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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作品:众里寻他|作者:辛苦|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09 00:06:58|下载:众里寻他TXT下载
  管家呆住,姜是老的辣,她连忙说:”我去做一壶热咖啡。”

  两个小女孩对倍的窝居大感兴趣,大那个轻轻说:”像洋娃娃屋。”

  管家叫她俩:”来,我教你们做蓝莓松饼。”

  她们愉快地跳进厨房。

  方倍对邓融说:”私人飞机真方便。”

  邓融微笑,”可不是。”

  方倍摊摊手,拉拉双耳,”我愿闻其详。”

  邓融说:”我代你庆幸,连保母都这么爱你。”

  方倍感喟:”我的运气不错。”

  邓融缓缓叙述往事:”我把女婴放在亲戚处,答允三个月内领回,可是过了一年才储够生活费,到了他们家,发觉已经整家搬走,女婴失踪,据邻居说,半年前不见我影迹,以为放弃,所以交给孤儿院。”

  方倍不出声,那时她没有意识,从一双手交到另一双手,稍有闪失,便不能存活,可是,靠着一丝运气,她活了下来。

  方倍问:”那一年,你几岁?”

  “十七岁。”

  方倍叹气,”我的生父是谁?”

  “我不想再提,接着,我到孤儿院寻找,他们说有一对加籍华裔夫妇领养你带你到北美生活,我下定决心寻找你下落,把当年该月领养女婴名单抄下来,一共四人。”

  “为什么去新加坡?”

  “数年后,我伪造履历,买到各种假证件,在星洲一间华文报任一职。”

  “那几年发生过什么事?”

  邓融用一种不卑不亢的平静语气说:”那些都是我的私隐。”

  方倍点头,”我明白。”

  “不久之后,我认识了柏尔曼。”

  世人还有好人好事。

  “接着十年我继续寻找女婴,终于得到结果,我希望你原谅我。”

  方倍清一清喉咙,”我并没有少一根指头,养父母善待我厚爱我,我因祸得福。”

  “我希望你归宗。”

  方倍大表诧异,”你想我转姓柏尔曼?”

  “是,对你有益处。”

  “不,”方倍诚恳地说:”我姓王,我很满足现况,我不责怪任何人,年过二十一,我对自身负责,我不愿突然富贵。”

  “小倍,帮我建立华文报王国。”

  方倍双手乱晃,”你注定失望,我全身并无一个野心细胞,我写一个专栏已足,你应知我脾气。”

  “那么,小倍,让我照顾你,我帮你转到卫斯理女校读书,还有,提供你生活费用。”

  方倍看看生母,”你若真想对我好,请勿干涉我生活自由。”

  邓融气馁,”你不愿接受我。”

  汗流浃背的方倍正想再次解释,管家与两个孩子捧着松饼出来。

  管家温言说,”柏太太,给小倍一点时间,她只想自由自在,舒服写意地过日子。”

  方倍如释重负,只有这名管家明白她。

  邓融凝视大女儿,”妹妹有的,你也有会有。”

  方倍苦笑,两个小妹正开心地吃着松饼,她俩的生活不轻松,邓融明显对她们有期望,她们需学好中英法文,熟识希伯来礼节,与柏尔曼成年子女一争长短,换句话说,她们除出庞大财富,一无所有,方倍并不羡慕她们。

  邓融握住方倍双手。

  这是两双一模一样的手,连尾指特别短的特征都完全吻合。

  方倍搭讪说,”我们尾指足足比人短了一堆截,听说,这样的人比较笨拙,唐氏综合症患者尾指也短。”

  邓融苦笑,”我的确愚鲁,误信人言,遭到欺骗及遗弃。”

  方倍侧然,”你很吃了一点苦吧。”

  邓融答:”现在过得不错。”

  “谁都知道这是真的。”

  方倍觉得宽慰。

  管家这时轻轻说:”两家以后多走动,好不容易团聚……”老好人忽然哭了。

  邓融也忍不住痛哭,两个小孩看见妈妈流泪,受到惊赫发呆,方倍连忙搂住她们。

  管家给邓融一块冰水毛巾,她擦了擦面孔,”我还要赶到旧金山开会。”

  方倍说:”你去忙吧。”

  这时,司徒与保镖上来敲门。

  柏太太牵着女儿的手告辞,两个小女孩一边走一边清脆地说着普通话,原来她们在学习会话:”谁在笑?”“你笑,他笑,我笑,大家笑”,”吃饭没有”,”还没”,”去哪儿吃”,”去兴隆楼吃饺子”,”好吃吗”,”好吃好吃”……

  她们可爱得都不像真人,这一辈子,也不会与真实世界有什么接触。

  瓜达露比动容,”小倍,怪不得你最近精神不振,魂不守舍。”

  方倍缓缓点头。

  “这件事王先生太太知道没有,冯先生可知情?”

  方倍答:”就你一人知道,我仍然是我,我不会改变,因此,也不打算向他们披露真相。”

  “守着这个天大的秘密,一定辛苦。”

  方倍双手掩脸,”痛不欲生,再也别想笑。”

  稍后,成绩表发回,王方倍成绩照旧普通,最高分一科不过丙加,她微微笑,可以做得更好一点吗,大抵不会太难,但是肯定要咬紧牙关,青筋毕露,这又是为什么。

  她自学校出来,有人迎上,”小倍,还记得我吗?”

  方倍一抬头,看到老财阀柏尔曼,他笑起来一脸皱纹,”可以说几句话吗?”

  方倍点点头。

  他感慨地说:”你姐姐终于找到你了。”

  方倍一怔,忍不住露出笑意,邓融是高手,始终没向柏尔曼表明真相。

  “你姐姐多年来苦苦思念你,不住寻人,时时哀泣,有时整日食不下咽。”

  方倍不出声。

  “你愿意与我们一起住吗?”

  “柏先生,多谢你好意。”

  “我是你的姐夫,你可以叫我艾萨。”

  方倍一愣,太不敬了,他已是百岁老人,不,至少也有八十岁,怎可以乱叫他名字。

  “你看你与邓融与长一模一样,其实一早就可相认,两姐妹都是美人。”

  方倍忍不住又微笑,在柏尔曼眼中,邓融根本没有缺点,邓融大可把秘密告诉他。

  他把方倍带到市内一间私人会所喝下午茶,会所中其他会员看到柏尔曼几乎要五体投地那样膜拜。

  柏氏介绍:”我小姨方倍。”

  那些人纷纷叫邓小姐,送上名片。

  柏氏转头对方倍说:”到公司来做我私人助理。”

  方倍笑而不答,她才不想卷入豪门恩怨。

  柏尔曼有点失望,但似乎更加安慰,”你们姐妹都善良懦层,毫无野心。”

  方倍骇笑,这智慧老人在别的事上精明得叫人害怕,可是他眼中的邓融却与事实略有出入,邓融有通天(彳育攵)地本领,蒙蔽他一辈子。

  “你俩是世上最可爱的女子。”

  方倍几乎要说”不敢,不敢。”

  “换到纽约来吧,小镇虽然宁静,住久了,眼光浅窄。”

  方倍唯唯喏喏。

  “我们不勉强你,你准备好了,只要与我说一声便可以,有空时时来看外甥女。”

  方倍回答:”是,是。”

  在贴身护卫保护下,他登上车子离去。

  方倍又一次微笑,柏尔曼与邓融真是配对,这叫做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捱,这样才能白头偕老。

  接着一段时间,方倍帮冯乙收拾行李。

  她说:”不必备各季衣裳,在亚热带摄氏十二度叫寒冷,不要对女孩子乱笑,人家会以为你心怀不轨,沉默是金,对同事要和睦。”

  冯乙觉得方倍口吻如一个小母亲,十分感动。

  她送他到飞机场,挥手道别。

  冯乙正在黯然,有一把清脆的声音问她:”女朋友?”

  他冲口而出:”人家哪里愿意。”

  抬起头,看到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她说:”我叫苏聪,读建筑系,毕业回去找工作。”

  他俩攀谈起来。

  回家途中,方倍亦有依依不舍感觉,但是她随即想:”阿乙一表人才,也许已经有女孩向他搭讪,大展鹏程。”

  她猜得一点也不错。

  这个憨厚的男生,在王方倍生活起最大风流的艰难时节,帮了她大忙。

  如今风流平静,他功成身退,可是这水这滩已经滚桶似翻了一翻,面目全非。

  方倍黯然。

  她找坤容聊天,坤容说:”我在医务所检查呢,有什么事?”

  她只得说:”问候一下,你好好休息。”

  朋友们都有他们的首要事务,无暇兼顾旁鹜。

  雪上加霜的是,管家留下了一张字条,说她回老家探亲,一个月后再见。

  方倍拍着胸口说:”不怕,幸亏我有读者,我喜欢写作。”

  她打开报纸,看到有段新闻:”本月第五宗童党行劫事件,一群十二至十五岁亚裔男童,清晨六时左右在中央公园围住一名女子问时间,女子不以为意,停下脚步,不料众童出示利刀,打劫女子手表钱包……”

  方倍抬起头。

  在童话故事小飞侠中,有一群男童,叫the lost boys,迷失男孩子,这些,就是他们。

  圣诗中有一首歌,叫奇异救恩,其他最感人两句是”一度迷失,现已寻得,曾经失明,今日看见。”

  方倍想一想,决定到中央公园去一趟。

  那群迷失的青少年时时在该处出没。

  深夜,她到快餐店买了大桶炸鸡薯条汉堡,及汽水果汁,到了中央公园,她把食物放在野餐长凳上,她坐在一旁听音乐。

  不到十分钟,有人在她背后说:”小姐,你找死。”

  方倍转过头去,她看到一个粗眉大眼的年轻人,他肩上挂着摄影器材,分明是行家。

  方倍不以为忤,”我是华文报方舟,你是哪一位?”

  “啊,原来是你,我是星报李信。”

  两人握手,李信忠告:”您这样做太危险,是哪儿来的勇气,这班童党有刀有枪。”

  方倍问:”你又来做什么?”

  “我来做新闻。”

  “你不怕危险?”

  他搔搔头,”哟,我躲在树从后拍摄,我的司机就在路边,一叫他听得见。”

  “那么我先走了。”

  李信大惑不解,”你这就走?”

  方倍回答:”我想知道,他们为何夜游不归,为何知法犯法。他们的父母呢,他们有否上学?”

  方倍离开公园。

  一连三个晚上,她都送食物到公园。

  第四个晚上,她听到口哨声,原来是李信在树从后招呼。

  天气渐有寒意,李信给她一杯热可可。

  他说:”我明白了,你要先取得他们信任,他们才会让你做一个深入访问。”

  方倍轻轻说:”我只想他们饱餐一顿,有一位中年太太,风雨不改,二十年来每星期四做一百客热汤三文治,用小货车载到东区,招待街童,派完为止,街童都认识她,可是她一言不发,她一直是个无名氏。”

  李信看着方倍,有点感动。

  方倍问:”你每晚在此打躉,拍摄到什么?”

  “你离去不久,他们一群人大约十名左右,便聚集在野餐桌前狼吞虎咽,可怜,分明已经饿到极点,叫人诧异的是,吃完他们居然收拾垃圾。”

  “之后他们做些什么?”

  “吸烟,喝啤酒,交换药丸。”

  方倍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家?”

  “我在五时左右偷偷溜走,我猜他们在公园过夜。”

  “过一个月也许要下雪了。”

  “那么,他们会转移阵地,到收容所去。”

  “没有家吗,为什么不回家?”

  李信看着她,”方舟,你文字不错,人却钝胎,他们何尝有家?”

  方倍黯然,忽然,李信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近,方倍抬起头,发觉他俩已被包围。

  一群少年瞪着他们,”是你们送食物来?”

  方倍点点头。

  他们走过来坐下,”今晚有饺子”,”我多时没吃过叉烧饭了”,”有豆沙饺子呢。”

  李信见他们没有恶意,松口气,抹去一额汗,但仍然警惕,握着方倍的手不放。

  那一群少年转过头来,”你们是记者吧,想知道什么?”

  方倍连忙说:”回家吧,父母会挂住你们。”

  “他们通宵在快餐店做夜班”,”我一个人在本市,他们在东南亚”,”我妈晚上打牌,天亮才返”,”我去年已被赶出”……

  方倍说:”一个一个,慢慢说。”

  “明天可否带些鸡汤?”“最好有水果”,他们苦中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