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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倾颓的花园|作者:苍银风|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1 00:22:09|下载:倾颓的花园TXT下载
  于爱,何忧何怖。’”青衣女尼轻声说道。

  “可是爱这玩意儿要是那么容易就离开了,还能叫爱吗?”李计然想起了米老头说过的“要想不输棋,除非不下棋”的话。

  “梦见尘非有,未觉不能知。世人之所以认为梦境非有,那是因为他已经觉醒了,如果是在睡梦中,必当视梦境为实。”、

  “什么意思?”李计然装不懂。

  “你之所以认为离不了爱,那只是因为你还陷溺其中,执着一端。佛言‘人怀爱欲,不见道者,比如澄水,致手搅之,众人共临。无有睹其影者。人以爱欲交错,心中浊兴,故不见通’就是这个意思。因为你心里总认为它放不下,总不舍得放下,所以才会觉得难以割舍,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放不下的。《诚实论》里说‘心性非本净,客尘故不净,所以者何?烦恼与心常相应生,非是客相。’你必须得深入你的内心,从心里去认识它,你才能明白。”她又念道:“一切世间法,唯以心为主,随乐取相者,皆悉是颠倒。知历世因贪爱为苦,一念熏修无漏善故,或得出缠或蒙授记;如何自欺尚留观听,你……听得懂吗?”

  李计然明明听懂了什么,却死也不肯想下去,只是唯唯诺诺地点着头,一回首见天已大暗,急忙说道:“改日再来听小师父说法,我先把灯点了吧。”那女尼似乎很不喜欢听到“小师父”这个称呼,皱着眉问:“那你想好了没有,给谁点?”

  “点给小师父吧,小师父法号是什么呢?”

  青衣女尼瞪大眼睛看着他,似乎见到了佛陀站在她面前:“你……我是个出家人,不用点灯,灯是点给红尘中的人的。”

  “那小师父以前叫什么名字呢?我点给她行不行?”李计然打定主意无赖到底。

  “那个人早已经死了,不用平安了。”女尼冷冷地说。

  “小师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样念念于不让我给她点灯,便是执着。须知‘无我本无生死中我’,佛曾说‘吾法念无念念,行无行行,言无言言,修无修修,会者近尔,迷者远尔。言语道断,非物所拘。’你要是再不告诉我,那就是犯了执念了。”

  李老太爷书房中有不少佛经,李计然从小到大闲着无聊看了不少,也记住了些念起来费舌想起来费脑的话,却一直隐忍不发,现在他突然说出来,估计那女尼也还没有弄懂他要说的是什么意思,又厉声问:“她叫什么名字?”

  那女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小声说道:“她叫眷若。”

  眷若,那不是念念不舍的意思吗?李计然心里一惊。没有值得怀念的,又哪有值得眷念的,她不知道又有着什么样的过去。旋即笑着说:“就这样吧,你帮我把这盏灯点给那个叫眷若的女孩,告诉她人不一定要看破红尘,在红尘中看破也一样。”说完心情颇佳地转身向山下走去,再不理身后惊愕的目光。

  下山来,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也已亮了。李计然走近桥头,忽然听到传来一阵嘶哑的胡琴声,一个老人盘腿坐在桥边,腿上搭了一块灰白的布,左手执着一把高及头顶、手臂粗细的二胡,那二胡想是很有些年份了,琴杆磨得光亮,淡淡地映出桥头的灯光来,老人的双眼浑浊不清,是个瞎子,满脸的皱纹像是一个个苍老的故事,不知埋藏了多少过去的秘密。老人右手狠命地拉着二胡的长弓,仿似拼尽了性命,嘴里大声地唱着:“一根棍……一只碗……一腔悲叹……”声音凄苦嘶哑。李计然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却听得心里发酸,摸摸身上仅剩的五块钱,放到老人面前的破碗中。走了很远,转回头看去,苍茫暮色中,古旧的琴声咿咿呀呀,老人胸口花白的胡须随风飘动,桥头行人如织,车辆如梭,老人就像是一部长篇小说中的某个标点符号般孤独地坐着。

  李计然看了看表,还未上晚自习,心想还是进学校去看看吧。刚进教室,一抬眼便看到了严玉清,严玉清关心地问:“你的感冒好点了吗?要学习也不用急在这一时。”李计然真想说,我现在除了肚子饿外,屁事没有。忍住答道:“已经好多了,想着还有许多作业,便来看一看。”严玉清脸上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说:“好,好,但也不要太勉强了,不行的话,就回去继续休息,不用来跟我说了。”说完,走出教室,一班的晚自习纪律一向甚好,老师大都只在办公室中,并不镇守教室。李计然点头应好,走回座位。

  刚坐下,晚自习的铃声响了,顾师言放下手里的作业本,冷冷地问:“你的‘禽流感’就好了吗?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啊!”

  李计然心情尚好,不想和她争辩,只淡淡地说:“一时还死不了。”

  “那你下午去哪儿了呢?”顾师言却步步紧逼,李计然正奇怪她今天怎么这么关心他,却见她眼圈一红说:“你真厉害啊,我都从来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我怎么了?”李计然奇怪地问。

  “你把人打了,现在在这里跟没事儿似的,你敢说你下午一直都在寝室里睡觉吗。”

  (3)(vip)第三章 章名(59)

  “我确实没在寝室睡觉,但这跟你有关系吗?我又去打谁了。”李计然当真有点莫名其妙,说话也有点怒气。

  顾师言一脸铁青地说:“你不是说你感冒了要在寝室里睡觉吗?朱开四当着全班同学跟严玉清说的,很多人都听见了的,你还想赖吗?”

  李计然笑着说:“我是让朱开四帮我请假,只不过在寝室里睡不着,所以就跑到白衣山上去了。”

  “去山上?”顾师言冷笑着说:“你去白衣山干什么?上次见到哪个尼姑舍不得了吗?”

  李计然心里有些愤怒,按下怒气说:“我上不上山不关你的事,你只说你认为我做什么了?”

  “我认为?”顾师言略带哭腔地说:“你们把杨诚打得鼻青脸肿的,都已经送回家了,还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

  “杨诚?”李计然凄然一笑:“我给他练手还差不多,我还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你当然不会亲自出手了,你朋友那么多,他们在放学的路上截住了他,这就是为什么你下午没来上课的原因。”

  “噢,是吗?”李计然反而笑了:“你看到我了吗?你倒说说我为什么要找人打他。”

  “你。。。。。。”顾师言脸微红:“我不知道,你这人本来就是古里古怪的。你找的全是我不认识的人,以为我就不知道,哼,只可惜林小路也在里面。原来他也是你们一伙的。”

  李计然心想如果林小路真的去了,那这事说什么也跟他有关系。惨然一笑说:“你说对了,他是我叫人去截住的,原因嘛,我嫉妒他行不行?”

  “我就知道是这样,”顾师言的泪终于流了下来:“你为什么是这样的人?”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也从来没做过什么好事。。。。。。”李计然淡淡地说,心里反而平静下来。

  “不关才子的事。”本来一直坐在后面一言不发的朱开四突然开口说道:“杨诚是我和小路找人去打的,我当时就在不远处看着,那小子太狂了,我看不惯,就这样,才子是一点也不知情。”

  “你们。。。。。。一丘之貉。。。。。。”顾师言哭着扭过头去。

  朱开四站起身来说:“这事是我想出来的,任何人也怪不了,杨诚要报仇让他冲我来好了。”说完提起包便冲出教室。

  李计然刚有些平复的心又乱起来,他勉强压住纷飞的思绪,却觉得乱如麻,呆坐半晌,站起身对顾师言说:“你帮我对杨诚说声对不起吧,我先走了。”

  “不用你假心好意!”顾师言转过头来大声地说,眼眶红肿。这句话把半个教室的目光都吸了过来。

  李计然心想,要是挨打的那人是我不是他,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这么伤心。想着摇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躲过众人的目光,走出教室。

  回到寝室,李计然一眼就看到朱开四坐在一堆烟灰之间,正在费劲地“吃”着一支烟。李计然走过去,将剩下的大半盒烟一抬手扔进垃圾堆说:“这个不是你能抽的东西。”朱开四站起来用发红的双眼瞪着他,半晌又缓缓坐下,将剩下的烟蒂在手心里灭了。

  “才子,对不起。”他从喉咙里闷出这句话来说:“我实在替你咽不下这口气,杨诚那小子算什么东西!今天下午我就和小路找了几个人在半路上等他,谁知道,顾师言又和他在一起,而且她还认识小路,他妈的!”朱开四神色严肃地看着李计然:“气没帮你出成,反倒让你们误会了,我明天再去给她解释一下。”

  “不用了,”李计然笑着说:“这样就好了。”他顿了顿说:“你们不会把他打得真的很严重吧?”

  “哪里,那个小白脸,禁看不禁揍,几拳头就整趴下了,最多受了点皮外伤,装得要死要活的,妈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朱开四愤愤地说。

  “你们把别人揍了一顿,还说别人不是东西,你们也跟土匪差不远了。”

  “我这叫棒打野鸳鸯!才子,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对她是有感情的,偏偏不肯说出来。其实她也喜欢你,可是阴差阳错,你们两个怎么就不能在一起呢?我真他妈的不明白。”

  “要是喜欢就能在一起,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了,世人也不会用‘愿有情人终成眷属’作祝福语了。可见,有些事情本来就不是天遂人愿的。”李计然淡淡地说:“比如下象棋,我爷爷以前常说,若是对弈的双方都不走误着错着昏着来,没有阴差阳错,那一盘棋是一辈子也下不完的。”

  朱开四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记得《萧十一郎》里有这样一句话:该走的,迟早总是要走的。推而广之,该饿的也总是会饿的。”李计然站起身来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是不用思考的,那就是吃饭,我现在极度饥饿,如果你也有此需求的话,就一起去吧。”

  第十六章

  自那日后,顾师言始终不肯再和李计然说话,李计然心里虽苦,嘴角却仍旧整天着微笑,林小路绝口不提那日的事,眼神却总躲着李计然。气温稍有所回升,太阳整日暖洋洋地照着,生活仿佛又恢复了平静。李计然每天准时上下课,中午偶尔会到白衣山上找那个青衣女尼聊聊天,朱开四见他整天上山,曾奇怪地问:“你整天上山干什么?学水泊梁山当土匪啊?”李计然笑而不答,他每天就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依旧是无所事事的样子。那些深邃的忧伤白天都埋伏在阳光里,远远地窥视着他,就像是他面向阳光留在身后的阴影一般,但等到夜幕降临,却都从各个角落里涌出来,缠绕着他,咬噬着他。

  星期天的下午,李计然在寝室里看去了。手机小说阅读 m.hrsxb 想看书来华人小说吧

  (3)(vip)第三章 章名(60)

  看了不多会儿,忽见朱开四空垂着手打开门在门口叫道:“才子,有人找你。”他见李计然走出房门,颇有些不忍地说:“是顾师言的父母,就在门卫室那里。”

  “顾师言的父母?”李计然的心里一惊:“他们找我干什么?”

  “不知道,我刚走到大门口,就见他们在门卫那里打听你。”

  李计然颇有些忐忑地走下楼,刚走到门卫室,就见到两个中年人站在小区门口的花园边,不用介绍,李计然一眼就看出了顾师言的父亲,他长得不是很高大,白净面皮,休闲的西装。他没有说话,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在那里。他旁边站着一个三四十岁的美妇,面目慈祥,眉目间隐约能看出顾师言的影子来。

  李计然走上前去,正不知该如何打招呼,顾父却先笑呵呵地说:“你就是李计然吧,我们女儿常提起你,很厉害的。”李计然不敢回答,只是微笑着不应。

  顾父上下打量了李计然几眼,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顾母却叹了口气说:“我们家言言最近在家里总是愁眉苦脸,动不动就发脾气——她往常虽然任性,却并不那样的。而且常常半夜了也不睡觉,一个人开着台灯发呆。我们听说你是她的同桌,想问问你,知道她是怎么了吗?”

  李计然心下默然,沉默半晌说:“我虽然和她是同桌,但上个星期因为有些误会,所以已经快一个星期没说话了。。。。。。我也不太清楚。”

  顾母与顾父对视一眼,都有一种找对病源,恍然大悟的感觉。

  “实不相瞒,我们家言言我最近常见她一个人悄悄流泪,问她什么她也不说,有时候半夜见她灯亮着,走进房间去,却见她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眼角上都还挂着泪呢,也不知道她在伤心什么。”顾母怜惜地说。

  李计然心里一痛,摇摇头表示毫不知情。顾父沉吟半晌说:“我们打电话给严老师,听说她最近成绩也下降得很厉害。。。。。。”李计然想起上周四数学测验的卷子发下来后,顾师言一把将卷子撕了的情景。只听顾父继续说道:“本来你们小孩子的事,我们也不便多管,可是她不是本地户口,高考还是要回浙江考的,我们都希望她能就近考入浙大,但她这样的状态,我们很不放心。”

  他见李计然一直沉默不语,狠狠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李计然,提高声音问道:“这是你写的吧?”

  李计然展开纸一看,不禁哑然,原来是上次顾师言要他写给四中某人的挑战书,全文字迹潦草,夹杂着许多古字,偏偏落款“李计然”三个字鹤立鸡群,清清楚楚,只得点头应了。

  顾父还要开口,顾母给他使了个眼色,柔声对李计然说:“这是我在她桌上发现的,虽然我看不懂,但我想应该是。。。。。。”

  李计然心里明白,他们是误会了,正要辩解,转念一想,误会就误会了吧,我背黑锅又不是头一回了。又想,朱开四揍了杨诚一顿,今天帮杨诚背一回黑锅也算扯平了。便索性不说话了。

  顾父见他不言不语,有些动气地说:“那张纸条我们就代她还给你了,以后就不要再写这种东西了。”他顿了顿说:“我们今天来找你,是希望你能换一换座位,不要和我们女儿坐一起了。”

  顾母见李计然似有话却说不出口,有些不忍地说:“这也只是暂时的,你们俩分开坐,对两个人都好,反正以后高考也还是能考同一所大学的。”

  顾父瞪了一眼顾母,正要说话,李计然突然抬起头说:“你们放心,我会和班主任说换座位的,至于高考嘛,我怕热,估计也不会考到浙江去。”他笑了笑,凄然地说:“也说不一定,我就落榜了呢?”

  顾母听他说这话,忽然有些手足无措,顾父用商人的冷静说道:“那就多谢了。”拉着顾母向小区外的一辆蓝黑色的商务车走去。顾母走到车边,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的李计然,略带歉意地说:“真是对不起,今天我们是瞒着言言自己找来的,所以,请不要把这事告诉她。”看着李计然点点头,这才打开车门钻进车中。

  李计然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定住了神,回头向一直在二楼窗口观望的朱开四挥挥手,又向着白衣山走去。

  悲伤的时候,看着一棵蜿蜒生长的老树,一辆呼啸而过的公共汽车,地上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也会生出许多的感慨来。

  一路上李计然走走停停,上山花的时间几乎是平时的两倍。走到燃灯殿,却并没有见到那个青衣女尼,李计然只得信步在寺里闲逛,不经意间却走到一座小园子前,园子的门虚掩着,门前挂有一副对联:

  百鸟忘饥,任林间云来云去,云去云来

  青山无语,看世上花开花落,花落花开

  对联刻在一对木板上,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青苔。李计然默默念了两遍,狠狠吐出胸中一口浊气,推开园门,顿觉神清气爽,园子甚是雅致,几丛凤尾竹,数株古柏树,非常僻静。

  李计然刚抬脚走进园子,忽见竹林种横出一根竹竿来,搭晒着几件尼衣僧袍,正在疑惑,被一个人猛地推出门外,他定睛一看,正是那个青衣女尼,今天仍是一袭青衣,便笑着说:“原来你在这里啊,这是什么地方?我以前还从来没有来过。”

  青衣女尼把他引到不远处的碑亭里说:“那是我们住的地方,上面不是写着‘闲人免进’吗?你怎么随便就进去了。”

  “我又不是什么闲人,我是听你说法来了。再说我也没见过僧房是什么样的,顺便参观了一下而已。”

  那女尼似乎对他毫无办法,只好笑着说:“你还不是闲人,整天不上课,就在寺里转,哦,今天是星期天。”她仿似刚想起来。

  李计然看着功德碑上刻着xx捐人民币xx ,惊讶地说:“来这儿的人还真有钱啊,十万的都有人捐。还有这么多无名英雄。”他指着碑上一个刻着匿名却捐了一万的人说道。 “他们捐了钱就以为可以心想事成了,”青衣女尼冷冷地说:“他们连拜菩萨和拜财神有什么区别都还没有弄清楚。”

  (3)(vip)第三章 章名(61)

  李计然忽然很想说,其实我也弄不清楚。想了想笑着问:“你今天怎么不在燃灯殿,你们也放星期天啊?”

  青衣女尼不回答他,反而问道:“你今天怎么又上来了,是不是还是在那件事上想不通?”

  李计然嬉皮笑脸地说:“我想通了,要想不爱,除非博爱,什么都爱,就是什么都不爱,所以从今天起我决定爱山爱水爱尼。。。。。。”他刚想说爱尼姑,话到嘴边滑过去说道:“爱泥鳅。。。。。。”

  青衣女尼正色道:“佛门清净之地,不要在那油腔滑调,信口开河,小心菩萨怪罪。人生有限,怎能做到什么博爱,爱山爱水又去爱什么。。。。。。泥鳅去了。”

  李计然一直觉得这个青衣女尼只不过大他一两岁,却次次都要用一副历经人世沧桑的庄重神情教育他,他便次次作出一副无法无天冥顽不灵的样子来,他也说不出这是为什么。于是他也正色说:“人生虽然不长,总还有几万天,我一天爱一样,过了几万天也爱了几万种东西了。从今天做起,从身边做起,爱护每一颗花花草草,每一只虫虫鸟鸟。”

  “每天爱一样,那不是花心么?”女尼的脸微微一红说:“菩萨有四宏誓:其一心如大地,即愿我心如大地,长养众生,道茅善种,皆成正果;其二心如船桥,即愿我心如船桥,运渡众生,不滞中流,到达彼岸;其三心如大海,即愿我心如大海,涵育众生,同得真源,沾于法味;其四心如虚空,即愿我心如虚空,包含万物,与众生平等无二,同证法性。又说‘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这都是真正的大慈大悲,‘大悲与一切众生欢乐,大慈拔一切众生苦’。我们要想做到博爱,那又谈何容易。”说到最后一句,神色黯了下去。

  李计然笑着说:“看来整座寺里,就你还在真正专研佛法呢,你那些师姐师妹们都去发财去了。”

  “胡说,”青衣女尼表情严肃地说:“郁郁黄花,青青翠竹,无非妙道,师姐们自有她们的悟道之法。慧能法师说过‘诸佛妙理,非关文字’,不像我,每天就只知道死背经书。”她神色稍缓:“你今天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吧,一开始我就见你愁眉不展的,小小年纪,眼角都有皱纹了。”

  李计然听到“小小年纪”四个字,无奈何地笑了笑。

  “那边有座钟楼,你去撞撞钟吧,心情会好一点的。”青衣女尼说着向前走去。

  钟楼坐落在白衣山顶峰之上,凭空御风,登上钟楼,凉风习习,颇有飘飘仙去之感。 钟楼上也有一副对联:

  暮鼓晨钟能惊醒世间名利客

  经声佛号愿唤回苦海梦迷人

  李计然看下去,却发现下面还有一行鲜红的字:撞钟一次,收费两元。吓了一跳,笑着说:“我可没钱。”青衣女尼皱着眉看了看那行字,小声说:“现在没人在这里看,你就敲两下吧。要是被她们看见了,我就说你已经付钱了。”

  李计然依言拉起撞杆用力向金钟撞去,金钟有一人多高,周围刻满了云纹,是以五金铸成的。文革时候,红卫兵砸白衣寺,砸到此钟时,却怎么也砸不坏,有个造反派心一横,挽起袖子,提着板斧就冲上去,旁边一个人拉着他的衣角说:“砸不得,会遭报应的,你没见那些人都没用力吗?“造反派不信,冲上前就是几斧头,正砸得起劲,山下传来消息,造反派的爹在山下被撞死了。这下人群闹得更厉害了,都说那口钟有邪气,一定要砸掉,闹倒是闹得凶,谁也不肯动手,只好抬来扔到烂泥里,直到文革过去,才被挖出来重新挂上,成了镇寺之宝,钟身上至今仍留有几道裂痕,触目惊心,一经撞击,发出鼓荡的响声。

  李计然撞了几下,出了一层汗,顿感心里轻松多了,便松了手。青衣女尼见李计然撞完钟,微笑着说:“我该下去了,你也回去了吧。小小年纪,不要禁不起一点挫折就有厌世之想。下山后好好上课,以后没事不要老往山上跑。”

  李计然笑嘻嘻地说:“我上山来也是上课啊,这门课比学校里的课有意思的多了,对了,你么寺里收不收男徒弟啊,要不然我也报个名。”青衣女尼见他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突然一扭头,转身往山下大殿奔去,李计然刚想伸手拉住,手抬起来却没有伸出去,见她走远了,拖着脚步向山下走去,心里顿觉空荡荡的。

  刚走到寺门口,一个老婆子忽然伸出手来拦住他,嘴里大声嚷着:“终于抓到你了,前几次就见有点像你了,算你跑得快。”李计然心想今天怎么尽背黑锅啊。哭笑不得地说:“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啊。”那个老婆子扭住他不放:“你认不到我,我认得到你!上次你骗我说有个女孩是浙商的女儿,到寺里来烧香还原,还要捐一大笔钱给寺里,你忘了是吧?我可没忘。”李计然想起来这个老婆子正是上次他和顾师言一起上山时守门的那个,心下叫苦不迭,突然灵光一现,笑着说道:“我又没骗你,她后来本就捐了一大笔钱给白衣寺。”

  “什么时候捐的,我怎么没看到。”

  “嗨,就是那笔一万的呗。”李计然想起了后山碑亭中那个匿名的一万。

  “可我记得那天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捐的一万块。”

  “那是她家的秘书。”

  “是吗?”老婆子将信将疑地放了手。

  李计然赶忙跑出几步,回头说:“是真的,她还说要给菩萨塑金身呢。”转头却想:在菩萨面前也他妈撒谎,可别遭五雷轰啊。

  走下山来,李计然找到朱开四一起吃了晚饭,顺便也告诉了他准备换座位的事,朱开四一听,死活要跟他坐在一起。两人很快吃完饭,到教室来,教室里人不多,顾师言也还没来,两人便将桌椅搬到教室的最后一个角落中,朱开四想着和谭敏都快坐一年了,话也没说几句,不禁心下歉然,给她留了一张纸条。李计然心想自己和顾师言整天吵吵闹闹,她都不曾开口多言,也大觉她亲切。

  (3)(vip)第三章 章名(62)

  两人将教室的最后一个角落稍稍整理,摆上一株文竹,顿觉别有天地,相视一笑,都有一种解甲归田,告老还乡,从此不问世事的感觉。

  晚上严玉清刚来,李计然便去办公室向他讲了自己要换座位,说到原因时却只是一句为了学习。严玉清对他换座位似乎早已料到,毫不惊讶,微笑着说:“当初这样安排座位,是为了让你们能互相帮助共同进步,不过我也听很多老师反映你们俩上课爱讲小话递纸条什么的,尤其是你,几乎所有的老师都说你上课像是在坐茶馆。就说我的语文课吧,我每次都感觉你是来观摩我上课的同事甚至是领导,一节课连笔都不肯动一下。我翻过你的语文书,”他叹了口气说:“下学期可以直接当新书回收到出版社去。想来其他的书也差不多吧,你就算爱惜书也用不着这样吧?”

  李计然心里却道:我的政治书半个学期不到就不知道哪去了,你还不知道我上政治课全部都是在读天书吧。

  严玉清换了一副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我们知道你很聪明,但只是聪明是不够的。高考永远都不是脑瓜子说了算的,这是我几十年教书的经验了。其实,我们老师私下里都觉得你的潜力是最大的,但不要每次都只能让我们觉得你的潜力巨大,从来不能让我们见见你发挥出潜力来的样子。你不要到了高考结束后,还要我们说你潜力巨大吧。我记得你还是刚进高二时碰运气似的得过一次第一吧?”他的记忆开始搜索,希望能找到第二个第一,半晌摇摇头说:“你的成绩一直就是这样摇摇晃晃的,其实你只要努力一下,我们相信你是有实力拿状元的。”

  李计然心想你这句话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了,嘴里却模糊不清地应着。

  严玉清拍拍他的肩膀说:“已经上晚自习了,去吧,换个环境,静下心来,认真学习,顾师言那里,我会跟她说的。”李计然巴不得他说这话,笑着点点头,跑着回了教室。

  刚走回座位,便见顾师言从空了一个桌子的座位上站起身来,冷冷地向他走来。朱开四识趣地抱起英语书,装作要问人的样子,一溜烟跑到教室门口。李计然见她过来,抓起桌子上的数学本,认真地看起来,顾师言却伸手一把扯开他的数学本,不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他,李计然索性放开本子,微笑着问:“有什么事吗?”

  “你为什么搬到这里来?”顾师言冷冷地问。

  “这个桌椅是我的,我搬来搬去难道还要递申请交漫游费吗?”李计然眼角带笑地说。

  顾师言冷笑一下说:“同桌一场,你搬走了也该和我打声招呼吧?”

  李计然环顾四周,见全班的人都在认真地看书或做着作业,便压着嗓子说道:“顾师言同学,我搬走了——这下行了吧?”

  顾师言怔怔地看着他,半晌说道:“你这下搬走了,别人还以为是我太任性,把你逼走的。”

  “这没关系,”李计然依然笑着说:“世人都知道我最无赖,也最无聊,不会那样想的,要不然我明天写一份《告全班同学书》,申明一下我是自愿离开的?”

  顾师言紧紧地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眼神凄迷地说:“李计然,你是不是一定要我给你道歉,你才肯搬回来?”

  李计然想起了在某日在山上时,青衣女尼给他念的《楞严经》里有这样一段:“相爱同结,爱不能离,是等则以欲贪为本,贪爱同溢,汝付我命,我还汝债。。。。。。”苦涩地说:“道什么歉?我们现在已经是两不相欠了。”

  “李计然,是我错怪了你,那天的事我问过林小路,和你没关系。”顾师言的泪终于顺着脸庞滑下来,她哭着问:“这下你满意了吧?”

  李计然心里一阵疼痛,勉强说道:“看来你真的误会了,我并没有怪你。”

  顾师言闻言收起了泪,脸上绽出笑容,断断续续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搬回来?”

  李计然摇摇头:“我不搬回去了,我这样坐着挺好的。。。。。。?”他顿了顿说:“对你我都好。”

  “为什么?”顾师言说着,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下来。

  李计然摇摇头,心里一阵酸痛,说不出话来,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眼神黯淡无光,顾师言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痛苦过,在她看来,他是属于那种你把十座泰山十座华山压在他的身上,他也可以毫不在乎的样子微笑的人。

  顾师言怔怔地看着他,泪水无声地滚路一地,几缕头发被泪水打湿贴在额角。忽然,她咬咬牙,一扭头跑回座位。

  “问题解决了?”朱开四转着英语书,走了回来。

  李计然收回呆滞的目光,缓缓地说:“解决了。”

  “解决了就不要再这样垂头丧气的,萧十一郎说的嘛,该走的总是要走的,从明天起,咱就过新生活了。”朱开四说这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别人的悲欢离合后的一番大彻大悟。

  半节课后,严玉清来到教室,叫出顾师言。过了一会儿两人走进教室,严玉清帮着将谭敏的座位挪到顾师言旁边,仍凑足一方,以免造成阵型的残缺。

  我的同桌

  我记得以前老师曾布置过一篇同样题目的作文,叫写自己的同桌,我记得我当时写得很不好,所以也不好意思给我的同桌看。

  所以我现在要补上一篇作文,因为我的同桌说过“我们现在是两不相欠了。”可我记得我看了他的作文,他说过要“物物交换 ”,算起来我还欠他一篇作文呢。

  还是说我的同桌吧,我也不知该怎么描述他,很多人说他是个才子,但他却并没有恃才傲物,反倒常常助人为乐,常常给我讲题,会帮我搬书,会关心我没有吃早饭。。。。。。?可是我为什么而得罪了他,我不知道,上星期的事,我已经向他道歉了,可是他只说我们“两不相欠”,我不用问他别的原因,我知道他肯定会说“没有什么”,由此可见,他也是个气量很大的人,能够容忍下我偶尔的任性,能够容忍下我做他的同桌。

  (3)(vip)第三章 章名(63)

  写到这里,我才猛然发现,他已经不是我的同桌了,我的同桌换成了一个大姐似的女生,也就是说我不能再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了,也不能央他给我将数学了,不知道文章题目用不用改,比如改成——“我的前任同桌”之类的,我发现我完全没有文采,又对比出我的同桌才华横溢,我终于明白了,才子是要配佳人的,所以我就不该坐他旁边了,闯了祸我可赔不起。

  晚上李计然先回到寝室,朱开四将这封信递给李计然的时候,反复强调说他没有看过。等李计然看完了信,他递过一罐纯生的啤酒问道:“你现在是不是很想喝酒?”

  “我现在只想喝一杯苦茶。”李计然说着接过啤酒。

  朱开四自己喝了一口啤酒,自言自语地说:“啤酒又苦又涩,喝下去也伤身体,而且一喝就郁闷,佛教为什么还要戒酒呢?这又不是什么享受。”

  换过座位后,顾师言一如往日,足不离座,也不看向李计然一眼,路上偶遇,都装作不认识,匆匆而过。朱开四原本与迟子恒关系不佳,搬到后面来后,本着睦邻友好的想法,与迟子恒臭味相投。朱开四抱着“早考晚考,早晚要考;多抄少抄,多少要抄”的宗旨整日虚度光阴,迟子恒却说着“高三大不了跳级去复读”每天荒废岁月。两人相逢恨晚地聊着科幻武侠与女人,上课时两人又同时如老僧入定般不言不语,李计然省的朱开四的打扰,也静下心来开始学习,偶有懈怠,抬头从教室前面玻璃窗的反射向顾师言看看,心里酸苦,便又埋头做题。

  其间叶晨曦找到李计然,将他的诗还给他说:“这不是你写的吧?我看这首诗平仄不对,韵律也不太多,就不敢发到报上去,怕发出来后,你告我诽谤。”

  李计然心想这话说得真是委婉。搔着头说:“这首诗是我写的,我的水平一向如此。”

  叶晨曦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又说道:“其实这首诗也不错,只是我觉得,你可能还有更好的。”

  李计然笑着问:“哦,那你是把这首诗读懂了没有?”

  千里独行酒未凉,

  萧瑟东风结愁肠。

  我欲痴狂向天笑,

  一片诗情待火烧。

  天涯地角茫茫路,

  寄意人世了沧桑。

  春将逝去花未老,

  一抹朱颜染轻狂。

  叶晨曦将诗又读了一遍,扬着眉说:“意思挺浅的啊。“

  “是吗?”李计然忽然笑了:“你的意思是你读懂喽?”

  叶晨曦睁大眼睛看着他,迟疑着点点头。李计然哈哈大笑说:“你把这首诗的第三列用笔划一下读一读是什么?”叶晨曦依言用笔沿着“独”字一直划到“朱”字,轻轻念到:“独东痴诗地人逝朱——独东痴诗地人逝朱。”念了两遍,忽然两颊飞红:“原来这是一首骂人的诗啊,幸好没往报上登。”

  李计然笑着说:“这是以前上数学课时闲着无聊,随便编的,恰好那天你要我给你稿子什么的,我就随手扯下来给你了。”

  叶晨曦笑着说:“你还真是无聊,差点害死我了。这首诗确实很厉害,不过,这次我是真的来向你约稿,你不能再给我一篇这样的东西了。”李计然无奈只得将自己写的一些乱七八糟的文章扯了一篇给她,只盼她从此不再来找他。谁知此后叶晨曦却又数次来找李计然要稿子,但写到作者时却依李计然的意思署的“某人”。

  转眼间进了十二月份,秋尽冬来,天气一天冷过一天。这天上晚自习,叶晨曦又跑到教室来找李计然要李计然去帮她审稿子办报纸,李计然经不住她软磨硬缠,只得去向严玉清请了假和她离去。

  走的时候,朱开四眯缝着眼睛悄声说道:“看来她的美人计是要起效果了,今天是帮忙改稿子,日后就成社长丈夫了。”

  李计然看了看站在教室门口的叶晨曦,拍了一下朱开四的脑袋笑着说:“你懂什么,我这是将计就计,给她施美男计。”见朱开四一脸坏笑,摇摇头走出教室。

  学校给文学社单独分配了一个办公室,里面只有一台破旧的电脑,昏黄的灯光下,里面纸张满地,尘灰满布,叶晨曦走进办公室,从桌子里抱出半人高的稿件说:“就这么多了,我下午改得脑袋都晕了,就都交给你了啊!”李计然吓了一跳,想起以前陈煜每次有作品在文学社的小报上发表,蔡云飞从来都不屑一顾,他洋洋自得地说:“那上面的玩意儿都是我们几个人凑的,有什么看头!”便问道:“我们班那个蔡云飞你认识吗?他是文学社的吧。”

  叶晨曦点点头说:“他是上一届文学社的了,好像是搞编辑什么的,我也弄不清楚,我是刚当上社长的,所以你看,这个办公室乱得跟什么似的。”

  “你既然是社长,为什么不能叫几个人来帮你看稿子,我又不是文学社的。”李计然忍不住说道。

  “他们都有事,再说他们改过的稿子都像是美国走过似的,到处都有霸权主义的痕迹。”

  李计然不说话了,叹了口气,拿着笔一篇文章一篇文章地看起来,文章不是年少轻狂愤世嫉俗,就是风花雪月无病呻吟,但却不约而同地与他们常写的应试作文大相径庭,李计然心想这大概就是应试作文的弊端了,写惯了千篇一律的应试作文,写到课外的文章来,反传统都反得那么一致。

  叶晨曦在小心地将办公室里的旧纸收到一起,切成小纸片,订成厚厚的一本本子。李计然改了一会儿,感到头昏眼花,一回首看见叶晨曦拿着一支铅笔在刚订好的本子角上画着什么,便笑着说:“我发现了一件事,女生大都喜欢用铅笔。”

  “哦,是吗?”叶晨曦用橡皮小小地擦了一下,头也不抬地继续画着。

  李计然指着桌子上改过的文章说:“这里面署的是女生名的大多是用的铅笔,我想啊,大概是她们都怕犯错,而且犯了错,又都不愿意去承认去面对,总希望用橡皮擦一抹就没了,还可以一切从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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