继续留在这个家里,不用长,只要几个月,那个老巫婆就很有可能会把我嫁给一个我连面儿都没见过的老男人,所以在那以前,我必须想办法逃出去,我要恋爱,要赚钱,要活得像个真正的人,阿门。’

  而这关键的the day就出现在一周之后。

  2.花—他在呼唤我的名字

  有人在轻声呼唤我的名字,

  每次一走近他身边,

  我不禁想变成一朵属于他的花。

  /金春秀 《花》诗中/

  那天正好是奶奶八十岁大寿的日子。

  如果有人问她为什么偏偏选择奶奶大寿之日离家出走的话,怡静肯定会嘻嘻笑着这样回答他。

  “这应该算是我作为长孙女送给我最尊敬的奶奶的一份丰厚的生日大礼吧,呵呵呵。”

  这是作为自己二十九年以来所承受的所有一切刻薄和虐待最好的报答,也许应该说是补偿吧,而且当时有太多来祝寿的人进进出出,这样更方便她出逃,这也是她选择这一天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点,也许应该说这才是最最重要的原因吧,她想让那个最该为自己的独立而自豪的人为她感到骄傲,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当时自己也是很想离开这个家,而那个人当时告诉她,如果想出去就应该堂堂正正地从大门走出去,对,就是他。

  “信宇来了吧?”

  怡静在问出这个问题时真希望静珍没有察觉出自己声音里的那一丝丝细微的兴奋,听到姐姐的问话,静珍扑哧一笑,然后伸手指向不远处的某个地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他就在那儿,姜信宇。

  “什么?你说你要跟你的初恋对象道别?单恋对象毕业了,你却要跟自己所爱的人趁半夜逃走,姐姐,你可比我想象中更厉害哦?”

  “闭嘴!”

  怡静用严厉的口吻堵住了妹妹的嘴,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那是一件连衣裙,虽然是单一的丁香色,但却是精细的真丝质地,裙角不时被风吹起,露出膝盖。头发已经长过肩膀了,生平第一次把头发盘起来,发丝间还点缀着和裙子颜色十分搭配的发卡,于是她洁白无暇的皮肤,白皙柔和的颈部曲线立刻变得十分醒目。为了准备这身行头,怡静对最小的妹妹——一贯精于梳妆打扮的静采可谓是百般恳求,而化妆也是要归功于妹妹静珍的帮忙。

  静珍一边往姐姐的嘴唇上均匀地涂着唇彩,一边带着一脸的疑惑问道。

  “到底那男人哪一点好啊?你就那么喜欢他?你才见过他几次啊,而且这两年间,姜信宇一直在美国,所以也就没能见着面,不过我听说他啊,在美国可也没闲着,听说交了个不一般的女朋友呢,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姐姐也有了新男朋友,他对你来说已经是过去的历史了,不过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这么漂亮,然后还一定要给他看呢!”

  听妹妹说完这句话,怡静半晌只是静静地望着妹妹,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开口,却只说了几个字。

  “你不会明白的。”

  你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你是不会明白的。虽然我对他的这份感情只是根本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单恋,但我还是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在他面前,我也想以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宣告这段单恋的结束,这种只属于女人的心情,像你这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爱情的小女孩是不可能明白的。

  是啊,就在今天,她想以最美丽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就在今天,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他表达出自己心声的日子,因为,这是我终结自己对他这份单恋感情的日子,也是我这辈子与他彻底诀别的日子。

  “你好啊,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非常非常喜欢你,喜欢了差不多有十年呢。不行,这样一来我就成了一个崇拜偶像的追星族似的了。”

  “你多保重吧,单恋你的这段时间,今后我也会很怀念的。这,这个是不是也太奇怪了?”

  “再见吧,我一直很喜欢你,祝你幸福。这个也不行,这个太生硬,而且也太简单了。”

  反复独自演练着一会儿见到他时应该怎样引出话头,最终,怡静无奈地叹了口气。她长这么大就几乎没有主要和男孩子说过话,而且和他——姜信宇说话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所以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始两人之间的对话。还有,这种话无论如何也应该是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才能开口,可他原本就是个很受大家欢迎的人,所以从宴会开始到现在,怡静根本没有看到过他一个人待着。

  即使是现在,怡静仍然看到有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站在他身边和他交谈着什么,那个少年走起路来似乎有些奇怪,不过他看起来和信宇有些相象。

  ‘曾经听说他有个腿部有残疾的同龄兄弟,看来就是那个人喽。’

  和怡静的父亲一样,信宇的父亲也是结过两次婚的,这件事怡静早就知道了。在这个狭小的世界,要想保守一个秘密实在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正如大家都知道韩怡静的外婆是个酒馆女招待出身,开粥棚糊口度日的人一样,姜信宇父亲的前后两个老婆分别给他生下年龄相差仅六个月的兄弟俩,这也是尽人皆知的秘密了。现在正站在那边聊天的两人看起来应该就是那相差六个月大的兄弟俩了,似乎是要证明她的猜想是正确的,此时信宇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飘进了怡静的耳朵。

  “你,怎么老是粘在我身边不停地烦我呢?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关于那件事我不想听你的任何解释!怎么着,是你妈让你这么做的?是她让你来看看我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有多么地气愤是吧?”

  “不是的,哥,我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为那件事向哥哥你道歉,可是哥哥一直都不肯见我嘛,所以……”

  “道歉?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你,你以为你来跟我道声歉就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了?就算是道歉也应该是你妈或者是那个女人来,而不是你。”

  面对眼前这个对自己冷嘲热讽的哥哥,弟弟的脸上明显露出一丝悲伤的神情,哥哥似乎察觉到了弟弟表情上的变化,也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长出了一口气。

  信宇无论如何只想尽快结束这段不愉快的对话,想摆脱眼前这个谈话对象,但这样的话就必须出现一个新的谈话对象,于是他开始环顾四周,想看看能否找到可以把自己解救出来的人。就在这时,他的视线停留在一个女人身上,那个女人似乎也正带着一脸害羞的表情注视着自己,身上穿着一件丁香白色的衣服。

  ‘哦?她,她是在看我吗?’

  此时的怡静已经意识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心里不由地吃了一惊,而他的表情也很明显是被怡静的样子吓了一跳。为什么他会带着如此惊讶的表情望着自己?女孩一时还想不明白。

  ‘看来这种颜色的衣服对于像我这种沉默寡言的人来说还是太显眼了?又或者是我的唇彩涂得太重了?或,或者是刚才悄悄吃了一块巧克力,是不是有残渣粘在脸上了?’

  就在怡静如此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的时候,只见信宇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居然和身边的弟弟简单说了句话道别,随后视线便锁定在她身上了。

  “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弟弟,那边,有一位我必须过去问候一下的淑女。”

  就是他,这个怡静悄悄暗恋了十年之久的姜信宇,正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怡静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她用一种怀疑的目光静静望着朝自己走过来的信宇。

  “听说你一直在美国,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见到你。”

  尽管怡静很想找到更恰当的开场白,但最终从自己嘴里冒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话。信宇为了摆脱掉那个烦人的谈话对象,于是连这位女士的身份都没有仔细确认就径直走了过来。直到这时,信宇在达成前一个目的的同时才反应过来‘啊,原来也是我认识的人啊’,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说明了这个变化。

  “我回来了,上个月回来的,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我妈妈了。姐姐看起来气色不错嘛,过得好吗?”

  尽管这句话大概是今晚他对在场超过100位年轻淑女使用过的再平常不过的问候语,但在怡静耳朵里,他的声音无论何时听起来都是那么的悦耳动听。这个她一直挂念了十年的人,这个无论何时都是最悦耳动听的声音的所有者,这就是韩怡静喜欢的,不,是曾经喜欢的姜信宇。

  虽然在他望向她的眼睛里自始至终都看不到一丝哪怕是一闪而过的类似关心的目光,虽然对于眼前这个比她小一岁的男人来说,她也许是和一棵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大树没有任何区别。

  “嗯,我过得不错,你看起来也不错嘛。”

  接下来,两人之间便陷入了一阵略显尴尬的短暂沉默。简单的寒暄之后就找不到可以聊的话题了,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十分熟悉,至少在正式场合是这样的。

  这也正常,虽然他们两人一个是主办此次宴会的家庭的长女,一个是被宴请的宾客中的上宾,外表看起来似乎同属一个阶层,但在这个狭小的世界里,大家都知道她只是韩氏家族里一个寄人篱下的前妻所生的遗腹子,而他则是大成集团未来的继承人,他们两人之间怎么会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呢?

  ‘到底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家伙的呢?’

  这个身着银灰色轻便西服套装,身材修长的男人,这个有着黝黑皮肤,脸部线条分明、五官端正的男人,浓黑的眉毛下面是一双目光冷淡的眼睛,看起来十分固执的鼻梁,还有硬朗的下颌部线条,就是这个男人,他在对待别人时有时会十分和善亲切,偶尔也会露出一丝可怕的微笑,但每次他看着怡静的时候,却永远是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也许就是从自己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开始吧,就是从她第一次见到这个身穿校服、在自己内心的角落里吹起一阵清风的少年——信宇时开始吧,当时他说过的那句话,直到现在怡静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

  “只有没有勇气堂堂正正从正门走出去的人,才会不得已选择翻墙,事先警告你,你一定会后悔的。”

  那以后她经常会想起当时的情景,每到那个时候她就会反复思考一些问题。

  我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呢?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根本说不出理由,是因为当年自己拖着满是伤痕的腿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去追随那阵清风的声音?是因为当年他望着我时的那种凶狠严厉的目光?还是他用凶狠严厉的视线告诫我一定要让自己具备堂堂正正从大门走出去的力量?又或者是因为从那天之后我开始过着毕恭毕敬向长辈们问候,却被他们看作是败家子的生活,而他过的却是和我天壤之别的日子?

  搞不清楚,怡静真的曾经反复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始终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他,所以无奈之下,只好把自己对他的感情归于那些廉价的三流爱情小说中类似一见钟情的庸俗剧情了。

  但是自始至终,怡静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自己对他的这份感情向他表白,早在她知道他是出身于与韩氏家族世代交好的姜氏家族,知道他是大成集团未来的继承人之前,她就已经本能地认识到如此优秀的男人对自己来说永远只能是‘水中月,镜中花’。也许这些都是根据她这么多年在奶奶家过着看人脸色的日子所锻炼出来的吧,她一直觉得自己不能贪恋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于是身为一个败家子女儿的怡静,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接近他的想法。

  不过虽然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放弃接受他的爱的想法,但却并没有放弃继续默默地欣赏他,爱他的权力。她就是这样独自一个人,在如此漫长的十年时间里,单恋着这个男孩,不,应该说是这个男人。

  但是今天,她决定要结束自己这段漫长的单恋故事。

  ‘韩怡静不可能永远都是那个十九岁的纯情少女啊,如今的我已经是个二十九岁的老姑娘了。’

  一直以来,怡静之所以对所有上门来给自己提亲的人都采取断然拒绝的态度,之所以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走出这个家,放弃外出寻求自由的机会,理由只有一个——只有在这个家里她才能看到自己心仪的姜信宇。

  不过现在,她身边已经出现了另外一个合适的男人。虽然他没有眼前这个皇太子般耀眼的光环,没有他身上这样昂贵的银灰色西服套装,只是一身简朴的农场工作服,但他是曾经渴望亲吻她,渴望直到她变成一位漂亮的老太婆时,始终守候在她身旁的男人。

  所以,今天的怡静下定决心要和自己暗恋了十年之久的姜信宇做最后的道别。也许对于从来也没有真正开始过的韩怡静和姜信宇之间,用道别这个词似乎并不太合适,但怡静只想在自己和他之间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今天,只要我对他,对信宇表白自己曾经的感情,然后干干脆脆地被他拒绝,我就彻底死心了,也就再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个家里了。到那时,我就可以不带任何留恋地轻松离开这个家了。’

  如此决定之后,怡静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信宇,他的脸上则明显带着一种不耐烦的神情,似乎是在询问她是否还有话要说。怡静终于鼓起勇气艰难地开了口。

  “信宇,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那天,韩氏家族老奶奶八十三岁的寿辰喜宴对信宇来说实在是无聊烦闷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