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踱头龇开白牙傻傻地笑起来。
檀皓清提心吊胆等了半天,看到脏小孩迷迷登登地笑了,搞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被控制住。然而已经火烧眉毛,他只好轻咳一声,说:〃小、小蠢,你听见我的话吗?〃
小踱头点点头,响亮地回答:〃嗯!〃
檀皓清被他的大声吓了一跳。一般而言,中了摄魂魔眼的人都会神智恍惚、迷茫若失。像这个小孩一般大声回话的,还真是万中无一。局势刻不容缓,他顾不得多想,直接命令道:〃你把地上那柄剑捡起来,去把躺在旁边的那个人给杀了!〃
他先前与刘世义两败俱伤,被掷出的小雪快晴透体而入,自家手中的大内宝剑脱手坠地,就在小踱头手边不远处。
小踱头似乎被摄住了神智,完全不明白他指使自己要杀的人就是自己的亲爹,立刻答应一声把宝剑捡了起来。
刘世义一脸绝望,心想人间惨剧啊,踱头儿子今天亲手来杀身为大侠的爹!
没想到小踱头虽然听了檀皓清的话,却没有掉转剑刃对自己的老爹,而是转身对着他说:〃小春不要杀人喔!不管是爹爹还是你,我都不杀!〃
挺身上前,左手握住插在他右肋的小雪快晴,一用力拔了出来:〃嘻嘻,小春把两把剑都扔掉,你和爹爹就没办法了!〃他说到做到,提着两柄绝世利器走到崖边,干净利落地扔了下去。
刘世义双眼一翻白,结结实实晕了过去。造孽啊,这个踱头儿子生来就是为了气死他的吧?
他一晕倒也省事,檀皓清可就更惨了!小雪快晴剑扎在他身上,小踱头竟然硬生生拔了出去,光是痛就叫他死去活来了一回!如果是平常情况,他早就血泉狂飙,就算不痛死也会失血过多而死!不过时值寒冬,又是地处山顶大雪纷飞,他在雪地躺了半天,早就全身僵滞,血流速度也减缓不少。小雪快晴剑被拔出的时候,竟然并没流出多少血来,伤口处不一会儿就凝成薄薄的冰花。
檀皓清苦笑着,视野里铅灰色的夜空一片阴霾,月亮早就悄悄躲了起来,只有点点雪花纷飞而下,落在脸上,点点滴滴的冰凉。浑身的血液都已经失去了温度,也许,今夜,就是自己的死期。
他难得感伤,却还没沉醉一会儿,近乎麻木的身体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目光一瞥,小踱头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托腮,胳膊肘正压着他右肋的伤口,笑眯眯地说:〃哥哥,起来陪我玩好不好?〃
檀皓清浑身伤痕累累,被他这么不分轻重地一坐,痛得几乎要骂娘。可是他转念一想,无论如何都要逃出生天,唯一的指望就是身上这个小蠢材。没奈何,他勉强挤出笑容,断断续续地道:〃乖,小蠢。你,你把我带下山藏起来好不好?小蠢,你知不知道另外的下山小路?〃
摄魂魔眼全力施展,清亮的雪光映像在他明澈的眼瞳里,流光飞舞般变幻莫测。温柔的呼唤仿佛亘古以来的魔咒,蛊惑了小踱头全部的身心,沉醉在他春风般柔和的气息里不能自拔。
檀皓清看着脏小孩的眼神越来越痴迷,心中狂喜,心想:成了成了!我今天命不该绝!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等我养好伤再慢慢跟你们父子俩算帐!
小踱头回话道:〃嗯,小春知道。半山腰有个山洞,只有小春一个人知道!连大师兄和林伯都不晓得!〃
檀皓清忙命令:〃那你把我带到那里去藏起来!〃他想,自己受伤虽重,自幼所练的太玄真气却是道家内功,疗伤最好不过。只要稍稍恢复,就可以传讯给琴棋书画四随从,到时候无论是隐匿形迹还是回金京都是小事一桩了!
他正想得高兴,小踱头点点头,腾地从他身上站了起来。身上的压力一去,他感到轻松不少。正在苦中作乐的时候,忽然脚踝一紧。他呆了一下,目光掠向自己的足踝--
小踱头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的腰带解了下来,套在他的脚上打了个死结。
〃你干什么。〃他还来不及叫出声,小踱头已经牵着腰带的另一头,快乐地在雪地里跑了起来。
而檀皓清,堂堂金国贝子,绝世剑客,就被小踱头像拉雪橇拖尸体一样拖在地上滑行!
山地凹凸不平,到处是石子洼地,檀皓清被小踱头像拖死狗一样贴着地面一路滑过去,他本来就身怀重伤,不到半刻钟就又落了个遍体鳞伤!幸亏下了一场大雪,有了一层厚厚的雪垫子,他才不至于脑袋磕到石头,变得跟小家伙一样踱头!
又冷又痛,檀贝子白眼直翻,叫都叫不出来,终于再度昏厥了过去。前面的小踱头浑然不觉,就像当年师兄带着自己滑雪一样玩得高兴,拖着昏迷的檀皓清向自己的秘密小山洞大步流星而去。
小山洞本来是他在师兄走后发现的秘密基地,想留着等师兄回来一起分享。可是五年后回来的师兄已经不是那个会陪着自己一起嬉笑玩闹的亲切哥哥了。小踱头本来很难过很难过,生怕没人愿意和自己共享小山洞的秘密。可是现在不要紧了!这个声音好温柔,眼睛好漂亮的哥哥主动要去自己的小山洞呢!
白茫茫的雪地里,留下一道拖曳而过的痕迹,随即又被铺天盖地的雪花重新覆盖。了无痕迹。
第三章 雪上加霜
〃哥哥,哥哥,快醒来陪我玩啦!〃很聒噪的声音。
右肋、胸口、背上、小腿。到处都隐隐约约地痛,全身的骨头好象都快散架了。可是居然还有人不停地大力摇晃着他的身体:〃快醒啊!讨厌,你要睡多久啊!〃
真的是很痛。不过,估计是死不了了。
檀皓清摇了摇昏眩的头颅,终于睁开了眼睛。身边,一个瘦小的少年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
他想起来了。自己和刘世义在落梅山顶比剑,两败俱伤,最后还是靠摄魂魔眼控制了那个凭空出现的小蠢材才逃出生天!
--只是。
扫了一眼小踱头的衣着,檀皓清不动声色地缩了一下身子:好脏。
小家伙浑身的衣衫已经脏得看不出原色了,小脸蛋上全是黑灰污垢,头发乱得像鸡窝。四周的环境也跟他一样肮脏,蛛网纠结,尘垢遍地,大约是个荒凉的山洞。而重伤的自己居然是被随随便便地扔在…堆干草上!
望着四周惊人的邋遢脏乱,檀贝子眼神呆滞身体僵硬。
檀皓清生来就是所谓的天之骄子。
檀姓乃是金国大姓,当今皇后就出自同宗。他出身王府,自幼聪明伶俐,在武学造诣上显露了惊人的天资。金国从北宋王庭掳掠而来的盖世秘籍--穴道铜人和水晶灯残本上的武功,放眼整个金国的王侯贵胄子弟,也仅有他一人能领会贯通,全部练成。论相貌,他丰神隽秀,玉树临风,一双丹凤眼更是要人命的勾魂摄魄。论地位,他继承了贝子的爵位,备受金国皇帝眷宠。论功业,他南下以来,一路挑战南宋武人,横扫八方,纵横无敌。
这么一个年轻、俊秀、权势通天、武功盖世的天之骄子,自然也具备一些和他身份地位相合衬的高雅格调--
当然硬要说是臭毛病也未尝不可。
檀贝子最大的臭毛病就是有洁癖。
连南宋武人都送了他一个雪衣侯的称号,决斗的前后都要沐浴更衣熏香,无论人前人后总是维持着白衣如雪,纤尘不染的形象。没错,这一切都是因为贝子爷的洁癖在作祟!
可惜苍天捉弄,一朝落难,现在竟然像只死狗一样被丢在这么肮脏的所在!檀贝子表情沉痛。
鼻子嗅嗅,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味。
很难形容的气味,霉烂腥臭,好象是。王府里老奶娘那条又臭又长的裹脚布的气味。
饿过头的肠胃顿时造起反来,翻腾不已,恶心欲吐。
干呕。
--糟糕,不知昏迷了多久,自己到底几天没沐浴更衣了?恶斗之后,衣服上应该满是血腥气,说不定,还有汗臭。
檀贝子脸色铁青。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身上彷佛也带了种说不出的臭气,搔痒难耐起来。
再呕。
〃哥哥,你的眼睛真好看!〃蹲在他身边的小踱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完全不清楚他内心的挣扎。
檀贝子气不打一处来,瞪他:〃小蠢!快去弄块布巾来给我洗脸擦身体!〃伤口很痛,包扎止血其实也很紧迫,不过最至关紧要的还是清洁身体!贝子爷这辈子最受不了的就是脏和臭!
摄魂魔眼应该还没失效,小踱头居然很快就回来了。他惬意地闭着眼让小踱头给自己擦脸。小家伙细细擦拭着他的脸,手势还挺细腻。只是从脸庞上的粗糙质感来推断,恐怕那东西是块质地下等的布帛。只好将就点啰。
唉,水晶灯残本上的摄魂魔眼这类武功虽然旁门左道,还是挺有用的。虽然他重伤垂危,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了这个小蠢材!虽然笨头笨脑却很听话,满好使唤的!真是多亏他了,要不自己脸上肯定全都是汗水和血污,想想都脏死了。等等!
腥臭的气味为什么愈发浓郁起来?似乎。离自己。很近。
檀贝子惊吓地睁开眼。下颔尖尖的小家伙满眼笑意,手里拿着块湿漉漉的东西,就是拿来给他抹脸的布巾吧。
--臭气,似乎就是从这东西上散发出来的。
脑袋里面好象有什么弦〃铮〃地一声断掉了。
他手上的。
檀贝子缓缓地,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地睁大了双眼:他用。手上的那块。湿漉漉的。黑乎乎的。布条一缕缕拖挂下来的。散发出咸鱼腥臭味道的。抹布。帮我。擦脸。
他用臭抹布擦我的脸!?
〃哇〃一声,檀贝子终于开怀大呕。那种浓重的血腥气再次充溢了口鼻之间。一口气厥住,他再度晕死过去。
看到漂亮哥哥又〃睡〃了过去,小踱头十分无趣。难得来到自己的秘密山洞作客,为什么不陪自己玩却总是睡觉呢?
天气寒冷,山洞里虽然避风,却也呵气成霜。小踱头蹲在檀贝子身边又守了一会儿,觉得又冷又饿,蜷缩着身体睡着了。睡梦中他仍然感到寒冷,本能地寻找周围的热源。檀皓清重伤之后没能得到包扎医治,这会儿正在高烧不退,全身温度都是滚烫的。小踱头翻了个身,发现身边有个散发高温的〃物体〃,立刻发挥八爪鱼精神,手足并用,牢牢缠住了他,贪婪地汲取他身上散发的热量。
到了檀皓清再度苏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所见的景象就是脏兮兮的小家伙流着口水睡得正香,双手把自己抱得死紧。他厌恶地蹙起剑眉,然而重伤之后,手足无力,就算想把小踱头一脚踢开也无能为力,平生第一次体验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这时鼻端忽然隐隐嗅到一阵缥缈清馥的香气,似兰如麝,沁人肺脾。檀皓清大奇,试着左右寻觅。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这香气的来源竟然是扒在自己身上睡得像死猪一样的小踱头!
小踱头衣衫脏污,蓬头垢面,檀皓清本来认为他定是浑身臭烘烘的,岂知他竟然体有异香,实在是奇哉怪哉。而且,闻得久了,檀贝子竟然觉得脑子有点晕沉起来,四肢百骸又像是酥软无力,懒洋洋的,又像是轻快得就要飞上九霄,舒服极了。更糟糕的是,过了一会儿,小踱头大约是睡得不舒服,又翻了个身。他翻身归翻身,手足可还是贴着檀皓清温暖的身体磨磨蹭蹭,最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抱得更紧,一偏头又睡了。
檀皓清只觉下腹一暖,丹田气海一股热气轰的烧了起来。明明怀里是个流着口涎鼾声如雷的小男孩,欲念却突如其来,瞬间席卷全身。
忽然间,他觉得小踱头紧贴自己的身体秾纤合度,骨肉丰盈,体香更是极为诱人,具备无尽的诱惑力,引得他绮念丛生。
檀皓清涨红了脸,此事实在匪夷所思,天生洁癖使他少与人亲近,更不要说与女子做那颠鸾倒凤之事。光是想象就觉得肮脏之至。而且,令他首次生出这个念头的对象竟然是这个头脑白痴、浑身污垢而且还身为男孩的小踱头!他引以为傲的品味格调都跑去哪里了?
又气又羞,他蓦地大喝一声:〃小蠢!你快给我滚远一点!〃
〃。嗳?〃小家伙迷迷登登地睁开眼,呆了一会儿,满面笑容地扑过来,脸几乎凑到他的鼻子跟前,〃哥哥,你终于醒了啊!快起来陪我玩!不要老是睡觉嘛。〃
他凑得这么近,檀皓清可以感到他呵出的热气一阵阵喷在自己的面颊上,那股媚人异香越加浓郁,让他心慌意乱,差点岔了气。
他自幼身份矜贵,加上性子孤傲又有洁癖,长到二十岁从未有人近过身。加上一心痴迷武道,对男女淫乐之事从不肯沾染。这下遇见小踱头真可算是命运捉弄,气得他一口血差点又喷了出来。情急之下,他想不出什么办法,本能地使出唯一能用的招数--摄魂魔眼。
晦暗光线中,他一双丹凤眼波光闪烁,变幻迷离,声音也温润诱人:〃乖!小蠢,快从我身上下去,离我远一点。〃
被魔眸所惑,小踱头满眼痴迷,呆呆地睇视着他的眼睛,心神俱醉。檀贝子暗地松了口气,看小踱头的神情,摄魂魔眼应该已经奏效,想必接下来就会乖乖听话远离开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眼睫上一湿,小踱头竟然噘着嘴唇亲上了自己的眼睛!檀皓清惊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
〃哥哥,你的眼睛好漂亮。〃小踱头一边亲,一边含含糊糊地呓语,〃为什么不看我了呢?我喜欢听你叫我小春。好亲切好温柔喔。〃
檀皓清气怒攻心,已经手足无措,只好打定主意闭紧眼睛不睁开。
小踱头本是在亲吻他纤长的睫毛,发现他闭了眼,自己看不到那双波光潋滟的魔眸,十分失望。他两条胳膊正好把檀皓清的头夹在中间,让他想侧脸避开都动弹不得。想了想,小踱头格格地笑起来,伸出小巧的舌头去舔他的眼皮。
软滑细腻的舌头细细舔舐着檀贝子那双勾魂摄魄的丹凤眼,描摹出他眼眶的形状。虽是少不更事,头脑愚钝,竟然也品出一份销魂滋味。
不过,在檀贝子心里,只有一句话在不断地盘旋回荡:脏死了脏死了脏死了。
舌头上带着黏黏的口水,在他眼皮上、睫毛上、眼眶周围留下一圈圈亮晶晶的痕迹,挥之不去的湿腻,好。恶心。
小踱头却一点都不厌烦,亲了一遍又一遍,檀皓清终于受不了了,睁开眼吼道:〃你有完没完!快给我滚开!〃
听见唯一对自己亲切的哥哥忽然大声呵斥出来,小踱头好不伤心。他喜欢这位哥哥温声软语诱哄自己的声音,不想被他骂啊。两只手都搂着檀皓清的头腾不出空,小踱头不假思索,一低头用口堵住了他的嘴巴。
檀皓清被这小子的无礼惊得心脏骤停,当下再喊不出声,更有甚者,受惊过度,呼吸都艰难起来。
小踱头却是滋味正好,欲仙欲死。檀皓清受伤失血过多,嘴唇冰冷。他亲上去,但觉唇瓣软滑,清凉润泽,就跟这个哥哥先前诱哄自己的声音一样,清冷中带着温柔。他懵懂年少,尚未知晓情欲滋味,然而却觉得自己身下的这个哥哥好生〃可口〃,胜过他往日所吃的所有珍馐美味。他恨不得一口把哥哥吞下肚去,却又舍不得,只好一分一寸地舔过来,心头酥酥麻麻的,好象千百个小蚂蚁爬过,又是慌乱又是喜悦。
小踱头动了朦胧的情欲之念,他身上的异香也随之浓郁起来,中人欲醉,销魂蚀骨。檀皓清这辈子没尝过这等滋味:被无知的〃淫徒〃扒在身上,上下其手,恣意轻薄,偏偏浑身是伤躲也躲不掉。这还罢了,〃淫贼〃身上的奇香还令人神智昏沉,飘飘欲仙,丹田中欲火熊熊,恨不得翻身起来把他扑倒!更可悲的是,他仍然是浑身无力,看得到吃不到!
檀贝子出生以来,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何况这〃淫贼〃居然还是他自己用摄魂魔眼招惹回来的,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越想越气,呼吸骤停。
小踱头亲着亲着,忽然发现身下的哥哥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竟是双眼翻白又厥了过去!
黄昏时分,王府豢养的碧眼金睛鹰终于发现了落梅山的这个山洞。
这种鹰大小如鹊,比一般鹰、秃鹫小的多,但爆发力惊人,且性情凶猛。它能在高空盘旋,经过训练后用来传递消息,追踪敌人甚至勘察敌情,比信鸽高明何止百倍。
前夜决战时,从山顶落下的两柄长剑令得山下守候的群雄震惊不已,簇拥着上山,却只找到了重伤昏倒在雪地里的刘世义,救治之后仍然晕迷不醒。江南群雄只道雪衣侯是取胜之后远遁而去,檀贝子的四随侍却知道事情绝非如此,贝子爷不会把大内御赐宝剑随便丢在宋人的地盘,定是受伤隐匿,应该离决斗地点不远。于是他们放出碧眼金睛鹰寻找,直到隔日傍晚才发现山洞。
琴棋书画四僮仆不到半刻工夫就迅速赶到,趁着夜色把檀皓清连同小踱头一起接去他们在江南的藏身之处。
--因为他们发现贝子爷的时候,小踱头还是像八爪章鱼一样纠缠在昏迷过去的檀皓清身上。此等异景看得琴棋书画四随侍是又惊又疑,不敢怠慢,只好一并把他捎了回去。
他们此次南下深谙〃大隐隐于市〃的道理,藏身在城中的一所小客栈,书僮和画僮把马车赶得又稳又快,不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地头。
对四随侍来说,昏迷不醒的主人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但应该如何对待还是很简单的:他们都是跟随檀皓清多年的王府亲侍,对主子的洁癖自然是一清二楚。先简单地包扎伤口,上药医治,再服侍昏迷的檀贝子清洁身体。每道程序都有条不紊,头头是道。只是,同时被捎带回来的那个少年该怎么处置呢?
琴棋书画四僮仆都陷入了各自的思考中。
檀贝子除了右肋上那一剑的外伤之外,内伤也很严重。好在从王府带来的灵丹妙药应有尽有。当然再好的药也不是仙丹,服下去还是得花时间将养。心疼主子的琴婢和棋婢匆匆改装,出外采买一些滋补品,打算给檀贝子调养身体。书僮和画僮则留下来替檀贝子擦拭身体,换衣衫。
两个小僮不过十四五岁年纪,正是最爱胡闹搞事的年纪。虽然跟了个冷淡严肃的主人,但是对八卦的敏感程度还是丝毫不逊色于王府里专业的三姑六婆。
〃啧啧,贝子爷怕是一辈子都没这么脏过。衣服上全是血渍和泥巴。〃
又招呼小二换了一桶水,书僮这般感慨。
画僮说:〃说到这里,我们一起带回来的那个少年才脏呢。那张脸根本看不出来长什么样子!我叫小二帮他洗干净,怎么还没回来?〃
忽然小二叩门进来,不仅送来了干净的清水,还捎带上洗得干干净净的小踱头一枚。
书僮和画僮一起惊呆了。
眼前的少年一双杏眼黑白分明,羊脂白玉般的脸蛋吹弹得破,相貌竟十分秀致,跟先前肮脏邋遢的样子判若两人。
书僮感慨道:〃我跟着贝子读那些汉人的诗书,常听他们形容美女说‘山是眉峰众,水是眼波横’。现下可算是见着了!〃
画僮撇嘴道:〃没学问了吧?都说是形容美女的,你怎么拿来形容个男孩子?〃
小踱头自然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目光逡巡间,看见了躺在床上晕迷未醒的檀皓清,欢呼一声就扑了过去。
书僮和画僮正在帮主子擦拭身子,故而一贯衣衫整齐的檀皓清是半裸着身体躺在床上。小踱头好奇地打量着这具修长结实的男性躯体。
重伤失血后略显苍白的俊脸,纤长的睫毛,紧抿的薄唇,接下来,是线条优美的脖颈,微微突起的锁骨,修长的四肢,因为长年习武而肌肉匀称的胸膛。
同样暴露在他视线中的,还有胸膛上的两枚樱色茱萸,也许是因为裸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微微地突了起来,纤小玲珑,惹人垂怜。
鬼迷心窍般,小踱头觉得十分可爱,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其中的一颗。
〃天啊!〃书僮和画僮阻之不及,或者说他们完全没想到有人敢这样无礼地碰触他们的主子,都是一脸惊骇过度的表情。
好在檀贝子重伤在身,仍是晕迷未醒。否则很难想象他的反应。
小踱头回头抱怨道:〃哥哥怎么总是在睡觉?〃
书僮毕竟大了画僮一岁,率先镇定下来,赶紧过去把小踱头拖开。怕吵醒主子,他压低声音训道:〃你不要命啦!敢这么。呃,敢不经主子的允许就碰他。〃怎么听都觉得话里还是有语病,他沮丧地垂下头。
画僮站在一边,保持着用手半掩嘴巴的动作,一动不动。
书僮有点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
画僮眼珠转了一圈,压低声音说:〃你还没看出来这孩子的身份吗?〃
〃咦?他能有什么身份?〃书僮记得他们四人找到主子时是在一个偏僻的半山洞穴,当时小踱头就像八爪鱼一样趴在昏迷的檀贝子身上。因为小家伙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四随侍完全不可能联想到他就是一代宗师刘世义的独生子,反而一致认为他可能是误闯落梅山的小乞丐。
画僮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所以说你在府里跟着夫子什么也没学到!汉人有很多种奇怪的嗜好,以你的浅陋是不会了解的!〃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又了解了什么啊!〃
〃《战国策魏策四》中曾记载过一个典故,你还记得么?〃画僮说。
书僮侧头想了想,立刻笑了:〃你不会说的是魏王与龙阳君共船而钓的那个?嘿,还当你学问多么了不起呢,这有什么不知道的!而且,我记得魏晋时阮籍《咏怀之十二》中也提到龙阳,后来就用这个词来形容男色嘛!〃
画僮没好气地道:〃所以说你没有脑子!你看看这个孩子长的模样,细皮嫩肉,唇红齿白,怎么看都像娈童不是吗?〃
书僮吃惊道:〃不会吧?难不成这个长相的都是娈童?〃没说出口的话是,虽然长得不如小踱头秀美,但他们两个也不差啊。手上不由自主加重了力道,小踱头痛呼一声,但仍是不停地挣扎,想向床上扑过去。
画僮擦擦汗,说:〃当然不是这么说了,不过你想想看,这小孩长得这么秀气,却一身破烂,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面目,这正常吗?很显然,他是隐晦了美貌躲避主人的捉拿才沦为乞丐的啊!〃
书僮被激起同情之心,感叹道:〃不知道他的主人是谁,这般心肠狠毒!把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逼到这样的境地!〃
其实书僮和画僮都比小踱头年纪小,但是他俩出身僮仆,又随着主子闯荡江湖,不免少年老成。相比之下,已经十七岁的小踱头却是一派天真烂漫,看上去倒比他们年纪还小。所以他两个都老气横秋地一口一个〃孩子〃。l
画僮眯起眼:〃依我看,他的主人说不定就是那个欺世盗名的刘世义!为老不尊,豢养娈童!要不他怎么躲在落梅山的山洞里呢!〃
落梅山庄里,也是卧床养伤的刘世义似乎感觉到远方一波诡异的空气袭来,连打数个喷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当然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已经在别人眼里变成了下流无耻还有龙阳之好加上恋童癖的老色狼!
这时书僮正在向同伴不耻下问:〃那么,你说这孩子是刘世义的娈童,跟目前的情形有什么关系呢?〃娈童干嘛还对主子动手动脚,一般来说不是他们被别人动手动脚吗?
画僮眼眶中涌出了感动的泪花:〃你是没看见啊,我把这孩子丢给店小二清洗的时候,他那一身衣服上,全是冰雪和血渍,还有被树枝划出的破口,不计其数!跟主子身上的如出一辙。我推想了一下。〃
〃怎么?〃
〃主子和刘世义老匹夫两败俱伤,跌落山坳。小娈童正好也为了逃出残暴主人家躲在了山间。于是乎,落难英雄被美人、呃,被娈童救起,拼死带主子藏进山洞,山道崎岖自己受伤多处也不忍放手。〃
画僮绘声绘色地描摹出小踱头不畏艰险勇救檀贝子的经过,又接下去发挥想象力:〃山洞中,贝子爷醒过来,看见俯首在身边垂泪的美人、呃,娈童,感动不已,遂决心以身相许。〃
书僮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点头道:〃这么说,这孩子现在就算是贝子爷的娈童了?〃
〃那还用说!〃画僮得意洋洋,〃你想想,咱们贝子爷自打出生以来,多少格格千金争着以身相许,他正眼瞧过她们么?仔细想就知道了,贝子爷就是天生的魏王,此生只爱龙阳啊!〃
书僮忽然一脸恐慌:〃不会吧?我记得贝子爷每次都指定我们两个帮他沐浴,这,这不会是。〃
画僮沉吟道:〃确实不可不防啊。我们哥儿俩虽然不算顶尖的美少年,可也眉清目秀,长得不差啊。〃
〃不要啊!〃书僮一脸恐惧,〃我可不想当贝子爷的娈童!听说会很痛!〃
画僮白了他一眼:〃又笨了不是?你看,现在这里现成有个活色活香的美少年,我们只要帮他打点好,保证贝子爷爱上他的滋味,自然就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书僮大喜,赶紧把小踱头推到画僮面前:〃小画你真聪明!来,你看看,我们要怎么办才好!〃
画僮托着下巴,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端详着洗得干干净净的小踱头,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第四章 寿阳落梅
〃嘻嘻,这么说,你跟主子。已经亲过了?滋味怎么样?〃
〃唔,冰凉的,软软的,像是。杏仁豆腐!〃
〃哇,杏仁豆腐呢,真羞人,嘻嘻。〃
叽叽喳喳的小声笑闹在耳畔萦绕,搅得人睡梦中都不得清净。昏迷了一天一夜的檀皓清终于缓缓苏醒过来。
他没有急着睁眼,而是运起太玄真气检查自己的伤势。经脉受伤,内息仍然断断续续不能流转自如,右肋的伤口则稍有好转。落梅山巅的那场决战让他元气大伤,恐怕最少要三个月才能恢复到原先的状态。看来,挑战宋人高手的事只能暂时缓一缓了!
〃琴姐,你给小春梳的是什么发髻?我怎么看着像女人的那种?〃是书僮的声音。
〃呵呵,小春长得这么美,就算扮成女人也没问题啊。嘻嘻,来,小春,穿穿看姐姐的红绫袄和百迭裙。〃
书僮忍不住道:〃这根本就是琴姐你的恶趣味吧!〃
〃呀,棋儿,你快过来嗅嗅,小春身上竟有一种天然体香呢。〃琴婢不理他,迳自招呼棋婢。
〃真的真的?我也要过来嗅嗅!〃书僮嚷道。
〃哎呀,我想起来了,听说宋人给主子取了一个绰号,叫做雪衣侯。我们小春体有异香,自然当得一个‘梅’字了。踏雪寻梅,何等风雅,真是天生一对啊天生一对!〃
几个家伙越说越来劲,檀皓清终于听得忍无可忍,一下子坐起身来:〃琴棋书画,你们在干什么!〃
睁眼看去,琴棋书画四随侍除了画僮不在,其余三个都站在窗下的梳妆台前面,正围着一个陌生的孩子叽叽喳喳,听见主子醒了,并不惧怕,尤其琴婢,还笑嘻嘻地回过头来:〃贝子爷,你醒啦!〃
她立刻把小踱头推了过来,邀功说:〃我给小春打扮了一下,贝子爷你满意吗?〃
檀皓清惊讶地睁大眼睛:眼前的孩子看上去十四五岁年纪,挽着流苏髻,穿着大红袄子和百褶裙,雌雄莫辨,秀美清丽。
他很费了点眼神才认出这家伙就是落梅山上把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小踱头,一张脸顿时黑了半边:〃你们把他、咳,把男孩儿打扮成这样子做什么!〃
书僮立刻退了一步:〃贝子爷,这不是我的主意!都是琴姐干的!〃
琴婢却不害怕,笑嘻嘻地说:〃贝子爷,你要是不喜欢让小春穿成这样子,我给他换掉好了。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檀皓清下意识地皱眉:〃男孩就该穿得像个男孩的样子。〃
〃喔!那琴儿立刻给小春换男装!〃她答应得干脆利落,人却不动。檀贝子一想不对啊,这个小蠢材把自己坑害得不清,自己该当下令把他捉起来才是,怎么糊里糊涂就跟着琴婢他们胡闹起来了?
正在此时,小踱头却挣脱了琴婢的手,一把扑了过来:〃清哥,你终于醒了!来陪我玩吧!〃
檀皓清脸一冷,正想甩开他,房门却被退开了,画僮兴冲冲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还嚷道:〃哈哈,我回来了,琴姐,那些东西都买到了!〃
〃喔,是吗?果然还是小画能干!〃琴婢和书僮都笑了起来。
檀皓清狐疑地瞧着乐成一团的三个人,目光接下来落在了画僮手上的小包裹上。他迟疑了一下,总觉得气氛似乎有点诡异,但仍是问出了口:〃那是什么?〃
画僮看到主子醒了,一脸高兴:〃就是琴姐让我去买的一些主子可能用得着的东西啊。〃
檀皓清似乎嗅到空气中越来越诡异的成分:〃你到底买的什么?〃
可能是他语气过于严厉,画僮的笑容僵在脸上,抖抖嗦嗦一时答不上话。
檀皓清挥袖拂开黏在自己身上的小踱头,大踏步走了过去:〃拿来我看!〃劈手就去夺画僮手里的包裹。
那个小布包是用一块大帕子草草系起的,画僮被他一喝,手一抖就掉在了地上。散开的帕子里裹着玉质的角先生、润滑油脂、悬玉环、勉子铃还有各类奇奇怪怪根本认不出来历的淫具。不管是想玩后庭插花还是老汉推车,或是捆绑成仙人指路,设备齐全,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而且那块帕子大约是买这些淫具的店里附赠的,摊开来之后,上面居然还题着一句淫诗:自翻玉树飞花曲,私演琼楼捣药图。却是形容娈童用角先生自渎的情景。
--他们认为,我用得上。这些东西?
檀皓清脸色发青,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琴婢最是胆大,赶紧蹲下去把这些东西拾起来,埋怨道:〃小画也真是,刚夸了你一句,手上就没稳了。好在没有摔坏。〃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棋婢突然冷哼了一声,连个招呼都不打,掉头走出门去。
书僮愣愣地道:〃她怎么了?〃
〃咳,还不是看到贝子爷有了小春,她吃醋了呗。〃琴婢心直口快地说,随即拉起书僮和画僮出门,还回头对小踱头眨了眨眼。
房间里笼罩着奇异的空气。琴婢捡起的那包东西被她〃善解人意〃地搁在梳妆台上。小踱头看了看满脸黑线的檀贝子,识相地决定暂时不去惹他,而是好奇地伸手去拿那些古怪的淫具。
他天真烂漫,看上去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又被琴婢恶作剧打扮成女孩的模样,这时小手里却握着一支硕大的玉质阳具,对比效果极为强烈。就好比很多上青楼的嫖客都喜欢找雏妓一样,只因亲手摧毁那种单纯洁白的时候格外yin
mi艳情。
檀皓清自然从未上过青楼,扶着额头,只觉得这副景象无比滑稽。他皱着眉又扫了小踱头一眼,突然想到山洞中他身上的馥郁异香引得自己绮念丛生的那件事,双颊发烫。对了,这家伙还胆敢对他。
想起了那个充满了濡湿、恶心的亲吻,呃、这蠢材肯定搞不懂什么是亲吻,最多只能算是舔舐。而且,听说龙阳断袖都是要插后庭的,那个本来用于排泄的地方。
那点绮念立刻烟消云散,檀贝子脑门上青筋突突乱跳。
脏死了脏死了!就这个蠢材还能当得一个〃梅〃字?还什么天生一对都冒出来了?琴婢这个小丫头,还有书僮画僮也是,纵着他们就越发登鼻子上脸了!呸,什么梅,他看是〃霉〃还差不多!遇见这蠢材就该我倒霉!
回身看见小踱头双手捧着那玉质的角先生正不知所措,檀皓清突然心中一软。
无论如何,这蠢材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当然,之后也气掉了他至少半条命就是了。大丈夫恩怨分明,似乎不好杀了他。反正是个蠢材,也碍不了什么事。
何况,琴棋书画他们几个不晓得小踱头的身份,檀皓清却是亲耳听见他和刘世义父子相称的。宋国武人欺世盗名之辈比比皆是,但这位前任的江南武林盟主却是有真材实料之人,檀贝子心中也隐隐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于是檀贝子决定,暂时把小踱头安置下来,不去理会。
只能说,幸亏他还不知道小踱头在他昏迷期间不但动〃口〃轻薄,后来还对他动〃手〃来着。
接下来的几天,琴棋书画四随侍都是不遗余力地寻找各类补药食材,炖成药膳替主子补身子。除此之外,琴婢画僮的另一个乐趣就是把小踱头打理得干干净净,像装扮玩偶娃娃一样变着法子打扮他。
而这段时间内,檀皓清忙于理气疗伤,几乎都是在昏睡中度过,只能由得他们去胡闹。他虽是金国人,所练的武功却是道家正宗的太玄真气,受伤后,在睡梦中真气也会自行运转,生生不息,治愈筋脉的滞涩之处。加上檀贝子天赋异秉,又是年轻力壮,不过数日工夫,伤势就有了起色。
这日他从半昏迷中醒来,感到全身轻快了不少,显然伤势有所好转。正在暗暗庆幸,忽然听到床畔传来轻微的响动,接着有人欺近身来,他觉得脸上一凉,忍不住睁开眼睛,就看见了笑嘻嘻的小踱头。
檀皓清已经知道这家伙是个小白痴,自然没必要提防,只皱了皱眉:〃你做什么?〃忽然觉得不对,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墨香气味,抬眼看去,才发现小踱头手里抓着一杆狼毫毛笔,墨汁淋漓。不用说,刚才他是在檀贝子脸上涂鸦来着!
檀皓清努力在心底念了三遍:这蠢材是个白痴,本贝子不屑跟他一般计较。勉强压下满腔怒火,腾身坐了起来,唤道:〃画僮,你给我过来!〃
哧溜一下,琴棋书画四随侍立刻从房间四角闪了出来。除了棋婢还是一副冷脸,其它三个都是笑眯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檀皓清大怒:〃谁叫你们给他笔墨的?〃
画僮赶紧摆手:〃贝子爷,我没给他。只是今日见到瑞雪甫降,雅兴大发,和琴姐他们在外面绘些画儿作耍。小春见了,就自己拿了笔过来了。我们根本来不及阻止。〃
檀贝子听他说得纯熟,一边的琴婢却是嘴角微翘,掩口窃笑,只得假作没看见,沉声道:〃打水来给我洗脸!另外把他给我带出去!〃
小踱头却不肯就范,手脚并用爬上床,耍赖说:〃清哥,别赶我走,让我给你画乌龟,我画得很好的!〃
檀皓清一口口水呛在喉咙里,差点背过气去。他总算能体会到落梅山上刘世义的心情了,冤孽哪!
旁边几个也都忍笑忍得很辛苦,只是被他抬眼一瞪,毕竟还是不敢太放肆,琴婢率先领着两个僮儿退下了。棋婢单独落在最后,睨了小踱头一眼才出去。
小家伙不知死活,还在床上扭来扭去,檀皓清没好气地揪住他的后领,正想把他拖开。谁知小踱头双手乱挥,手中狼毫本是蘸足了浓墨的,一下子甩了檀贝子一头一脸。
檀皓清抹了一把脸,看着满手的乌黑,额角青筋直爆。
小踱头还惋惜地说:〃呀!乌龟画不成了!〃
这句话火上浇油,气得檀贝子七荤八素,不假思索,随手把小踱头按倒在床上,劈手夺过他手上的狼毫,阴笑一声道:〃你既然这么喜欢乌龟,我给你画一个好了!〃
低头端详小家伙的脸,却发现他笑嘻嘻的,显然很开心别人跟他玩闹。檀皓清哼了一声:心想白痴就是白痴,正准备在那张小脸上画乌龟,却又觉得此举十分幼稚,犹豫了一下。再低头时,那张秀美的脸庞映入眼帘,柳眼桃腮,春意盈盈,心中忽然怦的一动,这一笔就更画不下去了。
这时檀皓清突然想起琴婢曾经把小家伙打扮成女孩,后来因为被自己训斥,这几日才给他换穿了轻衫,却仍是十分宽松,瞧来有点雌雄莫辨的意味。一身邋遢的时候还不觉得,洗干净了再看,也难怪琴婢如此恶作剧,小踱头的脸庞未脱稚气,下颔尖尖,五官也精致秀气,是有几分像是女孩儿。
手中的狼毫顿在半空,良久都没有落下去。檀贝子不急,小踱头却催了:〃清哥,你不是要给小春画乌龟?为什么还不画呢?〃
檀皓清睇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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