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的嫁妆不多,主要是一部缝纫机,其它的用箩装着的不过是水壶脸盆等日常用品。一部缝纫机,就让新娘体面了,因为她超越了别的新娘,她有别的新娘想得到而得不到的嫁妆。
陪着秋萍来的是同村的一个叔婆,还有进标桂花。桂花是秋萍的表妹,来送秋萍是可以的。她在镇竹器厂工作,这工作还是她在镇委当妇女主任的姐姐桂香给找的。三人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又坐着手扶拖拉机到五经富镇回去了。
秋萍和雨翔两人结了婚,日子过得挺快,转眼到了夏季,秋萍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雨翔不让她干活,她天天在家待着也闷,便常跟着雨翔到苗圃地去看他芽接橡胶苗。
这一天上午出工后,秋萍又跟着雨翔到苗圃地去。芽接是个技术活,雨翔年轻有文化,很快掌握了这门技术,因此他不用像别人一样打草、挖芽接好发出新芽需要移植的橡胶苗等力气活。雨翔今天没啥活做,来到苗圃地只是看看几天前芽接的新苗有什么问题没有。雨翔走了一遍,看树苗没问题,回过头找秋萍,发现她在山坡上,便走过去。
山坡上长满了山捻子,一米多高。此时正是山捻子开花季节,满山遍野的山捻花,朵朵粉红带紫色,十分鲜艳,惹人喜爱。秋萍头顶带着山捻子花枝做成的草帽,一手握着花枝,另一手在采摘,嘴里念道:“七月七,当泥乌滴滴;八月八,当泥扎打扎;九月九,当泥甜过酒。”
“你念的是哪里的童谣?”雨翔走近秋萍问道。
秋萍笑道:“这你都没听过?真是孤陋寡闻。”
“我在县城长大,从来就没听过别人念过。我是第一次听你念的。”
“我小时候,我妈就教我念了。很多农村人都会。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本地的童谣。”
“再念一次给我听好吗?”
“七月七,当泥乌滴滴;八月八,当泥扎打扎;九月九,当泥甜过酒。”秋萍重新念给雨翔听。
“九月九,当泥甜过酒。秋萍,看见现在花开,就想起当泥成熟摘来吃的情形。看见一个格外饱满粒大的熟当泥,就忍不住去摘,也不怕荆棘刺着刮伤,或者摔到坑里。”
“我也是。小时候跟我妈去山上放牛,我妈喊我回家了,我看见有熟当泥,也是不肯走,非要摘到手才肯罢休。”
“我在一本古书上看过,是宋代大文豪苏东坡写的,他写道‘吾谪居海南,以五月出陆至藤州,自藤至儋,野花夹道,如芍药而小,红鲜可爱,朴薮丛生,土人云倒捻子花也。至儋则已结子如马ru,烂紫可食,殊甘美,中有细核,并嚼之,瑟瑟有声。’一代文豪,身在山花烂漫之中,刚尝完荔枝接着又吃当泥,跟我们现在差不多,真是不枉此生。”
秋萍笑道:“你说话不害羞,敢拿苏东坡比。”
雨翔解释说:“苏东坡旷世奇才,我哪敢跟他比。我的意思是说此时的美丽景色,就和当年苏东坡看到的景色一样。”
秋萍笑了,说:“还跟我认真。你看这花美吗?”她把花枝递给雨翔看。
雨翔接过,说:“美,野花就是美。走,咱们回去吧,慢点,小心点啊,别摔着了。”
秋萍说:“放心吧,我没那么娇贵,摔不着我。”
雨翔牵着秋萍的手回去了。
中午回到家里吃午饭,雨翔没见他爸爸,问妈爸去哪里了?柳枚说:“去场部了。”
晓燕纳闷,问道:“爸去场部干嘛?”
柳枚高兴地说:“你们别跟外人说。你爸去搞调动,咱们全家很快又要回县城了。”
晓燕说:“这有什么高兴的?我们一家本来就住在县城的,无缘无故到这山沟里来受苦,现在回去,是还给我们一个公道,可我们失去太多东西了,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雨翔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们一家在这乱哄哄的年代,在县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现在一家好好的,我觉得应该高兴。”
晓燕的话触动了秋萍的心,秋萍心道,要不是雨翔到这里来,她也不会遭人强奸,肚子里的孩子是别人的,她心里一直有挥之不去的阴影。尽管雨翔现在对她好,不计较这些,可今后时间一久,他会不会嫌弃她呢?还有他妈他爸对无辜的孩子会好吗?
【三十八】回娘家
(精彩不断,《山城》天天新鲜出炉!签约作品,放心收藏阅览。书友们,朋友们,加油啊,继续推荐阅读,水军不断更新的动力来自于你们不断的支持!水军叩谢!)一天早上,秋萍挺着大肚子和雨翔回到娘家。这时的秋萍已经没有肚皮刚刚隆起时的羞涩,她已经成熟了,碰到别人看见,她也能落落大方应对,不惧怕别人的眼光。这是女性另一种美的体现,是一种自内心发出的向别人展示她的心仪之态美。她从纯情矜持的含羞待苞,走进充满期待的蕴籍与柔情相融合的开始,直到现在落落大方地挺着大肚子,这是属于女人母性的回归。母性的美,是女人一生之中最美的时刻,是最完美的美。
母亲见到女儿回来,十分高兴,要给秋萍煮些鸡蛋补补身子。秋萍说不用,拉着母亲坐下说话。母亲看着女儿,问道:“要生了吧?都准备好了吗?”
“嗯,预产期还有十天,都准备好了。”秋萍答道。看着雪芳,叫了一声“嫂子。”雪芳不习惯,说:“还是叫我的名字吧。”秋萍笑了笑,问道:“有了吗?”
“还没呢。”雪芳害羞地看着婆婆。
秋萍说:“是不是不准?”
雪芳说:“有时准,有时又不准,两个月来一次,真急死人。”
秋萍说:“拿些药吃。”
惠兰说:“药是吃了不少,没见放个屁。”
秋萍见母亲这样说雪芳,有些不对劲,说:“妈,嫂子也不是不想让你早点抱孙子,这是没办法的事。结了婚,谁不想早点有啊。”又对雪芳说:“阿芳,别理我妈,把身子调理好了才是。”
惠兰说:“一句话,你们都要气我死我呀?”
秋萍笑说:“妈,知道你心急抱孙子,可我和阿芳没说你什么啊。”
雪芳也说:“妈是为我好,要我别乱吃药,到大医院看看。”
惠兰说:“知道就好。”
女人说话,雨翔插不上嘴。进标和他爸都不在家。见她们有说有笑的,没一会就没话了,空气像凝结住一样。他想得赶快让她们说些话,缓和气氛,于是问道:“妈,爸和二哥到哪里去了?”
惠兰说:“到生产队去了。现在要分田到户,按人口分,秋萍的户口迁到你那里去了,没田分。可她大哥的田生产队不分给,两子爷去找他们论理了。”
雪芳对秋萍说:“看你们俩今天这么高兴的样,是不是工作安排好了?”
“嗯。”秋萍点头说,“好了,我安排在新华书店,雨翔在影戏院。”
“秋萍,你现在是乌鸡变凤凰,洗净泥脚穿鞋袜,吃起国家饭来了。”雪芳笑道。
雨翔说:“书店和影戏院这两个单位没什么差别,好不到哪里去。是名声好听,工资不多。”
雪芳笑说:“比起银行邮电,还有工商税务是差,可跟我们这些农民比,不知要好多少倍。”
雨翔说:“不一定。我们是领死工资的,一个月就这点钱,啥都靠它;农民分田到户好了,种完地了还可以去做别的,赚些钱。说不定将来,让你们当工人,你们都不肯。”
雪芳说:“没那个命当工人,吃国家饭。”
秋萍说:“难说。我表妹桂香不是在镇委当官吗?可以找她看能不能安排到镇办厂工作。”
惠兰冷笑道:“当个妇女主任,芝麻粒都比不上的官,算啥官。你们最好别去麻烦人家。我们家都是老实的农民,不会巴结人。那年桂香她爸被关进709,她都没人情讲了,看都不去看,要不是这样,她爸那会死这么快。”
“妈,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她还年轻,不懂事······好,好,不说这些陈年烂麻子的事。”秋萍见母亲不高兴,便换了话题,问道:“大哥来信了吗?”
惠兰说:“有,最近来了一封,是马来亚番客带回来的。”她说的番客便是华侨的意思。
秋萍听母亲一说她大哥有信来,兴奋地问道:“大哥的信呢?我看看。”
“你二哥拿去了,在你二哥那里。”惠兰说道。
秋萍问雪芳,雪芳说不知道放在哪里,她去找找,一会回来说没找到,等进标回来问他。
新安县是个山区县,人口多,耕地少,如何分田到户成了生产队头疼的问题。女的出嫁把户口迁走的自然就没田分了,那些出嫁却没迁走户口的要分田村民就有意见了,除非像雪芳一样嫁本村的分田没话可说。还有一些像进吉一样很长时间不在家的人,生产队的人按照公社的意见,自然也不分田。这样惠兰家包括最近嫁过来的雪芳在内,四口人,一人四分地,共分了一亩六分地。昨天自发在家生了一天的气,说这点地如何养的饱一家人,生产队分地不公。今天早上和进标一起到生产队去找个说法。到了一看,生产队办公室有许多村民,吵吵嚷嚷的。
自发挤进人群,到了生产队长面前,说:“添民,我问两句话。你们凭什么只分四口人的田给我家?我大儿子进吉的田到哪里去了?”现在的生产队长是吴添民了,吴志生当了拖拉机司机。
吴添民笑说:“发叔,你儿子到哪里去了大家心里明白。现在是按人在的分,三年以上没回来过的不能分,这是上级的意见。”
自发说:“我儿子到哪里去不关你们的事。他就是走到美国去,还是中国人,塘家寨人,我们吴家的人。除非他死了,不分给阿吉我没意见。”
进标说:“是呀,你别管我大哥到哪,他的户口重来没迁过,还是在村里。照理你们是按户口分田的,怎么弄出个在村里的人分呢?要这人在外五六年了,没死,又回来了,他靠啥吃饭养老啊?田可是农民的命根子,得说清楚,让人心服口服才能分田。”
有人说:“人几年都不在村里了,是不能分田给他,让他家里的人占了便宜。”
也有说:“是啊,照这样分法,前几年死的人都可以分田,也来争分田,争活人的田。他死了也是塘家寨的鬼啊。”
吴添民说:“都怨地少,多的话我都分给你们,人人有份。”
有人喊道:“那死鬼呢?”
“有,连死鬼都有。”吴添民答道。
众人哈哈大笑。
进标见这样吵下去,就是吵到明天都不会有结果,于是离开了生产队,去国庆家。
国庆在院子里刨木做碗橱,见进标走进来,停下手中的活,问道:“几天没见到你,干什么去了?”
“没去哪里啊。”进标答道。
国庆的老婆秀娟笑道:“娶了老婆就乖多了,还敢去哪里。”
进标笑说:“我老婆没嫂子这么厉害,管国庆哥管得服服帖帖的。我要去哪里,就去哪里。”
国庆说:“喝杯茶,坐一下聊聊天。”说着放下手中的刨,进屋冲茶。
进标进了屋里坐下,说:“深圳那边有熟人吗?”
国庆边冲茶边说:“熟人是有,但做建筑的没有。有的话我也不会在家待着。”
进标明白他的意思。说:“深圳刚开发,有很多机会的,凭你的手艺,要找个工做还不容易。”
国庆端了杯茶给进标,说:“我是想去看看,可是去深圳要边防证,怎么做边防证我也不懂,听说很麻烦的,要到县公安局去做。”
秀娟说:“去深圳做工,这么麻烦,还要什么边防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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