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类如尹国华这种在爱情方面已是“曾经沦海滩为水”的过来人了。爱在他一平如镜的心中已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了。那么,他追逐的纯粹只是女人本身,说得明白些,便是一种肉欲的猎奇。流水易去,岁月将逝啊,若不趁着自己现在的身体和资本都充裕的时候,多一些体验与经历,再过些年,可就追悔莫及了!也正因为如此,他对女人也就失去了那份玩“猫捉老鼠”游戏的耐心。开诚布公,单刀直入,这样才是他所需要的。就像夏靖,她不会因为与他有了这种关系而对他要求什么,更不会象普通女人那样装模做样,哭哭啼啼地让他负什么责任。她可想得开:“你需要,我也需要,我没少什么。你也没多什么,感觉好就合,感觉不好就散,这有啥?”尹国华难免心中过意不去,会特地买些贵重的礼品送给她。她既不象那种自以为很清高很纯情的女人一样,做出一份“视钱财如粪土”的架式,也不象那些将身体当作财源的女人贪欲难填。她总是大大咧咧,喜欢的就接受,不喜欢的就随手一扔,有时甚至还会心血来潮地回赠他几件价值不菲的礼物。尹国华就是在这种完全轻松、无羁无绊的状态下与夏靖交往着。当然,他绝对不可能只满足于夏靖这一个女子。世间的女人真是千姿百态、千娇百媚,各有千秋啊!他尹国华在事业工作之余,又怎能不去一一品尝品尝?就如同日日吃着家中餐桌上的三菜一汤,有钱又有心情时怎能不去酒楼尝尝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来这样一句“名言”——男人对女人的欲望与他事业的成功率成正比。尹国华第一次听到这话,便拍案叫绝,同时也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最充份最绝妙的诠释。
当然,尹国华也有思念林依依的时候,也只有林依依才是他爱情真正的归宿、心灵最终的港湾,是他今生今世唯一轰轰烈烈爱过的女人。他尹国华再怎样花心,再怎样风流,也绝对不会抛弃林依依这个柔情似水、有情有义的女人。这大概也能用“除却巫山不是云”来形容吧!凭心而论,在阅历了各色各样的女人之后,细细回味起来,他还是觉得林依依最有恒久的魅力,也是最称职做他尹国华妻子的女人。但是,这一切与尹国华在外寻花问柳并不矛盾,就象正统大餐与各式小碟并不矛盾一样。人生就应该丰富多彩、多滋多味,他尹国华本就不应该只属于某一个女人。
这天,尹国华抽空回到了广州。这个将心灵与欲念在外放逐太久的男人终于想念自己那种满玫瑰花的美丽小院和院子里那飘溢着清新香味儿的美丽女人了。这是一个有着和煦阳光的春日下午,尹国华驾着自己那辆白色的奔驰车,缓缓驶入珠江畔的这个别墅小区。小区的林荫道洁净而安憩,仿佛浅睡的美人,睡则睡了,却没忘记摆出最优美的姿态和淡而甜的微笑。不时有几只叫不出名的雀儿互相追逐着,发出娇媚可人的啁啾声。他将车停进玫园的时候,满以为自己的女人会领着三岁的小帆帆出来高高兴兴地迎接他,但直到他锁好车,走到门口的时候,四周依旧出奇地安静,他微微有些儿失望。
屋中一切摆设如旧,玻璃餐桌上一大瓶黄玫瑰似乎有好些天没换过了,瓣儿都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他沿着客厅左侧的扶梯上楼,轻轻推开虚掩着的卧室的门。林依依侧身斜靠在宽厚的大床上,柔软的粉紫色睡裙只遮住她半个身子,衬得她丰腴的酥胸和洁白的大腿就象粉雕玉琢的塑像般美丽诱人。见他进来,她微微眼开眼,眼中晶莹闪烁,不知是激动兴奋的光泽还是宿夜伤情的泪光。尹国华心中升起无恨怜爱,他俯身轻轻在她额上吻了吻,柔声道:
“老婆,我回来了。”
“嗯。”
林依依轻轻答了一声。她并没有象往常一样伸出两只柔软的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将他拖到自己的身上,而只是睁着她那雾一样的眼睛仔仔细细地审视着他,仿佛他的脸是一件玻璃瓷器,而她则负责检查瓷器有无裂痕或瑕庇。好一会儿,她才说了一句:
“等你回来一趟,可真不容易!”
她说完这句话,轻轻叹了口气,伸出一个指头,轻轻抚摸他的脸。尹国华闭上眼,享受着这温柔的爱抚,他突然想变成一个孩子,偎进这个女人温婉的怀抱。也只有在林依依的面前,他才会有这种超出性欲的情怀,他的心中飘起了徐志摩的诗句: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
(我只)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消溶,消溶,消溶——
我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消溶,消溶……
尹国华真的就这样靠在林依依的臂弯里睡着了,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这就是老婆与情人的不同之处:情人是波涛,老婆是港湾;情人刺激,老婆温暖;情人酸辣,老婆甜蜜;……
他醒来的时候,夜幕已经罩住了整个大地,窗外黑幽幽一遍。床头柜上的台灯朦胧而温馨地洒着柔情的光晕。他侧脸看见林依依并没有睡着,依旧象下午时一样用那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脸颊上有泪痕在流动。
“依依,你怎么了?”
林依依没有说话,只继续望着这个让她心痛又心碎的男人,她想质问他,责备他,但嘴中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怎么哭了?你一直都没有睡吗?一直就这样傻傻地看着我?”尹国华一边说着,一边拭干了她脸颊上的泪珠,“你呀,真像个傻孩子!”
“是啊,我真是傻,傻得伤心!”林依依说这话时,深深地叹了口气。
“嘿嘿,”尹国华忍不住笑了,将她搂在怀里,半是怜爱半是玩笑道:“傻老婆,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深沉,这么……怪怪的?你知道吗?你这个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他说完,翻身压到了她的上面。男人强劲坚实的身体抵在她柔软的身上,她倾刻间便化作了云朵,飘浮起来,眼中最后滚出的两颗泪珠也被情欲的热浪蒸发了。一切都抛到九霄云外去吧,此刻,她只想飘在云端,将自身彻底放逐……
第二天清早,尹国华匆匆起床,到小房间与女儿帆帆说逗了几句,便又急急忙忙地开车走了。许多话卡在林依依的喉咙口象鱼骨一样,想吐却使终没能吐出来。待男人在最后一声汽车喇叭声中远去了之后,偌大的庭园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寂寞。虽然活泼的帆帆有时能给园子增添几丝欢笑,但那欢乐也象鸟儿一样是脆弱而且短暂的,甚至更反衬出了这无边的寂寞。依依化妆品公司那边,林依依也有好些天没去了。不知怎的,对什么事,她现在都提不起劲,总觉得没意思,无聊至极。幸亏有弟弟林笑笑在公司打理着,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反正,公司亏一点或挣一点,对她来说都无所谓,顺其自然让它去吧!
她只是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责问尹国华,为什么没有把那两封信摆在他面前,让他给自己一个解释。哪怕是两人大吵一架,大骂一场,那也比现在这种空落落的感觉好。她想自己是不是前世欠尹国华什么,今生是还债来的,要不,为什么满腔的怨恨与愤怒在见到他之后就都躲在心中不敢冒出来了呢?为什么面对他深情的目光,她就很想为他找个理由帮他开脱,就忍不住想原谅他呢?可见,她林依依真的象尹国华所说的是个傻女人,不,应该是愚蠢的女人,痴笨的女人!匿名信和照片都是摆在那儿的事实,证据确凿,他还能有什么理由可以开脱?难道说,那信是因为有人想陷害他而为的?难道说那照片也是电脑合成的?难道非得这样牵强这样自己欺骗自己,她林依依才能稍稍心安些吗?实在是太可笑也太可卑了!她林依依何至于渴求尹国华的爱渴求到如此卑微的地步?从前,那个自信大方清纯可爱,还有着几分才气和清高的林依依到哪里去了?爱情真是一个深不可测的迷宫,它常常令女人哪怕是再聪慧的女人也会迷失其中,寻不到回头之路。
可是,那两封信又是谁寄的呢?是照片上的女人借此向她示威,以证明自己的魅力和林依依的无能?或者那女人已作好了充份的准备,正式向她开战来了?她不仅仅要夺走她丈夫的身体和心,还要来夺取她的地位、名份和金钱?也包括这种满用爱浇灌而成的黄玫瑰的庭院?不然,她寄这么两封信又有什么意思、有何居心呢?可读读“注意看好你的丈夫!”这样的措辞、这样的语气,实在不象出自一个出来挑战的女人之手,那么,如果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林依依陷入了阴晦的迷雾之中。
在林依依收到第三封匿名信的那个下午,她接到了吴超打来的电话。自从上次发生了那样尴尬的一幕之后,他们俩已有些日子没联系了。林依依觉得吴超上次的行为是太轻薄了些,她能接受他成为自己的异性知心朋友,但她决不能容忍他有更进一步的奢求。他们之间能够产生的爱情已在许多年以前,在大家都还年幼无知的时候蜻蜓点水般的进行完了。所以,受情在林依依对吴超来说已是永远的过去时了。她不想也不愿意去牵强地继续这个过去时。
然而,吴超这好多天的无音无信,倒又使得林依依有了些不安,她甚至还有些许的想念他。毕竟,林依依是个孤独的需要朋友的女人,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又一次收到恼人匿名信的下午。
他们还是约在那间咖啡厅见面。那句“老地方见”颇有点偷情的味道,使得双方在见面时都有些暖昧不自然的表情。
“近来过得可好?”吴超坐定后,找着话题。
“不好!”林依依知道掩饰不住自己沮丧的情绪,索性直截了当地回答。干脆就将他当作知心的朋友倾诉一翻吧,她实在是太需要这样一个倾诉的对象了!
“我最近遇到一些特别烦人的事情。”
“哦,是什么事情,能跟我说说吗?”吴超十分诚恳的样子。林依依沉默了一会儿,从手提包里拿出那三封匿名信放到吴超的面前,欲言又止。吴超会意,拿起信,一封一封认真地看了起来,不时地还皱皱眉,叹了口气。最后,他将信扔在桌子上,怒道:
“岂有此理!太不象话了!”
“你是说写信的人,还是……”
“当然是尹国华了!他怎么能这样对待你?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可是,这信……”林依依见吴超这样怒气冲冲的样子,自己反倒脸红起来。仿佛做错事的是她似的,极力想找些解释的借口。
“这信还能有假吗?”吴超不由分说地发着牢骚,“你看这丝袜,这照片,这情书,哪一点不是尹国华花心背叛的罪证?”
“可,是谁这么无聊,花这心思,寄这些信呢?”
“不管是谁寄的,这些东西总是真的,他尹国华在外掂花惹草,这总是不可抹杀的事实!依依,你可不能这么由着他。想当初,他追你的时候,装得那样痴情可怜,要不然,我也不会舍得放手。我还满以为他真能给你幸福呢?没想到他竟然这样!依依,你想想看,你等了他那么多年啊,直等到他从监狱里出来,还为他卖了房子,帮他东山再起。可如今,他怎么能这样无情,这样没心没肺呢?……”
“别说了!”林依依打断了正激动愤慨的吴超,她早已泣不成声,泪流满面了,此时,她的内心很复杂很矛盾。她伤心自己悲怜的遭遇,怨恨尹国华无情的行为,同时又有些反感吴超现在的这种态度和语气。她本以为她今天是来寻求安慰寻求平衡的,可结果,对方能给她的却并不是她所想要的,他甚至更加重了她的悲伤与痛苦,更令她无地自容。她于是将刚刚打开的心扉又紧紧地关闭了。她收起桌上的信件,放回坤包里,又抽了张纸巾拭干了脸上的泪,然后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故作镇静地说:
“好了!吴超,不说这些事了。我想我家里的事我自己能处理好的。说说你吧!你最近工作还好吗?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吴超盯着她的眼睛,半天没作声,似乎还没能从刚才为她打抱不平的情绪中走出来,又象是在寻找林依依虚假镇静后面的破绽。林依依回避着他这样灼人的目光,故作轻松地一笑:
“怎么?不愿意跟我谈你的事?”
“哪会?我……这份工作还算可以,前段时间做了好几单业务。我想……”吴超在谈自己的时候,似乎很有些困难,需要一边思索才能一边找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达,“我想我现在的主要目标是做原始积累,等条件成熟了,再自己干。哦,对了,依依,你那个化妆品公司经营得还好吗?”
“就那样吧,要死不活的!我都有好些日子没去了,交给我弟弟看管着。”
“嗯。我想……”吴超低头,双方交叉握着拳,来回搓着,似乎在思索什么重大问题,进行着很激烈的思想斗争,“我想,有机会,我跟你合作!”
“跟我合作?”
“是的,跟你合作!”吴超重新抬起头,象终于作出了重大决定似的,语气坚定起来,“只要我这单业务做成了,我就至少可以凑足五十万,然后,我就跟你合作,我加盟你公司,把这五十万全投进去,我们一起干!”
“跟我一起干?”依依自嘲地笑了,“吴超,你要知道我开公司可纯粹是闹着玩的,跟我一起干能有什么前途?”
“我可以帮你!依依,我就想跟你合作。我们把公司好好地办起来。我们不仅仅做化妆品,我们还可以做其它贸易,我们可以把小公司做成大公司,做成集团公司!依依,其实,你现在就应该做点事业出来,让尹国华不敢小看你,不敢怠慢你,让他再次发现你的魅力,再次乖乖地对你俯首称臣!依依,难道你不想这样吗?”
“我……”林依依半是感激半是疑惑地望着吴超,不知如何作答。
“依依,你等我的消息吧,这个月底最迟下个月初,我这单业务做完了,我们就开始行动!”
“吴超,不管怎样,我真心地希望你成功!”
“不!是我们一起成功!我要帮你摆脱对尹国华的依赖与束缚,我希望你重新找回从前那个朝气蓬勃的林依依!”
“谢谢!”林依依感激地握住了吴超的手,声音都哽咽了。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句话:吴超,你真是我难得的一位好朋友,真正的好朋友!
因为有了吴超的鼓励,林依依对公司的事又重新来了兴趣。她又象公司刚开张时那样每天早早地去到办公室,直到黄昏时才驱车回家。她还将办公室重新装饰了一翻,招多了几个员工,包括漂亮的前台小姐和精干的业务人员。真的,人一旦忙碌起来,有了寄托,还真是精神倍增,她甚至快要忘记那三封信,忘记对尹国华的爱与怨了,心情也变得开朗舒畅多了。她由衷地感谢吴超,以至于更加珍惜这份难得的友谊了。
这天,天气很是晴朗,广州的夏天虽然炎热,但清晨时常常会有一阵阵凉爽的风,给人一种风和日丽的舒爽感觉。别墅小区林荫道两旁的玫红色乐杜鹃开得十分艳丽。大概因为有风的缘故吧,本来洁净的地面上落了红红的一层瓣儿,连打扫卫生的清洁工也舍不得清扫,由着它们为大地奉献自己最后的一抹美丽残容。
林依依早上驾车出门的时候,心情轻松而明朗。今天有两家美容院要派人到公司来考察,当然考察的目的是要与依依化妆品公司签订长期合作的合同。这两家美容院都是广州美容界颇有名气的“大姐大”,如果它们能与依依签订合约,以后,势必会影响到广州其它大大小小的美容院。那么,依依化妆品的市场就算真正打开了。其实,林依依对做生意实在没有什么经验,更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和头脑,这次算是撞上了好运。说起来,还多亏了吴超,自从上次吴超对林依依说了那一番话后,林依依特别到人才市场去招聘了一些业务员。后来,吴超又向她推荐了一个业务经理,叫欧小剑,说是在美容界很熟的,业务能力特强。结果,真不出所料,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凭着自己的关系和三寸不烂之舌,而且还聪明地利用了翰林集团的影响力,为依依化妆品公司找到了这样两个大客户。所以,这天早上,林依依的心情除了高兴还充满了感激,感激吴超,感激欧小剑,感激翰林集团。这所有的好心情使得她在路边的花店里买了一束清雅的香百合,插在办公桌上。百合花飘香四溢,整个办公室立即平添了一份生气和雅致。
九点钟的时候,林依依将欧小剑叫到办公室,确定了与客户约好的时间,又详细询问了客户的一些情况,这才耐心地等待客户的到来。此时的林依依还真象个有事业心的商界女强人。她一身湖蓝色职业套装,一头长发也挽在脑后,薄施淡妆,目光深邃。她在构想着依依化妆品公司未来的美好蓝图。如果真能将公司办得红红火火,有声有色,如果依依化妆品真能在广州做出点名气来,那么,她依依就可以靠自己的双手赚得财富,不再依赖于尹国华了。她曾经以为有个男人可以依靠是件很幸福的事情,以为男人是真心喜欢小鸟般的女人,而能做一个所爱男人身边的小鸟是女人的幸运。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女人一旦“变成了小鸟”,就不再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因为她不再自由,不再自主,不再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不再为自己而活。她的命运将不再由自己把握,而是掌握在别人的手中。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警言:“永远不要将你的两只手全部交给别人,哪怕他是你最信任的人!”林依依听到过这句话,也记得这句话,可在面对尹国华的时候,她就将这句话丢到后脑勺去了。她不仅将两只手交给他,她还将整个人、整颗心、整个思想、整个自我、整个人生都完完全全地交给了他。所以,她在卖掉房子帮尹国华注册了一家公司之后,就听了他的话,缩回家中,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小女人”。
大男人在潇洒闯世界,见多识广,呼风唤雨,小女人却蜷缩在男人的阴影里,翘首等待男人的恩惠。大男人的心中除了自家的小女人之外,还有外面的大世界,甚至还可能有别的各式各样的女人。而小女人的心中却只有一个自己的男人,再没有别的。渐渐地,天秤倾斜了。男人重,女人轻;男人不断进步,女人停滞不前;男人快乐逍遥,女人愁结情肠;男人荣光焕发,女人苍白忧郁。待林依依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后一大截了!她甚至觉得自己退化了!本以为开个公司能充实自己,能找回自信找回自我,可是,自己竟然已完全适应不了这种生活,适应不了社会了。她不仅公司开不好,生意做不好,就连每天一大早就要起床去公司这一点都做不到了。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就要变成废人一个了。
还好,有了吴超的鼓励和帮助,公司终于有了一点起色,她也找回了一些自信。如果继续这样进步,如果真能重新自强自立,那么,她的生活圈将会扩大,身边的朋友也会越来越多,兴许还会有一些成功有身份的男人来围着她转呢。如果那样,尹国华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说不定还会醋意大发,产生危机感,那么,他就会重新将她捧在手心,不敢象现在这样淡漠地对待他。他会象从前那样恨不得时时守在她的身边,生怕她被别人抢了去似的。那么,她就摆脱了无边无际的寂寞孤独,当然,那匿名信中照片上的妖冶女人也就不再有容身之地了。那么林依依就不再是今天这个患得患失、精神郁闷的落寞女人!林依依渴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就像她现在渴望着那两位客户的到来一样强烈和热切。
等了好一会儿,还没有客户的消息,她便又拨了副总办公室的分机,想叫林笑笑进来问些事情,可电话响了十几下,没人接听。她又打电话问前台小姐,对方回答说林副总今天还没有来。林依依这才想起弟弟可能是因为昨天的那件事与自己呕气了。昨天也是这个时候,林依依正在写一些东西,林笑笑推门而入,满脸不悦地问:
“姐,你怎么会以六折的价格跟圆圆美容院签约?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我们一点利润都没有?”
“我知道。可现在正是打开市场的时候,少一点利润又有什么关系?”
“不只是少一点利润那么简单,这样一味打折还会影响到以后的产品价格,会降低我们产品的档次!姐,上次我就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做生意的目的是赚钱不是卖人情。你老是这样心软,以后的生意还怎么做?”
“笑笑,你是在责备我?再怎么说,我也是我自己的公司,是我投的资,我是总经理,难道连这点权利都没有了吗?我给客户打折自然有我的道理,我不怕亏钱!现在亏点钱以后才能赚更多的钱,你明白吗?这点钱我们又不是亏不起!”
“可我亏不起!”林笑笑皱着眉头瞪着眼睛,似乎有一肚子的不满意发泄出来,“姐,你是富太太,赚一点亏一点没关系,可你为我想过吗?你当初叫我来,是说让我来干事业的,可我现在每个月就靠那两千块工资过日子,像是个干事业的样子吗?姐,我也不小了,也要成家立业!你要是真放心我,就放手让我干,所有的合约都由我来签,这样,我才好统一规划管理。像现在,你有兴趣的时候,就来指手划脚一翻,没兴趣的时候,又好长一段时间不闻不问,你让我怎么做?”
“可我……”林依依觉得弟弟说得也在情理之中,若是从前,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放手让他做。可现在,她刚有些工作的激情,怎么能又马上退出来呢?她只好安慰弟弟道:
“我准备多用点心在工作上。从今天起,我会每天都来公司的。笑笑,相信我,我们的公司会发展起来的!我不是说好给你百分之十的股份吗?只要公司能赚到钱,不就等于是你立业了吗?”
“你还是不明白我!我现在挂名是个副总,可什么事都是你说了算,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我受够了!”林笑笑说完把手中的文件扔到桌子上,气冲冲地往外走。
“你这是干什么?”林依依对他的这一举动很惊讶,便厉声喝道,“笑笑,你给我回来!”
“我为什么总要听你的?”林笑笑回头,挑衅地望着她,“我告诉你,我辞职不干了!花那么多精力在这个半死不活的公司上,当这个徒有虚名的副总经理,太没劲了!我不如自己干自己的事去!”
“你……你太过份了!”林依依见弟弟这个样子,也气咻咻地说,“真有本事你就干出点事业来给我看看,别只会卖嘴皮子!”
“你等着瞧!”林笑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她的办公室。林依依想到这儿,不禁摇了摇头,心想弟弟到底还是有些孩子气,几句话不投机,竟真会憋气不来上班。可公司现在还真少不了他,看来还得她这个做姐姐的向他道歉才行。
正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一定是客户到了!林依依很有几分激动地拿起话筒,放到耳边,却意外地听到了一阵呜呜的哭声:“呜……林姐,”是保姆阿英的声音,“帆帆……帆帆不见了!呜……”
第三章
“什么?阿英,你说什么?”林依依的心头象突然被什么钳紧了似的,一阵痉挛,“你说清楚一点,帆帆她怎么了?”
“帆帆不见了,我找了好久,楼上楼下,花园里花园外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了。林姐,我……呜……”阿英说到这儿,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林依依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握着话筒的手已经开始颤抖:“阿英,你再说明白一点,帆帆什么时候不见的?你带着她在家里怎么会不见呢?”
“我本来……本来陪她在花园里晒太阳、玩游戏、屋里电话响,我进去接一下电话,出来的时候,她就……她就……不见了!”
“我马上回来!”
林依依来不及向公司的人作任何的交待,便脸色苍白地冲出办公室,开车火速赶回了家。
“帆帆!帆帆!你在哪里儿?你出来呀!帆帆……”
两个女人象两只没头苍蝇又在楼上楼下,屋内屋外,重新找了个遍,焦急、焦躁将两人的脸烧得通红,汗水、泪水使两人的衣服都湿透了!但是,帆帆就象突然被蒸发了似的,毫无踪影。林依依跌坐在沙发上,开始浑身发冷,连嘴唇都哆嗦起来了。在这个世界上,唯有帆帆才是她的命啊!帆帆是她和尹国华爱情的结晶,帆帆是又聪明又漂亮又乖巧的孩子,帆帆是他身上掉下的肉,是她欢乐的源泉、未来的希望啊,她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呢?一个三岁的小女孩能走到哪里去,能走多远呢?这院子里即没有井没有小池塘,也没有山没有坑,她能躲在哪儿呢?突然一个可怕的词语涌进她的脑海——绑架!是啊!绑架!帆帆一定是被绑架了!
以前,记得书上或电视上在形容一个人失去自己心爱的孩子时,多习惯用“被割掉了身上的肉”来比喻当事人的痛苦,那时,林依依没有切身的经历,以为这样已经很恰当甚至还有些夸张了。可当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才觉得其实那份痛苦远不只割肉那么简单,她觉得自己的眼前整个地漆黑一遍,自己的世界整个地轰然倒塌了,压在身上,令她连气也喘不过来。
“林姐,要不,我们报警吧?”阿英说着向电话机走去。
“不,不要!”林依依神经质地大声制上她,“不能报警!帆帆可能是被绑架了,不能报警,不然,帆帆就完了!我可怜的帆帆,妈咪救你,妈咪一定救你!……噢,阿英,你说你是进来接电话,才把帆帆看丢的,那电话是谁打来的?”
“我接了电话,喂了半天,没有人说话。刚一转身,电话又响了起来,一接,还是没人说话,这样来回折腾了三四次,最后还是不知道谁打来的。所以,才担搁了一些时间,等我出去一看,就不见帆帆了!”
“是!是他们搞的鬼!”
“谁?”阿英满脸迷惑。
“绑架帆帆的人!只有这样,才可以支开你,你们才有机会下手!而且……而且这绑架的人可能对我们很熟,要不,他怎么知道只有你和帆帆两个人在家?可是,在我认识的人里面,有谁会干出这种事呢?……”
林依依紧皱眉头,一边思索一边自言自语般地嘀咕着。这时,电话铃响了,两个都吓了一跳,“呼”地同时站了起来。林依依冲到电话机旁,瑟瑟抖抖地拿起了话筒,仿佛那不是话筒而是一个定时炸弹!话筒里传来一个陌生男人阴沉沉的声音:
“你太概就是尹太太吧?你女儿现在在我的手里,怎么?着急了吧?”
“你是谁?我女儿在哪儿?她现在怎么样?”
“放心!我们也不想要你女儿的命。不过,如果在明天下午之前,你交不出两百万现金的话,那我就不能担保了。我手下这几个兄弟见不到钱,手就发痒了呢。”
“两百万!”林依依听了对方的话,先是稍稍心安了些,接着又开始焦急起来了。安心的是对方要的只是钱,这证明帆帆目前还是没有生命危险。焦急的是两百万不是个小数目,她一时真的筹不出来。而且,她在潜意识里不想将这件事告诉尹国华,他们现在关系本来就很微妙了,如果再让他知道她连女儿都看不好,她一定会怪她,更看低了她,她真的不希望他们的感情再来一个急速滑坡,她希望自己能单独解决这件事情。所以,她在发出声惊呼之后,怯怯地试探性地问,
“两百万会不会太多了些?可不可以……少一点?”
“哼!这就嫌多了?你老公尹国华少说也有个几千万吧?看样子,你这宝贝女儿也不怎么宝贵嘛,这条小命连两百万都不值啊,行!既然尹太太爱财胜过爱女儿,那么我成全你!……”对方的声音此时变得阴阳怪气,“少一条腿少五十万,少两条腿少一百万。如果你舍得你女儿这两条又白又嫩的漂亮小腿的话,你明天带一百万来就行了!”
“呜……妈咪!妈咪!呜……”电话里传来了女儿帆帆的哭喊声,林依依的心顿时被揪紧了,泪水和汗水一起流了下来,她声音颤抖地呼喊:
“帆帆,帆帆,你怎么了?你们打你了吗?帆帆,妈咪对不起你,妈咪一定救你,一定救你!你们不要伤害她,我女儿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我跟你们没完!”
“行!”那阴森森的声音又出现了,“我们也不想要你女儿半根毫毛,只是,那两百万——”
“我给!”林依依完全失去理智地大叫,“我给!我给还不行吗?但是,不要伤害我女儿,不要伤害她!”
“好!明天下午三点整,在体育中心东门口,带上两百万现金,带上你的手机,会有人和你联系的,记住,只允许你一个人来,不许报警,否则的话,……嘿嘿!……”
电话突然“咔”的一声断了,林依依握着话筒半天没回过神来。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她也还算是一个经历过风雨的人,但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碰到。虽然在电视小说中也经常会有这样类似的情节发生,但当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那份焦躁、那份无助、那份恐惧就象一尊千斤鼎似的,“咚”地就压在了她的心上,令她窒息得快要晕倒过去了。而且,这件事情还非常地蹊跷,这个人知道他的住址、知道她家的电话、知道她丈夫的名字和身家、知道她的女儿、甚至知道她家什么时候有几个人!一个对她这样了如指掌的人一定是平常与她或尹国华有过交往的人,说不定还是朋友。可既然是朋友,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呢?他仅仅是为了钱吗?或者还有别的什么目的?这件事会不会和那个写匿名信的人有关呢?他一开口就要两百万,是因为他对她的经济状况还不算真正了解呢,抑或是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逼她从尹国华那里去拿钱,所以才分毫不减呢?如果他纯粹为了钱,好不容易绑架了一次,又深知尹国华身家好几千万,为什么不干脆狮子张大口,要多一些呢?反正两百万也是冒险,两千万也是冒险,何不一步到位?是因为他胆子不够大?要求不够高?或者他的目的根本就不只是为了钱?他或许就是写匿名信的那个人?那么,他这么做,究竟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林依依紧皱着眉头,对此事百思不得其解,而事情的紧迫性与危急性也容不得她再这样苦思冥想下去。要救回自己的女儿,她只有尽快筹足这两百万,而要在明天之前拿到两百万,她只能去找尹国华,别无它法。
正如林依依事先所猜测的一样,尹国华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很是恼怒,他用严肃的语气遣责林依依:
“你真是不可思议!好好的家你不管,好好的悠闲日子你不过,偏偏心血来潮去开什么公司!这下好了,连一个孩子都管不住,闹出这么大个事来,将来我要是再把尹珊珊接过来,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呢?还好人家要的只是钱,可两百万也不是小数目啊,你开公司好几个月了,你挣了多少钱了?这一下子就出去两百万,可以买下你两三个公司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风凉话。现在最要紧的是救帆帆啊。”
尹国华到时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面对此事,倒显得并不十分焦急:
“既然对方要的只是钱,帆帆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我下午就赶回来,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吧,如果下次再出这样的事,人家要的不是两百万,而是两千万、三千万,那我可就被你害惨了!”
其实,尹国华只是在林依依面前假装镇定罢了,内心里,他还是十分担心的。帆帆是那么可爱那么漂亮那么聪明的孩子,是他的亲骨肉,现在却落在坏人的手里,他怎能不担心呢?如果对方要的只是钱,如果对方并不十分清楚他的经济情况,如果对方只有两百万的胃口,那么,事情还好办一点。但万一对方贪得无厌,拿到两百万还不放人,还要更多的,又或者对方要的不仅仅是钱,还提出别的要求,那就麻烦了。这几年做生意,市场竞争残酷无情,自己得罪的人也确实不少,万一真是仇家有意报复,那问题就更严重了。
所以,尹国华也是在这种思绪重重、心急如焚的心情下开车回到广州的。他在向林依依了解了详细的情况之后,作出了几个决定:第一、先还是不报警,虽然警察也许既能保住帆帆的安全,又能抓住罪犯,还能让他挽回两百万的损失,但是毕竟这大大加重了帆帆的危险,哪怕只是给帆帆增加百分之一的风险,他也不愿意,他情愿以两百万换回帆帆的安全。在这一点上,他与林依依的意见是完全一致的。第二、不能让林依依明天独自去与罪犯接头。本来,一个弱女子提着两百万现金就已经够危险的了,更何况还是进行这样诡秘的黑色交易。万一对方抢了钱不交人可怎么办?万一对方看到林依依长得漂亮又起歹心,干脆连人带钱一起劫走了,可怎么办?林依依说起来还是个单纯的女人,心地善良,性格耿直,很容易轻信别人,是那种上了当还不自知的人。所以,决不能让她一个人去!但是歹徒明确说了只能她单独去,如果尹国华陪她一起,又恐怕惹恼了歹徒,对帆帆不利。最后,他们决定,林依依坐的士走在前面,尹国华开车远远地跟着。只要林依依在他的视线内,万一真什么紧急情况,他相信自己还是有能力对付的。
第二天下午三点整,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准时来到了体育中心东门口。林依依提着沉甸甸的手提袋从的士车里出来,战战兢兢地站在那儿,她的眼睛茫然而恐惧地朝四周搜寻着。依依起初一直不明白,歹徒怎么会选择这在市中心地方干这种事?现在看来,歹徒真是聪明绝顶呢,在这种太阳火辣的下午,体育中心东门前还真没几个人。而且,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谁会想到大白天在这儿还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林依依虽然眼睛惶惶然到处张望,但她的耳朵的注意力却完全集中于正在胸前轻轻晃动的手机上。尹国华则将车停在对面的马路边,透过茶色玻璃,紧张地窥探着。
电话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林依依身体一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她神经质般地拿起电话:
“喂,你们在哪儿,帆帆呢?帆帆在哪里?”
“依依,是我!”是尹国华声音,“你不要怕,镇定一点,我就在你附近,我都看着你呢,不要让他们看出你太恐怖。记住,一定要先牵到帆帆的手才能给钱。如果看到帆帆,抱着她往人多的地方,或者往保安亭走,明白吗?”
“嗯,知道了!你一定要盯紧一点啊,我挂电话了,我怕他们打进来。”
“好的,小心点!”
林依依刚一挂线,电话又响了,林依依慌忙接听,又是昨天那个阴沉沉的声音:
“尹太太,你好像不太讲信用!要知道,你女儿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可全得看你配合得怎么样了。”
“帆帆!帆帆在哪儿?她怎么样了?我必须看见我女儿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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