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抵住她的额头,这样说道。
……
他来的时候,黑色的别克车刚好开走。
高以贤再次抬头,三楼的那间公寓,日光灯已经亮起来。
应该只是他多心而已。
怕她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本想进去看看的脚步停驻。
不是没有察觉到,公寓是她守候的底线,她根本没有心情发展另一段感情。
停住脚步,他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候。
等候她习惯有高以贤的存在。
低头,手机按下一组长途号码。
对方接起,“黄伯伯,是我,小贤。”唇角习惯性的微微上扬,算是笑容,“有件事情需要您帮忙……”他详细说了一下情况,
“我朋友的这个工程黄了,连跳楼的心都有了,黄伯伯,请您帮一忙。”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不好好解决,这件事肯定会牵连到她。
对方沉吟一会儿,权衡一下轻重、得失,最终点头,“行,临近a城另一个城市也有相同的政府工程,小贤你既然第一次对黄伯伯开口,我一定卖你面子。”也算爽快。
他的唇角松弛了一下,笑容开始轻松。
“谢黄伯伯,到s城后,我请您吃饭。”他道谢。
虽然黄伯伯答应的情谊,但是他明白,他已经欠下一个很大的人情。
今后,如果对方要回报,任何事,他都得答应。
“行,唤上老高一起。”没想到,黄伯伯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的唇角僵掉。
见他沉默,黄伯伯马上反驳,“怎么?不行?”相比之下,他更有兴趣让老高欠他人情。
他甩上车门,发动越野车,继续沉默。
“小贤,不是我说你,父子哪有隔夜仇!老高是有不对 ,不该替你弄个弟弟出来,但是你妈都去世了,你也不能那么自私让老高守着你妈的灵位过一辈子啊!”
是!但是问题是,好好的年龄是十岁。
十岁,代表他母亲刚过世没多久,父亲就有了其他女人!
“你的血统和你弟弟能比吗?你放心,老高和我们提过,他百年之后遗产全部归你,不会有你弟和那个女人的份,他要是返悔的话,我们一群老友也不会放过他!”黄伯伯拍胸脯保证。
他的唇角漫过意思讥诮。
除了那只小鬼,居然没有人懂他,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包括他的父亲。
他深呼吸一口气,想起16岁那年,正值叛逆期的自己,和那个女人一次又一次的斗争。
他不许那个女人扔掉或动用属于妈妈的任何一件物品,他不叫那个女人一声“小妈”,于是惹来一次又一次被诬赖。
人高马大的他,在恶王后的挑唆和诬告下,在父亲眼里,他变成了叛逆到会动手打弟弟,会动手揍小妈的“白雪公主”。
他拒绝解释。
病床前痛苦流泪,口口声声,爱人走了绝不独活的父亲,开始声声维护新宠。
于是,他开始学会不再愤怒,开始学会如何让唇角上扬,开始学会如何不让别人对他得意的笑。
笑里藏刀,一次又一次扳倒想要挖下陷阱的“敌人”。
男孩开始长大,不再会被任何人嘴里的“挚爱”两字深深感动。
“外公给我的遗产,足我够用。”他淡淡打断黄伯伯的话。
那个女人在乎的东西,不代表他在乎。
“黄伯伯约你和老高吃一顿饭,也这么为难?!”对方开始不悦。
他捏着方向盘的手指,一再收紧,直到泛白,“行,我有什么为难的?象黄伯伯说的一样,父子哪有隔夜仇。”他换上嬉皮笑脸的面孔。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这道理,他懂。
第十九章
今天看诊,因为问诊的病人满多,下班时间又拖到八点多。
伴着星月,她一走出门诊大楼,大门口,又等待着一抹熟悉的肃严、寡默身影。
是,傅凌。
这几天,一直是这样。
见她走了出来,他迎上前。
“去哪吃饭?”没有多余的甜言蜜语,没有客套的邀请,他一向是不善言行的男人。
她沉吟片刻,两个人的新关系,她还有点无法适应。
“夏雨”可以适应他的友善,但是蓝芹不行,蓝芹的记忆里,他从来没给过这样的平和目光。
他说,重新开始。
在蓝芹拥有的记忆里,那一项,从他口里吐出,绝对不可能。
“随便哪都可以。”她对吃的,要求真的不是很多。
“恩。”他对食物的要求也很低。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医院对面的永和豆浆店,都点了一碗面。
他的速度很快,才两三分钟的时间,一碗面就解决了。
下了班就来等她,他已经空着肚子站了很久。
“你的答案。”放下面碗,他单刀直入问她。
还在吃的她,差点呛了一口。
她知道他个性寡直,但是没想到会直接成这样。
昨天,他说自己喜欢上她,问她还能不能重来。
这个问题,震撼着她,很难回答。
但是显然,在他眼里,并不难。
对这段感情,因为过往种种,他有自信能再次拥有。
她低着睫,碗里的面开始有一拨没一拨的挑着。
说一点也不喜欢他了,对他已经毫无感觉了?这样太过自欺欺人。
没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苦恋,能说淡就淡,淡到没有痕迹。
爱情不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就可以简单解释,过去的自己,使出浑身解数温柔以待,到头来才恍然大悟。撞破头、心碎了,流血了,全身伤痕累累了,痛苦了、挣扎了、松手了,才换来如今的一份安宁。
现在,自己真的要重新放弃这份难能安宁,再去尝试一下?
她低着头,不语。
服下米非司酮时绝望的心情,至今难忘。
但是,依然,不后悔。
因为,选择放弃那个孩子,是想放过自己。
只是,现在呢?
她推开面碗,已经食欲全无。
“顺其自然吧。”这是她唯一能给的答案。
人活着,还有一世的路要走,真的久久一直锁在过去里走不出来?何尝不是不放过自己?
他肃严的唇微微上扬。
这个答案,至少不是拒绝,他听得懂。
“吃这么少?”唇角没扬太久,看到她浪费的碗面,眉头已经蹙起。
新任的男朋友,已经开始管制她的饮食。
这碗面,她几乎没夹几口。
第一次发现,她的胃口怎么这么小?
“走吧。”他结完帐。
他会纠正她的不良习惯,但不是现在。
她跟在他身后,一路走到医院门口的公交车站。
自己的那辆迷你宝马,三天前她退给了父亲。
公交车只要两站路,就可以到家,其实很方便。
55路公交车在站头停靠,傅凌先上车,她随后跟上。
他在刷卡机上“咚、咚”两次。
记得几天前她第一次坐公车,还一直呆呆站在那,思索是不是该拿信用卡出来刷?
直到,他提醒她,也替她刷过了。
后来,她才知道,有种卡是必须到公交公司充值,有种机器可以刷卡,但是接受的不是信用卡。
已经不是第一次坐公交车,但是,她还是相当不习惯。
特别是第一次时,刚好下班高峰期,刚打完球的中学生、刚下完建筑工程的民工,还有刚从医院出来的病人,大家全都推挤着,挤在了一起。
拼命趴着扶手的她,空气沉闷到令她差点窒息。
但是,她告戒自己,要努力适应。
所有人可以的,她也可以!
这几天,他对她的帮助很大。
是他带她去坐公车,是他带她去如何能买到平价衣服的市场。
两站的路程很快就到了,因为时间的关系,今天的公车上人不多,空气也舒坦。
她走下公车,步行向公寓走去。
以前开车或打的的时候没觉得,原来公交站头走到住的地方,还是有一段路程的。
这段路程,对没有适应新生活,对累了一天急需一个地方休息,对冷风直面灌击的她来说,可以算是一种折磨。
看到她垮下的肩膀,他一言不发上前,揽过她的提包。
大步大步的向前走。
走入一间便利店,很快,又则回。
“给。”一杯热奶茶递给她。
她一怔,呆呆的捧住。
他……
奶茶还没有入口,一股暖流却已经泛在心口。
只是一杯简单的热奶茶,她却已经感动成这样。
原来,有些人,始终是特别的。
“待会儿,要不要上去坐坐。”低头,喝了一口奶茶,她冲动邀约。
才一开口,她就有点隐隐后悔。
“好!”他有点意外,但马上点头。
这几天,关于上楼的要求,他都被拒绝习惯。
继续走在前面,用高大的是很躯帮她挡住一点风。
前几次,她并不在意,等他做的太多了,她才明白他的刻意。
他在她面前一站,寒风似乎不再那么冷洌。
有一种幸福,很简单。
只要,她不被过去再锁住……
但是。
重新开始,寻到幸福,真的那么轻易可以?
……
“干!”
“干!”
气氛热闹的包厢里,高以贤脸颊微醺的饮下一大杯五粮液。
他悄悄的扶住腹部上房,肝脏的位置。
那里正隐隐作痛着。
他的肝因为少年时有一段时间醺酒,后来一向不太健康,医生提醒他的酌饮少许可以,但是不能暴饮,过量饮酒会加重肝脏负担,使肝细胞受损变性,如不懂节制最终会导致肝硬变。
这几年,熟知的几位朋友都不敢对他太过劝酒。
只有这群东北佬,说了也不听!
“你老兄好样的,不会喝都赏脸干掉一瓶多!”酒桌上得了面子的东北佬,拍拍他的肩膀,极度欣赏,“工程的事,就按上面说得办!”
两双中年人的眼睛顿时一亮,感激又带着愧疚的一直望着他。
他们也想帮他挡酒,可惜在那群东北佬的眼里,还不够格。
被对方重重拍了一下,他顺势起身,脚步有点摇晃。
得到他要的答案,“真的不行了,我得先告辞了!要不染,在女士面前,就得当场……”他做了一个不雅的“呕”的动作,“今晚,什么心情都没了……”笑笑,他顺便描了一眼,入席到现在一直陪坐在他旁边的陪酒小姐。
全桌的人,因为他的坦率暗示,全部都大笑。
陪酒小姐急忙心疼的扶住有点东倒西歪的他。
“谢谢。”他没有推开,反而露出落拓迷人的笑容。
笑容闪到陪酒小姐脸颊微红。
“哈哈,这小子!”气氛更愉快了,所有人不是瞎的,识相道,“好拉,好拉,今天防国你,下次到a市,我们一定再越你!”一行人送他们到门口。
“行!当然!”还有下次?他马上换掉手机号码!
在陪酒小姐的搀扶下,他醉醺醺的坐上出租车。
陪酒小姐给出一个陌生的地址,他没有拒绝。
“高公子,今晚,谢谢您!”两双感激的手,一直久久激动的握着他。
“恩,不用。”他淡淡别开对方的手。
出租车开动,他闭着眼睛,将自己沉在后座里。
开了一会儿的路程。
陪酒小姐娇媚的准备待进他的怀里,刺鼻的香水味,扑鼻而来。
“停车。”再次睁开眼睛,冷静的眸底,已经全无醺意。
陪酒小姐意外,“不是去我那?”明明今晚他一再暗示那群东北佬,他还得留点“精神”下来。
“送这位小姐回家。”他用太额钞票付掉车钱。
然后抽几张给她。
收好皮夹,一句话也懒得和对方开口,他就步下出租车。
这几天,他一直这样,心情不好到谁也不想应酬。
因为,他接到一个不识好歹的女人电话,问他,应不应该和那个人重来的话题。
他知道,她多少带点故意!
这是一种极其婉转的拒绝。
她不希望他把时间和感情浪费在她的身上!
……
收住脚步,他有点意外。
居然……出租车刚好停在这里。
是因为老天爷存心作弄?还是他早就闻到这一带熟悉的气息,于是喊停?
她的公寓门口。
前面刚好有两道身影,正背对着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天作之合。
原来,比起那个男人,他又迟了一步。
他一直在迟到,在迟到……
他不躲不闪,就站在那里。
但是,转角,她步上楼梯,和那个男人细声细语着,并没有看到他。
他僵在那里,俊美的脸,没来由的罩上一层冷霜。
他嫉妒他嫉妒他嫉妒!
心脏的位置被虫子咬得差点出声咆哮,这种强烈的感觉,他无法再否认!
任他再如何洒脱,但是执着的疤痕,已经牢牢刻在心口。
于是,他告诉自己。
游戏,要开始了!
……
不知道在原地僵了多久,这几日的强冷空气,让穿着进口皮鞋的脚指头已经冻僵。
但是,那个男人还是没有下来。
冷俊的眸抬眼,三楼的窗户上隐现着交叠着的两道身影。
可能,只是两个人一前一后站在窗户旁。
可能,两个人正深情拥抱。
他的眸更阴篥了,与公寓社区里一群还在游玩的小孩天真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突然,他的脸上闪过嚣邪的笑容。
朝那群小孩勾勾手指。
正在争夺一个小皮球的六七岁孩童们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
一、二、三、四,很好,四个人!
他在花圃坛旁捡起五颗小石子,一人分一颗。
晾起最小的那颗,他先示范。
“砰”的一声细碎声响,石子准确无误的砸进三楼的那道窗户。
他躲进暗处,四个孩童动作一致,“嘣、嘣”也赶紧随他跳进暗角。
窗户打开,探出一张清秀的小脸,环视了一下安静的四周,迟疑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莫名其妙的关上窗户。
很好,他看清楚了。
只是角度问题,不是拥抱!
“哥哥,这不好!妈妈说了,只有坏孩子才砸别人家的窗户!”一个稍大点的孩童正色,大声指责,其他三名拼命点头附和。
皮夹丢在地上,眸底没有温度,他却笑得愉快,“砸中一个,冰淇淋或甜不辣随你们挑!砸中二个,哥哥请吃麦当劳!”
冰淇淋?甜不辣?麦当劳?
“耶!”孩子们一哄而散,全部跑去捡小石子。
喝了一杯咖啡,他已经坐了好一会儿,她想起身送客。
明白她的意思后,窗户前,傅凌的眸越来越深邃,然后靠近。
她一阵紧张。
经过那一次,她已经明晓这个举止代表的意义。
放过自己,忘记过去!
放过自己,忘记过去!
放过自己,忘记过去!
不断催眠着自己,带着一丝紧张,她慢慢的慢慢的,闭上眼睛,别过脸。
这是她能给的底线。
她的性子,他们的关系,快不起来。
懂她的慢热,他一点一点的俯进,改而凑近她的脸颊。
“砰”的,又一声声响。
两个人都吃了一惊,迅速分开。
这次由他来推开窗户,楼下孩童的嬉闹声,清晰传了进来。
又一颗石子飞了进来,险险的偏在地墙上。
楼下孩童们一道道“嘘”声四起。
他蹙眉。
赶紧,关上窗户。
沉声,“我该走了。”
现在不光是她,这样的环境,哪还有心情、气氛,彼此慢慢建立感情?
第二十章
曾经,一颗心,爱得惶然疼痛,不明白自己为何能如此深爱。
现在,不明白爱情的感觉明明已经谈去,但是他依然还是特别。
特别到,爱情面前她明明兢兢,却还是想要尝试。
难道,女人真的天生是好了疤痕忘了疼?
但是,明明那道疤还没有痊愈,偶尔还会在午夜梦回时揪疼自己的心。
也许,唯一的解释、冥冥之中,她好象欠着他什么一样。
……
敲响对方的家门,她心情有点紧张。
这几天,她一直在试图联系父亲,但是,父亲一直回避。
“我在那里等你。”陪她一起来的人,决定不进去。
这个地址是傅凌给她的,虽然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到。
“蓝小姐……”打开门,对方一见到她,有片刻的诧异。
站在门口,她手足无措。
“我卖了房子,希望这点钱能帮到你们。”她赶紧从皮包里翻出一张现金支票。
整整四百万。
也许这些钱对对方的损失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而已,但是,已经是她的所有。
“不用了!不用了!”中年男子急忙摆手,然后小心翼翼的试探,“蓝小姐,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她迷茫。
呃,高公子果然没说。
“我们的事已经解决了,你爸安排了另外一个工程给我们。”这番话,全部是按照高以贤的交代。
“真的?!”
她惊喜,没想到父亲会心软会妥协。
“进来喝杯茶吗?”中年男子对她相当客气,全然没有哪天的凶神恶煞。
“不了。”她展露真心的欢颜,“那边还有人在等我。”她指指不远处的方向。
不远处的地方,站着一个肃严的身影。
中年男子看到他,怔了一下,点点头,算是招呼。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彼此的神色都有点不自然。
但是,她并没有发现。
“太好了,都解决了!”一路上,她首次那么欢愉。
因为,父亲没有令她失望。
这段日子,他们相处的很好。
虽然没有太多的亲昵,但是关系不再僵化。
他能感觉到,她愿意一点一点摊开心房慢慢接受他。
但是,她的眉宇间却有着重重的心事。
看到她这样的笑容,他会有挣扎。
他多年准备的有些事情,这段日子有了很大的突破,他手里拥有的“武器”已经开始宣战。
但是她的笑脸太干净,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让这张干净的笑脸哭泣。
但是,让他放弃,又谈何容易?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为了讨回公道,而努力的前行。
却在最关键的关口,挣扎。
“蓝芹,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不如,坦白。
他和她的父亲,她迟早得选一方。
而他,有自信,她和她父亲的感情太凉薄,而靠着爱情,挣扎以后她会站在他身边。
就算不是并肩作战,他也希望她选择视而不见。
“说。”她先上了公车,这一次是她投了币。
她回身,蜂拥而上的人群中,看着他深沉的目光。
“我……”正想开口,他的手机响起,他一边跨步想跟上她,一边接起电话,齐暖的哭声在他耳边响起,没听几句,他的脸色大变。
他调转方向,甚至来不及和她说完未续的话,甚至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他冲出路口,拦下一辆出租车。
她怔怔的在公车上定定的看着他,看着那辆与她完全两个方向的出租车。
公车的上客门,关上了,二元硬币浪费了。
没有一声再见,他们向着不同的方向,渐行渐远。
……
抢救室门口。
他和齐暖双双站在手术室的门口,他胸口的位置已经被她的眼泪鼻涕湖了一身。
“哥,爸爸会不会死?”齐暖又放声大哭。
会!就算熬过了这一次,医生也说齐叔怎么样都不可能活过一年的时间。
“不会!齐叔会熬下去。”他神情凝重,安慰,“别太激动,你的肚子里的胎儿还不稳定。”齐暖摔了一跤,住院了一个多星期,刚出院,现在还尚在打针吃药的保胎期。
“哥!爸不能丢下我!对不对?我一个人怎么生活?”对生活的恐惧,让温室长大的她,差点崩溃。
“你放心,我会照顾你。”脸上的温情并不浓重,但是许下的承诺坚定不悔。
没有齐叔就没有他,他欠齐叔,怎么还也还不清。
哥在爸爸面前保证过,将来无论如何一定会保护她,象对待真正的亲人一样对待她。
齐暖圈着他的手臂更紧了,哭声稍微平复了一下,可是望向“正在手术中”的红灯后,又放声大哭。
他面无表情的将哭成泪人的齐暖,收进自己的怀抱。
此时的他,也会无助。
父亲过世以后,他把对父亲的所有感情都转接到了齐叔身上。
幸好,心灵的煎熬并没有持续多久,这时候手术室的灯暗了。
他迎向从手术室里疲惫走出来的心脏科医生。
“病人心力衰竭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心肌收缩力很微弱,排血量也急剧降低,我们能坐的都做了,接下的日子,要看病人的情绪和毅力。”
医生这样交代。
他点点头,明白齐叔现在的状态,不能受到一点刺激。
但是,他想不明白的是,明明昨天去看望齐叔时,他的精神状态还很不错。
重症加护病房里,他们只有半个小时的陪伴时间。
齐叔已经逐渐苏醒过来。
看着他的眼神,有点不同。
他取下氧气罩,叹气,“小凌,叔对不起你。”
他有丝困惑,但是,没深究,“齐叔,别说太多话。”
他帮齐叔罩上氧气罩,但是重新被齐叔取下。
“我都听小暖说了,她怀孕了。”叹一口气,家门不幸。
他抬眸,看向神色不自然,躲避着他锐利目光的齐暖。
怪不得齐叔的病会发作!
但是,他能怪齐暖吗?满得住一个月,满不住二个月,毕竟孩子会在她的小腹里成长。
只是,他没想到她会那么憋不住气。
“小暖要把孩子生下来的话,我会照料他们一辈子,今后生活上的事,您别太担心。”他得齐叔面前给出安心的答案。
他放弃过自己的孩子,因为那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它带着太多不幸和仇恨,他要不起也不能要。
但是齐暖的孩子不同,他会将对那个孩子所有的愧疚,用了珍视另一个生命。
“不够,不够。”齐叔摇头。
他一怔,不明白齐叔要的是什么。
“小凌,我知道你是一个很负责任的孩子。”作为父亲,齐叔只好艰难的开口,“小凌,我要你娶齐暖。”
齐叔的要求,令他错谔。
齐叔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齐叔还留了一笔钱,只要你肯娶小暖,房子和钱都是你的。”齐叔说得小心翼翼。
“不可能!”他站了起来,隐忍怒意。
就因为他和蓝芹结了婚,所有人都可以把他当成小白脸?!
部队里的领导可以这么想,但是齐叔不可以!
他的态度令齐暖也吓了一跳。
见他那么坚决,齐叔急了,哀求,“小凌,算叔求求你!叔也知道你性子硬,不能说得那么现实,但是叔急啊,没办法啊!……”几声巨咳,齐叔的呼吸困难,咳出大量粉红色泡沫样的痰水。
他上前,拍拍齐叔的背部,帮他试去唇角的血水,不得不态度软化。
“齐叔,您应该知道,我一向把小暖当成亲妹妹。”他试着和齐叔讲道理。
齐暖不吭声,鼻子通红,一直在掉眼泪。
他能明白齐叔的心情,他是齐叔唯一能将小暖放心交付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蓝芹,他会痛快答应。
“如果我用恩情逼迫你点头呢?如果叔求你报恩呢?叔明白你是个有肩膀的男人,即使错了,还是会负担起该负的责任!”没想到,他的话好象在齐叔的预料中,齐叔并没有被说服。
显然,他们之间无法沟通。
他还是摇头。
他的责任,不止齐暖。
还有那个曾经为他南掉过孩子的女人。
齐叔错了,他不是“即使错了,还是会负担起该负的责任”的男人,曾经,为了仇恨,他就没有做到。
但是,现在,他和蓝芹不会只是过客,他们的未来会牢牢栓在一起。
“小凌!”齐叔生气了,为了他比石头还硬的脾气,“我知道是小暖对不起你!是小暖灌醉你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但是现在事情都成这样了,你得对她的肚子负责!你是可以照料她的生活,但是,你就能这么残忍让将来自己的亲生儿子喊你一声叔叔?!”
亲生儿子?
十斤炸药的威力也没有如此,他谔然,抬头,一双利眸无情的扫向一旁抽着鼻子,掉着无辜眼泪的小暖。
第二十一章
齐叔对他来说,就象亲人一样珍贵。
如果没有齐叔,当年12岁的他,缴纳不起学费,一度面临失学。
如果没有齐叔,当年12岁的他,差点靠翻拉圾桶吃馊水过活。
亲人们人人自危,个个以家庭困难为由,能帮助他母亲俭葬,已经是最大的施舍,没有一人肯再伸出援手。
是齐叔,牵着他的手。
用他洪亮的声音,声声鞭策那些所谓的亲人们。
是齐叔,用坚定的声音:
“从此以后,你就是叔的亲生儿子。”
但是,现在!
步出病房,他再也无法隐压怒火,“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可以无怨无悔的照顾她们母子,但是他怎么成了亲生爸爸?
这个说法,令他发怒。
他还没脑袋糊涂到,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遗落血脉在外头的可能性!
他连齐暖的手指都不可能会碰,更别提身体!
如果不是顾忌到齐叔受不得丝毫的刺激,他早就大吼出声。
一听到他的怒质,齐暖的双唇蠕动一下,未言先掉下眼泪,我见犹怜的样子能轻易让任何一个男人心软,但是,他只觉得心烦。
烦到有股冲动,想揍人
“哥,你娶我吧,求求你了,只有嫁给你,爸走得才安心。”齐暖说得很慢,也楚楚可怜,“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好一个孩子?”
“那个男人是谁?我打也打到让他负责为止!”他绷着一张脸。
齐暖摇摇头,面容凄冷,“我在酒吧认识他,没有人会为了所谓的一夜情负责!”
确实。
但是,让他想不通的是,齐暖知道怀孕后,一直态度激动,说不要这个孩子。
医生说,要做手术也得等到满六周才可以。
前几天,她突然改变态度,说很爱那个男人,要留下这个孩子,并在他面前,和极的配合医生注射保胎针剂。
她的态度七十二变,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和支持。
因为齐暖不是他的亲妹妹,没有一个假哥哥可以指手画脚假妹妹的人生。
“所以,就让我负责?”他的眸底闪着寒光。
该死!该死!该死的齐暖!
居然跑过去和齐叔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这个计谋是怎么想出来的?她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第一次见识到了她的阴险。
“哥。”齐暖上前,不怕死的环住他的腰际,仰头,依然是可怜兮兮的神情,“你让我怎么和爸爸说?告诉爸爸,他的小暖到酒吧玩,玩疯了被人搞大肚子?你觉得爸爸能受得了这个刺激,他不会崩溃?”
齐叔应该会被她当场气死。
“哥,小时候,你不爱说话,但是什么都让着小暖……”她继续眼泪攻势。
一个寄人篱下的少年能指望不事事让着真正的“公主”?
他在心里冷笑。
“哥,好吗?我们马上结婚,热热闹闹的摆上几桌,请所有亲朋好友见证,让爸爸走得安心。”眼汨就象水龙头开关一样,说开就开。
他扯下她的手,酷冷的回答。
“不!”毫不犹豫。
“哥,你难道真的不回报爸的恩情了?”她说的很慢,语气一点也不咄咄逼人,眼泪反而一直在掉。
恩情!
这两个字刺痛他!
该死的,他为什么要欠别人那么多!
绷着唇,他一言不发。
见自己已经戳中他的痛脚,齐暖的唇边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的手,再次环上他的腰际,就象无尾熊一样,扯也扯不下来。
“一年的时间,好吗?”按照计划,她使出撒手锏,引诱对方掉入陷阱,“一年的时间,小暖的孩子可以光明正大生下来,爸爸也能安心去世,你也报完所有恩情,然后,重新做回哥哥。”
他盯着她,有点意外。
她的说法,很诱人。
但是。
许久,他才绷出一句。
“真的?”语气开始有点迟缓。
一年。
齐叔会去世,小暖的孩子可以上户口。
原本坚决的心,因为限期只有一年,开始有点动摇。
“不会骗我?”他再次确定。
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齐叔闭上眼睛安详的样子。
“哥,我怎么会骗你?!我可以象小时候一样,写保证书给你!”知道他心软了,齐暖用力拖住他,又哭又笑。
他僵着身子,努力回想,小时候她有没有反口耍赖,有没有违背保证书。
答案是,小暖信誉很好,一次也没有耍赖。
可惜,他混淆了,这段婚姻不是保证如何如何不再调皮,不是保证这次考试肯定上班级前十名。
这个妹妹已经长大。
“一年……”
他欠这个家庭太多,不得不还。
他的心开始妥协,他的身子依然在发僵……
……
走在寒冷的街头,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幸福还是不幸。
从来没有这样迷茫过。
掏出手机,他按下一组已经很熟悉的号码。
“你好。”手机那头传来能安定他纷乱心绪的声音。
“是我。”声音暗沉,沉到了低谷。
情绪也一样。
“我知道是你。”手机那头的声音,很平静,“任务解决了吗?”她以为,他这么急忙离开,是要出紧急任务。
因为她的关怀,硬硬的五官线条软化,抿直的唇线开始有点弯曲、冷冷的眸也闪入了暖意。
“还没……”
他还得需要考虑。
“你说,有话要告诉我,现在可以说了吗?”她还记得,当时他的神情有多凝重。
他扬扬唇,没有开口。
因为,时机已经不再。
因为,将来,他们的关系可能更脆弱了。
“我想问你,如果我们马上结婚,可以吗?”突然,他唐突开口求婚。
她被吓了一跳。
这种感觉丝毫不是惊喜,只觉得惊吓。
两个人都沉默。
他给她足够的时间考虑,如果她点头,他有可以自私的理由。
她沉吟片刻,终于找回语言组织:
“你应该知道,这不可能。”
她不可能会点头,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将自己再交给他。
他们彼此欠缺的还太多太多。
其中,最欠缺一点,就是“冲动”。
其实,能造就一段婚礼,最靠得,反而就是一股冲动。
现在的自己,太冷静。
“是时间的问题吗?”他抑郁。
她思考一下,“可以这么说。”
有足够的时间,也许她才能找回很多东西。
“需要多久?”需要多久,她才能变回以前的蓝芹。
这个问题难住了她,需要多久?她才能忘记一切?她才能真正找回爱情的感觉?
“一年、二年,或者更久。”她不能笃定任何时间。
一年、二年,或者更久……
时间的限期,和他的还恩,根本没有冲突。
他沉默,不语。
第二十二章
圣诞节(christmasday)这个名称是“基督恺撒”的缩写。
她没有任何信仰,但是也象所有人一样,不得不被热闹的节日气氛所征服。
傅凌已经足足有十天没有出现在她的身边,但是,她的生话还在照旧,除了偶尔会困惑外,被影响的程度并不大。
25岁的她,已经有足够的智慧去明白,没有任何人能成为她的依靠。
可能是节日的关系,今天来诊的病人并不多,早早的,她就提起手包准备下班。
她准备答应同事们的邀约,一起去吃圣诞大餐。
也许,她的出现会令她们大吃一惊。
但是,她真的很努力想要融入人群,不再做永远孤单的蓝芹。
突然,她的手机响起,她一看来电。
最后五位数一连串的“8”,让她知道这是一家以前她常去的五星级酒店中餐厅的电话号码。
只是她奇怪,这个圣诞节,自己并没有在那定位。
她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娇丽女声。
意外。
居然,是齐暖。
“大嫂,你怎么还没来?”娇滴滴的声音,加重“大嫂”两字,象极了讽刺。
她沉默,很想提醒这位双面娇娃一样的女生,她不当她的“大嫂”已经很久了。
“今天,我结婚呢!大嫂,别告诉我,哥没有邀请你哦?!”对方的声音分明是在撒娇,但是那隐约得意的口吻,却令她莫名不寒而觫。
不知道这小她好几岁的女生,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没,他没告诉我。”她正色,声明,“而且,我也已经不是你的大嫂!”
原来,最近他是在忙齐暖的婚事,才没空找她。
“就算这样,亲戚一场,那我邀请你也是一样的,你快来吧,酒席六点多就开始!很热闹,我们还请了电机台主持人当司仪呢!”齐暖的语气很欢快。
她不认识她口中的“我们”的另一位,也兴趣不大。
“我有点忙,不能去,恭喜你。”她很礼貌的拒绝。
电话那头,齐暖在嘟囔,“就算你已经是前大嫂,连份‘人情’也不送,也太小气了吧!”指责一点也不含糊。
因为对方的话,她汗颜。
她一向不善交际,不善言行,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
她听说过,医院好几位同事离婚后,也被前夫的亲戚办喜事时a过钱。
现代人,没有永远的敌人,没有永远僵化的关系。
“好,那我去,不过我不参加酒席。”
她的声明,正中齐暖的意。
“随便你,你能来就好!”又是一阵莫名奇妙,娇倩的笑容。
她挂断电话,找同事要了一个红包袋,掏出皮夹,装进刚领的工资二千元现金。
对于这月工资就这么泡汤了,她一点也不心疼,只要那个瘟神离她远一点,不要再找她麻烦就好。
时而笑起来象天使,时而凶起来象只小野猫,身边的人偏偏都会被她骗倒,她怕死齐暖了,能避就避。
打了车,她匆匆向酒店赶去。
电梯一路上了三楼,一到了那,六点还不到,酒席还没有正式开始。
迎宾席上坐着两位与齐暖同年纪的女孩。
“我是来送人情的。”她走上前。
“新郎还是新娘的?”女孩询问。
“新娘。”她从手提带里拿出红包,“名字已经写在后面。”她告诉对方。
“好。”没想到,对方抽开红包袋,从旁边拉出一个点钞机,将钞票放过去。
“砰、砰、砰”点钞机的悦耳声音传了出来。
她顿时傻眼。
点钞机?怕收到假钞?
牛!太牛了!
齐暖a钱真a得一点也不含糊。
“二千整。”就象银行人员一样,报出数字,女孩微笑,在记事本里工工整整记下金额和姓名。
好险!虽然送得不多,不过幸好她没有随便送个五百或八百糊弄过去!
她擦擦额头上的冷讦。
?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