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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阅读

作品:过去的事|作者:夜深人静之|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1 03:35:20|下载:过去的事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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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攥着他的手,小心的走向车站,我怕他跌倒,给自己惹来意外的麻烦。到了候车室,把老人安顿到椅子上坐下。他拿出一只搪瓷缸,要我给他打点开水,我照做了。此时我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老人。他面目清瘦,两只眼睛全瘪了,像所有的盲人一样显出一副倾听的样子。黑色的衣裤,干净整洁,连脚上的鞋子都是黑的。老人不停的和我说着话,好像唯恐我走开,他又给了我一个新的任务,要我把他领上车。老人说他出门总会有人照顾的,十个人中只要有一个人肯帮他,就什么都解决了,何况他遇到的不只十个人。老人的言谈很从容,语调平和而沉稳,使我内心增加了几分敬意。

  老人不到三十岁就失明了,起初是白内障,还能看见东西,后来外省来了一个江湖郎中,说能把罩在眼上的那层蒙子剥去,结果完全弄瞎了他的眼睛。我问他开始时是不是很难受。他说死的心都有。可一寻思自己一死。老婆孩子谁养活,就硬挺着活过来了。以后他跟人学算命,知道自己就是这个命,八字早算好了。我说您真的信命。老人的语调还是那样平静,我信,眼睛都没了,信命会好受些。停顿了一下,老人又接着说下去。我有五个儿子,可我现在自己过,老儿子前年不孝顺,被我赶出去了。其实我也不是真心赶他走,可儿子大了,娶了媳妇,就和老人分心眼儿了。赶他他就出去了,自己买了两间草房,让他回来都不回来了。我现在自己守着四间瓦房,闷了,就把门一锁,出来给人算卦,也没人管我。说不定哪一天,我死在了外边都没有人知道,我就是孤老头的命。我看了看老人,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能够使他这样平静?

  我们还想再说下去,可开始检票了,老人站起来,把手递给我,我拉着老人枯瘦的手,向检票口走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华人书香吧

  记忆中的小屋

  记忆中的小屋

  那在记忆中是一个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的房子,墙是土的,房盖也是土的,开着门和窗,门和窗就好像是在四四方方的盒子上掏的两个洞。一个说不上多大年纪的疯男人就住在里面。疯男人曾是抗美援朝的老兵,当兵走的时候曾是一个挺不错的小伙子,可从部队回来时就不正常了,终至于完全疯了。疯子有一根拐杖,三尺多长,光溜溜的,一头包着胶皮,出屋时总拿在手里,但他并不常出屋。生产队专门派了一个人给他做饭,说是做饭,其实永远是玉米面饼子。做饭的也是一个老头,廋小,一脸的麻坑,终身未娶,住在生产队里,做着放牛倌。麻子放牛极其不负责任,把牛撒出去就不大管了,我和几个小伙伴就经常把牛赶到屯外的沟里,骑牛消遣。有时他发现牛不见了,就到处乱找,可很少发现我们。除了骑牛,我们还玩其他一些游戏,当然什么游戏都有玩够的时候,大家在一起索然无味,就会有人提议去打韩八路。韩八路就是那个参加过抗美援朝的疯子,姓韩,八路是我们给起的名字。

  我们边走边说笑,散兵游勇般向那个小屋进发。离老远便停下来,有胆大的便主动请缨,去小屋侦察,趴窗观察一会儿,回来说在屋,众人就拣起土块噼噼啪啪向小屋发起攻击。打一阵之后,就见窗内伸出一支“长枪”,大家都知道这是疯子经常拿在手里的拐杖,众人一阵哄笑跑开。离老远看那支长枪抖动着,同时听见疯子在屋内发出嗒嗒的响声。大家更开心了,重新发起进攻,这次的进攻更加猛烈,疯子的长枪缩了回去。众人小心的靠近,靠到窗前,看见疯子猫在炕上的被里,淘气鬼们又往被上扔土块,打一下,被里的人就蠕动一下,同时发出一声叫骂。有时疯子也抓起一件东西打出来,落在地上却是一块玉米面饼子。可有一次扔出来的却是一把菜刀。这种恶作剧后来因为学校的干预而停止了,再后来疯子就死了。那个侍候他的麻子住进了这个小屋,在有一天麻子也死了,这个小屋再没有人住,终于坍塌,再不见了踪迹,只在记忆中存留着。 txt小说上传分享

  我的儿子

  我的儿子

  儿子初中毕业了,十六岁的小伙子,一米七八的个头,整天在家里晃。没毕业时,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并没把心思太放在他身上。反正他的学习并不太好,我对他也不抱太大希望,就是学习好我也不抱太大希望。现在的大学生有都是,什么东西一多了就贬值,他就是考上了大学也未必能出人头地,别说出人头地,可能连工作都不好找。我邻居家的女儿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就上一家酒店当了服务员,邻居提起来就叹气。说白花那么多钱供他上大学了,早知今日还不如让她早早回家,还能帮家里干几年活计。我说她要念你能不让她念嘛,你要不让她念,她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本事,还不记恨你一辈子。邻居说也是。儿子不用我操这个心,要不是我硬逼着,他连初中都不想上了。所以,即使在他上学时,我也不用担心他用我的钱打水漂,那个操纵器在我的手里,但我也不能让他过早的离开学校,虽然读大学未必就成大用。但没有文化也一定不行,至少得够平时用。所以,儿子当初不想上初中,我连屁都没有让他放第二个,告诉他不但要去念,而且还不能去混,得好好学,学不出个样来,小心你的一身皮。我不能露出让他混完初中的意思,他要是知道我的这个意思,就更混上加混了。本来我想得挺简单,他初中一毕业,就跟我在家种地,我也用不着受那么大的累了。可现在他回到家,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事儿,没什么事儿他在家就呆不住,就整天和几个半大小子出去溜达,有时连吃饭都不回来。更有甚者,还有时好几天都见不着他的影儿。回来一问,说上某某同学家去了。我当然不会全信,如果他在外面交上了坏人,还不把一生都耽误了。除了学坏的担心,我也不想再让儿子像我一样在家种地,他得你我更有出息,一代更比一代强,这个想法是他从学校回来以后产生的。我开始羡慕村里那些考上大学研究生的人家。村里前几年还出过一个医学博士,一个日本留学生。人家现在都在南方有钱的大城市工作,一个月挣五六千元的工资,而我的儿子却在家里无所事事,学会了抽烟喝酒,在卖店赊东西,在朋友和同学家聚会,吃请或请吃。他在学业上为我剩下了一笔钱,可现在回到家,对我血汗的蚕食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不能再让他这样在家混下去了,别人的儿子有大出息,我的儿子至少得比他老子有出息。我通过熟人关系,让他到了一个私人汽车修理部去学技术,可他干了不到两个月,就说什么也不去了。说在那里一干就是半夜,一忙连饭都不让吃了,一天就吃两顿饭,除了白菜土豆罗卜就没有别的。我当然不会再让儿子去遭罪。又把他送到了省城一个大技校,一年的费用加起来有七八千,出来包分配。这回儿子满意了,学得很用心,说学校条件如何好,吃得好住的好,课程也轻松。我觉得这一步走对了,盼望着将来他能凭自己的手艺吃饭。学习一年后,儿子被分配一家叫做鸿运达的汽车修配厂,工资一百五十元。儿子回家不象原来那么兴奋了,说修配厂和技校完全是两回事,在技校时是又干净又不累,到了修配厂就开始干活了,还时常挨师傅说。没活时也不让呆着,让拿着扳手来回走,不显得生意冷落,再次露出不愿干的念头。我先是把它臭骂一顿,然后,和他讲道理,说你现在技术还没学成,学成了也会像师傅那样挣高工资,也会有人敬着。那时候你也会带徒弟,脏活累活让他们干,也让他们没事儿时来回在前面走。但问题的关键是你得把技术学成了,怎样学成哪,就是得靠住,不愿学也得学,技术学好了,就有出头之日了,就不用回家干农活了。也在城里住下来,像城里人一样住楼房,厕所厨房都在屋里,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过上神仙日子。可儿子终于还是离开了,是和其他两个学徒工一起离开的。他们以为一离开就会找到工作,可问遍了所有汽车修理的地方,都没有人收留他们。有的地方不是不缺人,可人家得有熟人介绍,不用生人。另两个孩子见找不到工作都回家了,只有儿子留下来,在城里打起了零工,帮人装货卸货,不到一个月,终于坚持不住,回来了。我没有过多的责备他,又托亲戚给他找工作。结果儿子又去了一个更往北的城市,在那呆了一段时间,也没有找到能用他所长的工作。就在那里做了保安。但哪个地方太冷,儿子冬天里手脚都冻了,再加上这保安当下去也没什么出息。我就让他回来了,折腾了几年,他的年龄也不算太小了,我就张罗着给他订了亲。绕了一圈,经过了种种努力,儿子终于什么也没干成,最后还是回到农村,走了我的老路。不过这也没什么,儿子还是好儿子,是好儿子我就应该欣慰。

  久远的马嘶

  久远的马嘶

  生产队是秋小时常去的地方,一个很大的院子,土围墙,院中有一个很大的粪坑,坑沿上矗着一个山一样的粪堆。一溜北房,进门左边是一个大灶台,一口大铁锅坐在上面,经常冒着热腾腾的白气。右边是仓库,门上挂着一把大锁,在秋的记忆中好像从来没有开过,秋从来没有试图猜想那里面到底装着什么,那扇厚重的木门阻遏了他的想象。绕过高高的灶台,进了西屋,一溜长长的土炕铺在眼前,炕上铺着高粱秸编就的席子,席子已变成了褐黑色,有的地方已经磨破,露出土的炕面。西墙上方高挂着字体黑大标语,横贯整个墙面。相对的东面墙上并排着马恩列斯毛的画像,也是悬在最高处。只有毛主席让秋看着顺眼,其他的几个人怎么看怎么别扭,但秋知道他们都是好人,这让秋不自觉地抑制着对他们的反感。靠北面墙戳着一张破旧的黄油写字桌,桌上方的墙上贴着一小方纸块,上面排列着人名和数字,秋知道那是社员的出工表,父亲和姐姐们的名字都在上面。除了北房,生产队的院里还盖有东西厢房,西厢房南面两间是栓牲口的地方,一长溜的食槽,槽上方一道光溜溜的横杆,系着缰绳,一到中午卸犁时,里面就是一片很响亮地咀嚼声。牲口棚的隔壁两间是磨房,里面摆置这一盘大碾和一盘小磨,磨道用青石铺成,经过长年累月的踩踏,光滑如境面。磨米拉磨时,就会传出如岁月一样悠长的响声。东厢房比西厢房略小一些,是装饲草的地方,秋经常看见一个精廋老头和两个壮汉在里面轧草。两个壮汉擎起巨大的铡刀,又奋力压下,秋总是担心干廋老头的手会被两个壮汉轧去,可干廋老头一点都不怕,和两个壮汉配合得滴水不漏,刚好在铡刀抬至最高点时,把草入进去。他们不象在轧草,好象在表演一种具有很高技巧的艺术,让秋着迷…

  秋从小就是一个很安静的孩子,很少和别的孩子疯,只愿意自己一个人玩耍。生产队的两个饲养员从不让别的孩子进生产队的院子,怕他们偷东西,弄坏农具,打破玻璃,被牲口伤着。但从不赶秋,他们知道秋不会惹祸,都喜欢他,有时还炒一把豆子给他吃。在童年的很多岁月里,秋都是在生产队度过的,那里有着他甜蜜温馨的童年回忆。

  后来,秋上了学,就很少去队里了。再后来,他上了大学,离开了家乡。毕业后又定居在大城市里,经历和感受着时代的迁变和时间的推移。有许多东西都改变了,被永远定格在了过去的时间里。秋在一个政府机关工作,算是一个小小的官员,每天和各种人和事周旋。但他每年春节都要回家,有一次同人说起小时候在生产队时的一些趣事,但人们已记不起他小时候都做过一些什么了,而他还以为人们一定会记得一个经常去生产队的孩子。

  回到城里,秋到档案馆找出二十年前的报纸,尘封的记忆打开了,一切都带着过去时间的印记。短短二十几年的时间,一切都进入了永劫,不再回归。这天夜里,秋做了一个梦,他又走进了生产队的大院,看到了高高的谷仓,听见了久违的驴叫马嘶,嗅到了院里特有的畜粪微腥的气息

  失学以后

  失学以后

  秋并不是一个用功的学生,有些散漫,只酷爱数学而荒废了其他科目。老师对他已完全失望,所以,并不十分管教他。数学老师允许他上课不听讲,埋头做课外的难题。其他的老师似乎也似乎默认了他的这一癖好,对秋在下面做数学题也抱着同样的放任态度,并不加以制止。所以,秋每次考试时,除了数学,其他科目都不及格。秋也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如是,到了高三,秋才开始有了一些紧迫感,意识到了某种东西的必然来临。但他并未丝毫改变自己放任的习惯,只怀着留恋的心境过度着在校的每一天。他把自己的眷恋和爱投注到学校的每件事物上,如同一个弥留之际的病人。

  经过种种努力,秋还是没能复读。他又回到了那片旷野上,满目的旷野,满目的季节,没有人,只有自己独立在时间的风中。秋只看到和感到一种东西,那就是时间,它的不可避免的来临和不可避免地过去。他不会停留在某处,它会走,把你留恋,热爱,不愿割舍的一切,变成不堪回首的过去。失学对于秋来说,与其说是某种际遇的改变,不如说是某种时空概念的改变,时空由静止的时空变成了变化的时空,它并不是铁板一块,它每一分钟都在分解,崩落…

  回到家后,秋开始留恋过去的每一个日子,甚至刚刚过去的昨天,他都怀着深深的依恋。秋长久的走在无人的小径上,沉进迷茫的幻想中。长久的看天边一步步错落下去的白云,黄昏时栓挽不住的落日。某种感伤的情绪在他的心底滋溢。夏天过去,秋天来临,秋更深的沉进时间之中。在意识里,学生时代已经成了久远的过去,成了一个不可碰触地痛。这一年,秋刚刚十六岁。

  一只老鼠

  一只老鼠

  h屋里进了一只老鼠,老鼠白天休息,夜里出来弄出各种响声,进行破坏活动。衣物,家具,地板,都是它攻击的目标。h每天夜里都要起来对它进行清剿,但这只老鼠极为狡猾,不论h怎样虚张声势企图把它轰赶出来,它都打定主意不暴露自己。在人鼠大战中,每次都以老鼠战胜人的结局而告终。最后h决定以静制动,老鼠活动出来时,不再驱赶,任它出没,以培养它的麻痹轻敌情绪。老鼠的胆子大起来,曾有几次上了h的床,又都轻轻松松的逃逸。通过几次近距离交锋,h终于发现老鼠的破绽,他每次从床上逃走时,都是走来时的路线,决不选择第二条。h找了两块纤维板预备在身边,老鼠果然又一次从床脚上床。h悄悄爬起,把两块纤维板拿在手中,猛然打开灯,快速用一块纤维板挡住了老鼠的退路,另一块拿在手里,随时准备做接应。老鼠果然从原路逃窜,遇到阻挡后,顺着板壁向一边逃来,h急忙用另一块纤维板挡住。老鼠又匆匆忙忙返回去,急急地寻找出路,还顺着板壁爬了几次,都没有成功。h发现这只搅得他严重失眠,精神紧张的老鼠还只是个孩子,仅有鸡蛋大小,灰色的身子,尖尖的嘴巴,一条纤细的尾巴拖在后面。

  经过开始的紧张,h的心情放松下来,他不想马上打死它,他要看它在困境中如何求生。小老鼠爬上挡在前面的板壁,又跌下来,再爬,再跌,又顺着板壁向一边寻过来,遇到阻挡又马上返回去,匆忙而焦急,完全乱了阵脚。h忽然不忍心伤害它了,它此时在他的眼中不仅是个老鼠,而且还是一个灵动的小生命,杀死它,就是对一个小生命的毁灭。但这个房间是他的,它只是个外来的入侵者,搅扰了他的生活。他打死它是对自己主权的捍卫,但它又确实是一个活生生小生命,自己真的就有权力把它剥夺掉吗? 此时小老鼠暂时放弃了逃生的努力,肚子一鼓一鼓地喘着气,恐惧,绝望,惊慌。h的手一抬,纤维板撤开了,小老鼠迟疑了一下,从床上溜下地,消失进柜空里。h放心的上床睡觉,一夜睡得很踏实。

  第二夜,小老鼠没有动静,第三夜如是,小老鼠永远从屋里消失了。

  三十岁就死

  三十岁就死

  毛泽东八十三岁,邓小平九十三岁,他们都活至耄耋之年。毛泽东的长寿使一个时代得以延长,邓小平的长寿使一个时代得以开始,他们都狠狠地赚取过中国人的眼泪。毛泽东,邓小平都是人们不愿让他们离去的人,他们活到一百岁,人们也觉得他们还应该活下去。他们是俊杰中的俊杰,精英中的精英,我们为曾和他们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亲耳聆听他们的教诲而感到自豪。他们活到二百岁也不嫌长,真的。可我活到三十岁就决定不再活了,我为自己定的寿限是三十岁。你别以为我活得不快乐,我活得滋润着那,身体没病,连感冒都不得,赚的钱虽不多,但足以过上小康,不乏人羡慕,也不乏人爱慕,一个常人想有的我都有了。但都有了,也是个常人。你别以为我把两位大伟人和自己拉扯在一起,就是想让人觉得我不是个常人,我绝没有那个意思。我之所以不活到毛泽东的年龄,更不活到邓小平的年龄,是因为我不配享有他们那样的长寿。他们是谁呀,活到一百岁,也还是这个世界需要的,也还是一个高贵的生命,也还能保持生命的尊严。但我活到六十岁就可能是一块朽木了,空耗这个世界的资源,拖累社会和儿女。前些时候我在城里打工,干的是夜班,每天凌晨两点,便有一个只有半边身子好使的干廋老头来捡垃圾。他用的是一个铁钩,用好使的右胳膊勾起垃圾堆里的塑料袋,易拉罐,废纸壳,装在一个脏兮兮的袋子里,翻找一阵后,便一挪一挪的走开。 而在工地的不远处,一座商城的墙根下,白天总有十几个老头老太坐在下面闲聊,随着阴影的移动挪移着位置。他们的屁股下坐着当街散发的医疗广告单,手里有时也拿着一份。有一次,我偶然路过,听见两个七老八十的老头说话,他们的手里拿着一张回春壮阳药的广告单,一个老头义愤填膺地说:这一服药一百八,讹人一样。那个老家伙的话,让我感到一阵深深的厌恶。也就是在那时,我做出了只活到三十岁的决定。我不是伟人,不需要活到那么高龄,甚至不需要活着。因为活着是件很不体面,很没有尊严的事,活到高龄就更不体面,更没尊严了。

  我在工地累死累活的干,受着包工头的压制和奴役,即出卖力气,又出卖人格和自尊,来换取生存。到老了,又得靠社会和儿女的施舍来维持生存,两者都是很没面子的事。说到现在,我发现自己其实活得并不快乐,但毛泽东邓小平就活得快乐吗?他们可能比我还活得不快乐,比我吃得苦多,遭的罪大。活得不快乐不是我做出最后决定的原因,我只是觉得活着没劲,提不起兴趣,活跟不活没啥区别。到是作出只活到三十岁这个决定,让我兴奋了一阵子。我为这个决定找了好些堂皇的理由,甚至把两位大伟人也拉进来说服自己。但短暂的兴奋过后,却发现自己做出这样可笑的决定,也是无聊。你活你死于世界有什么相干哪,它除了能改变自己以外,能改变什么哪?我活着,除了要我养活的这几口人,没有谁会需要我。我死了,他们也照样活,谁没有谁都能活。毛邓两位伟人去了,世界还存在着。那么,我的这个只活到三十岁的决定,就更没有意义了。连一点哗众取宠的效果都起不到。但这也许是为自己改变只活到三十岁这个决定找借口,自己还是愿意象那个捡破烂的老头那样苟延残喘,像那十几个随着阴影转的老头老太那样靠日子。但这有什么办法哪,生存和毁灭都同样无聊。

  母亲的故事

  母亲的故事

  晚上,父亲和姐姐们去生产队干活了,秋和五姐守在火盆边听母亲讲故事。有一次母亲说人都是泥做的,并举出手在身上搓出泥来做证据,待秋问自己从那来的时候,母亲又说他是从粪堆里刨出来的,或是扒炕扒出来的。秋并不十分信,但也从未想过要深究。母亲讲得最多的是鬼故事,一个侠士去某地办事,在道上碰见一个骑驴老头,侠士因为忙着去办事,便施展轻功超过他。可没走多远,他又看见骑驴老头在前面了。就又赶过去,可没过多久,骑驴老头又在前面了,不慌不忙的样子。如是几次都是这样,侠士认定骑驴老头是个精怪,就在后面悄悄跟随。骑驴老头在一个店里住下,侠士也找个房间住下了。夜半时,房间里的人都睡了,白天遇到的那个老头就闪进屋,从炕头开始,伸出舌头舔每个人的脚心,每个被添的人就都被吸去精血死了。侠士假装熟睡,睁开半只眼睛看着老头一点点添到自己跟前。便拔出剑和老头战在一处,老头战败逃走,侠士就继续赶路,去办自己的事了。秋总惦记着故事的结尾,问后来哪?母亲说没有后来,到这儿就完了。秋对这个结尾并不满意,总觉得有些遗憾,侠士没有把老头杀掉。母亲又接着讲,从前有一个人,娶了一个很漂亮的老婆,长得窈窕大个,身子又细又软,脸又嫩又白,头发又黑又亮。可就是有一样,梳头时从不让人看。可这个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在一天早上,偷偷窥视,他看到老婆把自己的头从脖子上拿下来,用腔子里伸出的一个很大的舌头舔头发。原来她的又黑又亮的头发,就是这么舔出来的。这个人没看完就吓死了。这个故事也没有结尾,母亲的故事大都没有结尾,这样反而留下了很强的悬念。五姐听完故事,常常吓得贴近母亲,不敢大声喘气。秋却被深深吸引,让母亲再讲一个,母亲就说该睡觉了。秋才不情愿的脱衣。躺在被窝里时,秋是多么希望自己就是那个武艺高强的侠士啊。母亲的故事讲完了,可他让自己的想象把故事继续下去。

  月夜

  从家里出来时,月色还略有些迷蒙,到了地里,割完了一趟子,站在玉米地的另一头时,月光已完全纯净了,白亮亮的倾泻着。大片的玉米地已经放到,往远处望去,有一些闪光的雾样的东西。此时,十七岁的秋禾所站的位置正是两个村的交界处,道的另一边已属另一村管辖。秋禾感觉不到丝毫疲累,月色宁静,月光清凉,他的全身有一种放松地感觉。“你是谁呀?”秋禾听见身后有一个不大的声音问他。转身,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我找我爸,你看见我爸了吗?”小姑娘是另一个村的人,秋禾不认识。“你爸是去别的地了吧。他不在这儿。”小姑娘仍站着不动。秋禾问:“你找不到家了吧?”小姑娘点点头。“我送你回去吧。”

  两个人走在清清静静的夜色中,小姑娘赞叹地说:“今晚的月亮多好啊!”秋禾说:“你一个人出来不害怕吗?”小姑娘说:“不害怕,今晚的月亮多好啊!”她拉住了秋禾的手。说:“我们拉着手走吧,今晚的月亮多好啊。”她的小手冰一样凉,好像不是真的。秋禾说:“你的手好凉啊。”

  两个人走得很快,在月亮地里好像踩着月光在飞。远处传来人的呼唤声,小姑娘的脚步慢下来,说:“家里人叫我哪。”可是手却更紧地握住了秋禾。秋禾说:“快回去吧,你家里人急着哪。”呼唤声更近了,小姑娘松开秋禾的手,向呼唤的方向跑去。又转回头,对秋禾轻唤了一声:“大哥哥,我爱你。”很快消失在月夜中。

  秋禾站在原地,手里有一种空的感觉,疑疑惑惑的往回走,觉得刚才经历了一场不真实的幻觉。

  经历一种生活

  经历一种生活

  禾从屋中走出,来到道上,一辆带高栏的汽车停在道旁。车上站着三头牛,都是草白色,头朝前,圆圆的臀部冲着车尾。车下,两个长相相似,年龄不等的板刷头,在和一男一女争论着什么。几步远的地方拴着一头红白花的母牛,它头也不抬的撕扯着一捆玉米秸,全不理会边儿上人们对它的评价。一方尽力在它身上寻找优点,以抬高它的身价。一方尽力挑剔它的缺陷和不足,以压低它的身价。你来我往,都在探摸对方的底线,动摇对方的自信,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可牛仍在吃着自己的草,它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受着人们的摆布,它的命运正在被决定之中,它觉得自己是自由的。终于,双方没有谈妥,两个长相相似,年龄不同的板刷头恋恋不舍的上了车,车随即开走了。

  一辆自行车驰过来,车上的人向一男一女打听卖牛的原因,一男一女说牛揣不住犊子。骑车人从禾身边擦过,向前,驰远,然后拐进前面的木厂。禾继续往前走,一个扛着锄头的村人迎面走来,冲他笑了一下,禾也 和他打了招呼。禾想起自己的地也没有锄完,但这件事似乎只是他衣服上的一角,与他的实质没有多大关系。身后又接连过去了几个骑车人,都无一例外的拐进了前面的木厂。

  禾走到十字路口旁的木厂时,半阴的天霎的晴了,阳光充足,世界宽敞明亮了许多。但禾没有意识到,只是他的情绪随着阳光的出现,而不自觉地起了一些变化,但他仍没有感觉到。十字路口有几个人在道旁等车,一条水泥路从这里垂直穿过村道,向远处延伸,在几里之外它将与公路相接,而公路的延伸线上串联着城市。

  在这个乡村的十字路口,只要坐上过往的班车,二十分钟就能到达镇里,四十分钟抵市,一个小时零十分抵省。在木厂对面,村道的另一侧,一个近一百五十平方米的小卖部正在建设中。有人在干活,有人在观看,还有人在指指点点。在水泥道的另一侧,在延伸出去村道两边,拥挤着一条二百米长的集市。集上人很多,都是临近四乡八里的人,来凑热闹,买东西,卖东西,甚至连镇上做买卖的也来这里摆了摊。

  禾走在吵吵嚷嚷的集市上,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再往前走便是空荡荡的大道,大道两边是庄稼,而身后是喧闹的集市。一些方便袋,包装袋被偶来的风带出集市,游离出了整体。有的停留在道旁的沟里,有的越过沟子,挂在了庄稼的杆叶上。禾觉得有必要反应一下这些白色污染,它们进到地里,几十年都不会腐烂。而且,随着集市永无尽期的延续,污染会越来越严重 。但当他转回来时,又把这一切都忘了。

  人们拎着从集市上买回的东西,三三两两的往回走,木厂对面的小卖部还在建设中,而木厂里面机器轰鸣,有工人在来回忙碌。禾同一个村人边闲聊着边往回走,禾知道自己在经历着一种生活,但他不在这种生活之中。

  无病的人

  忧郁

  h的一个邻居好好的就得了癌症,时日不多,这让h对自己的身体也产生了几分担忧,精神高度敏感,无事时,便不自觉的用意识感觉自己身体的某个不适处,很快h就发现了症状,觉的左下腹部隐隐作痛,继而又摸到了一个类似肿块的东西。h的心凉了半截,但他没有声张,每天仍然正常的做着事情,他也没有去医院,因为没有确诊,他还可以抱着一丝希望,如果到医院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那他这一丝希望也没了。况且,如果真的得了不冶之症,去了医院也是死,如果是无关大碍的小病,就更不用去医院了,只是心里疑惑着,老想着自己得了不好的病症,精神变得有些恍惚,家里人也觉出了他的异样,问他什么他都搪塞过去了,h觉得这件事谁也不能告诉,他得独力承担,得病是自己的事,死也是自己的事,谁也代替不了。与一死相比,所有亲人地关心和关爱都是很身外的事,与自己无多大干系。

  自从怀疑自己得了不治之症,h有了一些很看透的想法,发觉人在这个世界其实还是很孤单很孤独的,除了自己和自己的生命之外,原本就没有什么是自己的。他仍然爱着自己的父母、妻子、孩子,可是在心理上已经和他们很隔离了,不再把他们视做自己的一部分生命。

  h变得越来越忧郁,沉进不久于人世的冥想里。他的外在生活没有丝毫改变,但他的心境已经与过去有很大不同了。他渐至迷恋上了这种辞世之感,他给了h一种全新的看待世界的目光,他甚至无法相信自己没有致死的病症。

  无病的人

  d是一个无病的人,我们大家都或多或少,或轻或重的有点身体上的故障,可d没有,这让我既羡慕,由暗自为作为d的同类感到欣慰。人类中毕竟还有一个人不曾有病,身体无懈可击的完美,没有哪个地方出现过于和亏欠,始终和协着。揣想各种疾病在体内的发生并不是“事物发展的必然”,而是由于个人在生活过程中出现的差错所致,如果我们能让自己的生活全面合理化,就能完全避免疾病的发生。这不是没有可能,因为有d在,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d证明了我们的生存也不是没有趋向完满的可能,他就是完满本身。有一个没病的人,毕竟是我们的希望和光明。我们的身体罹患着各种疾病,我们为此承受着疾病本身的痛苦,以及由此产生的精神上的痛苦,无论我们怎样努力,都阻遏不住它衰落的颓势,而d是抗拒它的唯一希望。

  可在有一天,有人告诉我,说d死了。我的第一感觉是他一定出了意外事故,比如车祸这样的外力所致。可来人告诉我是由于某种急症。我愕然,释然,欣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也许这才是最正常的。我们天生了一副完美的身体和一颗完美的心灵,而后这个身体出现了各种纰疵和纰漏,经历了一系列的痛苦,以及浮动在痛苦之上的欢乐,然后走向死亡,死亡也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完美————不再承受感觉。

  弥留

  老境

  老人除了吃饭睡觉,便无事可做了。照例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各种不适,不便和衰竭。他很想把自己的这种感觉告诉子女们,让他们知道,来为自己换得一点关心和关爱,那怕是一点同情和怜悯。可子女们早就听腻了他学说自己的身体,平日里做出一副表情来保持与他的距离。老人在孤独中独自消化着身体的感受。他想对人诉说。

  一天天只剩下活着的日子,让老人觉得自己已经退出了真正的生活,就好象是一台大戏,自己只能躲在角落里看着别人表演。他已经被遗忘,虽然还做着演员,但已再无表演的机会,或者说,他也在表演着某种角色,但已没有观众。向子女们诉说身体的种种,即是一种感受地表达,也是吸引观众注意的唯一手段,一种避免被遗忘的方式。老人不甘心扮演一种“只剩下活着的角色”,他还要让人看到他活着,并关心他活着这件事。

  老人已经很老了,已无可避免的只剩下了活着这件事,而只剩下活着地活着,太没有悬念,太缺少刺激,太缺乏新鲜感了,他已经活了整整一生。但老人仍然愿意让活着持续下去,因为他除了活着,再无其它事可做。

  弥留

  老人病了,老人并不算老,才六十五岁,病之前身体一直很好,虽然干活的缘故,背有些驼了。病了的老人终于不用干活了,上医院看病,花钱,总不见好,就出了院。回到家,每天吃药,打针,持续这并不会太久的生命。老人吃不下什么,只喝一点点冲得很稀的奶粉,但老人仍顽强的坚持着进食,身体一天天的廋下去。廋的不象自己,廋得脱去人形,如一段晾干的枯木。但仍活者。家人们预料他很快就会死去,但数月过去了,老人还是一个活人,虽然看上去已和死人差不多了。但老人确实还活着,如果不给他进食,他就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你。在死去的头天夜里,老人哭了整整一夜,谁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好像总也流不完。在老人阖上眼时,还有两行泪流出来。人们说老人至死都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要死,甚至在死的那一刻都是清醒的。

  选择

  父亲得了一种罕见的不治之症,每天需要一种很贵的进口药来维持生命,两个星期后,家里的积蓄全部花光。再治疗下去,必然的结果便是几个子女的倾家荡产,然后再是父亲的死亡。大女儿和弟妹们商量后,偷偷告诉医生把那种进口药换成了普通的消炎药。三天后,父亲死了。儿女们尽量隆重的安葬了父亲,然后又开始了各自的生活。但在他们的心底一个阴影永远存在。因为,面对父亲不可救药的生命,他们做出了“理智”的选择。 想看书来第二华人书香吧

  夫妻

  夫妻

  有一对老夫妻,丈夫七十岁,妻子小两岁。大两岁的丈夫身体很好,从不生病。小两岁的妻子却病了一辈子。不是什么大病,却总病着,恹恹的样子,干不了什么累活。有时多抱一捆柴就累病了。其实不抱柴她也会病,但她自己说是累的。她要为自己得病找一个借口,无缘无故就得病,而且是经常得,在妻子的心里总有点说不过去,有点愧疚似的。病了的时候妻子就在炕上哼哼,呻吟,制造出一种声音。当然,没病时,她也哼哼,也呻吟,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老两口单过,每次病,儿女们都要例行公事的来看一下,买来一些水果和吃食,并不在家多呆。说是看着母亲的病心情就不好,心里就难受。本来子女们平时都忙着自己的生活,很少聚在一起说话,母亲的病恰好给了他们相聚的契机。可母亲病着,这就给相聚的乐趣减少了许多。有时子女们正说在兴头上,忘了在一旁打点滴的母亲,好像是为了提醒子女们她的存在似的,母亲在旁边很大的呻吟了一声,谈话声戛然而止,子女们都愣怔了一下,脸上不约而同的掠过一丝懊恼,目光投向母亲,谈话是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经过一生持续反复的疾病折磨,妻子的病终于严重了,每次得病打十几个点滴就见好转,可这次始终不见效果。子女们知道要失去母亲了,就拼凑了一点钱,给母亲换了更好的药。可病还是继续恶化下去了。子女们不再张罗拿钱,甚至闭口不谈这个问题,都保持了一致的缄默。在子女们不再跟前时,妻子央求丈夫送她去医院,丈夫无语。

  五天后,拒绝进食的妻子死去了,儿女们哭声震天,说以后再也没妈了。自妻子死后,身体健康的丈夫一直活得很好,看上去肯定会活至一个令人羡慕的高龄。

  父与子

  老人还不算老,才六十岁,和儿子住在一起,但自己另过。儿子小时候,甚至在结婚前,还是他的心肝宝贝,他爱儿子胜过自己。儿子就是他得自己,他生命的一部分。他死了,儿子还活着,就证明他还没有完全死去,儿子是他的爱,儿子活着,他的爱就不灭。很有一些老去的人,在生命的最后的日子,在病入膏肓时,仍然不放弃挽救自己衰朽的生命,弄得子女债台高筑,心力交瘁。老人很看不起这样的人,说生养儿女就是为了他们过上好日子,不让他们吃苦,咋能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