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难怪当初武皇会那样的宠幸张昌宗和张易之。
武三思沉默的喝着酒,想着韦后与上官婉儿对武延宁的殷勤,他的心里早已没有了嫉妒,武延宁,他总是武姓的子孙,他比他更狡诈,他轻而易举的获得了操控大唐的权力,操控突劂的权力,他心甘情愿的臣服在他脚下,供他驱使,他告诉他如何对付朝中反对他们的大臣,他教他如何在潜移默化中瓦解李氏子孙的权力,他乘坐在他无敌的战车上随他在敌人的阵营中飞驰电骋,他没有想到在武皇辞世后,武姓仍然能拥有这样高的权位,而这一切却完全来自这个二十岁才刚刚出头的年轻人。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朝堂上所有有权势的人的欢心,他聪明的摆布着他们,而这一切,是他梦寐以求了几十年都未曾得到的。
难道真的是天意,武三思看着坐在安乐身边的儿子,他正不停的饮酒,眼睛却总是紧盯着李显身后娇艳欲滴的宫女,与武延宁的镇静、冷酷相比,简直……。
武三思只觉气得无法表达心中的恼怒,他抬头想看看婉儿,却看见一个太监在李显耳边说着悄悄话,显然让李显非常高兴,他的整个人都变了。变得真正的兴高采烈,他迫不及侍的站了起来,在太监的搀扶下快步走了。
武三思站了起来,正想跟随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却见武延宁阴沉着脸看着他,他看着他,“我想……。”
武延宁冷冷道:“你不用去了。能让皇上这么高兴的,只有一件事,太平公主回长安了。”
武三思奇怪的看着武延宁,他原认为他应该比所有的人都高兴,可他的眼中除了熊熊燃烧着的仇恨,没有一丝爱的痕迹。
正文 第十章 第九节 冰层
李显远远的看见太平站在龙船上向他招手,他高兴得大叫着太平的名字,想快步奔到她的身边,却差点跌了一跤,最后终于到了她的身边,却忍不住哭流满面,“太平妹妹,太平妹妹,你终于回来了。”
太平执着他的手,同样热泪盈眶,“显哥哥,太平回来向您贺寿。”
李显拭了拭她脸上的泪,“不哭了,太平,我们不哭了。你回来了,就是最好的寿礼。”
太平嫣然一笑道:“显哥哥,你还记得你十岁生日那年你对我们说过的话吗?你说你最想在大明湖的中央过一个生日,你想和清风、明月、湖水和烟波作伴,你想你吹笛,太平抚琴,安安静静的过一个生日。现在你是皇上,但太平还是大胆要你一个人随太平乘船畅游大明湖。”
李显激动道:“太平妹妹,你还记得,我没有忘记。好,你陪我。”他抛下所有的人,和太平坐在龙船上向湖心划去。韦后不悦的乘坐另一艘小艇跟随着龙船。
安乐突然问她:“母后,太平姑姑多少岁了?”
韦后淡淡道:“比哀家小一岁。”
安乐惊异道:“可太平姑姑看起来比我还年轻。延宁……。”她一回头,才发现武延宁没有跟随而来,她问身旁的武崇训道:“崇训,延宁呢?”
武崇训道:“延宁说身体不舒服,回府了。”
太平安静的听薛崇简道:“延宁一年前便搬出了太平府,独自一人住在中山王府,秋娘回长安后,和他住在一起。外间传言中山王府修建时为扩大占地面积,曾令周围的百姓搬迁,听说为此还出过人命。御史台宋景大人曾参奏过延宁,但皇上以所奏不实不由,拔回了宋大人的奏章。前两月,延宁在王府内修建马球场,用二十两银子一两的香油混土铺地,再用大青石把油和土压平,仅此一项便耗银十二万两,中山王府内的奇珍异宝传闻超过了宫中所藏,凡进贡的物品,必须先经延宁府中,方可送入宫内。而且外间关于延宁和上官婉儿、安乐公主和韦皇后的传言日盛。朝中大小事物,延宁均可过问,甚至连皇上的圣旨,他都可更改。当然是借韦后的名义。朝中大臣因延宁获罪的不计其数,有例可查的有四十几件,例如:吏部王翔大人因参奏延宁,被韦后廷杖三十,……。”
太平打断他道:“够了。我派人去请他,他来了没有。”
薛崇简道:“延宁说他不舒服,没有见那个人。”
太平淡淡一笑道:“简儿,你亲自去。”
薛崇简低下头,“我已经去过了。昨日下朝后,我听说延宁不舒服,便赶到中山王府探视,但未曾入府,便看见延宁和安乐公主、武崇训一起出城去了,我打听后方知他们狩猎去了。”
太平沉默良久,“行了,简儿,你下去吧。”
薛崇简犹豫片刻,“我陪陪你吧。”
太平没有说话,她静静的走到栏杆边向院内张望,楼下的流水在星夜里一片朦胧,只有潺潺的水声打破了夜的静谧。
太平倚着栏杆坐了下来,不知在想什么。薛崇简也不打扰她,拿了白玉笛,缓缓的吹奏起来,优美的笛声在庭院内荡漾,太平闭上眼睛,转声道:“简儿,你明天陪我到中山王府去见延宁。”
守门的兵卫对薛崇简道:“对不起,薛王爷,我们王爷说不想见您。”
薛崇简道:“你告诉他太平公主也来了吗?”
兵卫道:“说了。王爷说公主旅途劳顿,不敢劳公主大驾,改日登门探访。”
薛崇简一呆,却听太平淡淡的声音自车内传出,“简儿,我们回去吧。”
薛崇简调转马头,来到太平车边,却听太平缓缓道:“我们走吧。”
薛崇简有些生气道:“可是……。”
太平仍然平淡的说:“我们回府。”
薛崇简对车夫一点头,马车慢慢的向太平府驰去。薛崇简低头沉思,却听李重俊欢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薛王兄、薛王兄。”
薛崇简住马张望,却见李重俊一脸兴奋的打马赶来,“王兄,你从哪儿来?”
薛崇简道:“我陪公主到中山王府探看延宁。”
李重俊一听,忙下马跪在太平车前,“侄儿参见姑姑。”
太平笑道:“起来吧。重俊,几年不见,你可长大了。你已被立为太子,应当在府内好好修生养性才是,怎么满街乱跑。”
李重俊站起身来,“谢姑姑。姑姑不知,今日是我母亲的忌辰,我刚拜过她。远远看见你们,便赶过来打个招呼。”
太平温言道:“重俊,我们很久未见了,随我到府中吃饭吧。”
李重俊大喜,“谢姑姑。”
便纵马与薛崇简并骑,一边走,一边兴奋的说:“姑姑,你回来太好了。你不在长安的这些岁月,我们可受尽了武家的欺压。”
太平奇道:“现在大唐已恢复李姓,朝中除武三思外,别无他人姓武,为何……?”她沉吟片刻,“我们回府再说。”
李重俊一边哭,一边对太平说:“姑姑,你不知道,韦后嫌我不是她亲生的骨肉,对我多加责难,安乐一心想做皇太女,又依仗父皇和韦后宠爱,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在朝中大臣面前,竟以狗奴才相称,我才册立太子时,有一次与安乐在道上相逢,她竟然不按例让道,与我在道上对峙了两个时辰,最后双方绕道而行。三日前,我与武崇训和安乐在下朝时相遇,武崇训当朝辱骂我,我一时气愤不过,伸手推了他一下,结果被他执马鞭连击数下,众大臣无不侧目。姑姑,我不明白,我是父皇的儿子,难道我非嫡出真的有那么大的罪过吗?”
太平安慰他道:“重俊,姑姑明白你的难处,但你身为太子,应有容人之量,韦后因你非亲出便冷落你,是人之常情,你应加倍热情的对侍她,让她感到你虽非亲生,但一样敬重她,安乐无论野心有多大,她终是女子,武皇在临终前留下遗言,大周唯她一代。她是了不起的女人,再无他人可及上她的成就。再说安乐始终是你的妹妹,能容忍的就忍下了。你聪明能干,但做事冲动,容易被人利用。重俊,我要你明白,无论武家的人怎样反对你,你都是大唐的太子,姑姑永远都支持你。李氏的皇族永远都是你的依靠。忍耐是一种艺术,也是一种哲理,更是一种武器。只要你通晓了这种武器,无论你的敌人多么强大,你都能战胜他。重俊,姑姑从小看你长大,明白你所受的苦楚,你记住: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你就把今天所受的所有苦楚,当做上天对你的磨练。”
李重俊安静的听着,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姑姑,你说我有那么一天吗?我真的有一天可以当上皇上吗?”
太平笑道:“当然有。重俊,大唐的江山,永远都是李氏的。姑姑用生命向你保证。”
李重俊敬佩的看着太平美丽的脸,“姑姑,我相信你。我这一生中,除了我的母亲,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你不会骗我的。”
太平严肃的看着李重俊,“重俊,记住姑姑的话,你是李家的人。大唐的江山永远都姓李。”
李重俊沉重的点了点,“姑姑,我记住了,我永远也不忘记你说过的话。”
薛崇简轻轻抚着太平的脸,“公主,你不高兴?因为延宁吗?”
太平淡淡道:“我在想,皇上在想什么?为什么他会把那么大的权力交给韦后和安乐?如果为了报答韦后在房陵对他的恩情,他做得够多了。他想把大唐的江山也送给韦后做为报答的一部份吗?”
薛崇简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公主,我真后悔带你回长安来。在这里,总是充满着尔虞我诈和互相倾轧。我们片刻都得不到宁静。你想起在回长安前的那个晚上我对你说的话吗?我很害怕回长安,只要一迈进长安的城门,我们就会深陷事非之中,不能自拔。这朝堂之上,到处都是陷阱和吃人的欲望。那些残酷的东西,让我们的生命变得血腥和可怕。”
太平轻轻一笑,“简儿,你想离开吗?我们永远都离不开,就象你的父亲,他虽然远在巴蜀,但他的命运仍然被系在朝中的风云变幻之中,简儿,我们永远都挣不脱命运给我们的束缚。”
薛崇简没有回答,他深深的凝望着太平,“公主,你也害怕吗?你告诉我当你听到我父母最后的消息时,你怕得发抖,今天当重俊告诉你延宁辱慢他时,你也在发抖。你在为延宁害怕吗?”
太平轻轻道:“我不知道。简儿,也许我在害怕我自己吧。有一天,也许我会为了我的姓氏杀死延宁的。”
太平痴痴的看着那张俊美的脸,她当然明白自己是如何的爱他,她永远都无法拒绝他的热情,而这种感情,她对武延宁也有,但她却不明白,她对武延宁的爱却有一种阻碍,来自姓氏的阻碍,她隐隐的把武延宁当做自己的敌人,只是她自己都不清楚,她恨武延宁分去了武则天对她的爱,她也恨武延宁对她姓氏的轻慢。而这种恨就象厚厚的冰层,阻隔了她对武延宁的爱,让她的心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被仇恨的冰层覆盖。
正文 第十章 第十节 谋反
薛崇简疲惫的躺在太平身边,动也不动,太平轻轻的抚着他的胸膛,她看着透过窗子的月光,不由有些出神,又回来了,回到长安来了,恍若隔世般的陌生,似乎她再也不属于这里,不属于大明宫,不属于太极殿,大唐忘记她了吗?
她突然听到孩子的哭声,她起身走到摇篮旁边,满面笑容的看着那个娇嫩的孩儿,这是她和武延宁的孩子,她之所以晚一年回来,就是为了他啊!
她伸手轻轻抱起了哭泣不止的善儿,轻轻的哄着他,他长得真漂亮,就像钶儿一样,可她不会再像钶儿一样让别的女人夺走他的,她要亲自把他带大,看他长大,然后娶妻生子,等局势平定下来,她要带着钶儿和他到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永远不让他们知道政治的凶险,不知人心的丑恶。
薛崇简也起来了,他伸手接过了善儿,柔声的哄着他,像一个慈祥的父亲,太平看着他俊美的脸不由有些出神,简儿,如果她是他的妻子有多好,是的,为什么他娶了别的女人呢?
李重俊坐在灯下,细细的回想太平所对他说的话,他慢慢自她的话中体会出一种绝望了,忍耐,总是忍耐,母亲也是让他忍耐,她的胆小与懦弱让他受尽的屈辱,当他终于成为大唐的太子时,他却没有得到应该得到的尊敬与爱戴,他仍然要忍耐,为什么?为什么?
李重俊想到安乐对他的折辱,想到武延宁对他的轻慢,想到武三思与武崇训对他的讥讽,想到上官婉儿和韦后对他的冷落,只有太平姑姑对他是和善的,但她远离长安太久了,她变得胆小了。忍,不能再忍了。
他振衣而起,男子汉大丈夫,生要顶天立地,死要轰轰烈烈,既然父皇懦弱,就让我来为他分忧吧。太平姑姑,重俊要让你知道什么是李家的血性男儿。
太平沉沉的睡着,但并不舒服,她一直都在做梦,她看见玉枝乞求的看着她,就象临死前,她执着重俊的手,眼睛看着她的眼神一样。那么多的话,她无法说出口。
但太平明白她的心意,太平很愧疚,她知道自己太自私了,那么长的时间以来,她都忘记了重俊的存在,她很想告诉玉枝,她一定会很好的照顾重俊,让他顺利的登基称帝,成为一代明君。可一转眼,玉枝不在了,只有重俊,彷徨无助的看着他,尖声叫着:“姑姑,救救我,救救我……。”
太平伸手想抚摸他,可他却被鲜血淹没了,太平努力的想从梦境中清醒过来,却不能离开,她看见武延宁含笑看着她,“公主,我回来了。我来陪你。李重俊死了,你就是大唐的天子,我的天子。”
太平正想斥责他,却看见一条金色的龙猛的咬住武延宁,腾空而起,然后将他从半空中狠狠的抛下,太平惊恐的尖叫着,那龙却转身向她飞来,越来越近,她甚至可以看见它头上闪闪发光的犄角和眼中奇特的光芒,一只手从天而降,将她拉醒了,“公主,公主,快醒醒。”
太平费力的睁开眼睛,看见秋萍一脸惊慌的看着她,“公主,重俊造反了。他说动羽林大将军李多祚攻进静德王府,杀死了静德王武三思和驸马武崇训及府中十余人,现在包围了皇城,要杀死上官婉儿、韦皇后、安乐公主和延宁。简儿在楼下等你去救重俊。”
太平大惊,她顾不得穿上鞋子,拭着脸上的冷汗,飞一样的奔下了小楼,和薛崇简共乘一骑,向皇城飞奔而去。
李显大声对皇城下的李重俊道:“皇儿,朕一向侍你不薄,为何造反要诛杀你的母后、上官婕妤、裹儿?她们都是你的亲人。”
李重俊低头沉吟不答,李多祚昂首道:“皇上,武三思等淫乱后宫,皇上难道不知?臣等奉太子令,已诛灭了武三思父子,只有宫闱未净,臣等清除武三思在宫中的同党,便会退兵,自请处罪,虽死无恨。”
韦后大惊之下,竟然说不出话来,上官婉儿突然跪下道:“皇上,臣妾与皇后居于深宫之内,怎么与静德王有染,臣妾死不足惜,但叛臣是想先抓住我臣妾,其次抓住皇后,最后是杀了皇上,以实现他们谋朝篡位的图谋。皇上,如果臣妾一死能令您相信臣妾的清白,请您把我交给李重俊。”
李显有些怜惜的看着泪流满面的上官婉儿,“起来吧。婉儿,如果真有此事,朕在宫中岂有不知之理,你和皇后是朕的妻子,朕岂会将你们交给叛臣。还是让我商讨一下讨逆的方法吧。”
婉儿起身道:“皇上,何不让宫闱令杨思勖带兵出击,婉儿见他们都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李显点头称是,杨思勖下城领兵出城,迎面碰上李多祚的女婿野呼利,趁他不及躲避,一剑将他斩于马下,他属下的将士立即大乱,婉儿一见,忙向城下的兵士大声道:“叛军听着,皇上在楼上,你们都是皇上的宿卫亲兵,你们的俸禄都是皇上供给的。根据大唐律令,凡犯上作乱的人要诛灭九族,你们为何要与李多祚起兵造反?如果你们杀掉谋反的人,不仅可以免罪,皇上还可赏赐给你们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城下众人听了上官婉儿一番话,人心大乱,议论纷纷,不断有人将兵器抛到地上,李多祚正想重整军心,却不防背后突然有人砍了他一刀,他立即倒地死去,众兵士更是大乱,李重俊见大势以去,从马上下来,跪在地上道:“父皇,儿臣因武三思及上官婉儿勾结为奸,淫乱后宫,才为父皇诛杀此人,事情迫不得已,原来儿臣不想惊动圣驾的,但父皇一味听信谗言,不相信儿臣,儿臣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儿臣自知死罪难逃,不想再做垂死挣扎,姑姑说得对,我是李家的人,就要维护李家的尊严,儿臣束手就擒。”
李显看着跪在地上的李重俊,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上官婉儿道:“皇上,李重俊大逆不道,杀死朝庭重臣,不能因为他是您的儿子便因私废公……。”她未说完,就见薛崇简和太平共乘一骑飞驰而来。
太平一脸的焦急,婉儿下意识的停了下来,太平来到近前,薛崇简下马,将太平扶了下来,太平仰头看着李显,婉儿知道她一定会为李重俊求情,忙向宗楚客微一示意,宗楚客心领神会,趁太平不注意,突然挥剑将李重俊杀死。
太平一惊,随即呆呆的看着李重俊倒在尘埃之中,鲜血瞬间淹没了她的双脚,太平转而大怒,她逼视着宗楚客,“宗楚客,皇上还未下旨,你为何要杀死李重俊。”
宗楚客道:“在臣眼中,只有叛臣,没有皇上的儿子。”
太平冷笑道:“好,宗楚客,你大公无私,你蔑视皇恩与国法。简儿,替我杀了这个大忠臣。”
薛崇简抽出腰间的剑,宗楚客忙后退,避到众兵士后面,跪下道:“皇上,皇上,臣一片忠心,臣……。”
李显黯然道:“太平,重俊犯了滔天大罪,按律应处死……。”
太平仰头看着李显,流泪道:“皇上,是你在说话吗?太平听到的声音是从你口中说的吗?皇上,他是你的儿子,他是大唐的太子,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又怎会造反?皇上,请恕太平大胆,但这话对太平来说不吐不快,皇上,你忘了玉枝吗?你忘了在房陵的时候玉枝是怎样对你的吗?你们没有饭吃,她剪了自己的头发换米,重润和重俊为了让安乐吃饱,偷别人的东西,被别人抓住,她典当了唯一的首饰赎出了他们,你们没有衣服穿,她替别人洗衣换钱,但她自己却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她只有重俊一个孩子,太平就是死也忘不了她不明不白死的时候,含泪把重俊托付给太平的景象,皇上,太平问你,太平代玉枝问你,你对得起她吗?你对得起重俊吗?”
李显喃喃道:“朕没有忘记,太平妹妹,朕一天也没有忘记过。”
韦氏道:“皇上,你怎能妇人之仁。李重俊起兵要杀死你。太平,在皇上眼中,只有大唐的江山与百姓,没有叛逆的儿子。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哀家看来,李重俊是死有余辜。”
太平不理睬韦氏,她看着李显,李显很为难,“太平,重俊死了,朕也很心痛,但宗楚客……。这样吧,朕将宗楚客连贬三级,罚他半年俸禄,你看如何?”
太平低下头,让眼泪尽情流淌,良久,她五体投地轻声道:“臣太平公主谢皇上大恩。”她站了起来,转身对薛崇简道:“简儿,我们回去吧。”
李显道:“太平妹妹,你到宫里来住吧。长安这段时间很乱。”
太平没有回头,只淡淡道:“谢谢皇上,太平是皇上的臣子,臣子怎能与皇上同居于宫中?”
李显道:“太平妹妹,你是朕的妹妹,是朕的亲人……。”
太平仰起头,略带讥讽道:“原来皇上心中还知道亲情。皇上,臣不敢与您住在一个宫中,臣只有一条性命,臣府中却有百十条性命,说不定有一天臣也有走投无路的时候,到那时候,臣宁愿死在自己的府中,也比死在尘埃之中好。”
李显流泪道:“太平妹妹,朕永远不会伤害你的,你怎么了?朕向武皇、向你发过誓的,要永远保护你,你忘了吗?你要宗楚客死,朕处死宗楚客。你要朕做什么?朕永远不会拒绝的。”
太平默默凝视看着李显,李显感到她眼神变幻莫测的神情,失望、悲伤、愁苦、哀怨,李显突然感到他似乎在失去太平,她不再相信他了,她不相信他能保护她,她不相信他还是她的好哥哥,那个可以为她上树摘柿子的哥哥,看着她的眼睛,李显伤心得痛哭出声,“太平妹妹,我是李显,是你的哥哥。”
太平仰起头,看着天上的繁星,深深的吸了口气,她悲伤道:“皇上,过几日是太平的生日,到时,你邀太平进宫陪你吧。”
说完,她竟然向他行了君臣大礼,然后款款起身,再也不看李显和任何人一眼,只是走到马前,薛崇简将她抱上马,然后翻身上马,两人一骑慢慢走远了。
正文 第十一章 第一节 出走
李显看着她和薛崇简的背影越走越远,突然暴怒起来,“来人,将宗楚客打入大牢,待明日处斩,命人好好敛了李重俊,葬在他母亲身边。”
随后他不再理睬韦后和婉儿等人,拂袖而去,韦后一脸不悦,注视着李显远去的背影,一转身却看见婉儿神情怪异的看着武延宁,武延宁站在城门上方,若有所思。她轻声问婉儿,“婉儿,你在想什么?”
上官婉儿打了个寒颤道:“皇后,你注意到太平公主临走前注视咱们的目光了吗?”
韦后不解的看着她,“皇后,太平公主已动了杀机,一有机会,她就要杀死我们。我们要抢在她前面杀了她。”
韦后冷笑道:“这还用说?你看着延宁干什么?”
上官婉儿转身逼视着她:“皇后,如果臣妾没有猜测错,延宁很快就要动手了。刚才太平一出现,他就紧盯着太平,那眼中的仇恨,就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害怕,他明白太平将与我们为敌,他为了自己,一定会杀了太平的。皇后,这是除去太平最好的时机。”
韦后冷冷的看着婉儿,“即使太平死了,他不会是你的。”
上官婉儿道:“你怎么知道,到时候,就要看我们各自的造化。”
韦后看着上官婉儿,轻声道:“婉儿,你就那么爱延宁吗?你甚至比爱李贤更爱他吗?”
上官婉儿目光灼灼的看着韦后,“今天就让我说一说我的心里话吧。是的,我爱他,爱得发疯,我曾经因为得不到他而想毁灭他,可我不敢想象没有他之后,我应如何活下去,只要我不死,我对他的爱永远也不会停。”
说完,她快步走了,只留韦后站在风中注视着武延宁神色变幻不定的注视着太平越来越远的身影,她默默在心中回想着婉儿的话。
太平站在太平府门口,淡淡的对薛崇简道:“告诉守门的人,今后不允许武延宁再踏进太平府半步。”
薛崇简轻声道:“可是……。”
太平转身逼视着他,“你听到了吗?今后不允许武延宁再踏进太平府半步。”
薛崇简低头道:“是。”
太平快步走进府内,薛崇简呆站片刻,对随从道:“听到了吗?去传公主的命令。”他说完,神色复杂的追着太平去了。
太平认真的站在丝带后,小心的把手中的圈向放在地上的瓶子套过去,秋萍默默的站在一旁,太平练习了很久,才能随心所欲的把圈套中选中的瓶子,她长出了口气,转身看着秋萍,“姐姐怎么来了?”
秋萍跪了下来,“公主,我求求您救救延宁。”
太平沉默的看着秋萍,和她对视良久,“起来吧,现在是我要求延宁放过简儿,放过太平府的这些人。”
秋萍流下泪来,“公主,延宁疯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太平道:“他不知道,我知道。”秋萍诧异的看着她,“延宁要杀了我。”
秋萍吃了一惊,莫明其妙的看着太平,太平道:“你起来。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我无能为力,我阻止不了他,甚至我的性命都悬在他的手里,只要他轻轻挥一挥手,这里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姐姐,你应该高兴,延宁掌握了比皇帝还大的权力,你为什么不替他高兴呢?”
秋萍恐惧的说:“我不需要,公主,我不想要他掌握这么大的权力,我只希望他能安安静静的生活,就像从前一样,一家人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不要像现在这样。”
太平淡淡的笑了,“姐姐,你放心吧,延宁很快就会安静、快乐的生活,我会带着简儿和钶儿离开长安,永远的离开,我要带他到巴蜀去找他的父亲,我们要永远的留在那里,远离这里的阴影和疯狂。只要我不在了,延宁就能安静下来。”
秋萍觉得难以启齿,但她仍然说了出来,“公主,没有你,延宁才会发疯,他为了你才发疯的。”
太平转头看着秋萍,“姐姐,天晚了,你回去吧,今天是延宁的生日,皇上命人为他举行了盛大的宴会,你怎能不在场呢?放心吧,一切都会解决的,你相信我,很快,一切就会解决的。我向你保证。”
秋萍心不在蔫的饮着酒,上官婉儿注视她良久,“惠国夫人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吗?”
秋萍不想理睬这个女人,她假装没有听见,只是低头饮酒,上官婉儿并不生气,“惠国夫人,本宫在和你说话。”
秋萍只得抬起头来,“娘娘,您在说什么?”
上官婉儿道:“夫人可以唤本宫婉儿,这样听来亲切许多。”
秋萍道:“娘娘,您是皇上的妃子,这君臣大礼,臣不敢逾越。”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本宫听说夫人一直都以妹妹称呼太平公主,难道那也是君臣大礼。”
秋萍笑了笑,“臣与公主情投意合,情份与他人不同。”
上官婉儿慢慢的啜了口酒,“夫人,似乎很想念公主。”
秋萍笑道:“是,过几日,我就要搬回澧泉坊与公主同住,公主习惯了我的侍候,没有我,她诸多不便,而我也着实想念简儿和钶儿。”
上官婉儿长眉一轩,“夫人现在的身份……。”
秋萍转眼逼视着上官婉儿,“娘娘,在公主面前,我永远是她的奴婢,永远不会改变。”
上官婉儿道:“莫非夫人认为和太平公主住在一起就能拯救她吗?连安乐王的王妃为了避难都离开太平府了,夫人何必去撑住那即将倒塌的大厦呢?”
秋萍冷笑道:“当然不是,几个跳梁小丑能奈公主何?我要求公主救救我的儿子——武延宁。”
上官婉儿讥笑道:“太平?”
秋萍道:“当然是她,莫非娘娘认为是你吗?可我这为娘的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天下间唯一能救武延宁的,只有太平公主。”她放下酒杯,“娘娘,臣不胜酒力,告退了。”她款款行礼,退了出去。
上官婉儿脸色铁青的坐在席上,听着席间众人的喧哗与打闹,延宁?延宁怎么还没有来?
太平执着钶儿的手悄悄走到送菜的小门旁,四顾无人才轻轻开了门,两人无声的走到了府门外,钶儿兴奋的低声道:“娘娘,我们到哪儿去,我想看人玩杂耍。”
太平微一点头,带着钶儿慢慢向市集走去,街道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钶儿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些从未见过的新鲜玩艺儿,“娘娘,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噢!我明白了,今天是延宁舅舅的生日,皇上下旨普天同庆,娘娘,为什么往年都只有我们为延宁舅舅庆祝?为什么延宁舅舅不来看我?钶儿想他,他好长时间没有来看我了。而且他也没有见过善儿,对吗?善儿多可爱啊,我那么那么的喜爱善儿,娘娘,让善儿做我的弟弟好吗?”
太平低下头,微笑道:“当然可以,善儿本就是钶儿的弟弟啊!再说了,有这么多的人为延宁舅舅庆祝,钶儿不高兴吗?”
钶儿道:“我当然高兴,可他好长时间没有来看我了,前几天,秋萍奶奶带我去看鱼,我好远看见他,我大声唤他,他也不理我。”
太平蹲了下来,“钶儿,告诉娘娘,你喜欢延宁舅舅吗?”
钶儿道:“喜欢,可我更喜欢父王。”
太平微微笑了,“钶儿,娘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只有你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王娘。”
钶儿点了点头,“娘娘,是什么秘密?钶儿一定不告诉任何人。”
太平凝视着钶儿,想了很久,“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们到街市上去吧,今天会很热闹。”钶儿有些失望,“好吧,但什么时候娘娘会告诉我呢?”
太平道:“你再长大一些的时候。”走了一会儿,钶儿道:“娘娘,王娘走了,父王说她不会回来了,你做我的娘好吗?”
太平一阵惊喜、一阵心酸,“钶儿,你的王娘走了,还有我,还有你的父王,我们永远不会离开你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的,如果谁要伤害你,我一定不顾一切的保护你,让你平安、喜乐的长大,娶妻生子,永远幸福。”
钶儿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他仍然快乐的对太平说:“娘娘,我不伤心,只要父王和娘娘在钶儿身边,钶儿永远不会伤心的。娘娘,钶儿也会保护你的,钶儿要成为世上最勇敢的人来保护娘娘。”
太平百感交集,她执着钶儿的手缓步走在街市如潮的人群当中,她在心中对钶儿说:“钶儿,我的儿子,你就是娘在这世上最最牵挂的人,为了你,娘会做一切的事来保护,让你平安的长大,为了你,娘可以与任何人为敌。”
正文 第十一章 第二节 惩罚
太平熟练的将手中的圈套向一个又一个瓶子,四周的人齐声为她喝彩,钶儿在一旁为太平鼓掌加油,太平抛完手中的圈,却不要摆摊人的奖品,她带着钶儿漫步在长安繁闹的夜市里,钶儿一边走,一边问:“娘娘,你来过这里吗?”
太平神往的说:“是啊,那是很多年前了,娘娘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可一转眼前,娘娘老了,钶儿也长这么大了。”
钶儿道:“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和现在一样美丽吗?像钶儿一样调皮吗?”
太平微微一笑,“钶儿,我们去吃馄饨吧,很多年前,娘娘和可……,娘娘偷偷跑出宫时,也吃过,很好吃。”
钶儿高兴的拍着手,“好啊,娘娘,我们赶快去吧。”
太平看着他瘦弱的身子,欢快的笑容,几乎落下泪来,他这样的瘦弱,简直不像同龄的孩童,是因为太多的人宠爱他吗?所以他才这样的娇贵,他是她的命,太平忍住眼泪,把他抱在怀里,慢慢的,循着记忆向几十年前曾和可儿一同吃过的馄饨摊走去,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她似乎不是在走路,而是在走向从前的记忆中去。
那个馄饨摊仍然在那里,可再也不会有那个明眸皓齿的绝色美人儿了,可儿,你看见了吗?这是你的孙子,我和简儿的儿子,你看看他多么漂亮,多么可爱,就像你一样,他也会像贤哥哥一样的才华横溢,惊才绝艳,可儿,你看我又来了,我带着钶儿来看你了……。
薛崇简才下马,就见侍候太平的侍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王爷,王爷,不好了,公主不见了,小王爷也不见了。”
薛崇简大惊,“什么时候发现的?”
侍女哭道:“奴婢也不知道,公主要奴婢带小王爷到她那里,就让奴婢出来了,后来奴婢送点心的时候,才发现公主和小王爷都不见了。”
薛崇简压下心里的惊慌,“公主在叫小王爷之前在做什么?”
侍女想了想,“公主在投圈,她练习了好长时间了。”
薛崇简立即明白太平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转身上马,飞一般的向市集疾驰。
钶儿一边喝汤,一边对太平说:“娘娘,这馄饨真好吃,我们能常来吃吗?”
太平用绢巾替他拭去嘴边的汤渍,“钶儿,很快我们就要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也许不能来吃了。”
钶儿有些遗憾,但转眼他又高兴起来了,“娘娘,我们要到哪里?”
太平道:“那是一个终年被云雾缭绕的地方,只要穿过重重高耸入云的山峦就是一马平川,山明水秀、人物秀美、物产丰富,他们住的地方门外就是田野,阡陌相通、鸡犬相闻……。”
钶儿神往的听着,他突然问道:“娘娘,你说的他们是谁?”
太平伸手拭去了脸上的泪,“是吗?娘娘说了他们吗?”
钶儿道:“娘娘,你怎么哭了,是钶儿不乖吗?”
太平掩饰道:“不是,钶儿很乖,是娘娘想起了其他的一些事,钶儿,我们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些杂耍,你不是最喜欢吗?”
钶儿听话的执着太平的手,他有些担心的说:“娘娘,别伤心,有钶儿陪着你,你不要伤心。”
太平道:“娘娘不伤心,钶儿陪着娘娘,娘娘很高兴。”他们走到耍杂耍的地方,站了下来。
两人都兴奋而入迷的看着走钢索的艺人,在奇怪的舞曲中,熟练的在钢索上轻轻舞蹈,钶儿突然说:“娘娘,你如果上去,一定比他们都漂亮。”
太平奇怪的笑了,是吗?世上还有比她——太平公主更美的人吗?她仰头看着高高的绳索,似乎看到当年可儿在天泉的楼台上轻轻的飞舞,可儿,我来了,我来和你一同舞蹈,她放开钶儿,慢慢的走上台子,慢慢的走到钢索上。
人群突然静了下来,人们注视着太平,她很平静的走在钢索上,夜风掀起她长长的裙裾,她仿佛凌风而来的仙女,大家都屏息看着她在钢索上曼妙的轻舞,众人都迷醉了,远处的市嚣仿佛不再存在,钶儿骄傲的看着她,这就是他的娘娘——太平公主。
太平突然脚一滑,从钢索下跌了下来,人群中一阵惊呼,大家都下意识的伸手想接住她,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闪过,惊魂未定的人们才看见一个丰神如玉的男子接住了他,钶儿扑上前去,“父王,父王。”
薛崇简扶着太平,正想斥责钶儿,太平却笑着抱起了钶儿,“简儿,你也来了,和我们一同游览街市吧,你看今天多热闹。”
薛崇简接过钶儿,和太平并肩走在人群中,他伸手紧紧的携着太平的一只手,就像俗世中最最平常的一对夫妻,携手同游人间的一对平凡夫妻,他们都不知道,在远远的地方,武延宁带着未定的惊魂默默的注视着他们。
非烟感伤的坐在马车上看着薛崇简带笑陪着太平和钶儿出没在人群中,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们是那么的普通,就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妻,这不是他们一直在追求的吗?
没有她,他依然生活得很好,是的,只要太平公主在他身边,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是什么环境,他都安之若素,他从来就没有在乎过她的存在,那天,她的父亲要把她接回家,他什么话都没说,甚至没来送一送她。
他明白她为什么要走,他很清楚绝不是那个挂在父亲嘴边冠冕堂皇的理由,朝中谁都知道太平公主也许失势了,中山王武延宁要对付太平公主,现在还有谁敢得罪武延宁呢?
就像多少年前,没有人敢得罪太平公主一样,她就这样离开了他,而他却并不在意,非烟的心火烧一般的疼痛,她得回去,她得回去陪着薛崇简,即使他不在乎她,即使她的存在对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而她还是要回去,回去陪着他,哪怕明天就被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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