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2部分阅读

作品:别墅里的女人|作者:潇湘馆妃子|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1 02:08:57|下载:别墅里的女人TXT下载
  待的视线、盛满了她热切期盼的轿车。她常常像等待放学归来的孩子般等待着它,所以它便也如同她的亲人般被她爱着、也被她怨着。它是丈夫尹国华的车。有时候,林依依觉得自己从内心里感谢这辆车,仿佛它是她的一个知心的老朋友,肩负了某种特殊的责任。仿佛觉得是它将她的丈夫从酣醉的酒桌上、或迷乱的温柔乡里拽了回来,送回到了她的身边,所以,它才是她最忠实的朋友。现在,她这个“朋友”带着她的丈夫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快乐逍遥了一夜,天明了,总算是想起回家了?看样子,家连旅馆都不如,而只是一个临时休息室呢!

  林依依走进房间,对着镜子匆匆化了化妆,换了一条“蜜雪儿”的连衣裙,下楼刚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门被打开了,尹国华看见冷冷地坐在沙发上的依依,惊讶得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这里也是我的家,不是吗?”

  “是啊,是啊,”尹国华理亏似的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来之前,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

  林依依鼻子里“哼”了一声,讥讽道:

  “事先打了电话,不是就破坏了你的美好良宵?怎么样,昨晚还算开心?”

  “你……这算什么话?”尹国华脸色发青,不知是因为紧张,愧疚,还是愤怒?他呆了片刻,慢慢地走过去,在林依依的身旁坐下,伸出一只粗壮的胳膊搂着她的肩。

  “依依,你又多疑了,是不是?你知道我的工作压力有多大,市场竞争有多激烈,我的心里有多累吗?我为了工作四处奔忙,你是我的妻子,你怎么还要这样气我?”

  林依依闻着他衬衣上熟悉的好闻的气息,又听到他的这些话,原本僵硬的心已有些乱了:

  “我哪里敢气你,向来都只有你气我的份。我知道你工作忙,但也不至于这样废寝忘食。难道晚上还要通宵达旦地工作?不用回家睡觉?”

  “昨天晚上十一点钟,赶到宝安与材料厂的老板见面,跟他谈了将近两个小时,又喝了许多酒,于是,就近在宝安找了间酒店住了一夜,早上又迫不及待地往回赶,公司还有一大堆的事等着我去处理。依依,我们都结婚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不信任我?我们的幸福来之不易,我会好好珍惜你的!依依,相信我!我是你老公啊!”

  尹国华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她的背,依依的身体在他的抚摸下微微地颤抖。曾有本书上说,人以感觉系统的偏向而分为几种:触觉型、听觉型、视觉型。林依依是三种类型的混合体,不,应该是三种类型之和。如果说一般人的感觉系统只有一种特别敏感的弱点,那么林依依就是三种弱点加到了一起。而尹国华偏偏在这三个方面都是进攻的高手,一般人,被攻其一个弱点就会招架不住,尹国华对林依依,是“三管齐下”,依依最自然也是最必然的结果当然是一败涂地!比如此刻,她就已经只有倒进尹国华的怀里呜呜哭泣的份了:

  “老公,我活得好累,好难过,我也不知道我这是为什么,我这究竟是怎么了?”

  尹国华搂着林依依,将她的头抱在胸前,轻轻拍着,听见依依的抽搐声越来越小,他抬头望向窗外,扬了扬两道剑眉,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又轻声安慰道:

  “依依,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工作太忙,没有抽空多陪陪你。但你也要谅解我。我的确是身不由己呀!做一个穷人不容易,做一个成功男人更不容易!我实在是有我的难处呀!依依,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等我培养出一批新的管理人才,工作上不用我亲自操那么多心了,我一定好好补偿你啊,我的小心肝!”

  依依在这些糖衣炮弹的包围下,早已瘫软得象一堆泥。尹国华将她抱起来,平放在沙发上,然后趴在她的身上,一边亲吻着,一托托起她的身子,拉开连衣裙后背的拉链,顺手又解开了纹胸的挂扣,然后用嘴去捕捉那一对从纹胸里跳出来的欢快的白嫩嫩的乳房。林依依不由得扭动着身子撒起娇来,脚上的两只木屐拖鞋掉在了大理石的地板上,“咚,咚!”响了两下,林依依听到这声音,突然神经一紧,蓦地想起了电话里那高跟鞋的声音。她一把推开尹国华,翻身坐了起来,盯着他的眼睛问:

  “那个穿着高跟鞋,走路”咚咚咚“响的女人是谁?”

  “什么?”尹国华显然没明白过来,被依依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

  “昨天,我们通电话的时候,有个女人穿着高跟鞋走得咚咚响,还娇滴滴地笑了一声,她是谁?”

  尹国华呆了呆,眼中不经意地闪过一丝疲惫和厌倦。他自认为自己已经算得上是最懂女人心的男人了,可很多时候,依然会迷惑: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是什么东西做的?怎么这样的细节都逃不到她们敏锐的感觉?隔了几百里,仅从电话里居然能判断得这么准确,连的得什么鞋都知道?他叹了口气,然后故做轻松地说:

  “哦,你说的是夏助理吧,她是公司行政科的,到我办公室向我汇报一些工作。唉,依依,你也太多心了!”

  “那,那为什么笑?笑得那么娇?你又为什么要捂住电话?”林依依穷追不舍。

  “笑?娇?捂住电话?哪有这回事?”尹国华做出回忆的样子,突然恍然大悟似地笑了一下,道,

  “哦,可能有,她提起公司有个员工闹了一个笑话,好像就笑了起来,我也笑了。谈工作嘛,让别人听了总不太好,所以捂了一下电话。”

  “别人?!在你心目中,我是别人,她才是自己人,是不是?”

  尹国华的好脾气终于到此为止了,他“呼”地站起来,在茶几的脚上踢了一脚,指着林依依,怒道:

  “你到底有完没完?究竟要我怎样做你才会满意?啊?我真不明白,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这么不可理喻!”

  他一边说着,一边扣好衣扣,系上领带,拎起皮包,向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儿?”林依依头发零乱,衣衫不整,苍白着脸,很狼狈的样子。

  “你有的是时间胡闹,我可没这个闲功夫。我的工作忙着呢!你有功夫,一个人慢慢闹去吧!我回公司了!”他说完拉开门,走出去,又“呯”地把门关上了。

  林依依绝望地倒进沙发里,放声哭了起来。她不敢中断哭泣的声音,在这大而空的房子里,如果连哭声都骤然断了,那便一切都断了,只有无尽的寂寞漫身淹过来。

  忙来忙去,只是演了一场戏!一场由尹国华用甜言蜜语再拌了些林依依的泪水而演成的话剧!可是,林依依,你相信尹国华的那些说不完甜言蜜语吗?你相信自己那流不尽的泪水吗?一场戏而已!

  许多年以前,他们之间就常有这种话剧上演。是啊,许多年!他们之间的话剧究竟已经演了多少年,她一时都算不过来了,但是,那刻骨铭心的第一场闹剧,她终生难忘!

  第二章

  多年前的那个下午,林依依下课后,怀着对尹国华满腔的思念与爱恋,来到了尹国华租住的公寓门口,钥匙刚一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少妇和一个孩子站在她的眼前。

  “你们……你们是谁?”林依依惊讶得脱口而问。

  “我们是谁?应该是我来问你,你是谁?我们,当然是这家的主人,是尹国华的妻子和孩子了!你是谁?”少妇的表情由狐疑转为挑衅,她显然早已知道了一些什么。事实上,她就是因为听到了一些传言而不顾尹国华的强烈反对硬赶到这儿探风来的。

  林依依突然感到眼前一片昏黑,脑中一片空白。待她回过神来,只听见少妇咄咄逼人地问:

  “你到底是谁?来这儿干什么?你怎么会有我们家的钥匙?”

  “啊,不!不是!”林依依语无伦次地答着,惊慌地从锁孔中抽出钥匙,象生怕少妇抢了去似的,飞快地塞进口袋里,

  “我走错门了!是啊,我走错了,我以为这是八楼!对不起!对不起!打搅了!”

  林依依觉得自己象一只败阵的狗儿,夹着尾巴落荒而逃!她一口气跑到楼下,双脚一软瘫坐在一楼的楼梯口。

  她有妻子,还有孩子?!他,尹国华,他怎么会有妻子?!他怎么会?!他既然已经结了婚,生了子,那么,我林依依又是什么?第三者?情妇?二奶?不!不!这是一个陷井,一个骗局!尹国华,你是个骗子!骗子!!

  一阵脚步声传来。尹国华微低着头,右手拿着两支冰棍,左手提着一串葡萄走了过来。林依依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全冲上了头顶,强烈的愤怒与伤心在一刻间化成一股冲动的力量!她爬起来,冲上前,抬起右手,不由分说地向着他的脸,向着那个“骗子”的虚伪的脸狠狠地甩了一记耳光!“啪”的一声脆响,在这窄小的楼道里回荡了一下,然后就消散在死一般的寂静里。

  静!出奇地静!可怕地静!尹国华的脸孔是这万物都静止的时间里唯一有所变动的。起初是苍白,是惊谎;而后是阴晦,是绝望;现在,脸上又渐渐浮现出了五个淡红的手指印,以至于整个脸都恢复了些红润,仿佛这一记耳光反而打出了某种希望似的。他扔掉手中刚买回的礼品,一把将林依依搂进怀里。动作之迅速之突然,令依依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而且,他的手臂像两只钳子一样,果断而粗鲁,任凭林依依怎样挣扎也挣不出他的包围。

  “依依,你听我说,我对不起你!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正因为太爱太爱你了,所以,才迟迟不敢告诉你,不忍心伤害你!依依,你别躲,别挣,你听我说!你要是恨我,你就打我吧!再打!只要你不离开我,只要你能安静下来听我解释,打多少下,打多重都没关系!依依,来,再打!再打一下,打这边,来,打……”尹国华抓着林依依的手在自己脸上“啪啪”打了十几下,直等到林依依终于像一只累了的小绵羊安静下来,他才松开她的手,捧着她流满泪水的脸:

  “依依,你看着我,看着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你爱我吗?你爱你现在看着的这个人吗?”

  依依沉默着,眼睛里充满了悲伤,泪水无声无息地流淌。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爱我!我从我的眼睛里就看得出来,你这双美丽的,藏不住任何秘密的眼睛!那么,依依,你相信我吗?你相信我爱你吗?我爱你爱得多么真切,多么深刻,多么地无可救药啊!你这个充满魔力的小精灵!”

  尹国华将头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里,粗重的呼吸在依依的耳边缭绕,将她的心牵扯成一丝丝、一缕缕的柔情,良久,尹国华又说话了,

  “依依,爱,有错吗?!”

  他复又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直盯得她惊惶失措,

  “依依,我爱你!你也爱我!这,有错吗?!”

  “可是……可是……”依依完全没有了底气,倒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事,让他占着理似的。

  “可是,世俗的观念阻碍了我们,是吗?婚姻的围墙挡去了我们的前路,是吗?真正的爱是神圣的!真正的爱情是没有阻力,是可以超越一切的!依依,我对你的爱就是可以超越一切的那种爱!你呢?”

  “不!我不听你这些鬼话!说到底,你就是想让我做你的情妇、二奶、做个第三者,做个没有自尊、没有人格、不要脸的贱女人?不!决不!”

  林依依趁他不注意,终于挣脱了他的怀抱,哭泣着跑出了楼道。尹国华转身,毫不费劲地追上了她,他拉着她的胳膊,邀上一辆的士,带着林依依坐了上去。

  六楼的阳台上,有一双眼睛,一双充满了哀伤充满了愤怒的眼睛尾随着他们坐着的的士,直到那两道视线再也无法企及,再也追不上了,才有两行清泪从女人的眼中滚落了下来……女人啊,怎样才能追得上男人变心的翅膀?

  尹国华将林依依带到了一家茶楼,要了一间包房。在那间精致小巧、布置得温馨浪漫的、茶几上燃着一盏香精烛灯的、取名为“呢喃厢”的包房里,尹国华开始为林依依建军筑她梦想中的“海市蜃楼”。在那“海市蜃楼”中,尹国华现在的太太赵琳变成了恶毒的、愚昧的、讨人厌的巫婆,尹国华变成了勇敢、坚强、聪明、追求自由、追求幸福的王子,而林依依,正是那美丽、纯洁、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被王子深深追慕的公主!

  “王子”信誓旦旦:

  “我一定要清除一切阻碍,逃出巫婆那黑暗的魔掌,携同我亲爱的小公主,一起步入幸福的殿堂!”

  “公主”醉了!“公主”累了!“公主”睡了!“公主”变成了“王子”手中一株楚楚动人、魇魇似病的睡莲……

  但是,“公主”会醒的,一定会醒的!即使被装进了水晶棺,即使躺一千年,睡一万年,可她终归还是要醒的!因为,“公主”的心中除了爱,还有尊严,还有人格,还在蠢蠢欲动的梦想!

  终于有那么一天,“公主”醒了!海市蜃楼被海水淹没了!“王子”变成了支支吾吾、遮遮掩掩、永远实现不了诺言的负心郎!而“公主”,原来竟是让人轻视、被人笑话、遭人唾弃的、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啊,现实就是这样的,现实是残酷的!赝品经过华丽的包装可以变成精品,但包装总有一天会被拆除;美丽的谎言再美丽也是谎言,变不成真理。现实就是这赝品,是这谎言,赤裸裸的!

  林依依在童话与现实之中挣扎了一年半,在这一年半里,她有着双重的身份:“公主”和“第三者”! “公主”是谎言,“第三者”是现实:“公主”是包装是美丽的壳,“第三者”才是这包装里的赝品,是壳里的芯。

  林依依累极了!厌倦极了!她想她该走了,该退出这场感情游戏、该回家了!十二点的钟声已经敲响,美丽的水晶鞋也挽救不了灰姑娘的命运!她决定离开“王子”,离开这个轻食诺言的负心郎!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对林依依常说,非常非常地不容易,有一种掏空了心般的虚脱感。它是经过了翻江倒海般的思想斗争,经过了在水深火热中般的挣扎之后,才得出的最终的决定!

  而这其中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林依依发现尹国华的现任妻子赵琳并不是童话中的“巫婆”,她善良、朴实,而且深爱着尹国华!对于林依依来说,这才是最致命的武器。

  看看赵琳在日记中是怎样写的:

  x年4月1日 星期一 晴

  国华,早上起床后,特别想你,真的好想好想你!你工作累吗?身体好吗?衣服上的纽扣掉了自己会钉吗?真想马上飞到你的身边,真想……

  x年5月4日 星期六 小雨

  国华,还记得两年前的今日,我们去参加了一个舞会吗?你教我跳舞,我老也学不会,老踩你的脚。你笑我是个“小笨蛋”,害得三岁的珊珊也叫了我一个月“小笨蛋”,骂了好几次才不叫了,还记得吗?现在想起来这三个字好亲切,真想再听你叫我一次——小笨蛋!国华,你已经两个月没回家了,你真的不想我,不想珊珊吗?你要是不老实,要是另外有了女人,我可饶不了你!我可不是说着玩的!……

  x年7月26日 星期四 雨

  国华,你真是让我失望,令我伤心透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居然当着我的面,在我的眼皮底下追着那个女人跑了出去!我和珊珊加起来还不如那一个女人重要吗?你忘了你曾经对我的承诺了吗?你忘了你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吗?你这样做真是撕碎了我的心!我恨你!我真的恨透了你!可我,该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x年2月8日 星期六 阴

  这段时间,你回来了!你陪着我,陪着珊珊,一起过春节,像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一样,像从前一样。我们在家热热闹闹地吃团年饭,看电视,逛街,串门,照相……我忘了半年来所发生的一切,我仿佛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个幸福的小女人,而你还是我亲爱的、懂得知寒问暖的好老公。

  我们棉纺厂年年亏损,接近倒闭,我这个小小的出纳也下岗了!你没有责备我,没有说一句怨气话,你从银行取了一万块钱给我,说家里用钱的地方多,先拿着!国华,我看出来了,你还是爱这个家的,你还是个有责任心的丈夫和父亲!国华,我不怪你了,我原谅你了!你回头吧!让我们好好过,过一辈子!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记得了吗?

  x年2月18日 星期六 阴雨

  你又要走了!只是接了一个电话,就急匆匆地去车站买票了!你说公司有事,催你回去,不!不要骗我了!是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催命来了,我真不明白,那个女人只不过是比我年轻些罢了!可她也不能永远年轻,她也有一天会老的!她就有那么大的魔力吗?我真恨!恨那个不自重的女人,恨你尹国华,恨这个不公平、不道德的世界!

  x年5月5日 星期六 阴

  自从春节出去之后,你就象变了个人似的。你每个星期都会打一个电话回来,问珊珊在幼儿园的情况,问家里的钱够不够用,问我的身体好不好,还跟珊珊有着说不完的话,尽管都是些稚气的,逗笑的话语,可你却不厌其烦,总是迟迟不愿挂电话。国华,你是否有些回心转意了?或者只是有些愧疚,以此来赎罪?你知道吗?你哪怕是一点点的关怀都能让我感动,让我如饮甘泉一般地欢乐,就象得到皇帝宠幸的妃子一样地对你充满感激,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是你明媒正取的妻子吗?你对我关心,对我关心不是应该的吗?可我为什么会这样激动,这样受宠若惊?国华,我真的没想到,我对你的感情会这样深,这样连尊严都顾不及了!国华,我这样爱你,为什么却换不回你的爱?

  我知道,你跟那个女人还没分,你甚至还跟她住在一起,像一对夫妻一样。你知道吗?我若心狠一点可以去告你的,告你重婚罪,让你们两个狗男女都去坐监。可是,如果这样,我就真的完完整整地失去你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国华,你这样对我,我却不知为什么总对你恨不起来,我只恨那个破坏我家庭的女人。

  国华,我想你,想得发疯!也许我命该如此,也许天下的男人都是花心的,我认命了!我知道,只要我不是闹得你无处安生,你是决不会跟我离婚的,你还是个有点良心的男人。可你是不是跟人家说了要离婚再跟她结婚的?要不,人家一个小姑娘怎么会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你?想想她也可怜,碰上了你这种花心罗卜。女人都可怜,女人都是苦命!

  我认命了!只要你还记得回家,还记得打电话,还记得珊珊,还记得我,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了,不争不吵了!为了家,为了孩子,也为了我们多年的感情,我只好认命了!感情?!国华,你对我还有感情吗?或者只是仅存一点点的责任?可为什么,我对你,却总是这样揪心揪肺,这样恋恋不舍!男人和女人真的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

  这个日记本是赵琳寄给尹国华的。信送到尹国华手里的时候,林依依刚好也在场,所以,一切遮掩的动作都没有必要也无从做起。于是,两个人靠在沙发上,捧着这本有着紫色硬皮封面的厚厚的日本本,一口气读了下去……

  一切的话语都是多余的,一切的表情都是多余的,一切的动作都是多余的,就连那一声声的叹息,一滴滴落下来模糊了许多字迹的泪水都是多余的!两个人沉默着,沉默着,日记一页一页地翻过,过去的三四百个日子在两人指尖,显现,流过;显现,流过……

  就这样,天渐渐暗下来了。最后一缕阳光从窗口溜走了,满世界闪闪烁烁的霓虹灯也没能让屋子里明亮起来。就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公主”醒了!她甩了甩一头比黑夜还要黑的乌发,抬头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穿过黑暗,望向窗外,她张开嘴说话了:

  “我想,我该走了!我回家了,你也要回家了!”

  她站起来,窗外有一缕微弱的光照着她的黑发,黑绸缎似的。她迈脚刚走了两步,被尹国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一个咧趄,差点摔倒,身子不由得颤抖了几下,陪着她一起颤抖的还有一个声音,不像是从喉咙中发出来的,倒像是自肺腑中穿越而出,千疮百孔似的布满沧桑:

  “依依!别走”

  她呆了呆,然后又一次甩头,似乎想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甩出去,使它们能坚定些、有力些,不至于飘到空气中,一吹便散了:

  “忘了你的依依吧!退一步,海阔天空”

  门被打开了,一个长发飘飘的人影从门内飘出,象一颗流星飘然而去……

  翰林集团董事长尹国华先生的妻子林依依驾着一辆橄榄绿的宝马轿车,从自己公司所处的大楼停车场到自家的别墅,又从广州的别墅驶向深圳,在深圳最知名花园小区的复式套间(当然也是自己的房子)里住了一夜,然后,在这个艳阳高照的上午,又驱车回到广州,坐在了依依化妆品公司总经理室的大转椅里。现在,她斜靠着椅背,双手搭在转椅两侧的意大利真皮扶手上,微眯着眼,她感到累极了!可她什么也没做!她说她什么她没做,却累极了!也许“什么也没做”正是她“累极了”的原因,因为“什么都做”的人大都是不懂得累的。厂家送来了几箱化妆品,她只是稍稍睁开眼睛看了看,便让财务拿钱打发他们走了。她又坐回到转椅上,眯着眼斜靠着,只是这次她的两手是按着额头两侧的太阳穴,轻轻地按着,一下,两下,三下……

  有人敲门,“咚咚咚!”,林依依望着门口,没出声。“咚咚咚!”又响了三下,林依依还是没作声。公司刚开始运作,一切都还没有步入正轨,连个“挡驾”的前台小姐都没有,什么人都敢直冲冲地敲这扇门。“咚咚咚!咚咚……”敲门的人很执着,似乎断定里面一定有人,所以也不敢鲁莽地推门,只等着回音。

  “请讲!”林依依皱着眉发出命令。

  敲门人进来了:深灰西装,细格领带,金边眼镜,黑色公文包,笑着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

  “您好,我是电视台星辰广告部的……呀,是你?林——依——依?!”

  对方突变的语气象一针提神剂,林依依的眼睛睁大了些,身体也坐正了。

  “你是——吴超!”

  白牙露出得更多了,简直象一道亮光直扑林依依而来:

  “是啊,我是吴超啊!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依依,你都做老总了?”

  “什么老总,玩玩罢了!你呢?吴超,这几年可好?”

  “好,还好!我现在在电视台下属的广告公司工作。我看到你们公司象是刚开张的样子,还想看看你们要不要做广告呢,没想到竟遇见了你!真是缘份啊!”吴超在说完“缘份”两个字后,眼睛里突然暗淡下来,视线移到了林依依身后的一幅水墨画上了,画上几叶芭蕉,一丛翠竹,右侧一行行楷一笔连成:蕉叶篁影两潇潇。

  林依依完全被“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心情所支配,没有注意到吴超那一瞬间的伤感,倒是她自己的沮丧情绪这会儿都消散得差不多了,她的笑容又变得明媚起来:

  “吴超,几年不见,你倒是比从前帅多了!”

  “是吗?可惜帅来帅去,却没人去欣赏。”吴超一语双关。

  “怎么?你还没有结婚?女朋友该有了吧?我是说”未婚妻“那种。”

  “未婚的就不是妻!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依依,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吧,早结婚了吧,喜糖都没派过一粒给我,太不够意思了!”

  林依依不知两人怎么一见面就谈起这样敏感的话题,有点尴尬,不知如何作答,只一个劲地傻笑,引得对方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两人就这样一个望着地板,一个望着天花板,“哈哈哈”地对着笑。仿佛从天花板和地板上有一串串的笑话散落在他们的脸上,让他们忍俊不禁。突然,笑声“嘎”然而止,两人都盯着对方的眼睛,傻傻地无话可说。还是林依依先打破了沉默,他说:

  “我女儿都三岁了”

  “姓尹?”吴超问。

  “是,姓尹。”林依依回答完毕,又笑了,吴超只好跟着笑,天花板又开始掉笑料了,撒得两个脸上都开了花。吴超一边笑得喘着气,一边说:“依依,你看,我们在这儿遇见,真是难得,要不这样,我请你吃晚饭,我们找个地方,尽情地聊一聊?是吧,几年不见,该有很多事可聊的!”

  林依依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浪琴”手表,五点三十分,呀,真的,都快到晚饭时间了,真快呀。林依依没有开车,开车没意思!在这样一个凉风习习的黄昏,洁净的人行道上零零星星地落了些红色的木棉花。与昔日的朋友肩并肩漫步轻语,的确是别有一番情趣。吴超建议去吃川菜,林依依却说川菜太热气,吃多了脸上会长痘痘,再说她早已不再是“辣妹子”了,对辣椒已经有点望而生畏了。倒不如去吃西餐,西餐厅情调要好得多。于是,他们去了绿茵阁西餐厅,要了一间小厢房。你有过与初恋情人重逢的经历吗?初恋是树上第一朵小心翼翼生长出来的小花蕾,常常是来不及尽情盛开就匆匆凋谢了。也有结成果的,是那种青涩的,总能让你看得见希望,却总也吃不进嘴的那种果。与初恋情人重逢,你一定会激动,会兴奋,在心底或许还会激起一层层浪花,但那浪花也是花蕾般,待开不开的,是细细碎碎掀不起惊涛骇浪的。

  比如此记得的林依依与吴超,人虽是双双坐在婉转如流水般的轻音乐里,心却是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越走越远。林依依的心早已是一潭死水,对尹国华的爱与怨曾经令这潭水巨浪翻滚、波澜壮阔,到现在,就只剩下疲惫了。吴超的再次出现,就象一颗小石子,轻轻投进池塘,荡起几圈浅浅的涟漪,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石子沉入水底,变成最底层的一小粒沉淀。而吴超却不愿做那粒石子,偏要做那怀揣着一颗顽皮固执的童心、装了上下左右四口袋满满的沉甸甸的石头的孩子,执意要扰乱池塘的安宁,一心想让冷清的水面沸腾起来。

  林依依于是便下意识地将自己武装起来,回避着他的锋芒。

  吴超问:依依,这几年你过得好吗?快乐吗?幸福吗?

  依依答:好!当然好!我现在生活得很好,你看不出来吗?

  吴超说:生活得好不一定就幸福。一般来说,女人只有在老公对她好,对她忠心的时候,才会真正感到幸福。依依,你呢?

  依依答:国华是个很会疼人很能让我开心的男人,这你早就知道了。现在他是我丈夫,我是他的妻子,他当然是更爱我,对我更好了。你不用为我操心,我很幸福,真的!

  吴超说:可是,尹国华会是一个忠心的丈夫吗?他背版了他从前的妻子,难道就不会再背叛你吗?

  依依已经有些愠怒了:吴超,你什么意思?你今天来,就是要破坏我们夫妻的感情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死心吗?你要知道,你和国华是不一样的!而我和他从前的妻子也是不一样的!最大的不同就是,国华他不爱他从前的妻子,可是他爱我!我也爱他!所以,我才会成为他现在的妻子!你明白吗?

  吴超的脸上不经意地露出一丝古怪的冷笑,但很快,这冷笑急速加温,等到林依依看到他的脸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热情的、讨好的笑容:

  “依依,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关心你,我怕尹国华欺侮你,对你不好,让你伤心。如果这样,我一定要去找他算帐,他既然抢走了我心爱的人,就一定要给他幸福,否则,我饶不了他!”

  眼泪在依依的眼眶里转了几圈,又被咽了回去。如果尹国华真的对她好,她便不会被这几句话感动,不会让眼泪来泄露她心底的秘密。这一点,吴超早已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他想,依依迟早会回到他的怀抱的,林依依是他吴超的!这一点,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尽管他只是吻过她几次,从来都没真正占有过她,尽管她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但是,吴超还是坚信林依依是他的!迟早会是他的!尤其是此次重逢更坚定了他的这一想法。林依依是唯一令他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的女人!所以,她天生就是他的!

  “依依,无论怎样,我都希望你能把我当作最知心的朋友。有什么开心或不开心的事都跟我说,我愿意跟你一起分享。”在依依的记忆中,吴超并不是一个很善于言辞的人,此时说了这么些话,脸都红了。正因为这样,林依依才看出了他的真心实意,不象尹国华嘴里的花言巧语像唱歌一样又流畅又好听,就是让他看不清他的内心。

  晚上十点钟,林依依开车送了吴超一程,然后调头驶向珠江边那栋种了满院子黄玫瑰的别墅。此时,在林依依的心中,吴超真的是她唯一的好朋友了。她觉得吴超是真的关心她,真的爱她。吴超对她的爱不是非要占有的那种,却是一种没有什么私欲的爱,只可惜吴超的憨厚、诚恳、帅气能令她喜欢,却不能让她产生热烈的爱情。所以,他们从前开不出花,将来也结不出果,但他愿意将他当作知心的朋友。她该有个异性的好朋友,不是吗?

  在到达别墅门口的时候,车灯和路灯交汇在一起,令铁门上那个绿色邮箱突然发生一种幽深的光芒,林依依心中一动。泊好车后,她便又走到门口,打开邮箱,从里面取出一叠宣传纸和两封信,她将它们卷在一起,走进了家门。

  保姆阿英和女儿帆帆早已入睡,屋里的一切都已沉入梦乡,唯有她,象个夜游的人,赤着圆润的小脚,穿着丝一般滑爽的睡袍,在铺着柔软地毯的卧室里来回走动,还不时跳跃几下,做几个优美的舞蹈动作。刚才吃了太多的东西,若马上躺在床上,很容易长胖。现在,唯一能让她欢喜自豪的就是自己姣好的面容和这即使生了孩子依然保持得如此优美的身段了。她不能让脂肪来侵害它。再说,这些年来,她极少在零点前睡着过。这样漫漫的长夜,独守着空房,如何成眠?今夜,她寄希望于床头柜上那一卷东西,期望着那一堆花花绿绿的宣传纸能带她进入梦乡,更期望那两封信能给她带来一份新奇或一份喜悦、温馨甚至是某种浪漫的奇遇。

  她躺在床上,拆开了第一封信,她拆得很仔细,很小心,尽量不撕破封面而又能打开封口,她将这当作一个任务,一项工作来做,于是,她有了短暂的充实感。当信封毫无损伤地开启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快乐,她甚至欢快地吹了声口哨。然后,她看见一张照片从信封里飞了出来,一个熟悉得令她心跳的人影从她眼前滑过,跌到了地方。她弯腰去拾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人影变成了两个,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她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尖锐地疼痛。照片上的人像鬼影似的窜到了她的眼前。鬼影变得好大好大,狰狞地看着她,她慌忙闭上了眼。可是一闭上眼,那鬼影越发在眼前跳跃起来,张牙舞爪的。她于是又睁开眼,这才将照片认真端详起来:那熟悉的人影就是她的丈夫尹国华,他的脸笑吟吟的,他的眼含情脉脉的,他的两手正在一个粉嫩的后颈上,扣一条金光闪闪的项链,而那粉颈的主人,一个媚态十足的女人正对他回眸一笑,一个深深的酒窝盛满了蜜,甜得发腻。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有些颤抖了,它们抓住另一封信,精鲁地撕开了封口,朝下一抖,那只性感的丝袜便被抖了出来,还有那张纸条:

  请看好你的丈夫!

  看好你的丈夫!丈夫!丈夫!丈夫!丈夫这两个字就象两把尖刀,挥动着它明晃晃的刀刃,将林依依的心“嘶嘶”切成了碎片,她呻吟了一声,闭上眼,她觉得自己倒在了血泊之中,那是她的心流出来的鲜红的热辣辣的血……

  林依依的身体在梦中的血泊里凝固了,阵阵狂风吹过,风干了她体内所有的血液和水份,她变成一具枯壳,轻飘飘地浮在空气中。有一个人影在向她招手,眼睛里脉脉含着柔情。她迷糊中觉得那是几年前的那个下午,她躺在一间惨白的病房里,窗处狂风暴雨,几片蒲扇一样的芭蕉在风中摇曳,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沙沙”声响 。她觉得所有的水都是干竭的,她渴极了。她象岸上的鱼儿一样拼命地张着干渴的嘴。于是,真的有几滴雨珠落入了自己的口中,象一股甘泉沁入心脾,清凉甜润。她的喉咙动了动,水珠流进了体内。于是又有几滴落下来,她又咽下去了,再落下几滴,一转眼便又咽进体内了。雨滴慢慢变成了小溪,缓缓地流过来了,她张开嘴,全身心地迎接它……

  “依依,你醒了吗?你知道渴了吗?你会喝水了?!依依,我刚才看见你睁了一下眼睛,你看到我了吗?我是国华啊,你睁开眼看看我好吗?依依,你醒了吗?”

  林依依觉得小溪流进了自己的五脏六腑,流入了每一条血管,每一根筋脉,她的身体渐渐滋润起来。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她缓缓地睁开眼,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了眼帘,那剑眉,那充满深情的眼睛!哦,是他吗?是他吗?我不是已经离开他吗?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我不是已经发誓再也不要见到他了吗?怎么他又回来了?是他回到我身边了,还是我回到他的身边了?

  “依依,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你知道吗?你已经昏迷好几天了!你已经很多天不吃不喝了!你这个傻东西,你怎么这样折磨自己?我们都担心死了!我,还有你妈你爸都快急疯了!你知道吗?依依!”

  我妈?我爸?是吗。她想起来了,她记得她从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走出来,从一个恋恋不舍的男人身边走出来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家。把自己关在“闺房”里,不吃不喝不出门。任凭爸妈怎样敲门,怎样劝她,求她,吓唬她,骂她,她就是不开门!她说她要去死,死了就可以新生!她说她是个坏女人,她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她充当了第三者,她坏透了!她要去死,要去新生!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好象过了好久好久了,离她好遥远了,就连现在想起都有些模糊,象上个世纪似的,象记忆中的一部黑白电影似的。她为什么要去死?为什么要新生?她怎么充当第三者了?那个黑漆漆的屋子是什么地方?那个可爱又可恨的男人是谁?

  “依依,我知道你醒了,你看看我,你说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好,你不要这样呆呆地吓唬我!我是国华,你看到了吗?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国华?国华?是吗?是国华,是国华,那个有妻子又有孩子还要来招惹她欺骗她的男人,那个让她做了两年第三者的男人!那个伤害了她的妻子又来伤害她的男人!

  “尹国华,”她终于说话了,声音微弱得轻轻一吹就散了,“你来干什么?我不想再见到你!永远不要见到你!你走!尹国华,你走!”

  “依依,别,别赶我!听到你生病的消息,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我在这儿陪了你三天了,看着你昏迷的痛苦的样子,我心痛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