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妹子也不说话,一下掀开被子,白褥单上有一片艳红的血迹。
“你毁了我呀!”川妹子凤眼倒立,怒视着贾界,说“人家还是处女呀”!呜呜呜……。褥子上一片鲜红。贾界既惊讶也欢喜。缺稀的时代,他竟碰上了一个!毫无疑问,那片鲜红一下就成了灭火器。贾界立刻现出得意而心花怒放的样子,消了火,只问谁让她来的。川妹子说,什么呀!你不生拉硬扯说“进来喝茶,我能来么?”结果来了你就把我摔倒了……
贾界无限风情地抚摸着川妹子说,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川妹子的红痣真的好看,活灵活现的蝴蝶形。振翅飞翔的蝴蝶。两个小翅膀,细细的肚子,简直称得上惟妙惟肖。贾界亲了一口那个造型别致的红痣,说,以后,我就叫你“红蝴蝶”吧。“好啊!”川妹子嗔怒一下,一头扑上来:人家把保管了二十多年的……都献给你了,你可要对得起我呀!
“那还用说?”贾界满口应承。是的,把这么好个美女给开了封,还是徐总的妹妹,贾界当然要大方些的。贾界拿过小包,在支票夹上哗啦哗啦翻了几页后,在其中一张的“万位”栏上填了个“伍”字,唰啦一下撕给她,你看,满意不?
一年后,在深圳罗湖区的某个五星级大酒店,午夜后贾界都钻进被窝了,被客户送进来的一个身材高挑胸脯丰满的姑娘扰醒。虽然只开了幽暗的廊灯,朦胧中贾界一眼就看好了这个美女。白衣白裙,袅娜妩媚,步履轻轻盈盈——嗬!有种天女下凡的感觉。“天女”只朝他微微一笑,贾界被电了一样浑身一抖,热血忽地上涌白洋啤酒后急着“建功立业”,贾界*升腾,连个过渡都没有,呼呼喘着粗气,手忙脚乱地抓扒光了她,一下子翻身跃上……
事毕,姑娘嘤嘤哭着坐起来,说“人家还是处女呢”,让你给祸祸了!我……我以后可怎么办呀!呜呜呜……
咦?姑娘亮灯掀被子让他看处女血迹的情形怎么那样似曾相识?贾界仔细看了看姑娘的左乳上的黄豆粒大的红痣,一只振翅欲飞的小蝴蝶翩翩起舞,这才惊叫起来:
少跟我来这套,你一个人怎么献上两次处女身?
一旦错过第二章(1)
现在是2004年秋天,我在滨海市砂山的家中写这篇小说。今天早晨,我在电视上偶然看到一部熟悉的电视剧,血哗地一下热了。十多年啦,当年火得万人空巷的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还播呢!万般感慨。如今,保养那么好的演员已今非昔比,再也演不了当年那么青春澎湃的角了。
我们呢?我们不光老了,而且走死逃亡,七零八落。回想十年前的此时,房美月刚刚入住“联合国楼”;贾界已瞄上了“眼白”并实施着初级阶段的探索;柳明名行骗败露后揣着内奸的一千元钱在大街上瞎逛;我白天在杂志社上班,晚上跟雷蕾跳伦巴探戈或鹦鹉学舌的“十六步”。当时我还不认识佟大志。后来贾界对上“大缝”后,曾在七里河体育场前的“玛丽蓝大酒店”请了一次客。那时候的贾界雄心勃勃,拍着胸脯子说,滨海是个好地方,没钱可玩不转。一杯白酒干下去,吟诵道:
如果你想上天堂,那么,你就来滨海吧!
如果你想下地狱,那么,你就来滨海吧!
柳明名说,剽窃得也不像啊,哪有“那么”啊!
贾界龇龇牙:我操,你说,你有什么?拿镜头把要扒的太原街晃一遍,就来钱啦?他俩水火难容由来已久,一向贾界占上风。可酒精在肚里着火的时候,谁怕谁啊!柳明名脖子上的血管青筋奋起,说,地上的路千条万条,我肯定能找到一条!贾界说,就你那熊样啊?你才熊样呢!一个不服一个,酒桌上风云突变,箭在弦上。房美月抬起头,用凤眼狠狠剜几下这两头发情的公牛,没好使。再剜一下,还没好使。房美月忽地站起来:你们狠狠地掐吧掐吧,把这里当成斗兽场好啦!房美月操起一个酒瓶,砰地摔了!两头公牛这才收招。像动物们一样,有的时候公子怕母子。尤其两雄为异性相争的时候。再说,他们都知道,房美月可不是好惹的。当年能徒手抓蛇救女物理老师,敢一口气吃十个“鬼见愁”尖辣椒,可见实力相当了得。说到底,这是个让人爱也让人生威、胆颤、发怵的美女。虽然贾界当时被“眼白”折磨够呛,时常对房美月“指纹考勤”,但他不可能放弃房美月。况且,“眼白”只是他的引桥、临时工,特殊时期的临时“备份”。
这样的小型军演,在我们的304室有过多次。其中一次是因为门上贴的那张纸,柳明名商量贾界启下来,贾界不干。团委书记干涉过,没行;系主任管过,也没行。后来还是房美月的玉指把它撕了。已经晚了。没撕之前,十几个男生宿舍争相效仿,如现在盛行的“模仿秀”。一旦有人开头,很快就遍地开花。随帮唱影的“粉丝”们,快速跟进。贾界十分得意。贾界还大度地说,行啊,盗版水平不错嘛,真的一样。哈哈!膺品比他妈正品都好哇!或者说,好啦好啦,看在同学的面子上,我就不告你们侵权啦。暗里,谁都知道“原版”的出处,或者叫生活“原型”——柳明名。
那天夜里,外边下着雨,把睡梦中的贾界浇醒了。贾界忽地坐起来,抹一把水淋淋的脸:我操,漏雨了。对床的我醒了,说,不能吧?我们是三楼啊,又不是顶层。贾界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开开灯,抬头一看,上铺还在往下滴呢,成流了!肇事者是上铺的柳明名!我看见贾界还在“以尿洗脸”,差点没笑飞了满口牙,幸灾乐祸地说,柳明名啊,你的老二螺丝松啦,起来拧拧吧!贾界一边往水房跑,一边骂:柳明名啊柳明名,真他妈坑人啊!如果柳明名道个歉,也就过去了。柳明名没。柳明名说不怨他,怨足球。要是下午不踢球,他不可能尿床。贾界说,啊,龙王爷发水找土地佬?那也不能找我哇?找谁?找足球。这个时候,他们还算是玩笑,但玩笑很快升级了。刚洗完尿臊的贾界说,就你那臭脚还有脸踢球啊?总踢乌龙球,埋没了我“马户单刀”进球的丰功伟绩不说,把全系都坑了!这下揭了柳明名的伤疤。柳明名因为一次期末球赛中踢个乌龙球,球队挤出三甲,导致跟房美月的一次约会流产了。此后他与贾界和房美月的三角恋中跌落下风,连连败北。柳明名非常生气。柳明名生气的表达方式却笑嘻嘻的:行啦行啦,算我故意的行了吧?要觉得冤得没法活了,你起诉我吧?贾界坐在床上呼呼喘一阵粗气,拿过纸笔写几个字贴在门上。那几个字是:夜间失禁者,工具没收。
一旦错过第二章(2)
也许,他们还没料到两个情敌毕业后会移师滨海交火——
1993年。
滨海“搂钱风”甚嚣尘上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滨海,牛哄哄的人鞭子都赶不过来!中兴商场卖块钻石表,二十五万八,五爱市场的一个个体户攥在手里后说,还有没有了,再给我进十块!
拆借五十万买原始股,一上市,翻番20倍,一个千万富翁面世了!一个开大板车蹲马路牙子等活的家伙,突然间一抽筋,把汽车卖了,连买原始股再炒,发大了,一时竟不知钱往哪花。这天,他起早钻进一家大酒店,在吧台前,啪地把支票拍在老板手上:今儿个我请客。从开业到闭店,凡是今天到你这吃饭的人,全记到我账上!一个暴富的股民听说龙虾好吃,几百块钱一只,就要领老婆孩子开开眼界,吃龙虾。往包房里一坐,三口人要了十二只龙虾。女服务员瞪大了眼睛:这么多啊?股民急了,一拍桌子,点多少你就上多少,瞪什么眼睛?我们吃不起啊?女服务员缄口而去。十二只龙虾一上来,该他们全家瞪眼睛了,这么大的龙虾啊——摆了整整一大桌子!
最刺激的大手笔还数炒期货,大出大进,大起大落。那才叫绅士风度。在键盘上敲他十分二十分钟,可能是半个李嘉诚,也可能噗地一声,大厦下多具脑浆飞溅的尸体。
那时候的滨海,真刺激,哪个胡同里都可能蹦出个神话来。尽管有输有赢,人们还是向赢的看齐。可地是钱。早上嘴里嚼着饭一出门,就可能看到金蛤蟆。活蹦乱跳的,金光四射!一咬牙,把“过河”钱押上,哪曾想自己看走了眼啊,乐呵呵地抓起一看,傻了——怎么会是冒白浆的癞蛤蟆呀!
有个舅舅在台湾的内部版大亨,拿一沓子外文文件,身后跟群蝇子一样的“头头”,争着要跟他合作,揣着订金抢着往上递,嗷嗷叫,生怕钱交晚了没份。“大享”也真是牛x,一再声称强强联手,合作,“干大的”,二百万以下股份的合作者免谈。成天吃香的喝辣的不说,还对整天围着他转的“随从”们哧哧达达,这伙计今天上这个楼盖,明天登那个楼顶,手指头一划圈,这块地我要了。再一划圈,这片破楼赶快动迁,我全要。搂了几千万订金后,人没了。一报案才知道上个大当:这家伙早就跑西半球去了!这个郊区农民冒充的“大亨”,走前曾在“玛丽蓝大酒店”(那时,到该酒店吃饭的,可谓是滨海人身份地位的象征。每晚,还有俄罗斯美女的表演。那派头,仿佛今天人们领尊贵客人上万豪酒店)回请一下“合作伙伴”,咕咚咚灌下去大半杯x0,还免费作个讲座——告诫合作者要火眼金睛,别上了骗子的当。市场经济嘛,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要稳、准、狠,干一个成一个。听者点头哈腰,五体投地。
贾界这小子鬼得很。贾界说,冒失不行,深一脚浅一脚不行,掐着钱不松手也不行。得决好策。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还是打拉锯战、阵地战,都有经典战例。关键问题是决策。决策对路子了,想躲钱都躲不了,这时候就是钱找你,像美女追帅哥一样,直往身上扑。
说这话不久,他就注册一家公司,要生产“液类”补品。贾界说,液体是什么?辞海里这样解释:有一定体积而形状随容器改变的物质。我觉得这概念空子太大,太好钻了。它应该说,主要成分是水。但它没说。想想吧,辞海都有空子可钻,况且这么大的市场?我就是要在这个“液”字上下功夫。在老百姓眼里(油类等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液的主体是什么,水啊!水里兑点“调料”就能换钱,不等于可地是钱吗?占地球70%的是什么?水啊!我在一本外文杂志上看到一个词,叫“注意力经济”,说得多好哇。我的理解是,消费者一边注意一边往外掏钱。凭什么注意,广告啊!广告铺开,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轰,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人一注意,你就等着收钱吧,收方账上一个劲地跳字。这时候,可能最难的就是数钱,太多,可能很累。
一旦错过第二章(3)
我插了一句:哪个大亨有空数钱啊,银行又黄不了。
贾界说,这个你可不懂,我告诉你,外国的银行说黄就黄。
外国银行黄了关你什么事啊,你又不上外国存钱。
别看你是记者,一点都不敏锐。现在中国的许多事情都跟外国学,学学银行倒闭有什么稀罕?
现在回想起来,这可能是贾界造“钱屋”的最初启蒙。
1994年,贾界注册公司的时候,正是中国“液体”广告风起云涌之时,秦池酒占领央视黄金时段广告后,很快就风靡全国,据说日进钞票半车皮。如今已偃旗息鼓的孔府家酒、孔府宴酒孪生兄弟一样跟庄,其他各路诸侯也揭竿而起,你方唱罢我登场。滨海最火的是延生护宝液,每天大版大版在媒体上发广告,地毯式轰炸。蜚声世界体坛的 “中华鳖精”,太太口服液等产品也纷纷粉墨登场,不时还在某地刮起抢购风,供不上卖。
这时候,贾界树起了“延生美体液”大旗。
说至此,有两个重量级的人物,得先跟读者打个照面,一个叫万答,一个叫门璐。前者国字脸,大块头,当年三十二岁,宽皮条般的体力伸缩自如,抗造。走路像夯打桩,地都颤。尤其他们起家时那栋通往卧室的老楼,让他踩得吱哇乱叫。公司开张后,这小子腰别两把匣子:副总兼打更。跳槽前,装一肚子国企药厂的新产品策划,憋得团团转,急着产卵。门璐这姑娘可野着呢,毕业那天,同学们还在宿舍里抹眼泪呢,她已背上行囊,在校门外吼了一嗓子“单出头”:四年的火疖子,可憋出头啦,我拷!这丫头脸相中等偏上,但她的魔鬼身材十分迷人。一米七一的个子,*,细腰,*。走起路来一波三折,水蛇一样。男人见到她,没有眼睛不斜的。斜也白斜,上不了手。男顾客一抛色眼,她把水果刀递上去了。男客不解其意,她说:我这可是魔刀啊,免花手术费,能校正斜视。男客正红着脸尴尬呢,门璐的一只纤纤玉手泊在臀畔,另一只手挽成现代版兰花指:怎么,不相信?实话告诉你吧,二战期间,本姑娘曾用饭勺子,做过眼球手术!然后,她再扔出绅士风度、正派男人、善解人意之类的温柔炸弹,给对手的*降温。门氏交际方式应用在建立产品销售网络上,屡试屡爽,屡战屡捷。
这三人,是支起公司的“三锅撑”。
贾界的“美体观”点子一亮相,万答犹如大肚子马哈鱼找到乌苏里江一样,迫不及待地产卵。一叶引来万树春,树树联姻,“液世界”春潮荡漾。万答的点子库引燃后,迅速掀起一轮观念革命式的“液裂变”,一步一个台阶,辅佐贾界由“液世界”的无名小辈,变成*妖媚的领舞者……
当贾界以富比王侯的气势坐上奔驰600的时候,房美月竟怀念“联合国楼”的苦难岁月。
房美月来那天,这个屋子只有张旧货市场弄来的铁管床。铁管油漆差不多掉光了,锈迹斑驳。这个夫妻“操作台”,实在太简陋了。虽然当时房美月怕遭二茬罪,还不想跟他“操作”,但不操作是暂时的,操作是长远的。作为一个时刻都想操作的男人,一个准丈夫,怎么能以这样的破床迎接他的准新娘呢?一个电饭锅和一个带油的新马勺,成为烟熏火燎厨房的标签。贾界花两百元买个旧嘎斯罐,再花几十元买些盆子碗子碟子牙膏洗衣粉晾衣架卫生纸等零用生活品,身上只剩五百块钱了。破蒲草床垫子坏边子了,张牙舞爪,探出床边,披头散发的。贾界有些过意不去,说去买个凉席。房美月说,热不了几天了,买什么凉席啊?贾界说,买吧,隔脏隔热,多个固定资产,明年还能用呢。说着,贾界出去了。可是,贾界回来的时候,手上只拎几个塑料包,根本没有凉席。房美月问他,贾界从兜里掏出个手电筒,说今天晚上,咱们去捡凉席。房美月一脸愕然。晚上,贾界骑上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自行车,房美月坐后边,向东北大学进军。不找不知道,一找吓一跳,台灯,羽毛球拍,一台小电风扇,一顶蚊帐,甚至还捡到一个书架呢!接下来几个晚上,他们又“扫荡”了另一所大学,除了家具,日常生活用品几乎齐了。
一旦错过第二章(4)
每过一天,五百块钱都要减少十块二十块。每一天,都如感受定时炸弹数秒倒计时一样,心惊肉跳。找工作,一直不顺利。几家酒店见房美月如此美丽,让她当迎宾员,或是坐在大堂当“花瓶”。贾界还是极力阻止: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肉往狼嘴里送啊?现在的酒店老板,还有不好色的吗?
9月17日是房美月的生日。贾界说,今天不出去了,聚精会神给你过生日。贾界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数数,只剩367元。贾界出去了。回来后,手里拎了不少东西:蛋糕、苹果、面条、鸡蛋,还有一双精美的银筷子。当房美月看到银筷子价签上赫然写着“160”元,一下子跌坐在地,泪水飞流直下。只剩三百多块钱了,贾界却花160块买双筷子,这日子还怎么过?房美月一哭,贾界慌了,一边给她递纸巾一边劝: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只想让你高兴……房美月一下火了:这种两块钱就能买一大把的东西,你扔进去160元,你是“天下第一大傻帽儿!”贾界没说什么,用捡来的电热杯煮面条,放了鸡蛋、蕃茄和调味品。他把香喷喷的面条端过来:“吃吧!消消气。”气头上的房美月袖子一拂,“咣当”一下杯子倒了,面条汤水泼在地上,贾界手忙脚乱地用毛巾堵,用纸巾擦。房美月索性一头躺在床上,不理他。半小时后,门嘭地一声响,贾界出去了。房美月一骨碌爬起来,看见身边有张条子:
美月,我知道你还在生那两双筷子的气。可为了它,我真的费了一番心思。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高兴。早上醒来,看见满屋子的东西都是捡来的,我心里非常难过。我当时就想,一定要为你买件礼物,一件可以保存许多年的礼物。我首先想到了戒指,可我到商场一看,太贵了,我买不起!当我无意中看到这两双筷子时,我知道我要的就是它们了。我觉得筷子跟爱情很神似,它们本来是单独的个体,却“合二为一”聚集在一起,为了共同的目标相依为命、甘苦与共,谁也离不开谁。而银,更是一种高贵的金属,质朴而坚韧。它象征我们的爱情,非常适合。
我希望这两双筷子一直陪伴我们,到银婚,到金婚,到地老天荒。等我们老的牙齿都掉光了,就传给我们的子孙后代……
房美月的泪水狂涌而下,一瞬间,误解一扫而光,只有浓稠的感动。房美月从角落里找出那两双筷子,把它们紧紧握在手中……
贾界回来后,房美月特意拿出这两双筷子,说,一双是我的一双是你的,要不要做个记号?
贾界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1994年太原街上的老房子,像一条条缺氧的鱼拱破水面,一窜一窜的,越窜越没劲儿,苟延残喘。此后,这个滨海最著名的繁华商业地之一,除了中兴大楼外,空了多年,净是些临时性的“商亭子”。不该扒的扒了,该建的却没建起来。我听说,以“招商”的名义卖出去。实际上,买的人原地未动,空手套白狼,涨完价,又转手卖了……
那时,太原街丑极了。那些门市,个个都如多少天不梳洗不换衣服的女人,蓬头垢面,看不出“原色”了。
熟悉的招牌突然揭了去,秃了吧叽不说,露出老皮老疤来,如微缩的盐碱地花斑,丑死了。最显眼的是墙上大大的白灰字:“拆”。“拆”字外边,还套个飞边子的“破罗圈儿”。柳明名眼睛一眯,乐了,这里可地都是票子啊!寸土寸金的太原街扒倒重建的壮举,预示着太原街新时代的到来。在开发商眼里,扒倒的那堆破瓦砾,就是下的钱种,钱种生钱。一大片钱种种下,在不远的未来,就会收割大片大片的钞票啊!华人书香吧 想看书来华人书香吧
一旦错过第二章(5)
在柳明名眼里,老楼没扒前,录成片子,片子就是钱种。不过,要快,赶在老楼们还没破相之前。柳明名跟“内奸”借摄像,内奸心里老大不愿意,却还是借了,因为当年有过狼狈为奸的日子,内奸不想惹柳明名翻脸。
柳明名并不知足,要内奸赞助他十盘录像带子。一盘带子二百来块,也不是小数。内奸没答应。柳明名不依不饶:老子落难时你就这么不敞亮啊?你他妈掉眼里我连找人带垫钱,抠了一宿,你小子好了伤疤忘了疼啊?内奸一下就瘫了。内奸说,好啦好啦算我前世欠你的,行了吧?可你小子得寸进尺,还有完没完呢?柳明名说,这可要看你的表现了。柳明名为缓和一下气氛,说,不白用你,五五分成。内奸摆摆手,行啦行啦,我可不敢跟你分成,你小子不敲我竹杠我就烧高香啦!
内奸掉眼里那回,多亏柳明名“捞”他。柳明名几天没请他找窑姐,这小子二两肉痒痒,自己偷偷去吃独食,性起情也起,一高兴,把名片给小姐显摆。小姐被扫黄队扫了,警察顺藤摸瓜一提拎,拽出了内奸。内奸落网不敢找台里人,就给正跟他“合作”的柳明名挂了电话。柳明名一听,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捞上来内奸后,他们的位置可就大调个了,由柳明名给内奸打工,变成内奸给柳明名打工,要不,柳明名一提拎这个“小尾巴”,内奸的脚后跟就起来了!那晚上,柳明名使了浑身解数,托了好多人情,天快亮时,才把内奸抠出来。内奸再三谢他,说回去取钱还他。柳明名一拍胸脯子:免了免了,再提钱,我跟你急!
柳明名心里说:这钱怎么能要呢?我还要等它下崽呢!
摄像站在高架桥上拍着,柳明名在旁边比比划划,不时蹦出几个逆光、仰角、特写来,一见到美女,他就救火一样焦急:赶紧的,镜头拉过来,特写特写!几次下来,摄像忍不住了:我说柳先生,你是拍老楼还是拍美女啊?哦都拍都拍,说这话时,柳明名眼珠还在一个美女身上挂着呢!目送芳踪绝尘,这才摘下眼珠子,说,这么旧的楼,配上新潮美女,多么有味道啊,这叫艺术对比。没这个不行,没这个,企业家不买账啊!摄像逗他道:上“二人欢”聚乐部拍多好,那里边美媚如云,一个赛一个。真的?可以啊!柳明名突然想起“上套”了,连忙改口说,光美女不行,还得有老楼衬着,要的就是对比美。老楼才是主题,美女只是个招牌。或者说,只是开在老楼上的花朵。
片子拍完后,柳明名以“珍藏太原街”为名,在“沈阳黄页”电话册上找企业“钱穴”。在他眼里,个个企业都是钱穴,挨个扎。他对临时雇用的“声音美女”说,展现你们动听的声音吧,说话要甜,要柔,要绵长,要曲里拐弯儿一波三折。一听声音,要让男人的血呼地热了,想象翅膀飞起来,飞起来就停不下,懂不懂?
一盘带子,加上一个vcd光盘,附有详实的文字资料,收藏一段一去不返的历史,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套只收两千元,预付款一千。对老滨海们,对未来迁徙于太原街的人们,这是“老字号”的根啊!如果以200家计,就是40万哦!六个“声音美女”奋战两个月,上来了37家。三万七千元订金翩然入账。
太他妈少了!柳明名骂道。柳明名又骂:腰包快撑破的人有的是,怎么不往正地方花呢?呜呼,这块文明的沙漠!柳明名越骂越来劲:有钱人这么不开面,这、这不是他妈的逼良为娼吗?华人书香吧 bsp;一旦错过第二章(6)
柳明名以每人两千块钱打发了六个“声音美女”后,退房子换手机撤电话,一猫腰,“钻沙”了。
拍着鼓起来的腰包,柳明名脸上漾起一波波得意,泥鳅鱼一样没影了。滨海的人太多了,像河底的沙海。谁能在意,一条泥鳅在这样大的沙海里钻来钻去?
在同一片“沙海”钻的还有柳明名的同学——那个时候,贾界很少上“眼白”的床了,正在跟她玩“捉迷藏”,想尽早摆脱她,想一刀斩断“卧薪尝胆”的日子;房美月怀揣那张黄纸条,不时上街转转,闷了跟“白条鸡”聊几句;佟大志从拘留所出来后,还在建筑工地高高的手脚架上爬上爬下;我正把玩着“红绣球”,利用所有关系为杂志社弄广告,间或跟蕾雷和小艾“牵手”……
那时,我们还没上那个著名的“玛丽蓝大酒店”,因为,我们各自为战,独来独往,相互间没联系。房美月在电视上露了一回面,我们一下“联网”了。电视台以“创建卫生城市”为由,拍了“联合国楼”。楼外墙皮上的“肾炎”口,楼道里的各式道具,“一”字形阳台上的“七彩旗”,统统上了画面。屋里也给几个画面,稍带把主人房美月带上了。解说词批评了这里的脏乱差之后,话题一转,对房美月大加赞赏:如果不是女主人亲自叙说,我们不会知道屋里的摆设都是捡来的。可这些捡来的东西,因为遇上一位洁净的女主人,小心地呵护,精心地擦洗,竟显得光彩四射、楚楚动人……这时,物品与房美月来回切换的特写画面,灵动、清秀、强烈而优美。
看了这个节目,柳明名惊叫一声:我的天呀,是她!
柳明名这才硬着头皮找“内奸”,以“送钱”为借口。内奸如躲传染病那样连连摆手:得得得,钱我不要,可你得讲究点,太原街的事露馅了,别让我粘了包!
看你说的,哪能呢?
省了钱又找到了房美月的住处,真乃上上签哪!
“珍藏太原街”项目流产后,柳明名无所事事,去“二人欢”聚乐部鬼混几天,总往女人身上搭钱,光出不进,不得不撤了。目前正在婚介所混。当“婚托”。干婚托可真是个好职业,财色双丰收。一个礼拜,柳明名跟九个女人“处”了,“拿下”两个女人,还赢利四百五,混块瑞士手表。婚介所给的待遇是每月底薪三百元,联系上一个女人挣一个提成。见面费十块,只要对方同意相处,双方就各交一百元。对方一走,婚托的钱退回来,再跟婚介所分那一百元的成,五五分。如果对方替他交了钱,分成比例就多一倍。起初,柳明名没把挣钱当回事,只想“挣色”。干几天后吃上甜头了,色挣得容易,钱也挣得很爽。柳明名的嘴比抹油都滑,一米八四的个头,面相也好,很骨感,女人一看眼睛就发直,天生的婚托材料!比起当年在县城读高中时“撅秤杆子”挣钱,这里才如鱼得水!撅秤杆子的市场只是个胡同,这里,可是“无边无际”的滨海市啊!
说柳明名长得早熟是夸他,掉色浅泥鳅一样的皮肤,怎么看怎么老相。当年在大学,不少同学叫他“老师”。起初柳明名非常生气,嘴巴子噘多老高。后来齐姬也叫他老师,他没法生气,想该将计就计。于是,树林里,短亭下,一遇上叫他老师的学妹,立刻分泌雄性激素。这小子的分泌的选题相当单一:以*的角度翻拍老故事。罗密欧与朱丽叶,焦仲卿与刘兰芝,唐明皇与杨贵妃,成双配对。说着说着,把自己当成了男主角,游走的手摸在师妹的胸前,师妹醒了,啪地打一下他的手,“有你这么缺德的老师吗?”
一旦错过第二章(7)
老相的柳明名,在婚介所一露头,可就人尽其才了,立刻成为亮点。夸大十岁(有时夸大十五岁)以后,谁见了谁都说他年轻。皮肤多紧,褶子多少啊!这种人的特点是,年轻时不年轻,年老时不显老。2005年秋天,我去开原精神病院看柳明名,还逗他一句,“就数你抗造啊,不显老。”
柳明名初为婚托,婚介所老板还面授招术,给他使眼色,让他根据女人的情况,不断地变换“角色”。除了个头,什么都可以是假的。年龄,职业,收入,学历,特长,说变就变。还有谈话技巧。开场谈话时要装嫩,一副拙嘴笨腮的样子,这样才可信。对了,要记住,一定要说“第一次”。以前没来过婚介所。几天之后,婚介老板乐了,一边分钱一边夸柳明名,说他“天生”这块料,上路子太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板隔着门偷听了几回他跟求婚女人的谈话,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你可太能白话啦,嘴茬子太厉害啦,太会放电啦,把我都听傻了,电得我都腿软,“拍花”一样。要不是我一手拉着生意呢,原则性坚挺,也得跟你跑啦!
看了房美月在电视上露面后,柳明名刚要找内奸,昨天约的一个女人给他来了电话,要跟他见面。明早七点。在中山公园。第二天,柳明名只用半个小时就把那女人甩了。那女人对他恋恋不舍的,以为他今天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问他。他说有。什么?柳明名说,你能不能给我买台轿车,就当是彩礼?
柳明名顺利地找到了房美月的家。
破旧的楼。外楼墙根湿淋淋的“肾炎”。“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标语,依稀可辨。窄而破的楼道。房美月一打开门,就看见了正捂着鼻子的柳明名。见了老同学,房美月几乎跳了起来:哎呀,你怎么来啦?柳明名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说,怎么住这里啊?还不如非洲的难民营呢!房美月也放下了脸:你是来看我,还是看房子啊?失敬、失敬。柳明名点头哈腰地赔罪,这下,房美月没辙了,无声地笑笑,把他让进来。
柳明名请她出去吃饭,房美月谢绝了。
柳明名说,要不贾界也去吧,就算捆绑式推销,买一送一。
干什么啊柳明名,你钱再厚,也不至于拿老同学开涮吧?
哦不不不,不,我只不过开个玩笑。
房美月还是拒绝了。
柳明名一连请了三次,房美月盛情难却,只好答应了。
这天,柳明名跟房美月坐在了一起,在省妇婴医院斜对过的大富豪大酒店。现在,大富豪大酒店的那个房子空了。只剩令人生畏的门牌: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通讯部。门口有军人站岗,不随便进,很威严。
那时,这个破败的空房子,曾是滨海赫赫有名的豪华酒店,一桌菜几千乃至上万,囊中羞涩者,只能望而却步。然而,这里天天豪车如流,佳丽如云。往来之人大体有五种:1,不暴露身份的掌权官员;2,大款;3,打肿脸充胖子的;4,有求于人者;5,美女佳丽。来不来大富豪吃饭,可以用那句老掉牙的广告词来形容:身份地位的象征。
柳明名找个邻窗的位置坐下,当龙虾、象八蚌、驼蹄、海参四道主菜上来,房美月“哎呀”了一声:这得多少钱哪?小意思,无所谓的啦。柳明名平淡地说。房美月看了看菜单,知道这几个菜就差点两千元,眼球差点瞪冒,*的嘴唇一噘,要走。柳明名说,美月,看你,已经点了,又退不回去,下、下不为例吧。再说,这叫“大富豪”啊。来这个地方,就得钱串子往下耷拉,不然服务员都看不起。房美月想,她跟贾界的全部家当算一块,还赶不上这一顿饭呢!当那瓶法国干红果酒拿上来,房美月又惊嘘了一下:一瓶酒九百六十块,还让不让人活啦? 华人
一旦错过第二章(8)
柳明名的盛情,房美月还是有些感动。她知道自己欠他的情债。不管是“撅秤杆子”得来的假首饰,那个不幸葬身下水道的白金项链,还是“英雄求美”闹剧——所有这些,毕竟盛着他的情谊……
可是,柳明名却反复说房美月在市场,一口气替他吃下十个“鬼见愁”尖辣椒的事,还一个劲儿地添油加醋、高倍煽情:就凭这件事,我就该报答你一辈子!
当然,房美月徒手抓蛇救尿裤子女老师的事,又重播一次。房美月再三阻止后,要求互相说说情况,柳明名这才忍痛割爱。
互说情况。
当房美月提起找母亲的事,柳明名立刻表了态,这事,我一定能帮上忙。你怎么帮啊?怎么帮,实话跟你说了吧,我现在已经是“滨海通”啦!他的“依托”是:研究了滨海地图,走了不少大街小巷。他心里明白,这只是靠近房美月的由头。
柳明名说了他想上西丰县城找她的事。还有“出彩”之事,把事情一掉个儿,坏了说好,赔了说赚——在电视台,在太原街,他都曾“风光无限”。后来他嫌平台太小,辞了。现在呢?噢,在一家合资企业。收入怎样?月薪不多,几千块钱吧。几千块,还不多?要是算上奖金的话,还凑合吧。房美月曾想过,柳明名的话里恐怕有水分。但她想,就算按六折打,也不错吧?房美月显然不懂个别“商家”的规则,一律假分数,打“一折”,人家还赚呢!
酒和情绪往往成反比。当瓶子里的酒一点点低下去,柳明名的情绪却一点点高起来。
趁房美月不注意,柳明名一下攥住她的手:美月,要是我娶了你,决、决不会让你住那种地方!
房美月迅速抽回手,站了起来……
2005年夏天,我专门采访房美月,房美月曾感叹一句,在大富豪酒店,我第一次见识什么叫“豪华大餐”。
我写这篇小说时,专门到“大富豪”看看。它还在。可是,它如同一个饱受沧桑的被洗劫的文物,历经漫长岁月的击打磨蚀,虽立之于世,却早已今非昔比,一派颓唐。整个大楼,如同一个要饭花子夹在一群模特中间,太寒酸了!楼宇间的西式雕塑没了,楼面曾经近于经典标志的豪华的外衣没了,就连立于楼顶的书法题字,也只剩几个锈迹斑驳的铁骨架。如果不熟悉的人,谁人知道骨架上曾经有过“大富豪”三个字?
现在的落魄样子,让人疑心:它真的豪华过吗?当年拥在霓虹灯怀里的三个大金字拆下去了,挂在上边的大官大贾美眉们的目光也随之拆掉,那么,当年曾经光顾于此的人们,又在哪里,干些什么?地狱和天堂之门无时不在敞开,敞门入场,无人检票,但愿——别进差了门哟!
怀着愁绪和难以言明的忧伤,我特意近前,看见当年亮彻得近于通透的落地大玻璃窗,已呈污蒙蒙的“粉质”。粉质的窗上还有经历十数载风雨仍依稀可见的字:贵族享受,豪华气派,港厨主理,高级粤菜。我不禁感叹起来,世事难料,粪土当年万户侯;兵俑犹在,谁见当年秦始皇?
房美月在“联合国楼”,又打了一次胎。本来贾界曾跟房美月许过愿,不正式结婚,他不再碰她了。这是房美月提的要求。房美月在县城教书时,贾界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催她来,回回都提这件事:你放心吧,我决不再“那样了”!“那样了”就是指这件事。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一个黄色暗语。有时候贾界也换个说法:不过,要是你举白旗,非要累我,我就宁可挨累啦!房美月佯装生气,说,要这样,我可不敢去滨海!贾界连忙更正道:哎呀呀,逗你玩呢你当什么真呀!
一旦错过第二章(9)
房美月来滨海的头两天睡那张破床,贾界睡地板。房美月过意不去,让他上来睡,别着凉。说完,房美月往一边靠靠,床中央放把没张翅的雨伞,隔一下。又说,挡君子不挡小人。贾界说,睡地板我已经知足了,比在浑河边睡沙坑强多了。贾界老拿那段筛沙子的经历当自己的代表作,一副得意的样子,说是——为了爱情。贾界又说,我得说话算话,再难,我也要挺住。我要是一上床,怕管不住自己。房美月的心就热了一下,真想把他拽上床,但她忍住了。她知道,他一上来,她就完蛋了。甚至想过,只要一挨她身,她肯定完蛋。孤男寡女,同室而居,曾经有过多次交欢关系的恋人,还玩这个游戏,好笑,也太残酷。她知道,这个游戏玩不了几天。她强忍着。她的身体已经馋得不行了,偷过嘴的人,比不偷嘴的人要馋,况且,他们已有过漫长的偷嘴历史。大三的暑假,房美月开学前提前两天回学校,贾界也是,柳明名也跟了回来。这时候,房美月还没有正式决定跟谁不跟谁呢。柳明名回来后,是想“有所作为”的,上市场,倒烟。在高中他送给房美月一个假首饰后,道了好几次歉,才勉强挽回了面子。这回他要弄个豪华“星级”的白金项链,真的。为了在房美月身上“有所作为”冒个险,值。不料,假烟弄得挺成功,项链却进了下水道!他不知道,就在他在黑市的小胡同用一闪一闪的打火机跟烟贩子接头的时候,贾界已用“真家伙”跟房美月接上头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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